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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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一片狼藉中, 已無幸存者。
包圍圈被破開一條口子，幾人順著泥濘裏的腳印，乘著夜色, 一路往衛國邊境方向而去。
許是因為剛剛聽說了衛國內的消息，月光下, 晏知月的表情顯出幾分淩厲, 嘴唇緊緊抿著，兀自垂下眸, 叫人看不清神色。
中途, 池蓁蓁迷迷糊糊醒來了一會兒, “……晏知月？”
“……”
晏知月頓了頓, 啞聲應了, “我在。”
池蓁蓁：“你在生氣嗎？”
她初初清醒, 壓根沒有關註他們在哪裏、準備要去哪裏，也沒有關註此刻的狀況。
所有的註意力，全部都聚集在晏知月身上。
揣摩晏知月平靜臉孔下的情緒。
於池蓁蓁來說，這好像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聞言，晏知月卻是勉強牽了牽唇角, “沒有。別胡思亂想, 好好休息。”
池蓁蓁笑笑, 驀地擡起手, 指腹輕柔地撫上他的唇角。
“晏知月，不許騙我。”
晏知月：“沒有騙你。只是有些要緊事, 需要想一想。你再堅持一會兒，最多兩刻鐘, 我們就能回到衛國了。”
崖壁上方還有他拴著的馬。
父親應當在那處還留了兵卒接應。
只要有馬，他們很快便能回到城中, 為池蓁蓁尋醫師來診治。
現在，千佛寺外的瑜軍追兵尚未趕上來，之後他們若是踏上衛國土地，就代表了瑜國不宣而戰。
往後，衛瑜兩國會走向什麽樣的場面，誰都猶未可知。
作為主將，晏知月很難不掛心。
池蓁蓁似乎看出了他眼中濃濃的倦意，忍不住又伸手碰了碰他的眉眼。
“……我先睡了。晏知月，若是你們處於險境之地，就把我拋下先走，不要管我了。”
“他們不敢拿我怎麽樣。我不會死的。”
晏知月摟緊了她，腳步加快幾分，“不許胡說。”
池蓁蓁小聲喃喃：“真的。”
剛剛，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是七零八落的碎片，這會兒都已經快要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零星片段。
比如，她小時候無父無母，被人追著叫“天煞孤星”的場面。
比如，她纏著晏知月去茶館聽戲，沒骨頭似的靠在他身上，聽臺上描眉抹眼的旦角唱：“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又比如，她以緞為劍，狠狠捅進晏知月的胸口，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
直到此刻，池蓁蓁睜開眼，從混沌中清醒過來，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壓根不是這個“帝姬池蓁蓁”，只是一抹游魂之類的東西，總之不是這裏的人，所以才能察覺到佛像的存在，也會被佛像排斥。
她可能大概多半不會死。
就算是死了，也只是回到自己應該存在的地方。
所以，她不想繼續拖累這個世界的晏知月。她不能再次對不起他了。
……
晏知月見池蓁蓁再次昏睡過去，再冷靜自持，也免不了焦急。
她的狀態太差了，慘白慘白的一張小臉，平日裏生機勃勃的樣子不覆存在，毫無生氣，好像隨時就會消散一樣。
