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休賽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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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休賽期
“小歲, 宋師找你做啥？”
休賽期第二天，周忱打著哈欠走進會議廳。
燭荊府將要開始每場比賽的例行覆盤任務。
陳歲頭發編好，在頭頂晃了晃, 她發絲中多了幾片不顯眼的葉子, 混在針織出來的極其逼真的發飾中，完全看不出端倪。
“老師說，我的共感情況不太好, 還需要加強一下。”
陳歲狀若無事。
謝春時正好帶著錄像信息進來：“賽委會那邊決定，五校一起覆盤，然後教學團會協助我們看一下問題。”
周忱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被這話吸引了註意：“啊？一起覆盤, 那我們在賽場上坑他們，不會直接線下真人快打嗎？”
周忱後仰，他可是編排了不少諾亞的話，還有後面在差點要繼續坑其他學院, 他都能想到, 一起覆盤到這裏，池不語和諾亞要對他怎麽陰陽怪氣。
“教學團也會參與, 至少不會當場打起來。”
謝春時指節在桌面上點了點，“走吧, 過去教學室。”
燭荊府一行人趕去中心教學室路上, 周忱才回應陳歲剛才的話：“宋師說你共感不夠？”
“那我這樣的算什麽”, 周忱表情覆雜。
雖然在聯賽初期, 陳歲的共感情況確實不太好, 但是隨著比賽進行, 她對能量操控和運用的程度全星盟有目共睹。
陳歲抿了抿唇，眼中劃過一抹凝重, 很快遮掩住，並未露出半分端倪。
拉爾諾大師和宋行彰對她被寄生的事情並不意外，或者說，早在她暴露出一部分空間屬性能量時，兩位分析師就早有了解。
拉爾諾的老師就是空間屬性覺醒者。
這位老者徹底安撫了陳歲內心的不安，他直言，陳歲是能量體寄生出現至今，第一位寄生成功的案例，因為她並未出現精神域枯竭癥狀，但這也意味著，能量體在她精神域中紮根，陳歲無時無刻不在和能量體的鬥爭中，要想在這場無形的鬥爭中贏得勝利，只有一條路。
——共感。
陳歲一開始的方向是正確的，只是精神體共感，跨越初期建立階段之後，後續再強化，就是一道大門檻。
陳歲要做的就是，跨過一個個門檻，徹底將能量體的力量，變成她能夠操控的部分，再來壓制能量體的反抗，甚至徹底湮滅它的意識。
中心教學室的聯合覆盤任務內容很多，參與覆盤後，陳歲才知道賽委會專門搞這麽一出的原因。
沙與蜃之歌中出現的幾所其他的蜃樓，和邊境軍清掃時找到的其他信息都不一樣，並且其中的浮雕和墻繪似乎暗含著能量體的信息。
看到燭荊府視角時，陳歲不止一次被問到，能量場感覺情況，以及異常點有哪些，一邊的邊境軍一絲不茍的記錄著她的話，一邊和同伴對比。
在選手撤出能量場後，邊境軍便前往其中，進行過第二次探查。
“好家夥，這也太嚴肅了”，人群後方，周忱趴在交錯重疊的手臂上，小聲的嘟囔了一句。
他的側前方，池不語回頭瞥了眼，馬上又收回目光，似乎要說什麽，但身側何持桂小心看了眼後方，扯了下他的衣角。
池不語並未回頭，手掌掩飾唇部動作，悄聲道：“我說，路上校怎麽一直盯著你們，盯半天了。”
對側座位上，教學團人群中，位於後方的男人露出帶著傷疤的眼睛，沈郁的眼神不時掃過，陳歲註意到路翠寧經常朝她發間看過去，在得知寄生消息前，陳歲或許還會心裏一跳，擔心被他看出不對，但現在，她徹底問心無愧t。
路翠寧再怎麽看，她也是正兒八經，通過星盟觀察的星盟居民。
因此在對方再次看過來時，陳歲毫不留情的對視回去。
此刻正是中場休息，路翠寧一貫穿衣風格都有些不羈，外套多是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唯獨穿著邊境軍制服時，一絲不茍整理好每一個褶皺，坐姿也一改松散，筆挺和周圍的邊境軍一般無二。
陳歲看過來時，他眸中突然帶了幾分深意，朝著對面遞出一個眼神，隨後站起身。
陳歲眸中閃過一抹驚訝，明白路翠寧是要和她私下有話說的意思，正好，陳歲眸光閃爍，她也有點事情想問一下對方。
陳歲起身時，只朝周圍隊友說了一句：“我出去一會，下半場開始光腦上叫一下。”
周忱坐直身子，“誒，好哦。”
他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來自另一邊，一直盯著燭荊府方向的眼神突然消失，周忱肩上一松。
“好家夥，這就是集合覆盤嗎，有一種被老師盯著上課的緊張感。”
眼看路翠寧離場，池不語才大膽回頭，聞言深有同感應和道：“確實啊，我都不敢碎嘴子。”
“你倆就慶幸吧，要不是老師們都盯著，剛才覆盤到一半，我恨不得上來給你們幾拳”，諾亞金眸沈沈，轉頭盯著周忱，朝他做了個拉脖子的手勢，“你可以啊，我都不知道，我竟然這麽厲害，還能把你摁在地上錘。”
“還有你”，諾亞真是要被池不語的智商感動了，“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我看後面燭荊府炮火這麽猛，你沒少出力吧，土大款似的。”
池不語自知心虛，被幾句話罵的抱頭，“嗚嗚，我哪知道周忱還有這種心機啊，他這麽蠢還會騙人。”
周忱：“？”
“你不是因為我演的像才被騙的？”
他語氣驚訝無比，難道是因為池不語覺得他的智商想不到能騙人，所以這麽輕易相信了嗎。
諾亞扼腕，恨不得從前面跳出來：“周忱傻不傻我不知道，你是真傻啊，他沒這個腦子，燭荊府其他人還能沒有嘛，你看看陳歲妹妹這個黑心湯圓，還有......”
