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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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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她慢慢地平覆下來, 只有偶爾一聲抽噎,但她還是不願意去接觸他,沒有去扶沈既白伸到她面前的手, 自己慢慢地站起來。

她蹲了太久,又哭得有點大腦缺氧, 這一晚上的緊張驚惶早就已經沒有什麽力氣,這一天因為心情不好也沒有吃什麽東西,雖然她很有自知之明,很慢很慢地穩著身體站起來, 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脫力往前倒去。

她眼前有些發黑,那一瞬的眩暈清醒過來時, 自己已經被沈既白雙手扶著胳膊接住。

因為距離站得很近, 她的臉幾乎要栽進他的胸口。

空氣中是苦澀清冷的雪意,但他的身上好香,只有靠近他才能聞到的香。

那陣眩暈過去之後, 她才穩著身體自己站好,他也沒再強求的就放開了她,只把手堪堪停在旁邊方便隨時接住她, 但她已經緩了過來,自己能夠站好。

即使開始討厭他,不願意再跟他有什麽接觸, 但還是很禮貌地跟他說著:“謝謝你。”

死倔吵鬧但其實很溫順的小朋友,所以總是被欺負,總是只能自己逞強兇一點。

像他這樣在她委屈逞強的時候還要火上澆油的人,被討厭也是理所應當吧。

無論是從前, 還是現在。

尚且帶著稚氣的臉哭得紅彤彤一片,他忍著想去給她擦眼淚的手, 再也不強行靠近她,只說道:“走吧,上車。”

她在冷風裏吸著鼻子,紅腫的眼睛,還是不怎麽想理他。

沈既白對她扯出一個耐心的笑容,“走吧,今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別讓林嘉遠等太久。”

聽到了林嘉遠的名字,她擡起了頭。

冷清寂寞的路燈下,他學著很耐心地對她笑。她還在別扭,他也不再催促,就這麽站著等她自己慢慢接受,再也不去強迫她。

等到她好面子的小朋友脾氣自己掙紮結束,慢慢點了個頭,他才帶著她往停車的方向走。

夜風很冷,南江很少有這麽冷的冬天,她的臉被淚水浸泡過後冷到冰涼,身上的外套也很薄,上車後暖氣一籠罩下來,她很快就打起了噴嚏。

他把出來前拿上的那件外套給她,知道她別扭不願意穿,又拿起林嘉遠來勸他,“你穿這麽少,林嘉遠肯定會擔心你,你也不想一晚上都看他皺眉吧。借給你的,回學校還給我。”

她這才接了過來穿上,身上的暖意漸漸把身體的冰冷驅散,但她很安靜地坐著,偶爾吸著被凍僵的鼻子。

車裏沿路安靜著,除了在上車問她去哪時說過一句話,其餘時候都很安靜,他不再像來的時候那樣總想讓她理他,也不再總是用目光去t看她,她感覺到了打擾的減少,防備心也漸漸放下了,不再雙臂抱著自己縮成一團。

這一路就這樣安靜平穩地開到了游樂園,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夜幕已經降臨了,這個時間段的游樂園已經關門很久了,在白天營業階段最熱鬧的地段在冬夜裏冷清得看不到一絲熱氣,只有門口的路燈零星亮著,相較於其他還在熱鬧的夜晚,這裏冷清得讓人感到一絲灰敗。

售賣玩具的攤販沒有了,氣球沒有了,甜點沒有了。

前幾天聖誕節的裝飾還沒有拆,水晶風鈴,綠松,姜餅人,在灰敗的夜色裏喜氣洋洋地掛在半空,風一吹就搖晃。

除了孤零零立著的路燈,再也看不見一個人影,像是落幕的童話,在故事書的最後一頁留下了損毀的篇幅,再也看不到結局。

沈既白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正要開口問她,看到她已經要推開門下車,下意識去拉她。

只是才碰到她的胳膊,他僵硬著自己停頓了下來,收回在了半空。

他看著她要下車的背影說道:“外面冷,你先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是不是回去了,他還在的話你再下去。”

可她已經下車了,外面的冷空氣從車門灌進來,凜冽的冷。

“沒關系,謝謝你。”她站在車門外,仍然會很有禮貌的跟他道別。

然後關上了車門。

她和車門外的冷空氣一起消失了。

不再有冷意灌進來刀割般侵蝕著皮膚,可是車內溫暖適宜的溫度,好像比外面的冷空氣更讓人覺得生澀的疼。

他看著車窗外的背影,正飛快的、迫不及待的,跑向早已經關門落幕的游樂園。

落敗的燈,孤寂的松葉,墜落的水晶,她是逃出迷霧森林的小鹿。

手機有震動,是安排煙花的人找不到他,給他發的信息:“煙花表演的時間要到了,是否按照預定的時間進行。”