晏知月常年在軍中，軍隊裏都是身強力壯的男人。
但他也清楚，衛國的醫術水平算不得太厲害，普通人若是身體差些，一場風寒就能要了人的命。
這也是為什麽宮雪與她師父在民間備受推崇的原因。
思及此，晏知月忍不住問道：“還有多遠？”
前方黑暗中，淩寒聲的聲音傳來：“……至少一刻鐘。”
晏知月：“再快些。”
四周都是荒郊野嶺，壓根沒有人蹤，連買牛車都買不到。
只靠雙腳行走，再怎麽想快一點，也有限度。
晏知月的那暗衛在旁小聲提醒道：“小將軍，此行恐怕不會這麽順利。還是小心為上。”
瑜軍既然都拿著他們三人的畫像了，肯定是對他們的身份非常清楚。
既然千佛寺被包圍，那不算太遠的交界地帶，一定也會派兵把守，防止他們過境逃脫。
晏知月頷首，下頜繃緊，“我知道。”
……
約莫兩刻鐘後，一行人停下腳步。
此刻，他們進入清原時攀爬的崖壁前，站滿了瑜國的兵卒。
他們穿著統一制式的盔甲，手裏或拿著火把、或拿著弓箭，正對著晏知月他們來的方向。
為首的則是兩個年輕男子。
看穿著打扮，似乎皆是身份尊貴之人。
其中一人年紀稍大些，大約近而立，手裏還附庸風雅般拿了把折扇，若無其事地一搖一搖，君子端方似的。
只是長相卻頗為陰狠，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並無任何書生氣。
如果不出所料，此人就是傳聞中的瑜國大皇子。
大皇子的目光掃過晏知月一行人，笑了一聲，側過身，問身後另一個男子道：“溫月殿下，哪位是差點與你成親的帝姬殿下啊？不介紹給兄長我認識一下？”
溫月從陰影中走出來，上前一步，“王兄……”
大皇子手一擺，制止了他的未盡之言。
“不必多言，除了帝姬殿下可以交給你看管之外，其餘人，全部活捉。父王有言，你若是有異議，非要偏幫著敵國，就連你一起下天牢。”
說著，他沖著身後兩個護衛使了個眼色。
那兩人當即上前，將溫月制住。
溫月從小便跟著池蓁蓁，做她的侍衛，身手也不差。
只是，此刻，他立場為難。
若是一意非要掙脫，惹怒了本就看不上他的王兄，對池蓁蓁他們來說，不見得是件好事，只得做了罷。
見狀，大皇子又冷笑了一聲，暗自罵了句“懦夫”t，不再看溫月，而是看向淩寒聲。
他搖著折扇，朗聲開口道：“衛國太子，終於有緣一見。勸你馬上束手就擒，不要抵抗。畢竟，你們幾個還有用呢。若是死了瘸了的，大家都難受。”
淩寒聲身邊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
而瑜軍目測有幾百人，且全副武裝，刀劍具備。
倘若後頭的弓箭手不管不顧地舉弓射箭，他們泰半是無人能逃脫一死。
判斷了一下現狀，淩寒聲暗暗攥緊了拳頭。
但表面還是不動聲色，“你怎知我們沒有援軍呢？”
“哈，你們的王都都快破了，衛國還有什麽兵力能分來救你們？到時，待衛國被我瑜國吞並，你這太子殿下當到頭，也就不值錢了。本王勸你，還是趁早束手就擒吧。”
他的笑聲也是陰險狠辣的。再加上滿臉橫肉，叫人不自覺心生厭惡。
尹祁同樣是心機深沈之輩，作為君王，處理一些政事時，甚至稱得上不擇手段。但他面容陰柔俊美，不顯年歲，因而，只會讓人畏懼，卻不會生厭。
淩寒聲扭頭，覷了覷不遠處那個抱著佛像的暗衛，心下有了點底。
尹祁對這佛像非常重視，已經到了棄城趕來的程度。
所以，他們一定會有援兵。
現下只需要與這人周旋，拖延時間——
倏忽間，一直沒有說話的晏知月，平聲開口，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溫月？”