諾亞說著看了眼謝春時，黑發狼尾男生掀開眼皮，清淩淩看了他一眼。
諾亞心虛咳了咳：“還有燭荊府指揮，足智多謀的，而且就周忱的機甲，仔細看幾眼就知道了不是雷電能量痕跡啊！”
那都是顧妗雪踢得啊！
管他什麽事！
這真是諾亞被人誇得最不爽的一次，雖然周忱句句都是說他如何強，但諾亞就是渾身不得勁。
憋屈死了！
被他誤拉入話題，謝春時卻並沒有心思參與，他餘光瞥了眼陳歲離開後的空位，突然站起來：“我去拿營養液，你們要麽？”
覆盤會還有半場，沒這麽快結束。
聽到這話，周忱慢吞吞舉了舉手：“我要！”
前方西緹斯和聖羅蘭幾人也依次舉手：“謝隊幫忙稍幾支。”
謝春時沒拒絕，順便朝謝尤和張英傑也點了點頭，意思是一起帶過來。
他一出門便拐走，諾亞聊天中途看了眼：“他去哪拿啊，中央大廳那邊只有幾根新口味啊。”
這麽多人的營養液，謝春時得去後勤室搬，他走的卻像個反方向。
“害，我們領隊靠譜，放心吧，等會就吃上了。”
聖羅蘭那一排，謝宜翹出腦袋：“小春哥不會給我拿吃的去了吧。”
她小聲的說了一句，還以為謝春時沒聽到。
顧妗雪卻看了眼陳歲的位置，猜測領隊應該是去找陳歲了，就是不知道路翠寧上校找陳歲是什麽事。
女生冰霜樣的眼神掃過最前方的肖邇，男生表情沒什麽變化，還在聽一邊的隊友說話。
【雪：路上校找陳歲做什麽？】
【亂碼：剛問肖邇，他也不知道，你們燭荊府都不知道？】
【雪：。】
顧妗雪消了打探的心思。
中央大廳後方有一條極長的機械通道，一般情況下不會開放，是疏散通道。
門露出一條縫隙。
陳歲和路翠寧一前一後進來。
穿著邊境軍制服的男人面容仍然有些兇神惡煞，身量很高，站起來時壓迫感很強。
陳歲和路翠寧只在百日星接觸過一次，那會隔著櫥窗，後面也多是在格鬥臺上，很少有這種平和的面對面交流。
男人身上帶著一種肅殺之氣，和他游走能量場多年的經歷有關，陳歲感覺到他的眼神好似刀鋒一般，一寸寸游離在她發絲上，打量之意明顯。
“你去神棄領域做什麽？”
路翠寧並不擅長試探，一上來就開門見山。
他說出這句話時，記憶不自覺想起多日前，剛成為分析師的陳歲站在百日星攤位前，詢問他有沒有見過光腦上的材料。
那會他一眼看出，那張圖是用虛擬戰場機甲建構捏出來的機甲圖，但路翠寧當時沒註意，現在回想起來，竟然和他打撈起來的那一架機甲材料，如此相似。
在看到寄生消息時，路翠寧的腦子忽然炸了一下，後知後覺想起這一點，對陳歲身上那些異樣的懷疑，似乎都有了一個確定的目標。
——他可以確定，陳歲處於被寄生狀態，並且能量體同化情況，已經到了外顯的程度。
“賽委會還要問選能量場的目的嗎？”
陳歲擡眸與他對視，似乎有些好笑般道：“我比較想見識一下，一年一變的能量場多奇特。”
這話也是當初百日星路翠寧對陳歲說過的。
那是他怎麽會想到，面前的小女孩真的一步步走到聯賽戰場上，甚至真能去神棄領域。
“哈”，路翠寧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陳歲同學，我很好奇，你的機甲怎麽出現在神棄領域的呢？”
“還有，雖然路某見識不多，但也知道”，路翠寧臉上的笑容沈下去，“不是所有的覺醒者，都會有覺醒外化現象的吧？”
陳歲表情不變，只見到路翠寧突然彎腰，銳利的目光註視著她的表情，語氣低沈：“所以，你是在那一次進入神棄領域時，就被寄生了，對嗎？”
陳歲並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去過神棄領域，但她的機甲確實掉落在能量場中，這讓她不得不懷疑，或許她穿越的第一地點，就是神棄領域，只是後面和能量體糾纏間，才來到記憶中的星艦上。
面對路翠寧神色緊繃的追問，陳歲手掌蜷了蜷，面色不變。
“路上校，你在能量場的哪個地方，找到的機甲材料呢？這可以問嗎？”
陳歲並未回答，而是反問道。
這也是她想要找路翠寧了解的。
見她神色巍然不動，路翠寧眸光只掠過她頭頂，那一簇草葉混入編織發飾中，沒有任何異樣。
“神棄領域，銹紅之海，A3海域。”
路翠寧報出位點，他表情徹底冷下來，似乎明白陳歲不會回答他的問題了，因此直起腰，語氣顯得極其冷硬：“無論你是否被寄生，我都不會放任，能量體肆意橫行在星盟的領土上。”
“我不會讓任何危險因素發展。”
路翠寧死死盯著她。
陳歲聽出他話語中的威脅意思，路翠寧似乎認為，她被能量體同化了，陳歲有些無奈的閉了閉眼。
“您應該知道吧”，陳歲看向他，眼神真誠，“如果可以，沒人想被寄生。”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融合一個來路不明的能量晶，將自己的未來推向豪賭的深淵，可她沒別的路走。
路翠寧眉間抽動幾下，神色並未動容，“但這改變不了，被寄生的人，時刻會有變化成為能量體，引動能量風暴的危機。”
寄生失敗，患上精神域枯竭癥。
寄生成功，成為能量體的傀儡，被定位釋放大量風暴，誕生新的能量場。
這是路翠寧了解到的兩個結果。
“我會盯著你，一旦你失控，星盟會立刻處理掉任何危險因素。”
陳歲馬上朝他看過來，眼神中帶著幾分厲色，等著路翠寧說出接下來的話：“陳歲同學。”
“希望你明白，站在邊境軍的立場上，我必須這麽做。”
