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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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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此言一出, 池蓁蓁愕然地怔楞在當場。

溫月素來耐心極佳,也並不急著要得到她的回答,只是眼含笑意, 溫吞地看著她。

微風自山坳間緩緩徐來,輕撫過池蓁蓁的臉頰, 又去撩溫月的馬尾。

鳥鳴陣陣, 水聲潺潺。

這一幕,倒是顯出幾分平和。

一點也看不出兩人是從山上奔走逃命而來。

不過, 尚未等池蓁蓁整理好心緒, 意識比理智先一步察覺到危險。

“不好, 有人來了。”

她不再猶豫不決, 拽起溫月, 欲轉身離開。

倏地, 想到什麽,又扭頭問道:“阿月,你現在能變回原形嗎?”

溫月點頭。

池蓁蓁:“那你變一下。”

說完,自己率先變成了一只白色小狐貍。而後,再抱起斷玉刀, 飛快地竄了出去。

……

劍宗弟子並沒有追太久。

出了越陽山, 靈力高強些的弟子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勁。

“各位師弟師妹們且慢……”

青落墜在最後, 卻是第一個開口, 將前人悉數喚停。繼而又皺起眉,小聲道:“似乎不太對勁。”

確實不對勁。

明明不久之前還好好的, 天朗氣清,連晏知月被殺、半片神器隨之湮滅, 都未能引來多少陰雲。

但好像只是霎時間,天色就突然陰沈下來。

整個世界像是蒙了一層黑壓壓的油紙布, 將一切生靈的氣息密密實實地擋在外面,隨時隨地都會開始地動山搖。

天地之間,t如同一片荒冢,鬼氣森森。

哪怕是靈力不強的弟子也有所察覺,不由得縮了縮肩膀,不確定地低聲道:“好像有什麽邪魔要出世了……”

其餘人雖未應和,卻是深以為然。

若非如此,九州自古便是凡人棲息之地,雖有妖魔出沒,到底數量不多,總體來說氣息清澈,絕不可能有這麽重的邪氣肆意蔓延。

青落皺著眉,扭頭去尋珠青,“山主……”

到這時,珠青這個山主總算站了出來。

可人早已被仇恨沖昏了腦袋。

“……不論如何,先將那狐妖拿下再說!”

他咬牙。

青落並不讚成,“山主,如果真有什麽妖邪出世,我們劍宗弟子,理應將九州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言下之意,池蓁蓁不過是一只妖力不太強的狐妖,而她身後那男子亦是氣息薄弱,構不成什麽大麻煩。

比起窮追猛打,倒是要先在這邪氣中護住百姓才是。

珠青:“大膽!青落,誰是山主?你通關叢魁六層才不過半年多,就想著謀權篡位、越俎代庖了嗎?!”

話音甫一落下,在場之人紛紛嘩然。

這實在不像是從前那個慈祥溫柔的山主會說出來的話。

越陽山是最不看重出身與階級輩分的地方,弟子們潛心修煉,為同樣的大義與和平盛世而努力著。

縱然是皇家弟子來此修行,也不可對師兄弟們頤指氣使。

珠青以山主之位壓人,反倒更難令人信服。

青落咬牙,堅持道:“既然如此,山主可帶領師弟妹們追上前去。青落恐得先趕去魔族封印處看看。”

他實力不俗,本該今日晨間就隨著晏知月他們一同前去。

只是考慮到越陽山不能傾巢而出,才不得不留下守山。

現下這異狀、在這個關口,若是說與魔族封印的異動完全沒關系,任憑誰也沒法相信。

聞言,珠青臉色明顯僵硬起來。

頓了頓,他才調整好情緒,若無其事地點頭道:“青落說得也有道理,剛剛是我太過獨斷了。這樣吧,我點兩個人去追那狐妖,不過不要和他們正面起沖突,偷偷在狐妖身上置個追蹤術就立刻返回。其餘人,先一同與其他門派集合,共同商議下一步計劃,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待此間事宜解決之後,再去尋那狐妖,為知月報仇雪恨。”

-

池蓁蓁順利甩脫追兵,離開越陽山地界,帶著溫月和那枚玉佩回了妖界。

她還是沒有死心,想去找尹祁,問問他到底是把晏知月怎麽樣了、有沒有可能救他。

若他只是肉身被玉佩吞噬,輪回轉世回了神域繼續當他的上神,倒也能叫人放下心來。

若是其他情況……

池蓁蓁搖了搖頭,不願細想。

……

妖界和從前每日一樣,永遠都是晴空萬裏。

只是,比起凡間真實的蟲鳴鳥叫、一草一木,這裏的景致就顯得不那麽生機盎然。

到底只是妖術幻化而成。

只是拙劣模仿罷了。

這會兒,池蓁蓁和溫月都已經變出人身,徑直往妖王宮而去。

中途,池蓁蓁目光四下游移,輕聲喊道:“阿月。”

溫月:“嗯?”

