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與虹（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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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與虹（14）
醫生說吉爾姐姐懷孕了，胎兒已經9周大，正在茁壯成長，她聽到後又哭又笑，她時而覺得人生希望失而覆得，時而感到前途渺茫，護理學院不會容忍一個未婚先孕的女生，她肯定會被開除。列奧尼家族也不會接受這個不名譽的孩子——除非她交出孩子，自己離開。他們一接到雅末兒的電話就派人來了。
如果吉爾姐姐交出孩子，孩子會被當成帕斯卡大哥的孩子撫養長大，他們會給她一筆錢；如果她堅持自己撫養，他們不會出一分錢，並且不準這孩子使用列奧尼的姓氏。當然了，如果吉爾願意打胎，那是求之不得，顯然他們不缺繼承人。
“我不能把孩子給他們，帕斯卡不會同意的，他痛恨在那個家長大，他曾說要和我私奔，徹底離開那裏。”吉爾斬釘截鐵地說。雅末兒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她後悔沒有問清楚吉爾姐姐的愛人到底是誰，然後使出一切辦法阻止“火柴”參加示威游行。
吉爾的伯母在她出院前一天，送來了吉爾的全部物品，又留下一小筆錢，她不願讓未婚先孕的侄女回到她家裏，這會教壞她的女兒，會讓鄰居說三道四。她看吉爾的眼神既嫌惡又自責，她想不通貴公子帕斯卡·列奧尼是如何看上了自家平凡又不吉利的侄女，也想不通她是為什麽這麽膽大敢於在婚前就奉上了童貞，很顯然，她忽略了吉爾的道德教育，回家後最要緊的事就是好好警告一下自己的女兒們，別讓她們覺得堂姐的行為是浪漫而刺激的，她過去真是忙昏了頭了，竟然讓吉爾幫她照看孩子們。
裕子和雅末兒把她接回了薩拉維家，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孩子出生後怎麽辦？誰來照顧？誰去掙錢？出於愧疚，雅末兒和穆薩合計要一起幫她養這個孩子，帖木兒也答應出力：穆薩退出了青年小組，他畢業後準備去參軍，覆員後就和艾琳結婚，帖木兒已經成為了薩拉丁俱樂部的正式選手，還在兼職教女子防身術，只有雅末兒還得繼續讀書。
那天他們忙於送吉爾去醫院，沒等葬禮結束就離開了，據說那些大人物離開後，凱南在“火柴”墓前面對一百多名青年學生進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還通知了守在陵園外的記者入內采訪。游行示威沒能讓他一舉成名，但這番演講卻使他成了一顆政壇新星，報紙全文刊登了他文采飛揚、言辭犀利的墓前演說，他儼然一個自由戰士、青年領袖。穆薩從此不再和他說話，艾琳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但他大概根本不在乎。
阿克約爾議長為此次事件在各路媒體上道歉了好多次，跟其他省分別是兩黨的票倉不同，泳島自治領向來搖擺不定，乃是兵家必爭之地，明年又是大選年，反對黨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他趕下臺。他承諾一定要徹查此事，給泳島人民一個交待。
爸爸和裕子最近很忙，他們常常在家裏用裕子祖國的語言說話，雅末兒完全聽不懂，但看他們神秘的樣子，可能跟吉爾有關，他們不想繼續收留她了？雅末兒很害怕哪天放學回來，吉爾已經搬走了，於是她聲稱要在家裏自習，拒絕去上學，誰知爸爸和裕子並不為難她，一口就答應了，裕子還專門為她買了一臺電腦。