寄生不是陳歲的錯，嚴格來說，她也是受害者，但眼下，陳歲隱隱有被寄生成功的趨勢，而且根據路翠寧的感知，寄生她的能量體並不普通。
路翠寧宛如一塊巨石壓著。
“好啊”，陳歲無畏懼的擡頭，“那您看著吧。”
她不會輸給能量體，路翠寧想盯就盯著吧。
路翠寧定定看了她幾眼，分析師嘴角掛著一抹淺笑，眼神明亮清澈，不躲不避。
穿著邊境軍制服的男人緊擰的眉松了幾分，退開機械通道大門，朝外走去。
陳歲在門內，看了眼他的背影。
路翠寧當然t沒錯，站在星盟立場上，陳歲不能說他有錯。
可她被莫名奇妙被寄生，屬於自己的力量被剝奪，背負上不屬於自己的一切。
她要能量體死。
她也沒錯。
陳歲斂眸，翠綠的瞳孔中，似乎醞釀著風暴，只是輕眨一下，馬上又恢覆成純良無害的樣子。
陳歲緩了緩，伸手推門出去。
門外，一個修長的身影倚靠在邊上，頂部的白色燈光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男生手上還抱著方形的營養液儲存箱。
聽到機械通道大門朝外推動的聲音，謝春時擡眸看過來。
陳歲神色閃過一絲訝異：“領隊？”
“嗯，謝春時。”
他突然開口，安靜的看著陳歲。
“？”
陳歲臉上表情空白一秒，突然想到什麽，記起自己好像情急之下，連名帶姓叫過他的名字，不由失笑：“當時比較著急，下意識就叫了。”
“嗯，現在也可以叫”，謝春時沈靜的看了眼她，和陳歲並排走回去，“路翠寧的事不用擔心。”
走到轉角處，謝春時低眸看著陳歲的發頂，突然道。
陳歲動作一頓：“你聽到了？”
謝春時也不隱瞞，他回頭看了眼：“機械通道隔音一般。”
因為大門要一直保持開放狀態，始終有條縫隙開著。
路翠寧的想法並不難猜，謝春時想，路翠寧和宋白寧一樣，都是鎮守星盟邊緣的力量，將能量體視作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敵人。
可陳歲和他們不一樣。
謝春時想。
她不是能量體，她是陳歲，是燭荊府的分析師，是他們的隊友......
謝春時想，如果陳歲要去神棄領域，他不會讓任何因素阻攔她。
“外叔公和你說什麽，我不知道，但是，既然外叔公沒有攔下你，說明你沒問題。”
沒問題，意味著陳歲不會陷入精神域枯竭癥的狀態。
陳歲斂眸，領隊一向聰明，很多事她掩藏得很好，但他總能從蛛絲馬跡中發現一些痕跡。
“我不擔心。”
陳歲開口道，她知道路翠寧擔心什麽，但陳歲絕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最壞，就是她和精神域中的能量體，一起死。
謝春時並未再說什麽，只是在進入教學室，路過教學團時，側身擋住了陳歲的身影。
陳歲剛一坐下，就看到周圍隊友面如菜色。
謝春時將營養液放下，朝陳歲遞出一根：“喏，先吃這個。”
陳歲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借著拿營養液的由頭出去的，她將營養液朝周圍遞了遞：“你是餓成這樣，還是——”
“屁”，周忱擡頭，表情很臭，他眼神示意陳歲看過去，前方教學團中似乎多了幾個陌生的身影，“我要惡心死了。”
“顧家送人來評審團了。”
顧家這個名字一出來，陳歲瞇了瞇眼：“哦，哪個？”
她坐下，撕開營養液封口，朝另一邊看過去。
“顧平陽，顧海川的弟弟。”
顧妗雪指了指人群中，一聲熨帖白襯衫的溫雅男人，對方笑容和煦，看上去和臭名昭著的顧家實在不像，但陳歲在他擡眼看過來時，察覺到其中的審視和算計，身上的惡寒反應一模一樣。
“顧家怎麽突然朝評審團加人了？”
顧妗雪嗤笑一聲：“能量場暴動，議會正在找趙主任的茬，十一區幾支軍隊，要求重新劃分能量體區域管轄權。”
顧妗雪簡單解釋了幾句，陳歲聽得有些懵，但大致明白了，就是要資源再分配，從而為自己收斂最大利益。
“都什麽時候，搞這些？”
她灌了一口營養液，難怪最近看到趙樓蘭，對方一舉一動都帶著幾分淡淡的疲憊。
謝春時看過去，不止顧家加入了人員，賽委會這一批前來的人，以及邊境軍區再度活躍起來的大家族長官，甚至於，議會上下的各種世家主理人頻繁的動作，都在說明一件事。
舊貴族按捺不住了，他們想借著能量體暴動的機會，把所有資源都牢牢抓在自己手裏。
但這些和軍校生以及聯賽無關，謝春時眉宇放松幾分，只是眼神掠過路翠寧時，有幾分深思。
覆盤會議也並未因為這些爭鬥有任何的意外，整個過程除了能量場的分析，就是針對各大校隊軍校生行為的評估。
覆盤後，各學院老師重新根據軍校生表現，擬定了新的訓練計劃。
原本會有假期的休賽期，也突然被各種事務填滿，忙碌起來的軍校生，絲毫想不起來還有放假的訴求。
備賽期前，陳歲從胡楊星開放能量場回來，此刻已是深夜，她將休賽期間訓練的錄像內容整理好，打包發送給宋行彰。
路過賽委會中央塔樓時，在露天陽臺上，看到了一個寬闊的背影。
男生穿著一身誇張的制服，各種吊墜流蘇裝飾，顯得異常華貴。
陳歲在室內看了眼，能夠這樣裝扮自己的，除了那羅河強攻希莫斯，不做他選。
她原本想路過便靜悄悄離開，但也許是他打量的那一眼太醒目，希莫斯忽然轉頭，看到一身作戰服打扮的陳歲，露出一絲意外：“陳歲妹妹~”
希莫斯熱情的朝她打了個招呼。
陳歲點了點頭，禮貌的朝他走過去。
來到露臺時，才發覺希莫斯正在看沙蜃回放，還是燭荊府視角。