“是我。”
溫月應了一聲。
晏知月：“帝姬殿下病情嚴重，已經數日高燒未退，不知可否請一位醫師前來，為她診治？”
聞言，溫月也變得焦急起來，“王兄！”
大皇子沒作聲，只是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起晏知月。
他也曾聽聞過衛國晏家軍的名號，但未曾親自帶過兵，沒有機會與其交手。得知晏知月秘密潛入瑜國營救夫人，便自請前來抓捕。
屆時，若是衛國國破，自己又勸降了赫赫有名的晏小將軍，說起來也是功勞一件。
只是，大皇子萬萬沒有想到，殺伐果決、手段狠厲的晏知月，竟然是這麽個容貌昳麗的小白臉。
他忍不住嘲諷溫月：“……嘖，到底是雜種，竟然輸給了這麽個小白臉。”
溫月：“王兄慎言。”
大皇子嗤笑，不以為意地嘲諷道：“慎言？本王何須慎言？弱者才需謹言慎行。如今，我瑜國即將一統九州，本王來捉這幾只甕中鱉，還需在誰面前慎言？你麽？”
溫月：“……”
大皇子為人和他的長相一樣刻薄，極盡嘲諷之能事，恨不得將面前這幾個衛國的王族與溫月一同踩到泥裏。
但晏知月卻沒這個好耐心等他們周旋，思忖一倏，人已經悄無聲息地隱入身後陰影中，將池蓁蓁交給自己的暗衛攙扶。
“照顧好帝姬。”
他聲音很低，近乎沒在風聲裏。
說完，晏知月又從暗衛身上抽出一把劍，神出鬼沒一般，逼近那大皇子。
大皇子餘光註意到他，立刻怒喊道：“不許過來！再靠近一步就放箭了！”
晏知月腳步一頓。
繼而，朝不遠處的淩寒聲使了個眼色。
淩寒聲會意，慢條斯理地開口：“大皇子，你可能有所不知。”
大皇子的註意力陡然又轉向了他，擰了擰眉，“……何意？”
淩寒聲：“難道，你們瑜國的探子沒有告訴你，我們幾個是緣何單槍匹馬潛入瑜國的嗎？”
“為何？”
“那當然是……”
話音尚未落下，晏知月已然出現在他面前，一只手鉗住了他的肩膀，“哢噠”一聲，直接弄折。
大皇子一聲慘叫，折扇脫手，砸到地上。
晏知月的劍已經架在他脖子上，順手將他另一只沒斷的手折到身後，盡數制住了他。
晏知月的聲音依舊是冷淡疏離的，聽不出絲毫情緒，只是說：“讓他們把弓箭全部放下。”
大皇子呼哧呼哧地斜眼怒視他，“你想也不要想！就你們這幾個人，還想跑回衛國？做夢！”
聞言，晏知月的劍刃往下一壓，毫不猶豫地割破了他的側頸皮膚。
“下令。”
“你！”
只是，尚未等大皇子妥協，晏知月的目光倏地往上飄了一下。
下一瞬，大皇子突然暴起，袖中連發三道暗器，全數紮在晏知月的大腿上。
晏知月吃痛，擰了擰眉，手上動作卻沒松。
大皇子陰冷地笑笑，“晏將軍，這是毒鏢。沒有解藥的話，三個時辰內，你就會毒發身亡。”
晏知月面不改色，“那又如何？”
火把光線下，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尊毫無感情的神佛雕像。
大皇子瞪大了雙眼：“……”
“你若是不得意忘形，我們今日多半要折在你手。不過可惜，你已經沒機會了。”
隨著晏知月的話音落下，崖壁上，馬蹄聲接踵而至，如雷響徹，正飛快地靠近這裏。
尹祁帶著人來了。
晏知月瞥了眼後頭的池蓁蓁。
她能去看病了。
那便好。
……
衛國大部分兵力都在晏家人手中，但守護王都的禦林軍都聽命於帝王。林林總總，大約有一萬多人。
尹祁將王都所有兵力全數帶了過來。
如此，整個王都變成一個空城，毫無抵抗之力。
若是瑜軍攻過去，大抵可以長驅直入。
晏知月將池蓁蓁交給軍醫，迫不及待就要回邊城去，整軍支援王都。
