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82章

關燈
花清遠從袁四爺那裏出來時,天已經黑了,司機問過他去哪裏,他想了想,疲倦地說:“薔薇胡筒。”

田中濁三郎是必須要見的,私下在家裏見,比在憲兵隊要好。來家裏,講的就是私人關系。去憲兵隊,就帶著點對立性了。

車子繞進薔薇胡筒的胡筒口,花清遠從衣兜裏拿出了程蝶衣為他準備的手帕子。

除了用辣椒入眼這種方式,他很難哭出來。眼淚與他,像是天生絕緣,很少光顧。但有的時候,眼淚這種東西,還是有點作用的。關鍵時候,若不用它,有些東西就解釋不清楚了。

花清遠到達田中公館時,田中濁三郎還沒有回來,接待花清遠的是對花清遠,望穿秋水的田中靜子。

田中靜子一雙美麗的眼眸,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望向花清遠時,充滿著看到花清遠的驚喜。

花清遠離開北平已有大半個月了,田中靜子一直盼望著他回來。

這期間,田中靜子幾次去日本憲兵找花清遠,每次都是失望而歸,沒有想到今天晚上,花清遠竟尋上她家來了,她開心得連話都不知從哪句開始說才好了。

每次面對這個對自己懷有異樣心思的日本少女,花清遠都覺得壓力很大。

逢場作戲這種事,兩世裏,他經常做,一直都十分嫻熟,手到擒來。

要不他也不會這麽長時間和田中靜子接觸,在田中靜子明知道他不喜歡女人喜歡程蝶衣的情況下,田中靜子還對他癡心不死,可見功力一斑。

只是時間越久,花清遠越覺得心裏不舒服。

田中靜子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一切,卻還飛蛾撲火,死死地陷在自己編織的情網裏,半分不肯自拔。

這種發展狀況,可不是花清遠想見到的。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情債難負。這不是一句‘我喜歡你,與你有什麽關系’就能解釋的。

這是一種心理與思想的煎熬。花清遠無所謂承受不起。他只怕田中靜子最後會崩潰,弄出不必要的麻煩來。可惜他又無法勸退田中靜子。只能這般僵持著。

田中靜子若是中國人,不是日本人。花清遠也不至於這麽厭煩。簡單一點,說幾句重話,冷酷地拒絕幾次。若還有心情,再幫個忙找個踏實的男人,給他們穿穿針、引引線什麽的,全憑心地良善的程度來,不是收拾不了的。

如今這是投鼠忌器。拒,拒不得。迎,當然更是迎不得。

田中靜子的茶藝很好,在心上人面前,更是加了十二分的小心,沏出來的茶味,清香撲鼻。

田中靜子躊躕了好一會兒,羞澀的笑容仍未退去,張嘴問出的話,卻徹底走了樣,“程先生還好吧?”等她意識到她自己問的是什麽時,眼睛瞪得老大,受驚的小鹿一般,無措。

她其實想問的是花清遠還好吧。可能是頭腦裏,經常糾纏著的都是花清遠和程蝶衣,最後問出來的結果就成了這麽走樣的一句。

花清遠很明白她想什麽,無所謂地笑笑,“蝶衣很好,勞靜子小姐惦記了,從天津過來時,還給靜子小姐帶了禮物,一會兒叫他們給你拿進來。”

這些禮物裏,自然也有帶給田中濁三郎的。面子活,花清遠向來做得滴水不露。他堅信中國一句老話,禮多人不怪。再說了,用錢能買來的人情關系,雖是簡單不牢靠,卻也最直接好用。

“叫花先生破費了,”

田中靜子落寞地低下頭,露出盤發下面,雪白的一截脖頸,如同主人一樣憂傷。不知是因為聽到程蝶衣還好,還是那句‘惦記’了。

“談不上破費,都是些小玩意,不值錢,”花清遠拿起茶盞,品了一口茶水,拐入正題,“田中大佐什麽時候回來?我請了事假,有一段時間沒去隊裏了,也不知道最近這段時間,隊裏發生什麽事了?”