“覆盤會不是分析過嗎？”
陳歲擡手指了指光腦投屏。
希莫斯看的位置還比較靠前，正好是燭荊府遇到綠洲，挖出沙甲獸的時候。
陳歲還記得沙甲獸的牙齒，被她用來加固了顧妗雪的荊棘火鞭。
“是啊，分析過”，希莫斯瞇眼笑了笑，伸手攏了攏誇張的披風，他雖然面上帶著笑，但語氣顯得有些悲傷，陳歲楞了一下，擡頭朝光幕看過去。
夜色下，兩人的背影被打出明顯的體型差，希莫斯要高出許多，他平視的光幕，陳歲要仰著頭，才能面前看到全貌。
“抱歉”，希莫斯註意到她夠著腦袋的動作，將光幕下拉一些。
陳歲看了一會，才發覺這不是回放，而是其中一段剪輯，重覆播放著綠洲附近那段：“沒事，你一直看這段，是發現有什麽異常嗎？”
“哦，沒什麽”，希莫斯不好意思笑了笑，他手臂撐在欄桿上，眸光在光影跳躍下，顯得有些閃爍，“就是這裏正好是我家門口。”
“啊？”
陳歲露出幾分意外。
燭荊府降落位點在弗洛城周圍，不會那麽巧吧。
希莫斯看著她毫不掩飾的驚訝，一向乖覺，甚至有些老成的淡定的分析師，微張了張口，希莫斯本應在此刻有幾分成就感。
周忱都沒讓陳歲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呢，他又怎麽不算口出驚人呢。
“對，抓住周忱的藤蔓，是一種星獸，叫千日藤，我家以前是做養殖場的，這種星獸喜歡爬在金屬籬笆上，每次我從門口過，它們會蜷縮起來，突然拉直，想要把人絆倒。”
希莫斯神色回憶，眸光帶著幾分想念。
星獸，在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十分陌生的詞匯了。
遠在星盟前的卡曼納帝國，星獸還是令人聞之色變的敵人。
只是星盟建立後，隨著裂縫到來，能量風暴擴散，未曾進化的星獸突然一反常態，變得異常溫順，和一般的普通生物無異，因此有人嘗試過星獸養殖，去改善被裂縫降臨徹底摧毀完全的生物生態。
許多人類在此過程中，建立了和星獸類似主寵一樣的感情。
陳歲擡頭，看了眼希莫斯的神情，有些不解風情道：“你要是想念的話，我可以送你千日藤的能量晶。”
她應該殺了不少。
希莫斯表情一頓，突然垂眸看向她，眼神有些奇怪：“小歲妹妹，有沒有人說過你像個木頭？”
陳歲：“？”
“那我應該怎麽安慰你？”陳歲很真誠的問。
她不太會安慰人。
希莫斯嘆息了一聲，從她眼神中看出幾分無措，“沒事，你不用安慰我，我就是有點傷感。”
“沙蜃裏面，很多我以前的朋友，可他們進化成能量體後，我們就成為了敵人。”
陳歲想伸手去拍他的肩，但希莫斯個頭有點高了，陳歲夠不到，只面前拍了拍他垂落在欄桿上的披風：“沒事的，你還有機會對著能量晶懷念他們。”
希莫斯：“。”
似乎看出他的無語，陳歲轉了轉措辭：“我的意思是......”
她腦海中快速思索，但想了半天，也沒有好的挽尊話術，於是只好洩了氣一般的，擡頭看了眼希莫斯。
“哈哈哈”，希莫斯被陳歲熟手無奈的樣子逗笑了，陳歲看著他擡手揩了下眼淚。
她想，誰哈哈大笑的時候，眼眶會紅啊。
“我家以前很漂亮，如果沒有變t成能量場，可能會邀請你們去玩，不比紫藤羅星差，真的。”
希莫斯壓著語氣的哽咽。
接近兩米的男生半仰著頭看著天空，故作開朗道。
陳歲看著光幕中，被能量侵蝕成一片黃沙的沙蜃能量場，心道，哪有這麽多如果呢。
所以說，人類和能量體真的是不死不休的。
“所以我真的很討厭能量體，嘖，難怪我見你第一面就這麽投緣。”
希莫斯雙手一合，突然想通了。
陳歲是出了名嫉能量體如死敵。
“你別想了”，陳歲嘆了口氣，看著希莫斯的臉色，蒼白安慰：“以後，或許還有能量吸收殆盡，沙蜃消散，弗洛城恢覆的一天。”
陳歲說的情況未必不能實現，只是在星盟被大量能量場覆蓋的情況下，她說的這些，比一場夢要更虛無縹緲。
希莫斯帶著笑點了點了頭：“希望有這麽一天。”
可就算有那麽一天，他以前的星獸朋友，也始終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陳歲和他告別，看著男生穿著華服的背影，突然品出幾分蕭索。
一定會的，她想。
備賽期第一天，抽取能量場時再見到希莫斯，對方仍然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和周圍的人來回打鬧，如果不是見到他在夜色下偷偷抹眼淚，陳歲可能也不會覺得他如此難過。
【星際聯賽第三場】
【選定能量場為——】
【第十星環，塔塔礦星】
【SSS級能量場】
【機械塔樓】
看著面容略顯憔悴的邊境軍主席身後的畫面，評審席和選手席上，都傳出一陣騷動。
“我去，SSS級？”
“啊，機械塔樓？金屬性能量場？搞這麽大嗎？”
選定機械塔樓的消息一公開，趙樓蘭揉了下眉心，“本次賽場選定為SSS級機械塔樓，各學院如有選手攜帶機械器官、義肢等，應前往醫療院，采用特殊材質替換。”
陳歲聽到這個提醒，下意識擡手摸了摸義眼位置。
“那我也應該去嗎？”
她看向謝春時，領隊點了點頭：“金屬性能量場比較特殊，除了器官替換，機甲還要上特殊塗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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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歲, 宋師找你做啥？”
