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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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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徹說自己亡國之君,殿上所有人豈不都成了亡國之臣?

誰敢認下這個名聲,誰敢讓天子背上這個罪名?

君辱臣死。

承明殿上所有人都爭相恐後地下跪請罪,跪在劉徹身邊的黃明奇幾乎要嚇得哭出來。

哪怕是當年七國之亂的時候,孝景皇帝也沒有在朝上說自己會成了亡國之君。

現在陛下說出此話,承明殿中的人,誰能得了好?

丞相韓安國跪在諸人之前,揚聲道:“陛下息怒,陛下聖聰明斷,漢室千秋萬代,豈是篤信鬼神,二世而亡的秦皇可比?主爵都尉只是聽武安侯一人之言,便妄言陛下之意,妄斷朝廷上下之令,實在太武斷了些。”

韓安國這話明著是在斥責汲黯,細細想來,他說秦朝篤信鬼神,所以才二世而亡。豈不是在暗示,如果當今天子也效仿秦朝,真得偏聽偏信,認為黃河水患乃是天意,也要步秦朝的後塵?

田蚡跪在原地,牙關緊咬,放在衣袖中的手幾乎要忍不住把韓安國一把給撕了。

韓安國竟然在這個時候說出這話,他是要跟自己劃清界限,去支持汲黯,去支持文錦!

他不直接投向劉徹,選了更加前程遠大的文錦去了!

韓安國可是當今丞相。

不,韓安國之所以能當上丞相,就是靠的劉徹跟文錦一手提拔,作為交換條件,才讓韓安國上位。

自己舍了黃河南岸的封地不要,也要把文錦給拉下來。

現在自己不再讓劉徹信任了,韓安國就幹脆一腳踹開了王氏田氏,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了自己最致命的一刀。

京兆府尹薛澤道:“陛下息怒,陛下乃是英明聖主,切勿妄自菲薄。只是文錦醫館這些天一直對湧入長安的災民義診施粥,幾天前忽然將所有病人都趕了出來,說是不敢收治失德於天地之人,招惹災禍……卑臣舔居京兆府尹,文錦醫館振振有詞,此乃文錦翁主名下醫館,卑臣也不好不顧及……”

薛澤是廣平侯薛歐之孫。

薛歐本人在一眾開國功勳之中,就是四平八穩的性子,一向滑得跟泥鰍一樣。

如韓信都未能全身而退,薛歐卻能夠傳承幾代,可見其識時務。

薛澤就是跟他祖父一樣的人。

劉徹選擇薛澤來做京兆府尹,看中的既有他出身列侯,開國功勳之後的身份,更是他的處事。

京兆府作為天子腳下,皇族貴胄,宗室列侯雲集之地,需要的是一位能夠權衡各方勢力,而又能夠處事公允,出身又高的京兆府尹。

薛澤上任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娖娖廉謹,劉徹對他的作為還是很滿意的。

卻不想,到了今日,他親自選下的這個京兆府尹,竟然給他備下了這麽大的後招。

“陛下”接著出言的是執金吾周建德,“從黃河沿岸逃進長安的災民,在長安主街上日夜啼哭,哭訴黃河水患之慘烈。長安百姓聞者落淚,見著傷心。本來朝廷及世家皆有施粥,但是之後文錦翁主府不再施粥,且放出話來說,這些災民得罪了上天,翁主府不敢相助。這幾日來,世家大族也多不再施粥。災民流離於長安,長此以往,必將生出事端。卑臣懇請陛下恩準,將災民逐出長安,以保安寧。”

漢室帝都,首善之地,竟然連漢室的子民都要驅逐出去,才能換來一時之茍安。

周建德敢說,劉徹敢做嗎?

劉徹如果真得敢做下這等事,明日就會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

劉徹的臉色已經黑得可以滴下水來,廣袖中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甲刺進肉裏,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冰冷的聲音從口中吐出,“眾卿也認同執金吾所言,將災民全都趕出長安城嗎?”

“陛下息怒!”

“陛下恕罪。”

“陛下息怒”南皮侯竇彭祖脫帽伏地,“魏其侯前日得太皇太後托夢,言道文錦翁主乃是館陶大長公主義女,所為有失。前魏其侯被陛下責罰,亦是竇氏失德。竇氏滿門,請辭去爵位官身,謝罪自省。”

竇彭祖乃是太皇太後兄長竇長君之子,太皇太後從侄。

竇長君兄弟“久而習之禮節,以謙和退讓行事,不敢以尊貴而驕人”,竇彭祖也是有禮之君子,現在僅僅因為文錦翁主跟隨天子,不再救治災民,就要滿門請辭。

劉徹忌憚外戚不假,跟竇氏有怨為真,但是他真得敢在天下人面前,如此苛待竇氏,一舉罷免竇氏滿門嗎?

身為天子,對待自己祖母一族尚且如此刻薄寡恩,還有誰敢真心輔佐這樣的天子?

劉徹能把他跟竇氏的恩怨,向天下人訴說,講述自己身為天子,被竇氏欺壓,被竇氏廢除了所有新政嗎?

天子作為漢室的主人,自來就有至高無上的權勢和威信。

一旦這個根深蒂固的認知被打破,就會帶來無窮的後患。

再者,天子真得不會犯錯嗎?

如果天子犯錯了,又當如何?

這樣一個局面,劉徹根本不能真得除了竇氏的爵位,更不能將蘇碧曦如何,只得下令散朝,狼狽地回到了宣室殿。

他還從來沒有被逼到過這個地步。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幕後主使,就是他一心寵著的那個人。

誰能指使得動魏其侯跟竇彭祖,誰能讓京兆府尹跟執金吾也不敢處置,誰能說服韓安國,誰能讓汲黯這麽忤逆犯上,乃至於血濺當場。

他離開承明殿時,百官都在高聲呼喊,陛下三思。

他要三思些什麽?

他們要一個什麽樣的結局,不是已經明擺著了嗎?

而他一進到宣室殿,就看見蘇碧曦在內室靠窗而立,看著花瓶裏的梅花若有所思,等待良久的模樣。

劉徹只覺得滿心的怒火就要噴薄而出,揮手讓宮人全部退出去,怒道:“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竟然敢這麽做!”

“我自然敢。”

蘇碧曦輕輕笑了笑,雲淡風輕地回道:“我做下了這一切,我敢做這一切,陛下將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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