沈既白在車內,看著她在冬夜裏已經逃走的背影。

他向後仰,頭顱抵在身後的車椅,無力的閉了閉眼,而後回了信息。

她下車後直直朝著游樂園的門口跑去,拿出手機時已經沒有多少電量了,盡管這一天都很節省的用。

距離林嘉遠告訴她可以出來,已經過去接近兩個小時了,他們的最後一次對話是她逃出沈既白家的別墅前跟他說的一定會到,他回覆沒關系,我會等你。

她坐在游樂園門前的長椅上,夜幕的溫度很涼,坐下去冷得縮了一下。

她給林嘉遠發信息,“我到了。”

在寂靜的夜色裏,手機屏幕的光幾乎是照亮所有的光源,她握著手機,懷著不知道怎麽樣的心情在等待。

他如果回去了,會給她發信息的吧。

所以,他還在吧。他還會在嗎。

直到很快,聊天框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中。

“我看到你了,在那裏等我一下。”

她的心臟在冷寂下來的夜色裏跳了一下。

問他,“你在做什麽?”

剛剛打完字,點了發送。

臉頰忽然有些燙,在冷冰冰的空氣裏,這樣的溫度在一剎那像熨燙靈魂。

她怔了一下,轉頭。

與此同時聽到林嘉遠溫和的聲音,“去給你買奶茶了。”

他高高的站在她的身後,與她之間隔著長椅的靠背,但他彎著腰低頭過來看著她,身後的路燈折射進懸掛的水晶風鈴,透明的碎光落進了他溫柔的眼睛。

她回頭看到的是林嘉遠笑著的眼尾,柔和的輪廓,像她無數遍想見到的那個模樣。

他的眼眸是比黑夜還深的顏色,可是好像可以點亮這片灰敗的落幕裏所有的燈。

冬風凜冽的苦澀裏讓人能聞到松針的味道,比雪還要苦澀。

但是如果童話一定要有結局的話,那就是十六歲的這一夜,無論如何都一定會見到他。

南瓜馬車開往十二點會留下水晶鞋,沈睡的公主會等到有人斬斷荊棘來拯救她,長發姑娘垂下的辮子終於有人帶她離開那座高塔,我相信翻開這一頁,一定是童話。

她剛止住的淚眼,忽然鼻尖又酸了,酸到眼眶的都在發脹。

她沒去接林嘉遠貼在她臉頰上熱熱的奶茶,只是忍著愈發上湧的酸脹,眼睛一下也不舍得眨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今天不會見到你了。”

林嘉遠從長椅後面繞了過來,走到她的身邊坐下來,微笑著輕聲說,“不會啊,我說了會等你。”

而她始終目光一下都舍不得離開的追隨著他,直到他在她身邊坐下來,她的目光也跟隨著轉了過來。

連他把奶茶遞給她的時候,她也只是隨手接下,仍然望著他。

“可是今天好冷啊。”她說。

眼眶好酸啊。

“但是約好了今天不是嗎?冷也會等你。”他的聲音還是好溫柔。

“你怎麽會這個時候去買奶茶,萬一我現在還到不了,等我到的時候不就涼了嗎?你不是不讓我冬天喝涼的奶茶嗎?”

酸到說每一句話,都要用好多的力氣才能壓抑下去啊。

他笑了一下,“已經買過很多杯了,涼了就再去買一杯,剛好這一杯等到你了。”

“今天好像快要結束了。”

酸脹的眼眶在寒風裏好像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可還是執著的、一秒鐘都舍不得放過的看著他。

林嘉遠坐在她的身邊,垂眸看向她,“但只要你說會來,我就會一直等。現在我不是等到你了嗎?”

身後的夜空遙遠處,忽然有煙花綻放。

璀璨,熱烈,此起彼伏,無數花火在一剎那湧上夜空,將冷寂的冬夜瞬間染成絢爛,黑夜仿佛失去了原本的顏色,在這一刻擁有了一顆鮮活的心臟,可以為了某一個人而跳動。

這場盛大的煙花無疑成為了那一夜最傳奇的一幕,整個南江每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吸引了整個南江的人駐足、仰望,驚奇地看著那場無比奢華璀璨的煙花。

遠處商業中心的人看著煙花的感嘆聲都傳到了他們這裏,小孩子尤為驚奇,歡呼聲吵鬧聲能驚擾他們此時頭頂的燈。

煙花在最盛大時,遠處傳來的驚呼聲更大了,林嘉遠聞聲回頭看了一眼。

孤獨的夜空中,有不斷的煙花湧上夜空,由燦爛構成四個字——

生日快樂。

久久綻放,不願墜落。

在這個冷到能聞到雪意的冬夜,這場單獨為了一個人綻放的煙花,像是一個人頑固的心臟,正跳動到了最熱烈處。

但是她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那些哪怕只是一小簇就足以讓她難忘的煙花,沒有一刻進入過她的眼中。

