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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日,少煊給他時間好好修養、好好思考,又擔心他再次沖動做出什麽不可挽回之事,便計劃繼續留宿幾日。

中間她抽空回鶴夢潭看了看律玦,幾日不見,倒有點好奇他在鶴夢潭如何看家。

鶴夢潭無人,少煊躡手躡腳地探到後院律玦的房間,想看他是不是趁著自己不在家而偷懶。

可推開了個門縫,卻不見任何人影,只能看到他房內簡單的擺設,基本和他剛入住時無異。

“真是沒有情趣的小孩。”少煊不由吐槽道。

“很失望嗎?”

律玦突然從她身後冒出來,腦袋頂上悠悠地飄來這句話。

“你別嚇人啊,”少煊從他的陰影裏鉆出來,清了清嗓,道,“跑哪兒去啦,剛剛沒見到你呀。”

“我不知道你要回來,”律玦指了指案臺的方向,“只熬了清粥。”

少煊在鬼崖待的這些天都沒有好好吃頓飯,現在甚是想念律玦的手藝,雖然只是碗清粥,她卻已經很知足。

於是律玦取了碗筷,兩人便久違地面對面,坐在庭院裏慢悠悠地享受。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少煊望著眼前的少年,有種他突然長大了許多的錯覺,不由就多聊了幾句。

說是聊天,但也只是少煊滔滔不絕地一頓輸出。

律玦安安靜靜的吃飯,只是“嗯”地發出點聲音回應,或是點點頭表示肯定或在聽。

到了不得不回答的問題,才在完全將嘴裏的粥咽下之後說幾個字。

“天色不早了,我還有點事……”

少煊把碗底的最後一點粥清掃幹凈,揉了揉鼓起的肚子。

剛剛律玦怕她光喝粥吃不飽,特意又多蒸了幾個肉包子給她。

“還要走?”

律玦正起身要收拾碗筷,聽到少煊的話,下意識擡頭望她。

當對上她那雙明媚的眼睛時,他又瞬間低頭,連帶著將眼底的一絲難過情緒也收回,不再多言。

“很快就處理好了,別擔心。”

少煊笑著看他,以為律玦這孩子是在擔心自己正遇到什麽棘手的危險事。

這種被人惦記被人憂慮的感覺好熟悉好懷念啊。

如此想來,有個人在家等她也不錯。

臨走的時候,律玦打包了剩下的一點粥和沒吃完的包子給她,省得她被自己慣得口味挑剔,在外邊奔波總吃不飽。

而少煊便借花獻佛,將它們捎給了鬼崖的大病號。

“這可是律玦特地留的,你多吃點,那孩子手藝絕了!”

“不過就是白面包子和點清粥而已,想難吃都沒有發揮的餘地。”

熾觴撇了撇嘴,但還是美滋滋地全數盡肚。

“他倒是好心,就像知道我受傷了一樣。”

少煊本來正好笑地望著熾觴狼吞虎咽卻口是心非的樣子,突然無意間被熾觴的後半句話提了醒。

從發現坊間月報的報道到去救熾觴,律玦的行為和反應都太湊巧了些……

莫不是他探聽到了什麽,就是這件事本就與他有關。

想至此,少煊心底不由蒙上一層迷霧。

“你當時被游雲歸困在夢境,是怎麽突然掙脫的?”

熾觴只是搖了搖頭,嘴裏還塞著肉包子,含糊不清道:“我破夢時已虛弱不堪,尚存的小鬼將我帶回鬼崖,我便只剩微弱意識直到你來。”

少煊對繪夢之法也只是一知半解,但若游雲歸有心制服他,便沒理由突然又放手,定是有其他因素擾亂了他的計劃。

“你當時有沒有感受到律玦的氣息?”

熾觴聽罷不由笑道:“怎麽,我懷疑他的時候你死咬著不松口,我不揪著他了,你又開始起疑,非要和我對著幹不是?”

“我只是覺得有點巧合——突然出現的夢神的香爐,雲繪宗的大火,坊間流傳的小報……而且戰神和鬼君,明明已經銷聲匿跡很多年了。”

少煊瞟了他一眼,語氣低沈。

“我本以為雲繪宗所說繪夢仙法不過是蒙蔽凡人,可你險些因此喪命,這太危險了。”

“你這樣一提,我突然想起五年前雲繪宗那屆法術進階大會,似乎鬧出個不小的熱鬧……”

熾觴又從少煊手中奪了個大肉包子,邊吃邊說:“跟你撿來律玦的時間很是巧合,他有沒有可能就是當事人之一?”