休賽期第二天，周忱打著哈欠走進會議廳。
燭荊府將要開始每場比賽的例行覆盤任務。
陳歲頭發編好，在頭頂晃了晃, 她發絲中多了幾片不顯眼的葉子, 混在針織出來的極其逼真的發飾中，完全看不出端倪。
“老師說，我的共感情況不太好, 還需要加強一下。”
陳歲狀若無事。
謝春時正好帶著錄像信息進來：“賽委會那邊決定，五校一起覆盤，然後教學團會協助我們看一下問題。”
周忱還沒來得及驚訝，就被這話吸引了註意：“啊？一起覆盤, 那我們在賽場上坑他們，不會直接線下真人快打嗎？”
周忱後仰，他可是編排了不少諾亞的話，還有後面在差點要繼續坑其他學院, 他都能想到, 一起覆盤到這裏，池不語和諾亞要對他怎麽陰陽怪氣。
“教學團也會參與, 至少不會當場打起來。”
謝春時指節在桌面上點了點，“走吧, 過去教學室。”
燭荊府一行人趕去中心教學室路上, 周忱才回應陳歲剛才的話：“宋師說你共感不夠？”
“那我這樣的算什麽”, 周忱表情覆雜。
雖然在聯賽初期, 陳歲的共感情況確實不太好, 但是隨著比賽進行, 她對能量操控和運用的程度全星盟有目共睹。
陳歲抿了抿唇，眼中劃過一抹凝重, 很快遮掩住，並未露出半分端倪。
拉爾諾大師和宋行彰對她被寄生的事情並不意外，或者說，早在她暴露出一部分空間屬性能量時，兩位分析師就早有了解。
拉爾諾的老師就是空間屬性覺醒者。
這位老者徹底安撫了陳歲內心的不安，他直言，陳歲是能量體寄生出現至今，第一位寄生成功的案例，因為她並未出現精神域枯竭癥狀，但這也意味著，能量體在她精神域中紮根，陳歲無時無刻不在和能量體的鬥爭中，要想在這場無形的鬥爭中贏得勝利，只有一條路。
——共感。
陳歲一開始的方向是正確的，只是精神體共感，跨越初期建立階段之後，後續再強化，就是一道大門檻。
陳歲要做的就是，跨過一個個門檻，徹底將能量體的力量，變成她能夠操控的部分，再來壓制能量體的反抗，甚至徹底湮滅它的意識。
中心教學室的聯合覆盤任務內容很多，參與覆盤後，陳歲才知道賽委會專門搞這麽一出的原因。
沙與蜃之歌中出現的幾所其他的蜃樓，和邊境軍清掃時找到的其他信息都不一樣，並且其中的浮雕和墻繪似乎暗含著能量體的信息。
看到燭荊府視角時，陳歲不止一次被問到，能量場感覺情況，以及異常點有哪些，一邊的邊境軍一絲不茍的記錄著她的話，一邊和同伴對比。
在選手撤出能量場後，邊境軍便前往其中，進行過第二次探查。
“好家夥，這也太嚴肅了”，人群後方，周忱趴在交錯重疊的手臂上，小聲的嘟囔了一句。
他的側前方，池不語回頭瞥了眼，馬上又收回目光，似乎要說什麽，但身側何持桂小心看了眼後方，扯了下他的衣角。
池不語並未回頭，手掌掩飾唇部動作，悄聲道：“我說，路上校怎麽一直盯著你們，盯半天了。”
對側座位上，教學團人群中，位於後方的男人露出帶著傷疤的眼睛，沈郁的眼神不時掃過，陳歲註意到路翠寧經常朝她發間看過去，在得知寄生消息前，陳歲或許還會心裏一跳，擔心被他看出不對，但現在，她徹底問心無愧t。
路翠寧再怎麽看，她也是正兒八經，通過星盟觀察的星盟居民。
因此在對方再次看過來時，陳歲毫不留情的對視回去。
此刻正是中場休息，路翠寧一貫穿衣風格都有些不羈，外套多是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唯獨穿著邊境軍制服時，一絲不茍整理好每一個褶皺，坐姿也一改松散，筆挺和周圍的邊境軍一般無二。
陳歲看過來時，他眸中突然帶了幾分深意，朝著對面遞出一個眼神，隨後站起身。
陳歲眸中閃過一抹驚訝，明白路翠寧是要和她私下有話說的意思，正好，陳歲眸光閃爍，她也有點事情想問一下對方。
陳歲起身時，只朝周圍隊友說了一句：“我出去一會，下半場開始光腦上叫一下。”
周忱坐直身子，“誒，好哦。”
他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來自另一邊，一直盯著燭荊府方向的眼神突然消失，周忱肩上一松。
“好家夥，這就是集合覆盤嗎，有一種被老師盯著上課的緊張感。”
眼看路翠寧離場，池不語才大膽回頭，聞言深有同感應和道：“確實啊，我都不敢碎嘴子。”
“你倆就慶幸吧，要不是老師們都盯著，剛才覆盤到一半，我恨不得上來給你們幾拳”，諾亞金眸沈沈，轉頭盯著周忱，朝他做了個拉脖子的手勢，“你可以啊，我都不知道，我竟然這麽厲害，還能把你摁在地上錘。”
“還有你”，諾亞真是要被池不語的智商感動了，“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我看後面燭荊府炮火這麽猛，你沒少出力吧，土大款似的。”
池不語自知心虛，被幾句話罵的抱頭，“嗚嗚，我哪知道周忱還有這種心機啊，他這麽蠢還會騙人。”
周忱：“？”
“你不是因為我演的像才被騙的？”
他語氣驚訝無比，難道是因為池不語覺得他的智商想不到能騙人，所以這麽輕易相信了嗎。
諾亞扼腕，恨不得從前面跳出來：“周忱傻不傻我不知道，你是真傻啊，他沒這個腦子，燭荊府其他人還能沒有嘛，你看看陳歲妹妹這個黑心湯圓，還有......”
