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布拉去樓上換衣服了, 緹娜去外面接電話了。派崔克端起茶喝了一口。他喜歡少奶多糖加肉桂；緹娜只加奶, 而且偏好豆奶。緹娜出去後，他剛想問本有沒有豆奶, 就在茶盤中看到了。本說不清楚他們的習慣, 想必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緹娜在俱樂部餐廳時, 喝茶或者咖啡, 都更偏好豆奶。本這麽註重細節的人，肯定一早就觀察到了。

本傑明攪拌了好一會兒，才把勺子拿出來。他不喜歡豆奶, 他喜歡牛奶，最好是全脂的，但賽季期間他只喝脫脂的。派崔克剛才倒的也是脫脂的。豆奶是為她準備的。黛布拉說豆奶惡心。本傑明嘗試過豆奶，同樣不喜歡。主要源於豆子的腥味, 哪怕煮過之後依然在鼻間與嘴裏揮之不去。也許她喜歡的就是豆子的味道。他想。本傑明放下茶杯, 看向派崔克。

派崔克望著窗外出神。他有點擔心那個電話。應該不是尼古拉斯出什麽事了, 要不然不會這麽久。那會是什麽事？

“她只有那一匹馬嗎？”本傑明驀地問道。

派崔克扭過頭，怔了一下, 然後他看著對面的男人, 一副你明知故未的模樣, “你不知道嗎？”他問完擡了下手腕。

本傑明搖頭。

派崔克一邊重新望向窗外一邊隨口回答，“她還有一匹蘇格蘭矮腳馬。”

“女孩兒？”

“是的。”

“這裏也有蘇格蘭矮腳馬。黛布拉小時候喜歡，長大了嫌棄他們。反倒是我, 小時候不喜歡, 現在覺得它們很可愛。或許一會兒你們也可以看看。”

派崔克沒有馬上接話。他不太希望斯嘉麗生寶寶。但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荒唐。斯嘉麗是斯嘉麗, 尼古拉斯是尼古拉斯。斯嘉麗有權利擁有自己的後代。況且，那不是他的決定，是緹娜的。他於是道：“一會兒你問她吧。”

本傑明其實知道她有匹蘇格蘭矮腳馬。可看到派崔克的態度，他猜測那可能是另外一個男人送的。本傑明覺得好笑，也更加確定自己不會送她馬了。

“我聽Jake說你這個月有很多考試。”派崔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茶溫比之剛才涼了一些。喝過之後，他看了下表。

“是的，都結束了。”

“怎麽樣？”

“我不太擔心。”

派崔克笑了笑，這個回答從本傑明的嘴裏說出來，實際意思應該是：我都能拿First class。“那太好了。”派崔克說。

“謝謝。”本傑明說完拿了塊黃油餅幹。他剛咬一口，就聽派崔克道——

“被緹娜看到，她會讓你去跑五英裏。”

本傑明抿著嘴嚼著餅幹，實際上他幾乎不需要嚼，入口即化。他嘴裏沒有食物了，才笑著說：“我很樂意，如果她真的那麽要求的話。你確定你不要嘗嘗嗎？味道不錯。”說完他把剩下的大半塊全塞進了嘴裏。

一絲餅幹屑都沒掉。派崔克註意到。他搖頭說謝謝，他暫時不想吃甜點。

派崔克看了看表，這是第三次。

“對了……”本傑明拿紙巾擦了擦手，“歐冠決賽之後的皇家賽馬會，你們會去嗎？”

“讓緹娜戴羽毛帽子？她會咒罵好幾天的。”派崔克漫不經心地開了個玩笑。

可她戴的話一定好看極了。本傑明想。但他只是委婉地說道，“著裝要求有時候的確讓人厭煩。”

派崔克剛想說話，黛布拉過來了。他跟本傑明一起起身。

少女換了一條夏天氣息的裙子坐了下來。

“克裏斯汀還沒回來嗎？”黛布拉問。

本傑明點點頭。

“我去看看。”黛布拉說著又起來了。

本傑明原想勸阻，但他又覺得也許這不是個太壞的主意。

她的這個電話，時間有些長。

****

黛布拉認為自己對克裏斯汀的第一印象很好，只是現在說喜歡，為時尚早。盡管如果告訴朋友們，她認識克裏斯汀-陸，朋友們的反應一定會很瘋狂。畢竟，克裏斯汀-陸目前是人們眼中最酷的女人之一。當然，也有聲討和咒罵。但是如果克裏斯汀-陸被所有人喜歡，她該是多無聊的一個人。黛布拉確定派崔克-安柏不會喜歡那樣一個女人。本也不會。

黛布拉走到門口，連忙停下了腳步。她瞧到克裏斯汀並沒有在打電話。陽光下，她靠著墻壁呆呆望著遠處。這時，她突然朝她這邊轉過臉來。

目光交匯，兩人都是一楞。

陸靈先笑了，黛布拉馬上也笑了。

陸靈說：“抱歉，剛才在想事情。”