軍醫：“小將軍，你腿上的傷……”
晏知月低頭看了一眼，“無礙。”
他身上帶著解毒散，可解大部分毒。
若是實在不行，回到邊城後，也自有城內醫師可以幫忙解毒。
軍醫：“但傷口現下還在流血，是不是應當先包紮一下……”
晏知月尚未來得及說話，倏地，腳步聲響起。
片刻，一行人出現在不遠處。
尹祁帶著淩寒聲，來尋池蓁蓁。
“阿蓁呢？醒了嗎？”
軍醫見到君王，立馬跪下，“回稟陛下，帝姬殿下在後面的馬車中休息。目前還未醒來。”
尹祁看都沒看晏知月一眼，徑直往馬車方向走去。
且面色凝重，腳步匆匆。
晏知月心有疑竇，也顧不上包紮，連忙跟上去。
……
餵過藥之後沒多久，池蓁蓁已經迷迷糊糊醒來。
她躺了會兒，覺得有點悶，想下車去走走。
只是，甫一坐起身，外頭有人掀開了車簾。
池蓁蓁擡眸，楞了楞，難以置信地出聲：“……義父？”
尹祁“嗯”一聲，“你好些了？”
“好多了。”
“那便好。”
說完，朝池蓁蓁伸出手。
池蓁蓁還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地便將手指搭到他的手掌上，壓根沒問他想做什麽。
一如兒時那般。
尹祁：“忍著些。”
他捏著池蓁蓁的手，拿出一把匕首。
寒光凜凜的刀刃正對著她。
池蓁蓁嚇了一跳，立馬往後縮，結結巴巴地問道：“義、義父，這是要做什麽啊？”
尹祁：“我聽太子說，那佛像是你尋得的。需要你來放點血，試試看它的用途。”
他的表情很鄭重，不像是開玩笑。
池蓁蓁張了張嘴，不知所措地“啊”了一聲。
對峙片刻。
緊緊蜷縮的手指一點一點松開。
池蓁蓁心裏清楚，她壓根拒絕不了尹祁的要求。更何況，只是放點血而已。
她抿了抿唇，扭開臉，小聲開口：“義父，你……輕一點，我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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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狼藉中, 已無幸存者。
包圍圈被破開一條口子，幾人順著泥濘裏的腳印，乘著夜色, 一路往衛國邊境方向而去。
許是因為剛剛聽說了衛國內的消息，月光下, 晏知月的表情顯出幾分淩厲, 嘴唇緊緊抿著，兀自垂下眸, 叫人看不清神色。
中途, 池蓁蓁迷迷糊糊醒來了一會兒, “……晏知月？”
“……”
晏知月頓了頓, 啞聲應了, “我在。”
池蓁蓁：“你在生氣嗎？”
她初初清醒, 壓根沒有關註他們在哪裏、準備要去哪裏，也沒有關註此刻的狀況。
所有的註意力，全部都聚集在晏知月身上。
揣摩晏知月平靜臉孔下的情緒。
於池蓁蓁來說，這好像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
聞言，晏知月卻是勉強牽了牽唇角, “沒有。別胡思亂想, 好好休息。”
池蓁蓁笑笑, 驀地擡起手, 指腹輕柔地撫上他的唇角。
“晏知月，不許騙我。”
晏知月：“沒有騙你。只是有些要緊事, 需要想一想。你再堅持一會兒，最多兩刻鐘, 我們就能回到衛國了。”
崖壁上方還有他拴著的馬。
父親應當在那處還留了兵卒接應。
只要有馬，他們很快便能回到城中, 為池蓁蓁尋醫師來診治。
現在，千佛寺外的瑜軍追兵尚未趕上來，之後他們若是踏上衛國土地，就代表了瑜國不宣而戰。
往後，衛瑜兩國會走向什麽樣的場面，誰都猶未可知。
作為主將，晏知月很難不掛心。