池蓁蓁:“你有沒有覺得,這裏氣氛不大對勁?”

她雖然有一陣沒有回來,但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問題。

四處彌漫著一種焦躁的氣息。

仿佛,只需要一顆小小的火種,隨意丟入其中,就能將整個妖道徹底引爆。

溫月點頭,“確實感覺不太好。”

說著,他主動朝池蓁蓁伸出手,“要不要牽著?”

“……”

池蓁蓁怔了怔。

兩人打小一塊兒長大,後又相伴千年,相處之時自有默契體現在細枝末節裏,難以一言蔽之。

少時,池蓁蓁因著所謂不著調的“天煞孤星”命格,在妖道裏沒少受同齡小妖的排擠欺負。

後來有了溫月庇護,她學了一星半點的仗勢欺人。

但有時候遇事還是害怕,只得慘白著臉,死死握著溫月的手,在溫暖的掌心尋得一絲慰藉。

如今,闊別多日,歷經生死,溫月又一次向池蓁蓁伸出手,她卻忍不住猶豫起來。

似乎在不久之前,一道清冷的聲音曾經對她耳提面命過。

“你修出人身,自當學一些凡人的禮義廉恥。既已經成親嫁人,切莫與旁的男子摟摟抱抱,牽手調笑。”

當時,池蓁蓁聽了很不樂意,嘴唇都快要嘟上天去,“……你的意思是,我以後連笑都不能對別的男人笑啦?”

“自該如此。”

……

“……阿蓁?阿蓁?”

溫月的聲音,將池蓁蓁從回憶中拉出。

她訥訥地“哦”了兩聲,指尖微微一動,到底是沒放到溫月手裏去,只是猶猶豫豫地說了句:“我沒事。”

溫月眉眼俊朗,卻不含半分笑意,擔憂之意幾乎不言而喻,“真的嗎?”

這回,池蓁蓁回答得很是堅定:“真是沒事。阿月,我們還是快些回妖王宮吧,那裏比較安全。義父也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麽。”

只是尚不知道,尹祁有沒有回來。

他在九州似乎還有其他打算。

但若是他不在,就逼問他的尾巴淩寒聲好了。

小屁孩一向臭屁又傲嬌,藏不住事兒。

稍微激一激他,定會有所收獲。

……

站在妖王宮門前,兩人皆有種闊別已久的心境。

宮殿靜靜地矗立於此,絲毫未有改變。

似乎,唯有人心,浮雲朝露,已然一夢千年。

話雖如此,此刻卻不是長籲短嘆的好時機。

池蓁蓁凝眸,用靈識探尋了一番,松了口氣,“義父就在裏面。我們走吧。”

溫月“嗯”了一聲,表示應答。

想了想,池蓁蓁施了個術法,隱去那枚赤色玉佩的血氣,藏到自己身上。繼而,才跳過門檻,大步朝尹祁所在方向走去。

尹祁正站在大殿之中,黑衣窄袖,修長挺拔。

卷發上掛著紅玉珠,潛藏在細密的發絲裏,似有若無。

許是知曉這裏不會有別人前來打擾,他未戴面紗,只戴了一條黑色抹額,擋住了眉間的妖王印記,有種亦正亦邪的氣質。

此刻,他的面前,憑空豎著一塊巨大的水鏡。

水鏡裏投射出陌生的場景。

略略瞥過一眼,頗有幾分光怪陸離。

察覺到來人,尹祁並未側目,視線依舊定格在水鏡上,似是在沈吟。

池蓁蓁踟躕一瞬,小跑上前,怯怯地叫了聲:“義父。”

尹祁:“你們來了。”

語氣不見喜怒。

池蓁蓁抿了抿唇,“今日之事……”

尹祁截斷她的未盡之言:“你做得很好。現在溫月已經歸來,你們倆就安心呆在宮內修煉罷。”

語畢,他的註意力重現回到水鏡上,不再多言。

池蓁蓁和溫月兩人都知曉,尹祁這般姿態,便是沒有商量餘地的意思。

玉佩似乎在心口隱隱發燙。

池蓁蓁心底嘆了口氣,指尖動了動,終於下定決心,悄然爬上尹祁的手臂。

她揪著他的袖口,語調上揚,顯得乖巧又嬌俏:“義父,阿蓁知道啦。反正都回來了,修煉也不急著一天兩天的事,我能不能留在這裏同義父說說話?”

聞言,尹祁揚起眉,問道:“你念了那麽久的溫月,不先和他敘敘舊嗎?”

池蓁蓁嘟了嘟嘴,“……我想看這個水鏡嘛!還是第一次見義父用這個呢!”

