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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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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

祝宵姿態隨意地坐在鄔咎的墳前,拿著紙筆發呆,先前灌下去的酒精姍姍來遲,他腦袋昏昏沈沈的。

終於,他借著酒勁開始動筆。

寫一句劃掉一句,寫一句劃掉一句,最後幹脆整張紙都撕了扔進垃圾桶。

就這麽反反覆覆了好幾回,很快就只剩最後一張信紙了。

祝宵做事向來果決,從來沒有這麽反覆不定過。

祝宵思緒混沌地低著頭,筆尖在最後一張紙上戳來戳去,欲言又止好幾回,到底還是只寫了一句話。

然後塞進信封,封口,丟進焚燒桶,一氣呵成,沒有留反悔的機會。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那封信在火焰舔舐下漸漸成灰。

良久,他才站起身,沈默著離開了。

-

回到公寓樓下時,已經是後半夜。

祝宵晃了晃眩暈的腦袋,有些站不穩地倚靠著墻,從口袋裏摸出鑰匙。

就在這時,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祝宵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只黑白相間的小奶牛貓。

……哪來的貓?

它好像並不怕人,甚至還用爪子矜持地碰了碰祝宵的褲腿,金綠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問他能不能進去。

祝宵手上動作沒停,“哢噠”一聲,門開了。

奶牛貓再一次擡起爪子碰了碰祝宵,它這次不比上次矜持了,尾巴還悄悄點了點祝宵的小腿。

“……”

一大一小對著幹瞪眼,最後還是祝宵率先妥協,側過身把它放進了門。

奶牛貓昂首闊步地進了門,好像門外到門內的這段短短的距離是它的登基之路一樣。

酒勁上頭,祝宵開始頭疼了。他進屋後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頭往後仰靠在沙發背上,閉上了眼睛。

他一動不動的,那只奶牛貓也不動,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他。

大約過了幾分鐘,奶牛貓發覺祝宵真的沒有動彈的跡象,瞪大眼睛左右走動了兩步。

它走來走去制造響動,祝宵也不理它。它爬上沙發,用爪子按了按祝宵的肩膀,用尾巴在他脖頸間輕輕掃了掃,依然沒得到任何回應。

奶牛貓好像生氣了,跳到祝宵腿上狠狠踩了踩。

祝宵終於勉為其難地回應了它——他連眼睛都沒睜,擡起右手將奶牛貓撥到一邊。

他的手有點涼,奶牛貓被他碰得瑟縮了一下。

被撥到一邊後祝宵又懶得動彈了,自始至終都沒睜過一次眼。

奶牛貓又在原地足足瞪了他一分鐘,實在是忍不了了。它跺了跺腳,唰地一下就變成了人形。

如果祝宵睜開眼睛,就會認出眼前這位就是鄔咎。

如果他清醒著,還會發現眼前這個鄔咎和之前的鄔咎有所不同。

鄔咎先前在陽間待太久,陰陽失衡遭到反噬,不得不返回地府,短期內也沒法在陽間維持人身了。

所以他現在是以鬼身來到陽間的,變個小貓小狗還能勉強維持原型,變成人形就多少有點靈異了——模樣倒是沒變,只是身體呈現出半透明的狀態,完全是教科書級別的阿飄。

“服了,我死了還玩到這麽晚就算了,”鄔咎盯著祝宵如玉般的睡顏,怨氣沖天地道,“多大人了一點常識都沒有,睡在客廳也不知道找張毯子蓋一蓋。”

鄔咎這樣說著,去隔壁房間抱了一張薄毯出來。他還在氣頭上,那張薄毯就像印度飛餅一樣被他甩到祝宵身上。

祝宵還是半點反應沒有,就連毯子滑下去了他都沒發覺。

沒辦法,鄔咎只好親自上前,重新將薄毯規規整整地蓋在祝宵身上。

他怎麽也沒想到,就在他給祝宵蓋毯子的時候,祝宵冷不防地睜開了眼睛。

“鄔咎?”