池蓁蓁似乎看出了他眼中濃濃的倦意，忍不住又伸手碰了碰他的眉眼。
“……我先睡了。晏知月，若是你們處於險境之地，就把我拋下先走，不要管我了。”
“他們不敢拿我怎麽樣。我不會死的。”
晏知月摟緊了她，腳步加快幾分，“不許胡說。”
池蓁蓁小聲喃喃：“真的。”
剛剛，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是七零八落的碎片，這會兒都已經快要想不起來了，只記得零星片段。
比如，她小時候無父無母，被人追著叫“天煞孤星”的場面。
比如，她纏著晏知月去茶館聽戲，沒骨頭似的靠在他身上，聽臺上描眉抹眼的旦角唱：“他教我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又比如，她以緞為劍，狠狠捅進晏知月的胸口，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
直到此刻，池蓁蓁睜開眼，從混沌中清醒過來，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壓根不是這個“帝姬池蓁蓁”，只是一抹游魂之類的東西，總之不是這裏的人，所以才能察覺到佛像的存在，也會被佛像排斥。
她可能大概多半不會死。
就算是死了，也只是回到自己應該存在的地方。
所以，她不想繼續拖累這個世界的晏知月。她不能再次對不起他了。
……
晏知月見池蓁蓁再次昏睡過去，再冷靜自持，也免不了焦急。
她的狀態太差了，慘白慘白的一張小臉，平日裏生機勃勃的樣子不覆存在，毫無生氣，好像隨時就會消散一樣。
晏知月常年在軍中，軍隊裏都是身強力壯的男人。
但他也清楚，衛國的醫術水平算不得太厲害，普通人若是身體差些，一場風寒就能要了人的命。
這也是為什麽宮雪與她師父在民間備受推崇的原因。
思及此，晏知月忍不住問道：“還有多遠？”
前方黑暗中，淩寒聲的聲音傳來：“……至少一刻鐘。”
晏知月：“再快些。”
四周都是荒郊野嶺，壓根沒有人蹤，連買牛車都買不到。
只靠雙腳行走，再怎麽想快一點，也有限度。
晏知月的那暗衛在旁小聲提醒道：“小將軍，此行恐怕不會這麽順利。還是小心為上。”
瑜軍既然都拿著他們三人的畫像了，肯定是對他們的身份非常清楚。
既然千佛寺被包圍，那不算太遠的交界地帶，一定也會派兵把守，防止他們過境逃脫。
晏知月頷首，下頜繃緊，“我知道。”
……
約莫兩刻鐘後，一行人停下腳步。
此刻，他們進入清原時攀爬的崖壁前，站滿了瑜國的兵卒。
他們穿著統一制式的盔甲，手裏或拿著火把、或拿著弓箭，正對著晏知月他們來的方向。
為首的則是兩個年輕男子。
看穿著打扮，似乎皆是身份尊貴之人。
其中一人年紀稍大些，大約近而立，手裏還附庸風雅般拿了把折扇，若無其事地一搖一搖，君子端方似的。
只是長相卻頗為陰狠，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蛇，並無任何書生氣。
如果不出所料，此人就是傳聞中的瑜國大皇子。
大皇子的目光掃過晏知月一行人，笑了一聲，側過身，問身後另一個男子道：“溫月殿下，哪位是差點與你成親的帝姬殿下啊？不介紹給兄長我認識一下？”
溫月從陰影中走出來，上前一步，“王兄……”
大皇子手一擺，制止了他的未盡之言。
“不必多言，除了帝姬殿下可以交給你看管之外，其餘人，全部活捉。父王有言，你若是有異議，非要偏幫著敵國，就連你一起下天牢。”
說著，他沖著身後兩個護衛使了個眼色。