*

五年前,雲繪宗上,各階弟子齊聚殿前,各類古樂盡顯神音。

游雲歸站在大殿之巔,俯瞰雲雲學子,面無表情看不出情緒,手中不自覺地撫摸了下自己的九霄環佩,眼神裏閃過一絲不經意的溫柔。

殿下是弟子間的切磋,他只需要從壁上觀,在結束時提點一二,並選出此屆擁有進階資格的徒弟便可。

這樣的對決於他而言屬實乏味無趣,剛開始幾場他便有些失了興致,眼神隨意一掃,便見到隊伍末尾的律玦。

“那孩子,是我看走了眼嗎?”游雲歸冷哼一聲又繼續道,“本以為是神力的饋贈,竟是個可笑的巧合。”

“是啊,雖說那枚玉玦選擇了他,但他到現在連造夢都困難。”身邊的邱楓晚附和著,“師兄這次,或許是失算了。”

“律玦這孩子,實在是薄了宗門之面,繪夢師使不出仙法,豈不讓人笑話。”

“可他是雲繪宗收養的孩子,直接趕出去,難免落人話柄。”

二人正在殿上思慮著,便聽比武場一陣驚呼,定睛一看,此時喚玶直直地倒在擂臺正中央,編鐘上的扁圓鐘已各各破裂。

而他的對手律玦正紅著眼,立在擂臺邊緣,他的破琴也被劈成兩半。

“怎麽回事!”

游雲歸根本沒有問事情緣由,迅速為喚玶檢查傷勢,並當即為其輸送仙力護體。

此時,邱楓晚便做起了審判者,可是根本沒有人敢吭聲。

畢竟事發突然,而且追根溯源,是喚玶欺人太甚在先。

誰都知道律玦的法術不精,而喚玶得師父親授,水平已在眾人之上,但他偏偏挑選了律玦為對手。

大家都希望律玦能求個繞認個錯,把喚玶心情哄好也就罷了,至少能保條命。

可見律玦遲遲沒有動靜,喚玶便故意對戰神出言不遜激他t應戰,又當著眾人的面,撕毀了從律玦處偷來的、被他小心收藏的諸神畫冊。

伴隨著喚玶的聲聲嘲諷,隨風而逝的不僅是褶皺的紙片,更是他不容踐踏的尊嚴、不可磨滅的信念和最後的忍讓。

於是,向來順從的律玦毫不猶豫地應了戰帖。

剛開始時,律玦自然是占了下風。

他的破琴琴弦似乎被動了手腳,能彈出心中之曲已是艱難,還要應對喚玶咄咄逼人的噩夢夢境。

不過律玦倒是表現得沈著,他利用風聲的律動破壞了編鐘的節奏,並趁機將自己的曲子完整。

人群中不由為律玦叫好,似乎這樣的局面激怒了喚玶,他居然趁其不備拋下了編鐘,從懷中掏出鋒刃軟劍向律玦沖去。

今日進階本就只切磋仙法,除此之外的武器並不允許代入,可喚玶卻完全漠視規則。

沒人敢出聲,但大家都為律玦捏了一把冷汗。

只見他絲毫沒有慌張,完全將身心投入自己彈奏的曲子,每一個音節就是喚玶邁向自己的每一個步點。

當只差一步之遙時,琴曲終了,律玦腰間的玉玦發出嗜血的紅光。

喚玶瞬間被彈開,倒在中央便失去了意識。

“還需多問嗎!”

已為喚玶結束初步治療的游雲歸突然開口。

“我宗弟子律玦心腸歹毒,殘害同門,罪不可赦——自今日起,逐出宗門,不得有違!”

周遭無人敢為他辯駁,而律玦心中也並無一絲波瀾,甚至對這些人連眼神都欠奉,只是疼惜地摸了摸自己的斷琴。

他似乎早就接受了這樣的結果,隱忍只會助長喚玶的威風,而不能令其虛榮心得到滿足。

——他想要的不是一種卑躬屈膝的態度,而是自己血淋淋的命。

偌大的雲繪宗,終歸無他容身之處。

游雲歸背起尚在昏迷中的喚玶,急匆匆帶其回房休養,連背影都來不及留下。

擦身而過的瞬間,律玦仿佛聽到喚玶得意的輕笑,還有那句“靜候好戲”。

後來律玦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無非是買通牙行將自己綁了去賣身。

一天之內就聯系好了買家,說他沒有早做盤算,律玦是斷然不會相信的。

他沒想到喚玶厭棄自己已到了這種地步,甚至被逐宗門後還要用這樣惡心的手段毀掉他。

當晚他便收拾好了行李,一刻也沒有多留。

自始至終,他在這雲繪宗生活的數年都不曾留下痕跡。

唯一證明他存在過的,只有他一人寧願遺忘的慘痛回憶。

只是這件事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師弟心術不正,對同門師兄的惡意攻擊。

當然,這也是雲繪宗對外的說辭。

而世人皆以為那個因雲繪宗心善而被收養的孩子,終究是沒能養成慈悲心懷,於世為惡,早日逐出師門也算是為民除害。

之後,這些仙宗軼事也很快被其他瑣事掩蓋,無人在意。

*

“只是看律玦那小子的模樣,也不像是能打得過師兄的人,游雲歸也不是什麽菩薩心腸,沒理由收留這麽個麻煩——興許就是個巧合。”

熾觴終於吃飽了,打了個嗝,很是滿足。

他望向憂慮重重的少煊,猶豫道:“或許其中秘密只有繪夢師可解,你要試試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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