她從始至終,都像確認著面前的林嘉遠是不是夢一般地看著他,連眨眼一下都舍不得。

支撐不下去的只有她酸脹的眼眶,在林嘉遠落下的話音裏,眼淚終於再也忍不下去的順著臉頰往下流。

林嘉遠看到她的眼淚奪眶而出,下意識就去捧著她的臉給她擦眼淚,聲音慌張:“彌彌?怎麽了?”

等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稱呼,並不是平日裏不敢給她太多希望的江同學。

是他壓抑在心底才敢偷偷念著的彌彌。

可她此時無暇在意,只是哭得更肆無忌憚了起來,被說幼稚也不在意了,已經要十六歲了也不記得了,好像仍然是很多年前被欺負後死倔著嘴,只有到了他的面前才敢放聲大哭的小朋友。

沒有人會維護、尊重的自尊心,被人嘲笑、欺負也只能偽裝保護自己的逞強,對誰都禮貌客氣一張笑臉,被忽略也要安慰自己是自己不在意的倔強,很多年很多年都騙自己說,沒關系,沒關系,我不在意。

在這個委屈到很久都沒有大哭過一場的冬夜,她終於確信,自己真的見到了像夢一樣不真實的林嘉遠。

唯一的、溫柔的林嘉遠。

會誇獎她安慰她,會鼓勵她,會給她塗藥給她買奶茶,會陪她好好學習考上一中的林嘉遠。

她在眼淚不斷的哽咽中哭得越來越厲害,林嘉遠給她擦著眼淚,可是怎麽都擦不完,她的眼睛都已經紅了,但是什麽都顧不上回答,只有眼淚一顆一顆往下砸著地說著最開始的那句話:“我還以為今天不會見到你了。”

林嘉遠輕輕擦著她已經紅腫的眼皮,不管她說多少遍,都很耐心地回答她:“不會,無論多晚我都會等你。”

“真的已經很晚很晚了。”

眼淚還在一顆一顆的往下掉。

以前總要把三t分委屈說成十分,生怕他不當回事,可是實際上,他的耐心哪怕只給一分,也遠遠比得過別人。

他連擦眼淚都那麽耐心,一遍又一遍地哄,每一遍都用盡耐心。

他的指腹擦過她的臉,很輕地說:“但是在今天結束之前,我都屬於你。”

她隔著模糊的眼淚看著他在夜色裏那麽溫柔的輪廓,情緒一點一點平覆下來,她伸手抓住了他在幫他擦眼淚的手臂。

她的動作很小,小到其實只堪堪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可是那一瞬間好像兩個人的呼吸都停了,只是誰也沒有聽到,身後的遠處,夜空裏是正熱烈盛放的煙花。

她吸著還在流淚的鼻子,慢慢低下去,額頭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像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那樣,一把鼻涕一把淚什麽都不顧的抱著他的胳膊就是大哭。

其實以前他應該是不願意的吧,只是她哭得太傷心了,嚎啕大哭的聲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照顧著她那點可憐的自尊心,還是任由她扒著他不放。

就像她曾經懵懂不懂事的時候,在發小那群損友的餿主意下給他折了一罐子的星星,在他的班級門口當著那麽多人叫他出來送給他,那個時候其實一定也是給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擾吧,可她一臉傻透的樣子,好像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於是照顧著她那點天真燦爛的自尊心,仍然好脾氣地叫她江同學。

可是,曾經懵懂傻透不懂事的心情,現在已經知道了啊。

所以不能再不管不顧就扒著他不放了,只能這樣輕輕的,輕輕的靠一下他的肩膀。而後閉上了眼睛,想聽一聽在林嘉遠身邊的夜晚到底有多安靜。

在她閉眼之前的最後一眼,是林嘉遠捏著紙巾僵硬的手,然後再也沒有動作。

那一晚奢侈璀璨的煙花綻放了很久,久到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成為南江津津樂道的話題,那天不知道是誰生日的人成為了被羨慕的角色,猜測著是哪位富家公子哥一擲千金哄女朋友開心。

而實際上那天一直坐在游樂園門前的車裏的人,只在生日快樂那四個字時看過一眼那場煙花,剩下的視線裏一直都在那燈光模糊不清的長椅上。

盛放的煙花在夜空接連不暇。

璀璨、熱烈。

絢爛。

像少年那一年無聲無息的熱戀,在湧上夜空最燦爛的一瞬間就枯萎、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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