父母前所未有的寬宏讓雅末兒警覺起來，很快她就發現了其他蛛絲馬跡：抽屜裏媽媽和姐姐的紀念相冊統統不見了，裕子頻繁地聯系娘家人，有時會有自稱裕子公司的同事來家裏拜訪，但裕子連茶也不請對方喝就會匆匆跟著來人出門，有時爸爸也會一起去，一個放射性環評師跟他們能有什麽業務往來呢？
雅末兒偷偷跟蹤過裕子，可她去的地方沒有什麽特殊的：超市、公司、銀行、爸爸工作的核電站，她這麽多年來每周五都會去接他下班，兩人會在回家前來場約會，有時玩到淩晨才回來，他們感情一直非常好。
“雅末兒，你別跟蹤我了，沒什麽可隱瞞的，現在機會來了，我們打算送你出國，去我的祖國。”裕子簡直像特工一樣敏銳。
“什麽？我不能去，不行！吉爾姐姐是我最好的朋友，這個關頭我不能扔下她！”雅末兒叫起來。
“不行，這由不得你。機會難得，你在泳島學的知識不足以參加那邊的大學考試，最好提前去讀兩年高中。”裕子的口氣很鄭重，但她看著雅末兒的眼神卻憂心忡忡，仿佛在說：孩子，求你了，答應我吧。
這種乞求的眼神，雅末兒從沒在裕子臉上見過，她一下子把後面要說的一大堆必須留下的理由咽了回去：“到底怎麽回事？你們有事情瞞著我！”
“雅末兒·薩拉維，你親眼看見了我們的國家是什麽樣子，難道還不肯離開嗎？”爸爸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身後，“送你出國，是我們最大的心願，如果你不能安全地待在國外，我們就什麽都做不了。”
“埃夫倫！”裕子瞪大了眼睛，對著爸爸緩緩搖了搖頭。
爸爸也沖她搖了搖頭：“她遲早會發覺的，她已經長大了。”
雅末兒不可置信地看著父母，她覺得眼前似乎鋪著一幅血紅色的巨幕，過去生活中的種種奇怪之處走馬燈一樣在幕布上閃現。
“做什麽？你們要做什麽？你們不要做！你們會受傷的，會死的！”胃裏在灼燒、心臟砰砰跳、腸子全擠到腹腔的上面，好像被什麽力量懸吊著，該死，這種感覺又來了，她歇斯底裏地叫起來。
“雅末兒，我們是議長的人，”爸爸走上前去抱住了她，“很早以前就是。”
“我的心肝寶貝，你去避一避，大學畢業後再做打算好嗎？暴風雨就要來了，如果你有個萬一，那我們就什麽都沒了。”裕子頭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雅末兒說話。
她哭了，兩次流產時她都沒哭。
吉爾將搬到穆薩家待產，艾琳和他不顧世俗眼光，從家裏搬出來同居了，他們租住在艾琳家所在的藝術家社區“芬芳港”，在這裏他們顯得沒那麽特立獨行。等她生下孩子，艾琳會幫忙一起照顧——她向大學申請了延期入學，寶寶將既不姓列奧尼，也不跟吉爾姓薩桑，他要姓帕斯卡。
雅末兒和他們約定一定會回來，帖木兒沒好氣地說等她回來他就不喜歡她了，誰叫他那麽受歡迎！
“呸！”雅末兒笑著說，“你得等著我。”
行李箱裏裝著媽媽和姐姐的相冊，雅末兒踏上了飛機，這是一架運輸機，只有零星幾個座位，她左右各坐了一位少女，起飛後，她發現她們三人是這趟旅行的全部乘客。
“我叫萊拉，不對，我以前叫萊拉。”左邊的黑發少女個子非常高，長得也很美，她沖雅末兒伸出手。
“我以前叫瑪格麗特。”右邊的女孩沖她眨了眨眼，藍綠色的大眼睛在一頭金色卷發的映襯下熠熠閃光。
“我……我以前叫雅末兒。”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回答對不對，但她不想放棄自己的名字，總有一天，她會回到這裏。
她永遠叫雅末兒·薩拉維。
汗國九十四年秋天，國會宣布國家宗教改革與發展委員會的早禱課政策違憲，經調查“5·17”青年游行示威槍擊案是鄰國宗教極端組織人為制造，目的在於嫁禍給汗國政府，煽動泳島獨立。