諾亞說著看了眼謝春時，黑發狼尾男生掀開眼皮，清淩淩看了他一眼。
諾亞心虛咳了咳：“還有燭荊府指揮，足智多謀的，而且就周忱的機甲，仔細看幾眼就知道了不是雷電能量痕跡啊！”
那都是顧妗雪踢得啊！
管他什麽事！
這真是諾亞被人誇得最不爽的一次，雖然周忱句句都是說他如何強，但諾亞就是渾身不得勁。
憋屈死了！
被他誤拉入話題，謝春時卻並沒有心思參與，他餘光瞥了眼陳歲離開後的空位，突然站起來：“我去拿營養液，你們要麽？”
覆盤會還有半場，沒這麽快結束。
聽到這話，周忱慢吞吞舉了舉手：“我要！”
前方西緹斯和聖羅蘭幾人也依次舉手：“謝隊幫忙稍幾支。”
謝春時沒拒絕，順便朝謝尤和張英傑也點了點頭，意思是一起帶過來。
他一出門便拐走，諾亞聊天中途看了眼：“他去哪拿啊，中央大廳那邊只有幾根新口味啊。”
這麽多人的營養液，謝春時得去後勤室搬，他走的卻像個反方向。
“害，我們領隊靠譜，放心吧，等會就吃上了。”
聖羅蘭那一排，謝宜翹出腦袋：“小春哥不會給我拿吃的去了吧。”
她小聲的說了一句，還以為謝春時沒聽到。
顧妗雪卻看了眼陳歲的位置，猜測領隊應該是去找陳歲了，就是不知道路翠寧上校找陳歲是什麽事。
女生冰霜樣的眼神掃過最前方的肖邇，男生表情沒什麽變化，還在聽一邊的隊友說話。
【雪：路上校找陳歲做什麽？】
【亂碼：剛問肖邇，他也不知道，你們燭荊府都不知道？】
【雪：。】
顧妗雪消了打探的心思。
中央大廳後方有一條極長的機械通道，一般情況下不會開放，是疏散通道。
門露出一條縫隙。
陳歲和路翠寧一前一後進來。
穿著邊境軍制服的男人面容仍然有些兇神惡煞，身量很高，站起來時壓迫感很強。
陳歲和路翠寧只在百日星接觸過一次，那會隔著櫥窗，後面也多是在格鬥臺上，很少有這種平和的面對面交流。
男人身上帶著一種肅殺之氣，和他游走能量場多年的經歷有關，陳歲感覺到他的眼神好似刀鋒一般，一寸寸游離在她發絲上，打量之意明顯。
“你去神棄領域做什麽？”
路翠寧並不擅長試探，一上來就開門見山。
他說出這句話時，記憶不自覺想起多日前，剛成為分析師的陳歲站在百日星攤位前，詢問他有沒有見過光腦上的材料。
那會他一眼看出，那張圖是用虛擬戰場機甲建構捏出來的機甲圖，但路翠寧當時沒註意，現在回想起來，竟然和他打撈起來的那一架機甲材料，如此相似。
在看到寄生消息時，路翠寧的腦子忽然炸了一下，後知後覺想起這一點，對陳歲身上那些異樣的懷疑，似乎都有了一個確定的目標。
——他可以確定，陳歲處於被寄生狀態，並且能量體同化情況，已經到了外顯的程度。
“賽委會還要問選能量場的目的嗎？”
陳歲擡眸與他對視，似乎有些好笑般道：“我比較想見識一下，一年一變的能量場多奇特。”
這話也是當初百日星路翠寧對陳歲說過的。
那是他怎麽會想到，面前的小女孩真的一步步走到聯賽戰場上，甚至真能去神棄領域。
“哈”，路翠寧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陳歲同學，我很好奇，你的機甲怎麽出現在神棄領域的呢？”
“還有，雖然路某見識不多，但也知道”，路翠寧臉上的笑容沈下去，“不是所有的覺醒者，都會有覺醒外化現象的吧？”
陳歲表情不變，只見到路翠寧突然彎腰，銳利的目光註視著她的表情，語氣低沈：“所以，你是在那一次進入神棄領域時，就被寄生了，對嗎？”
陳歲並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去過神棄領域，但她的機甲確實掉落在能量場中，這讓她不得不懷疑，或許她穿越的第一地點，就是神棄領域，只是後面和能量體糾纏間，才來到記憶中的星艦上。
面對路翠寧神色緊繃的追問，陳歲手掌蜷了蜷，面色不變。
“路上校，你在能量場的哪個地方，找到的機甲材料呢？這可以問嗎？”
陳歲並未回答，而是反問道。
這也是她想要找路翠寧了解的。
見她神色巍然不動，路翠寧眸光只掠過她頭頂，那一簇草葉混入編織發飾中，沒有任何異樣。
“神棄領域，銹紅之海，A3海域。”
路翠寧報出位點，他表情徹底冷下來，似乎明白陳歲不會回答他的問題了，因此直起腰，語氣顯得極其冷硬：“無論你是否被寄生，我都不會放任，能量體肆意橫行在星盟的領土上。”
“我不會讓任何危險因素發展。”
路翠寧死死盯著她。
陳歲聽出他話語中的威脅意思，路翠寧似乎認為，她被能量體同化了，陳歲有些無奈的閉了閉眼。
“您應該知道吧”，陳歲看向他，眼神真誠，“如果可以，沒人想被寄生。”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融合一個來路不明的能量晶，將自己的未來推向豪賭的深淵，可她沒別的路走。
路翠寧眉間抽動幾下，神色並未動容，“但這改變不了，被寄生的人，時刻會有變化成為能量體，引動能量風暴的危機。”
寄生失敗，患上精神域枯竭癥。
寄生成功，成為能量體的傀儡，被定位釋放大量風暴，誕生新的能量場。
這是路翠寧了解到的兩個結果。
“我會盯著你，一旦你失控，星盟會立刻處理掉任何危險因素。”
陳歲馬上朝他看過來，眼神中帶著幾分厲色，等著路翠寧說出接下來的話：“陳歲同學。”
“希望你明白，站在邊境軍的立場上，我必須這麽做。”