尹祁沒有甩開她的手指,只是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下來。

“可以。”

池蓁蓁笑起來,“多謝義父。”

她回頭,同溫月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如果有其他事可以先走。

這是她有悄悄話要和尹祁說的意思。

或者是要撒個嬌、耍個賴,就不好意思叫別人看自己無理取鬧的模樣。

溫月了然。

少年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大殿中。

池蓁蓁站到尹祁旁邊,目光投向那水鏡中央。

烏壓壓的天,紅色血月,突兀的黑色雨點……以及遠處的一尊青銅鼎。

鼎中似乎在燃燒著什麽,並且即將沸騰。

一陣陣的黑氣正從鼎口向外飄散。

而隨著黑氣越來越多,黑色天幕下,憑空出現了一道裂口。

裂口像張嘴,一點一點,縫隙越來越大,像是試圖將那口鼎一口吞下。

這個視角,水鏡裏的畫面變得尤為清晰。

因而,那種邪氣的感覺幾乎要滿溢出來。

池蓁蓁盯著琢磨了很久,卻依舊不解其意,也分辨不出這是哪裏的景象。

總歸不是九州,亦不是妖界。

她心中生出不太好的預感,哆嗦了一下,悄聲問道:“義父,這裏面是什麽地方?”

尹祁:“魔界。”

這個答案令池蓁蓁瞪大了眼睛,“……啊?”

尹祁很小幅度地笑了t笑,幽幽道:“再過不了幾個時辰,魔界與九州的封印即將解開。屆時,百萬魔族將入侵九州,發洩被壓在地底千百年的怨氣……”

他聲音裏有著濃重的惡意。

池蓁蓁聽得心慌意亂,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尹祁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反應,斜眼註視著她的神情,“怕了?”

池蓁蓁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沈默須臾,她輕輕問道:“義父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就是尹祁一直想做的事嗎?

他為什麽要毀了九州?

明明、明明他在妖道當著一呼百應的妖王,萬妖之上,無所不能……為何非要籌謀這種違反天道法則的事?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尹祁才非要晏知月死嗎?怕晏知月手中有神器碎片,在九州人間影響他的大計?

池蓁蓁實在不明白。

過往千年,尹祁雖然寵她,卻並不曾向她交心。

她對尹祁的計劃毫無了解,甚至還比不上那個剛來十幾年的淩寒聲知道的多。

她總是對尹祁言聽計從。

他偶爾想讓她做什麽,她就努力去做。不會一意追根溯源。

義父總是有道理的。

池蓁蓁永遠這麽堅定盲從著。

可是,因為這種盲從,她先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強行將晏知月丟入神器禁制中,又按照他的吩咐,將晏知月留在越陽山中,給他找到機會控制自己,害死晏知月……

一瞬間,池蓁蓁陷入動搖中。

所以,第一次鄭重地問出了為什麽。

許是因為大事即成,尹祁也不再需要掩藏什麽,鎮定地答道:“三界需要一點改變。為何所有族類都受神域的指揮?為何凡人是三界之本?為何妖魔只能受困於方寸之間?千萬年來都是如此不平,這三界之主的位置,也該換人來坐坐了。”

“……”

原來如此。

池蓁蓁像是第一次認識尹祁般,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可是,凡人何其無辜……”

義父為了一己之私,竟然要害死全九州的人,聽起來實在有些喪盡天良。

尹祁:“阿蓁,你只是修出了人身,卻不是真正的凡人,不必對他們有無畏的同情心。九州之民,若是知曉你乃妖族後,只會害怕你、仇視你,繼而想盡辦法傷害你。他們就是這樣弱小又虛偽的族類。”

池蓁蓁:“可是……”

說話功夫,水鏡中,天空的裂口越來越大。

那個青銅鼎已經有一半處於裂口中。

而鼎中也沸騰得愈發厲害。

倏忽間,池蓁蓁的註意力被吸引過去。

鼎口中伸出來一只手。

仿佛垂死掙紮。

又仿佛是打算與誰告別後毅然赴死。

池蓁蓁目光一凝,也顧不上再討論什麽凡人的問題了,指著水鏡,結結巴巴地開口:“那、那裏……”

那只手……明明是淩寒聲的手啊!

她與淩寒聲一同將尹祁認作義父,又一起住在妖王宮,相識也有十多個年頭。

淩寒聲的無名指指背上有一顆棕色的小痣。她知道。

兩人吵架時,她不止一次瞥見過淩寒聲攥著拳、陰陽怪氣地說著話。

這種時候,那顆痣會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淩寒聲怎麽會在魔界的邪鼎中?

而且,他看起來馬上就要被那條裂隙吞噬了!

怎麽會這樣?

隨著池蓁蓁手指指的方向,尹祁也瞥了一眼,輕描淡寫道:“你說阿聲啊。”

“他自願為我祭鼎。”

多年前的卦象在這一刻得到印證。

天意讓尹祁將淩寒聲救回來,帶在身邊,成為他成就大業的關鍵一步。

“如果沒有他的皇族血脈,魔界封印沒法那麽快被破壞掉。他也算死得其所。”

“……”

池蓁蓁卻是滿臉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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