經過長期調查，證據顯示夏維爾·薩利赫·莎塔碧將軍叛變的案件牽連甚廣，國會將對全體軍事委員會委員停職並進行忠誠度審查，此舉遭到了軍事委員會的強烈抵制，總統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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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說吉爾姐姐懷孕了，胎兒已經9周大，正在茁壯成長，她聽到後又哭又笑，她時而覺得人生希望失而覆得，時而感到前途渺茫，護理學院不會容忍一個未婚先孕的女生，她肯定會被開除。列奧尼家族也不會接受這個不名譽的孩子——除非她交出孩子，自己離開。他們一接到雅末兒的電話就派人來了。
如果吉爾姐姐交出孩子，孩子會被當成帕斯卡大哥的孩子撫養長大，他們會給她一筆錢；如果她堅持自己撫養，他們不會出一分錢，並且不準這孩子使用列奧尼的姓氏。當然了，如果吉爾願意打胎，那是求之不得，顯然他們不缺繼承人。
“我不能把孩子給他們，帕斯卡不會同意的，他痛恨在那個家長大，他曾說要和我私奔，徹底離開那裏。”吉爾斬釘截鐵地說。雅末兒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她後悔沒有問清楚吉爾姐姐的愛人到底是誰，然後使出一切辦法阻止“火柴”參加示威游行。
吉爾的伯母在她出院前一天，送來了吉爾的全部物品，又留下一小筆錢，她不願讓未婚先孕的侄女回到她家裏，這會教壞她的女兒，會讓鄰居說三道四。她看吉爾的眼神既嫌惡又自責，她想不通貴公子帕斯卡·列奧尼是如何看上了自家平凡又不吉利的侄女，也想不通她是為什麽這麽膽大敢於在婚前就奉上了童貞，很顯然，她忽略了吉爾的道德教育，回家後最要緊的事就是好好警告一下自己的女兒們，別讓她們覺得堂姐的行為是浪漫而刺激的，她過去真是忙昏了頭了，竟然讓吉爾幫她照看孩子們。
裕子和雅末兒把她接回了薩拉維家，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孩子出生後怎麽辦？誰來照顧？誰去掙錢？出於愧疚，雅末兒和穆薩合計要一起幫她養這個孩子，帖木兒也答應出力：穆薩退出了青年小組，他畢業後準備去參軍，覆員後就和艾琳結婚，帖木兒已經成為了薩拉丁俱樂部的正式選手，還在兼職教女子防身術，只有雅末兒還得繼續讀書。
那天他們忙於送吉爾去醫院，沒等葬禮結束就離開了，據說那些大人物離開後，凱南在“火柴”墓前面對一百多名青年學生進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還通知了守在陵園外的記者入內采訪。游行示威沒能讓他一舉成名，但這番演講卻使他成了一顆政壇新星，報紙全文刊登了他文采飛揚、言辭犀利的墓前演說，他儼然一個自由戰士、青年領袖。穆薩從此不再和他說話，艾琳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但他大概根本不在乎。
阿克約爾議長為此次事件在各路媒體上道歉了好多次，跟其他省分別是兩黨的票倉不同，泳島自治領向來搖擺不定，乃是兵家必爭之地，明年又是大選年，反對黨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他趕下臺。他承諾一定要徹查此事，給泳島人民一個交待。
爸爸和裕子最近很忙，他們常常在家裏用裕子祖國的語言說話，雅末兒完全聽不懂，但看他們神秘的樣子，可能跟吉爾有關，他們不想繼續收留她了？雅末兒很害怕哪天放學回來，吉爾已經搬走了，於是她聲稱要在家裏自習，拒絕去上學，誰知爸爸和裕子並不為難她，一口就答應了，裕子還專門為她買了一臺電腦。
父母前所未有的寬宏讓雅末兒警覺起來，很快她就發現了其他蛛絲馬跡：抽屜裏媽媽和姐姐的紀念相冊統統不見了，裕子頻繁地聯系娘家人，有時會有自稱裕子公司的同事來家裏拜訪，但裕子連茶也不請對方喝就會匆匆跟著來人出門，有時爸爸也會一起去，一個放射性環評師跟他們能有什麽業務往來呢？