寄生不是陳歲的錯，嚴格來說，她也是受害者，但眼下，陳歲隱隱有被寄生成功的趨勢，而且根據路翠寧的感知，寄生她的能量體並不普通。
路翠寧宛如一塊巨石壓著。
“好啊”，陳歲無畏懼的擡頭，“那您看著吧。”
她不會輸給能量體，路翠寧想盯就盯著吧。
路翠寧定定看了她幾眼，分析師嘴角掛著一抹淺笑，眼神明亮清澈，不躲不避。
穿著邊境軍制服的男人緊擰的眉松了幾分，退開機械通道大門，朝外走去。
陳歲在門內，看了眼他的背影。
路翠寧當然t沒錯，站在星盟立場上，陳歲不能說他有錯。
可她被莫名奇妙被寄生，屬於自己的力量被剝奪，背負上不屬於自己的一切。
她要能量體死。
她也沒錯。
陳歲斂眸，翠綠的瞳孔中，似乎醞釀著風暴，只是輕眨一下，馬上又恢覆成純良無害的樣子。
陳歲緩了緩，伸手推門出去。
門外，一個修長的身影倚靠在邊上，頂部的白色燈光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男生手上還抱著方形的營養液儲存箱。
聽到機械通道大門朝外推動的聲音，謝春時擡眸看過來。
陳歲神色閃過一絲訝異：“領隊？”
“嗯，謝春時。”
他突然開口，安靜的看著陳歲。
“？”
陳歲臉上表情空白一秒，突然想到什麽，記起自己好像情急之下，連名帶姓叫過他的名字，不由失笑：“當時比較著急，下意識就叫了。”
“嗯，現在也可以叫”，謝春時沈靜的看了眼她，和陳歲並排走回去，“路翠寧的事不用擔心。”
走到轉角處，謝春時低眸看著陳歲的發頂，突然道。
陳歲動作一頓：“你聽到了？”
謝春時也不隱瞞，他回頭看了眼：“機械通道隔音一般。”
因為大門要一直保持開放狀態，始終有條縫隙開著。
路翠寧的想法並不難猜，謝春時想，路翠寧和宋白寧一樣，都是鎮守星盟邊緣的力量，將能量體視作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的敵人。
可陳歲和他們不一樣。
謝春時想。
她不是能量體，她是陳歲，是燭荊府的分析師，是他們的隊友......
謝春時想，如果陳歲要去神棄領域，他不會讓任何因素阻攔她。
“外叔公和你說什麽，我不知道，但是，既然外叔公沒有攔下你，說明你沒問題。”
沒問題，意味著陳歲不會陷入精神域枯竭癥的狀態。
陳歲斂眸，領隊一向聰明，很多事她掩藏得很好，但他總能從蛛絲馬跡中發現一些痕跡。
“我不擔心。”
陳歲開口道，她知道路翠寧擔心什麽，但陳歲絕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發生。
最壞，就是她和精神域中的能量體，一起死。
謝春時並未再說什麽，只是在進入教學室，路過教學團時，側身擋住了陳歲的身影。
陳歲剛一坐下，就看到周圍隊友面如菜色。
謝春時將營養液放下，朝陳歲遞出一根：“喏，先吃這個。”
陳歲反應過來，他應該是借著拿營養液的由頭出去的，她將營養液朝周圍遞了遞：“你是餓成這樣，還是——”
“屁”，周忱擡頭，表情很臭，他眼神示意陳歲看過去，前方教學團中似乎多了幾個陌生的身影，“我要惡心死了。”
“顧家送人來評審團了。”
顧家這個名字一出來，陳歲瞇了瞇眼：“哦，哪個？”
她坐下，撕開營養液封口，朝另一邊看過去。
“顧平陽，顧海川的弟弟。”
顧妗雪指了指人群中，一聲熨帖白襯衫的溫雅男人，對方笑容和煦，看上去和臭名昭著的顧家實在不像，但陳歲在他擡眼看過來時，察覺到其中的審視和算計，身上的惡寒反應一模一樣。
“顧家怎麽突然朝評審團加人了？”
顧妗雪嗤笑一聲：“能量場暴動，議會正在找趙主任的茬，十一區幾支軍隊，要求重新劃分能量體區域管轄權。”
顧妗雪簡單解釋了幾句，陳歲聽得有些懵，但大致明白了，就是要資源再分配，從而為自己收斂最大利益。
“都什麽時候，搞這些？”
她灌了一口營養液，難怪最近看到趙樓蘭，對方一舉一動都帶著幾分淡淡的疲憊。
謝春時看過去，不止顧家加入了人員，賽委會這一批前來的人，以及邊境軍區再度活躍起來的大家族長官，甚至於，議會上下的各種世家主理人頻繁的動作，都在說明一件事。
舊貴族按捺不住了，他們想借著能量體暴動的機會，把所有資源都牢牢抓在自己手裏。
但這些和軍校生以及聯賽無關，謝春時眉宇放松幾分，只是眼神掠過路翠寧時，有幾分深思。
覆盤會議也並未因為這些爭鬥有任何的意外，整個過程除了能量場的分析，就是針對各大校隊軍校生行為的評估。
覆盤後，各學院老師重新根據軍校生表現，擬定了新的訓練計劃。
原本會有假期的休賽期，也突然被各種事務填滿，忙碌起來的軍校生，絲毫想不起來還有放假的訴求。
備賽期前，陳歲從胡楊星開放能量場回來，此刻已是深夜，她將休賽期間訓練的錄像內容整理好，打包發送給宋行彰。
路過賽委會中央塔樓時，在露天陽臺上，看到了一個寬闊的背影。
男生穿著一身誇張的制服，各種吊墜流蘇裝飾，顯得異常華貴。
陳歲在室內看了眼，能夠這樣裝扮自己的，除了那羅河強攻希莫斯，不做他選。
她原本想路過便靜悄悄離開，但也許是他打量的那一眼太醒目，希莫斯忽然轉頭，看到一身作戰服打扮的陳歲，露出一絲意外：“陳歲妹妹~”
希莫斯熱情的朝她打了個招呼。
陳歲點了點頭，禮貌的朝他走過去。
來到露臺時，才發覺希莫斯正在看沙蜃回放，還是燭荊府視角。