鄔咎渾身一僵。

祝宵似乎是看不清,他瞇起眼睛,擡手覆在鄔咎後頸往下按,強迫他湊近一些。

猝不及防地被人這麽當場逮捕,鄔咎心跳得飛快,他現在本就不是人身,這下更是緊張得頭頂冒煙。

還好祝宵現在不太清醒,不然指不定要被他這阿飄的模樣嚇昏過去。

“幹、幹什麽你?”距離太近了,鄔咎甚至低頭就可以親到祝宵。他的手撐在祝宵頸側,臉上熱氣蒸騰,說話都磕巴了,“你你你別又想占我便宜,我是好心給你蓋被子,別恩將仇報。”

祝宵聽不懂他說什麽,自顧自地又重申了一遍:“你是鄔咎?”

鄔咎哼了一聲,“還認得出我呢?”

“你真的死了?”

“死了,死透了。”

祝宵的頭還疼著,思緒也不怎麽清明,但不妨礙他思考這一切是個夢的可能性——於是他直接掐了鄔咎一把,想看他疼不疼。

鄔咎頭上都還冒著煙,他這點傷害完全是九牛一毛,所以毫無反應。

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反應,祝宵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唇。

是夢。

那現在這算什麽?托夢?

鄔咎混得可真夠差勁的,祝宵再一次這樣想道,就連托夢也托到他這個關系不怎麽樣的外人身上嗎?

“鄔咎——”

鄔咎豎起耳朵,“怎麽?”

祝宵喃喃道,“你個傻逼……”

“……”行,真行。他不惜灰飛煙滅來人間一趟,結果就聽了這麽一耳朵。這已經是祝宵第二次罵他傻逼了,他早該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真是不知道為了什麽。

鄔咎臭著臉用包餃子的手法給祝宵蓋好毛毯,順帶還將剛剛捏著他脖頸的手一並塞了進去,把祝宵整個人都嚴嚴實實地裹在毯子裏。

他心情很差,動作幅度特別大。

可惜就是雷聲大雨點小,遭殃的只是毯子而已。

祝宵被裹在毯子下面只露出一個腦袋,就像一朵插在花瓶裏的蔫花。

他又喊了一聲:“鄔咎。”

“又怎麽?”

鄔咎說完就想給自己來一嘴巴子,明知道祝宵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他反應那麽快做什麽?

可祝宵喊完,又不說話了。

鄔咎一口氣提在半空,上去也不是下來也不是,祝宵張嘴就沒一句好話,可不張嘴他心裏又不舒坦了。

……還不如罵他傻逼呢。

鄔咎斟酌了一下換了個語氣,“怎麽啦?”

祝宵遲疑著,“你——”

鄔咎耐著性子等他下半句。

本以為會聽到一句不同形式的“傻逼”,然而沒想到祝宵停頓良久,輕聲問道:“你是被我卷死的嗎?”

鄔咎楞了楞,“什麽?”

祝宵又問了一遍:“你是被我卷死的嗎?”

“怎麽可能,我傻嗎用命跟你卷?再說跟你卷根本就毫不費力易如反掌,也不看看我是誰。”鄔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透明身體,感覺不能在陽間繼續待下去了,“不跟你說了,我要走了。”

祝宵沒說話,又閉上了眼睛。

沒聽見預料中的“滾”,鄔咎摸了摸鼻尖,起身準備走人。

鄔咎飄到門口,突然感覺身後似乎安靜得有些過分。

難道是他剛剛給祝宵蓋被子手法太粗糙,裹得太緊讓人呼吸不過來了?

一瞬間,鄔咎腦海中劃過許多橫屍家中無人發現的新聞。

要是祝宵死在這裏還沒人發現,豈不是他的責任?

這樣想著,鄔咎忍不住回了頭。

這一回頭不得了,鄔咎肉眼可見地慌亂了起來:“你哭了……?”