花清遠看似一副什麽事不管的樣子,但憲兵隊裏有什麽事,他都知道。比如田中濁三郎的作息。

就是平時,田中濁三郎回家裏的時候也少,何況現在焦頭爛額之際。

花清遠之所以在明知道的情況下,還來田中濁三郎的家裏,就是覺得家裏是個潤滑作用,容易操控。比如哭起來,就很有的放矢。

“我已經給哥哥打過電話了,他說他一會兒就能回來,”

田中靜子並不知道日本憲兵隊發生什麽事。他的哥哥們很少和她講公事。來北平這麽久,她惟一一次出席公開場合,是迎接日本親王光臨的宴會。

田中靜子知道哥哥們讓她參加這次宴會,是為了什麽。可惜她對親王殿下實在沒有那種想法。她不喜歡親王殿下那種高傲冷峻,身上還帶著一股淡淡血腥味的男人。

她擡眸望了花清遠一眼,她更喜歡花先生這種質地溫良,總是噙著笑意的男子,仿佛只要他在,這世間一切都是春暖花開。

聽田中靜子說,已經給田中濁三郎打過電話了。花清遠點頭表示感謝。兩個人默默坐著,誰也無法開口說什麽了。

等著田中濁三郎回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室靜默。他妹妹脈脈憂傷地望著花清遠,花清遠很君子地垂頭看手裏捧著的茶盞。真應了花清遠送給他妹妹的那副畫——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田中濁三郎面色發暗,輕輕低咳一聲,兩個人一起擡頭看他。

花清遠放下手中的茶盞,還未語,先掏出程蝶衣為他準備的拍子,雙眼見了濕潤後,才說:“田中大佐,我都不知如何開口了,我二姐的離婚官司還未打完,我四哥又出了事,你是知道的,我四哥腦子不好使,這次被土匪綁走,失了蹤,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一家老小上趟廟的功夫,竟都遭了難,皇軍腳下,竟出此事,奇恥大辱,田中大佐要為我做主啊。”

真真假假的正反話,花清遠借用著程蝶衣準備的辣子手帕,哭訴得一氣呵成。不管田中濁三郎什麽反應,也不管田中濁三郎信還是不信,反正他自己信了。

一旁的田中靜子轉換無能,萬沒想到,剛剛沈默無言的花清遠竟積壓著這麽一腔悲痛,剛才的相思之情一下子轉為滿滿的同情,幾欲膨脹而出了。

還未等田中濁三郎說什麽呢,她已經在旁邊幫著說話了,“哥哥……”

“靜子不用說,哥哥全都知道,我和花先生有事談,你回避一下好嗎?”

田中濁三郎哪能讓她妹妹說出來,那不是正趁了花清遠的意,花清邁忽然失蹤這事,他直覺與東郊爆炸案有關,只是苦於沒有證據,

與這件事有關的人,統統死於爆炸中,沒有活口,也沒有屍體。都怪那些新型的化學武器,實在是太厲害了。

屍體直接碳化,別說連個模樣都辨不出來,就是骨頭渣子都清一色的黑色,迎著北平寒冷的北風一吹,變成碎沫,塵歸塵、土歸土了。把負責此案的田中濁三郎,氣得都想罵娘了。

田中濁三郎下了逐客令,田中靜子不好在呆下去。她起身離開時,還深情地望了花清遠一眼,花清遠連忙側身避過了。

田中濁三郎微不可聞地冷哼一聲,暗暗不爽著。等著田中靜子出去後,他才說:“以後晴子,還請花先生盡量少見,明年我父親調回本土,她也會隨著一起回去了。”

花清遠裝作不懂田中濁三郎話裏的意思,連忙拱手說了一句‘恭喜’。對於這些出外侵略的日本鬼子來說,能回本土,也算是榮歸故裏了吧。

田中靜子能被他父親帶走,最好不過了。

“花先生兄長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說來也巧,花先生兄長出事那天,東郊據點也發生了一件大事,花先生可聽說了?”

托得程蝶衣準備的辣帕子夠勁,花清遠這淚水竟有些止不住,“我哪裏還有心情聽外面的事,家裏的糟心事,都已經叫我很是頭疼了,還請問田中大佐,東郊據點發生什麽事了?”