“覆盤會不是分析過嗎？”
陳歲擡手指了指光腦投屏。
希莫斯看的位置還比較靠前，正好是燭荊府遇到綠洲，挖出沙甲獸的時候。
陳歲還記得沙甲獸的牙齒，被她用來加固了顧妗雪的荊棘火鞭。
“是啊，分析過”，希莫斯瞇眼笑了笑，伸手攏了攏誇張的披風，他雖然面上帶著笑，但語氣顯得有些悲傷，陳歲楞了一下，擡頭朝光幕看過去。
夜色下，兩人的背影被打出明顯的體型差，希莫斯要高出許多，他平視的光幕，陳歲要仰著頭，才能面前看到全貌。
“抱歉”，希莫斯註意到她夠著腦袋的動作，將光幕下拉一些。
陳歲看了一會，才發覺這不是回放，而是其中一段剪輯，重覆播放著綠洲附近那段：“沒事，你一直看這段，是發現有什麽異常嗎？”
“哦，沒什麽”，希莫斯不好意思笑了笑，他手臂撐在欄桿上，眸光在光影跳躍下，顯得有些閃爍，“就是這裏正好是我家門口。”
“啊？”
陳歲露出幾分意外。
燭荊府降落位點在弗洛城周圍，不會那麽巧吧。
希莫斯看著她毫不掩飾的驚訝，一向乖覺，甚至有些老成的淡定的分析師，微張了張口，希莫斯本應在此刻有幾分成就感。
周忱都沒讓陳歲露出過這樣的表情呢，他又怎麽不算口出驚人呢。
“對，抓住周忱的藤蔓，是一種星獸，叫千日藤，我家以前是做養殖場的，這種星獸喜歡爬在金屬籬笆上，每次我從門口過，它們會蜷縮起來，突然拉直，想要把人絆倒。”
希莫斯神色回憶，眸光帶著幾分想念。
星獸，在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十分陌生的詞匯了。
遠在星盟前的卡曼納帝國，星獸還是令人聞之色變的敵人。
只是星盟建立後，隨著裂縫到來，能量風暴擴散，未曾進化的星獸突然一反常態，變得異常溫順，和一般的普通生物無異，因此有人嘗試過星獸養殖，去改善被裂縫降臨徹底摧毀完全的生物生態。
許多人類在此過程中，建立了和星獸類似主寵一樣的感情。
陳歲擡頭，看了眼希莫斯的神情，有些不解風情道：“你要是想念的話，我可以送你千日藤的能量晶。”
她應該殺了不少。
希莫斯表情一頓，突然垂眸看向她，眼神有些奇怪：“小歲妹妹，有沒有人說過你像個木頭？”
陳歲：“？”
“那我應該怎麽安慰你？”陳歲很真誠的問。
她不太會安慰人。
希莫斯嘆息了一聲，從她眼神中看出幾分無措，“沒事，你不用安慰我，我就是有點傷感。”
“沙蜃裏面，很多我以前的朋友，可他們進化成能量體後，我們就成為了敵人。”
陳歲想伸手去拍他的肩，但希莫斯個頭有點高了，陳歲夠不到，只面前拍了拍他垂落在欄桿上的披風：“沒事的，你還有機會對著能量晶懷念他們。”
希莫斯：“。”
似乎看出他的無語，陳歲轉了轉措辭：“我的意思是......”
她腦海中快速思索，但想了半天，也沒有好的挽尊話術，於是只好洩了氣一般的，擡頭看了眼希莫斯。
“哈哈哈”，希莫斯被陳歲熟手無奈的樣子逗笑了，陳歲看著他擡手揩了下眼淚。
她想，誰哈哈大笑的時候，眼眶會紅啊。
“我家以前很漂亮，如果沒有變t成能量場，可能會邀請你們去玩，不比紫藤羅星差，真的。”
希莫斯壓著語氣的哽咽。
接近兩米的男生半仰著頭看著天空，故作開朗道。
陳歲看著光幕中，被能量侵蝕成一片黃沙的沙蜃能量場，心道，哪有這麽多如果呢。
所以說，人類和能量體真的是不死不休的。
“所以我真的很討厭能量體，嘖，難怪我見你第一面就這麽投緣。”
希莫斯雙手一合，突然想通了。
陳歲是出了名嫉能量體如死敵。
“你別想了”，陳歲嘆了口氣，看著希莫斯的臉色，蒼白安慰：“以後，或許還有能量吸收殆盡，沙蜃消散，弗洛城恢覆的一天。”
陳歲說的情況未必不能實現，只是在星盟被大量能量場覆蓋的情況下，她說的這些，比一場夢要更虛無縹緲。
希莫斯帶著笑點了點了頭：“希望有這麽一天。”
可就算有那麽一天，他以前的星獸朋友，也始終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陳歲和他告別，看著男生穿著華服的背影，突然品出幾分蕭索。
一定會的，她想。
備賽期第一天，抽取能量場時再見到希莫斯，對方仍然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和周圍的人來回打鬧，如果不是見到他在夜色下偷偷抹眼淚，陳歲可能也不會覺得他如此難過。
【星際聯賽第三場】
【選定能量場為——】
【第十星環，塔塔礦星】
【SSS級能量場】
【機械塔樓】
看著面容略顯憔悴的邊境軍主席身後的畫面，評審席和選手席上，都傳出一陣騷動。
“我去，SSS級？”
“啊，機械塔樓？金屬性能量場？搞這麽大嗎？”
選定機械塔樓的消息一公開，趙樓蘭揉了下眉心，“本次賽場選定為SSS級機械塔樓，各學院如有選手攜帶機械器官、義肢等，應前往醫療院，采用特殊材質替換。”
陳歲聽到這個提醒，下意識擡手摸了摸義眼位置。
“那我也應該去嗎？”
她看向謝春時，領隊點了點頭：“金屬性能量場比較特殊，除了器官替換，機甲還要上特殊塗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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