祝宵不知何時又睜開了眼睛,他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眼眶卻是紅的。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鄔咎,眼淚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掉下來。像一枚碎瓷,鋒利又脆弱。

“……”

鄔咎也顧不得什麽魂飛魄散了,手忙腳亂地折返回來給他擦眼淚,“怎麽了突然?你哭什麽?”

他用指腹擦掉祝宵臉上的淚珠,然而剛擦掉一顆,這人就又掉一顆。

“明明看著安安靜靜的……”哪來那麽多水?像塊海綿似的。

鄔咎忽然想到什麽,動作一頓,“你難道是因為我哭的?因為我死了?”

回答他的是祝宵的眼淚。

鄔咎的心情才剛剛短暫地好了一瞬,很快又變差了。他伸手接住那顆為他掉的珍珠,急忙道:“沒死透,我沒死透!”

跟前面的說辭不一樣,祝宵困惑地看著他。

“真的,真的,真不是夢。”鄔咎將祝宵的手從毯子裏解放出來,“不信你打我一下。”

祝宵也沒客氣,直接往鄔咎天靈蓋上招呼,把他頭頂那跟他氣質嚴重不符的青煙強行按了回去。

還是沒太大感覺,不過鄔咎很給面子地大聲喊了起來,“啊痛死我了!”

他的反應太大了,祝宵迷茫地盯著自己的手掌。

鄔咎也覺得他剛剛演得有點過了,不過還好祝宵這會兒不夠清醒,沒那麽聰明。

“看吧,真的不是夢。”

“我就是離開一段時間,過陣子就回來了。”

“我現在真要走了,但是你別哭,我盡量早點回來……行嗎?”鄔咎從沒用過這麽溫柔這麽惡心的聲音說話,而且還是對著祝宵,他自己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要是被有心人拍下來,足夠當他的賽博案底讓祝宵笑三年的了。

不過好在卓有成效,祝宵的眼淚終於停了。

鄔咎松了口氣,彎腰重新給祝宵蓋好被子,“我走了啊?”

祝宵這會兒又恢覆到平時那副冷淡模樣了,他微微頷首,勉為其難地批準了:“嗯。”

-

鄔咎回到地府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他為什麽要對著祝宵柔聲細語、言聽計從的?

他一邊不忿地想著,一邊撥通了通信辦的電話。

十分鐘後,通信辦研發主任奉命前來匯報工作。

等鬼差來的間隙,鄔咎又拿出他的鬼畫符,往上面畫了個哭臉。

敲門聲響起,鄔咎開門見山地問:“陰陽通APP什麽時候好?”

研發主任恭敬地回:“兩個月內。”

“這麽慢。”鄔咎皺了皺眉,“怎樣能快點?”

研發主任訕笑道:“這個有點難度……”

鄔咎直接道:“加錢呢?”

“這個不好說……”研發主任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加多少?”

“這個數,走我的私賬。”鄔咎扯了張紙寫下一個數字,兩指並攏推到研發主任面前。

研發主任一看,驚得眼睛都瞪掉了兩個,他忙急忙慌地撿起來吹吹按回眼眶裏,生怕鄔咎反悔似的搶過那張紙,“沒問題,三天給您做好。”

“……”

研發主任心虛地移開視線:“沒辦法,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他可能是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倒貼錢上班的閻王,掏空積蓄的鄔咎揉了揉眉心,揮揮手讓研發主任出去。

研發主任歡天喜地地出去了,還特別矜持地在走出三米遠後,發出了興奮的嚎叫聲。

震耳欲聾的嚎叫聲穿破門扉落入鄔咎耳中,差點沒把他天靈蓋都掀起來。

這回真是中了祝宵的計了,鄔咎黑著臉想。

他從抽屜裏拿出那張畫了幾天還沒畫成的畫,在上面改了幾筆,掉眼淚的哭臉改成了齜著牙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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