雅末兒偷偷跟蹤過裕子，可她去的地方沒有什麽特殊的：超市、公司、銀行、爸爸工作的核電站，她這麽多年來每周五都會去接他下班，兩人會在回家前來場約會，有時玩到淩晨才回來，他們感情一直非常好。
“雅末兒，你別跟蹤我了，沒什麽可隱瞞的，現在機會來了，我們打算送你出國，去我的祖國。”裕子簡直像特工一樣敏銳。
“什麽？我不能去，不行！吉爾姐姐是我最好的朋友，這個關頭我不能扔下她！”雅末兒叫起來。
“不行，這由不得你。機會難得，你在泳島學的知識不足以參加那邊的大學考試，最好提前去讀兩年高中。”裕子的口氣很鄭重，但她看著雅末兒的眼神卻憂心忡忡，仿佛在說：孩子，求你了，答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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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末兒·薩拉維，你親眼看見了我們的國家是什麽樣子，難道還不肯離開嗎？”爸爸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身後，“送你出國，是我們最大的心願，如果你不能安全地待在國外，我們就什麽都做不了。”
“埃夫倫！”裕子瞪大了眼睛，對著爸爸緩緩搖了搖頭。
爸爸也沖她搖了搖頭：“她遲早會發覺的，她已經長大了。”
雅末兒不可置信地看著父母，她覺得眼前似乎鋪著一幅血紅色的巨幕，過去生活中的種種奇怪之處走馬燈一樣在幕布上閃現。
“做什麽？你們要做什麽？你們不要做！你們會受傷的，會死的！”胃裏在灼燒、心臟砰砰跳、腸子全擠到腹腔的上面，好像被什麽力量懸吊著，該死，這種感覺又來了，她歇斯底裏地叫起來。
“雅末兒，我們是議長的人，”爸爸走上前去抱住了她，“很早以前就是。”
“我的心肝寶貝，你去避一避，大學畢業後再做打算好嗎？暴風雨就要來了，如果你有個萬一，那我們就什麽都沒了。”裕子頭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雅末兒說話。
她哭了，兩次流產時她都沒哭。
吉爾將搬到穆薩家待產，艾琳和他不顧世俗眼光，從家裏搬出來同居了，他們租住在艾琳家所在的藝術家社區“芬芳港”，在這裏他們顯得沒那麽特立獨行。等她生下孩子，艾琳會幫忙一起照顧——她向大學申請了延期入學，寶寶將既不姓列奧尼，也不跟吉爾姓薩桑，他要姓帕斯卡。
雅末兒和他們約定一定會回來，帖木兒沒好氣地說等她回來他就不喜歡她了，誰叫他那麽受歡迎！
“呸！”雅末兒笑著說，“你得等著我。”
行李箱裏裝著媽媽和姐姐的相冊，雅末兒踏上了飛機，這是一架運輸機，只有零星幾個座位，她左右各坐了一位少女，起飛後，她發現她們三人是這趟旅行的全部乘客。
“我叫萊拉，不對，我以前叫萊拉。”左邊的黑發少女個子非常高，長得也很美，她沖雅末兒伸出手。
“我以前叫瑪格麗特。”右邊的女孩沖她眨了眨眼，藍綠色的大眼睛在一頭金色卷發的映襯下熠熠閃光。
“我……我以前叫雅末兒。”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回答對不對，但她不想放棄自己的名字，總有一天，她會回到這裏。
她永遠叫雅末兒·薩拉維。
汗國九十四年秋天，國會宣布國家宗教改革與發展委員會的早禱課政策違憲，經調查“5·17”青年游行示威槍擊案是鄰國宗教極端組織人為制造，目的在於嫁禍給汗國政府，煽動泳島獨立。
經過長期調查，證據顯示夏維爾·薩利赫·莎塔碧將軍叛變的案件牽連甚廣，國會將對全體軍事委員會委員停職並進行忠誠度審查，此舉遭到了軍事委員會的強烈抵制，總統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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