田中濁三郎鷹一樣銳利的眼神,在花清遠茫然悲痛的神色上,盤旋了一圈又一圈,半分毛病挑剔不出來,最後只得放棄。

這件事情沒有鐵證,不好下手。東郊那片的武器還是禁品,查得太多,又容易把軍事秘密洩露下去。

田中濁三郎雖然懷疑花清邁,卻不得承認,這個懷疑有點沒道理。

因為花清邁經常參加□,田中濁三郎對花清邁的底細很清楚。

花清邁讀書多年,手無縛雞之力。你說讓他寫點大字報、貼點標語,他做起來毫無壓力。你說讓他去炸據點,憑著他那點力氣,怎麽想怎麽不可能實現。何況那處據點,還有十幾個身強力壯的日本兵守著。

“東郊據點被抗日份子炸了,”

田中濁三郎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來,目光卻還是緊緊盯在花清遠的身上。

“東郊設據點了?我在隊裏尚且不知道,抗日份子竟能摸去,該不會是咱們隊裏有奸細吧?”

怎麽說也拿著田中濁三郎給的薪水呢,花清遠很盡力地幫著田中濁三郎分析著。

整個日本憲兵隊裏,沒有一個好人,他們要是願意狗咬狗地鬧上一陣,花清遠樂得看戲。

“你這麽以為的?”

田中濁三郎拿起茶桌上,另一個沒有人用過的茶盞,給自己倒了一杯他妹妹專門為花清遠沏的茶水。茶早已經涼了,他卻無所謂,一口飲盡。

“田中大佐知道我,這麽多年沒做過什麽正經事,蒙田中大佐看得起,請來憲兵隊任翻譯,我對排兵布陣不太懂,但有一點卻是清楚的,這麽機密的地方,若是沒有人洩露,怎麽會一摸一個準呢?”

“他怎麽沒去西郊、南郊或是北郊呢?大佐想想是不是這麽一回事,想我四哥一家多麽可憐,若是據點設在西郊,那處也就不會有土匪了,他們也斷不會送了命,都是實在的良民……”

帕子太給力,花清遠又哭出幾滴眼淚來,田中濁三郎被花清遠的眼淚泡得無語。

若說別的不敢肯定,但這據點之事,絕對是密中之密。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別說那處地圖連一個中國人都沒有被接觸,就連守著據點的那隊日本兵,也是剛從東北換防過來的關東軍,連他們都不知道守著的是什麽。外面的抗日份子怎麽能知道呢?洩密絕對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除了這點可能,還有什麽可能呢?如果一旦是洩密造成的,那接觸這件事的日本上層軍官,可是脫離不開幹系了。

花清遠看著田中濁三郎一副糾結的模樣,心裏暗暗冷笑,想去吧。最好想到神經錯亂、草木皆兵,自己捅自己一刀才好呢。

“我知道我四哥失蹤這事,不應該報到憲兵隊來,但我怎麽說也為隊裏出了些薄力,請田中大佐看在我的薄面上,抓奸細的時候,順便抓抓土匪,幫我尋尋我四哥,萬一還活著呢。”

中國人失蹤這事,歸警察局管。日本憲兵隊自然不會沒事幹,連這種雜七雜八的毛事,也插上一腳的。

無論是花清遠還是袁四爺,他們有意無意地提著西郊,一是因為西郊有處觀音廟。明朝那陣子修建的,一直挺靈驗。當然,如今戰火紛飛又年久失修,也只能看出個大體模樣來。二是因為西郊那裏盤距著幾股土匪,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從哪裏流竄過來的,專門欺負老百姓,有的時候比日本鬼子,還不是玩意呢。

說著,花清遠又要落淚了。這辣椒的後勁太強,不知道蝶衣是哪裏找來的,還分波段的,一波又一波的,一波比一波給力。

田中濁三郎沒有應話。西郊那處土匪,他聽說過。剿不剿匪的,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他的精銳之師、大日本皇軍來到中國,不是幫著中國人剿土匪的。何況那些土匪沒礙他們的事,他們敢搶老百姓的,卻不敢動日本人的。

當著花清遠,他又不能這麽直白地說,想了一會兒,說了幾句含混的話,把這事繞過去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