那兩人當即上前，將溫月制住。
溫月從小便跟著池蓁蓁，做她的侍衛，身手也不差。
只是，此刻，他立場為難。
若是一意非要掙脫，惹怒了本就看不上他的王兄，對池蓁蓁他們來說，不見得是件好事，只得做了罷。
見狀，大皇子又冷笑了一聲，暗自罵了句“懦夫”t，不再看溫月，而是看向淩寒聲。
他搖著折扇，朗聲開口道：“衛國太子，終於有緣一見。勸你馬上束手就擒，不要抵抗。畢竟，你們幾個還有用呢。若是死了瘸了的，大家都難受。”
淩寒聲身邊只有零零散散幾個人。
而瑜軍目測有幾百人，且全副武裝，刀劍具備。
倘若後頭的弓箭手不管不顧地舉弓射箭，他們泰半是無人能逃脫一死。
判斷了一下現狀，淩寒聲暗暗攥緊了拳頭。
但表面還是不動聲色，“你怎知我們沒有援軍呢？”
“哈，你們的王都都快破了，衛國還有什麽兵力能分來救你們？到時，待衛國被我瑜國吞並，你這太子殿下當到頭，也就不值錢了。本王勸你，還是趁早束手就擒吧。”
他的笑聲也是陰險狠辣的。再加上滿臉橫肉，叫人不自覺心生厭惡。
尹祁同樣是心機深沈之輩，作為君王，處理一些政事時，甚至稱得上不擇手段。但他面容陰柔俊美，不顯年歲，因而，只會讓人畏懼，卻不會生厭。
淩寒聲扭頭，覷了覷不遠處那個抱著佛像的暗衛，心下有了點底。
尹祁對這佛像非常重視，已經到了棄城趕來的程度。
所以，他們一定會有援兵。
現下只需要與這人周旋，拖延時間——
倏忽間，一直沒有說話的晏知月，平聲開口，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溫月？”
“是我。”
溫月應了一聲。
晏知月：“帝姬殿下病情嚴重，已經數日高燒未退，不知可否請一位醫師前來，為她診治？”
聞言，溫月也變得焦急起來，“王兄！”
大皇子沒作聲，只是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起晏知月。
他也曾聽聞過衛國晏家軍的名號，但未曾親自帶過兵，沒有機會與其交手。得知晏知月秘密潛入瑜國營救夫人，便自請前來抓捕。
屆時，若是衛國國破，自己又勸降了赫赫有名的晏小將軍，說起來也是功勞一件。
只是，大皇子萬萬沒有想到，殺伐果決、手段狠厲的晏知月，竟然是這麽個容貌昳麗的小白臉。
他忍不住嘲諷溫月：“……嘖，到底是雜種，竟然輸給了這麽個小白臉。”
溫月：“王兄慎言。”
大皇子嗤笑，不以為意地嘲諷道：“慎言？本王何須慎言？弱者才需謹言慎行。如今，我瑜國即將一統九州，本王來捉這幾只甕中鱉，還需在誰面前慎言？你麽？”
溫月：“……”
大皇子為人和他的長相一樣刻薄，極盡嘲諷之能事，恨不得將面前這幾個衛國的王族與溫月一同踩到泥裏。
但晏知月卻沒這個好耐心等他們周旋，思忖一倏，人已經悄無聲息地隱入身後陰影中，將池蓁蓁交給自己的暗衛攙扶。
“照顧好帝姬。”
他聲音很低，近乎沒在風聲裏。
說完，晏知月又從暗衛身上抽出一把劍，神出鬼沒一般，逼近那大皇子。
大皇子餘光註意到他，立刻怒喊道：“不許過來！再靠近一步就放箭了！”
晏知月腳步一頓。
繼而，朝不遠處的淩寒聲使了個眼色。
淩寒聲會意，慢條斯理地開口：“大皇子，你可能有所不知。”
大皇子的註意力陡然又轉向了他，擰了擰眉，“……何意？”
淩寒聲：“難道，你們瑜國的探子沒有告訴你，我們幾個是緣何單槍匹馬潛入瑜國的嗎？”
“為何？”
“那當然是……”
話音尚未落下，晏知月已然出現在他面前，一只手鉗住了他的肩膀，“哢噠”一聲，直接弄折。
大皇子一聲慘叫，折扇脫手，砸到地上。
晏知月的劍已經架在他脖子上，順手將他另一只沒斷的手折到身後，盡數制住了他。
晏知月的聲音依舊是冷淡疏離的，聽不出絲毫情緒，只是說：“讓他們把弓箭全部放下。”
大皇子呼哧呼哧地斜眼怒視他，“你想也不要想！就你們這幾個人，還想跑回衛國？做夢！”
聞言，晏知月的劍刃往下一壓，毫不猶豫地割破了他的側頸皮膚。
“下令。”
“你！”
只是，尚未等大皇子妥協，晏知月的目光倏地往上飄了一下。
下一瞬，大皇子突然暴起，袖中連發三道暗器，全數紮在晏知月的大腿上。
晏知月吃痛，擰了擰眉，手上動作卻沒松。
大皇子陰冷地笑笑，“晏將軍，這是毒鏢。沒有解藥的話，三個時辰內，你就會毒發身亡。”
晏知月面不改色，“那又如何？”
火把光線下，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尊毫無感情的神佛雕像。
大皇子瞪大了雙眼：“……”
“你若是不得意忘形，我們今日多半要折在你手。不過可惜，你已經沒機會了。”
隨著晏知月的話音落下，崖壁上，馬蹄聲接踵而至，如雷響徹，正飛快地靠近這裏。
尹祁帶著人來了。
晏知月瞥了眼後頭的池蓁蓁。
她能去看病了。
那便好。
……
衛國大部分兵力都在晏家人手中，但守護王都的禦林軍都聽命於帝王。林林總總，大約有一萬多人。
尹祁將王都所有兵力全數帶了過來。
如此，整個王都變成一個空城，毫無抵抗之力。
若是瑜軍攻過去，大抵可以長驅直入。
晏知月將池蓁蓁交給軍醫，迫不及待就要回邊城去，整軍支援王都。
軍醫：“小將軍，你腿上的傷……”
晏知月低頭看了一眼，“無礙。”
他身上帶著解毒散，可解大部分毒。
若是實在不行，回到邊城後，也自有城內醫師可以幫忙解毒。
軍醫：“但傷口現下還在流血，是不是應當先包紮一下……”
晏知月尚未來得及說話，倏地，腳步聲響起。
片刻，一行人出現在不遠處。
尹祁帶著淩寒聲，來尋池蓁蓁。
“阿蓁呢？醒了嗎？”
軍醫見到君王，立馬跪下，“回稟陛下，帝姬殿下在後面的馬車中休息。目前還未醒來。”
尹祁看都沒看晏知月一眼，徑直往馬車方向走去。
且面色凝重，腳步匆匆。
晏知月心有疑竇，也顧不上包紮，連忙跟上去。
……
餵過藥之後沒多久，池蓁蓁已經迷迷糊糊醒來。
她躺了會兒，覺得有點悶，想下車去走走。
只是，甫一坐起身，外頭有人掀開了車簾。
池蓁蓁擡眸，楞了楞，難以置信地出聲：“……義父？”
尹祁“嗯”一聲，“你好些了？”
“好多了。”
“那便好。”
說完，朝池蓁蓁伸出手。
池蓁蓁還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地便將手指搭到他的手掌上，壓根沒問他想做什麽。
一如兒時那般。
尹祁：“忍著些。”
他捏著池蓁蓁的手，拿出一把匕首。
寒光凜凜的刀刃正對著她。
池蓁蓁嚇了一跳，立馬往後縮，結結巴巴地問道：“義、義父，這是要做什麽啊？”
尹祁：“我聽太子說，那佛像是你尋得的。需要你來放點血，試試看它的用途。”
他的表情很鄭重，不像是開玩笑。
池蓁蓁張了張嘴，不知所措地“啊”了一聲。
對峙片刻。
緊緊蜷縮的手指一點一點松開。
池蓁蓁心裏清楚，她壓根拒絕不了尹祁的要求。更何況，只是放點血而已。
她抿了抿唇，扭開臉，小聲開口：“義父，你……輕一點，我怕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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