黛布拉晃了晃腦袋表示沒事，而後她皺著點眉頭問，“壞消息嗎？”黛布拉並不真的關心，姑且算是禮貌的問詢。她又想克裏斯汀的口音不好聽，克裏斯汀為什麽不改掉呢？那並不是多難的事情。還有，不知道如果媽媽知道本愛上了克裏斯汀會是什麽想法。她曾經偷聽到媽媽告誡本，“我不管你上誰，別讓我見到你的那些玩伴就行。”媽媽從前不看八卦雜志，但自從本十八歲之後她就經常看。黛布拉偷偷研究過本的一些“前女友”，別說媽媽了，就連她也瞧不上。

“我不確定。”陸靈含糊回答。然後她走了過去，笑著跟少女說：“我喜歡你的裙子。”

黛布拉立馬喜笑顏開，“謝謝。我喜歡你的T恤。你真好看，比電視上好看。”

田園式的碎花短裙，陸靈青少年時期也經常穿。那顯得腰肢纖細，雙腿修長。黛布拉像她哥哥一樣，有一雙長腿。這條裙子確實很適合她。陸靈聽到少女的誇讚，朝她眨了眨眼，“謝謝，黛布拉。你真是個甜美的姑娘。”

“大家都這麽說。”黛布拉也眨了眨眼。或許媽媽會喜歡克裏斯汀，不考慮年紀的話。黛布拉不確定媽媽是否介意這個。算了，她又想，克裏斯汀跟派崔克才是一對，全世界都知道。

她們說笑著一起往客廳走。

派崔克聽到聲音起身，他對面的男人也如此。

派崔克關切地問：“Baby，一切都還好嗎？”

陸靈點頭，“是的，別擔心。”她露出一點笑意，目光往本傑明臉上轉了轉，“我們去馬廄？”

“不先喝杯茶嗎？你剛才說你很渴。”本傑明道。

陸靈遲疑了一下，說：“沒事。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直接去看看馬。我一會兒要回哈靈頓，還有不少工作。”

****

這個莊園或許價值不菲，但比莊園本身更具有階層概念的是莊園每年的維護費用。就說草場吧，這麽大的草場的護理可不那麽輕易。陸靈趴在木欄桿上想著。她又垂了垂眼，甚至這個木欄桿都一塵不染。

草場的草兒很茂盛。她喜歡這個季節草兒鮮活的綠，比秋冬的時候更有生命力。轉眼間就飄起了小雨，陽光甚至還沒完全被雲層蓋住。她想這場雨持續的時間不會太長。就像那天在薩裏的墓地。

5月25日，劉莉莉與丈夫羅柏飛抵倫敦。第二日是陸允桂的兩周年忌日。陸靈和母親，還有羅柏、派崔克一起在5月26日上午一起去了墓地。

後來，只剩陸靈和母親站在墓前。

熟悉克裏斯汀-陸的人都知道她有時候可以很健談，但人們不知道她最寡言的時候是面對母親的時候。陸靈當時在腦子裏搜刮了一通，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似乎說什麽都顯得惡俗。就像她給她寫那封信。她反覆斟酌，既不想突然很親密，也不想過於客套。

親愛的母親，

你好嗎？如果方便的話，請允許我邀請你六月五日去一趟巴塞羅那。（當日將在諾坎普球場舉行歐冠決賽，我現在無法確定我的球隊是否能夠抵達，但我有信心。）

問候羅柏。祝你們一切安好。

克裏斯汀（陸靈）

除了“陸靈”二字是中文，其餘都是用英文寫的。陸靈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原想給派特看看，但有些赧顏，所以只是讓派特幫她投進郵筒，也算是讓派特知道了這件事。

陽光與細雨籠罩著墓地。

劉莉莉突然問女兒：“你跟尼古拉斯還是朋友嗎？”

“很難說是。”這是實話。如果是朋友，就算平日不聯系，聖誕與新年，彼此的生日，至少應該有一聲問候。但他們分手以後就沒有了。“為什麽問這個？”

劉莉莉扭過頭，微微笑著說，“他是聖誕節出生的，是嗎？”

陸靈很意外母親居然知道尼克的生日。

“維基百科上寫的很清楚。”劉莉莉繼續笑著，後來卻像自言自語，“我的女兒叫克裏斯汀（Christine），我的女兒愛上了一個在聖誕節出生的男人。我以為你們會結婚。”

陸靈沒說話。

“我那麽告訴阿萊克斯……他跟你現在一樣，不說話。他更喜歡派崔克嗎？”

陸靈低聲笑了笑。“名字是你取的，我甚至不是基督徒。爸爸也喜歡尼克，但他跟派特更熟悉一些。”

“那麽，告訴我，你會跟派崔克結婚嗎？”

“婚姻只是個社會契約，結婚與否不重要。”

“我很抱歉。”劉莉莉突然道了個歉。

“為什麽？”

“你這麽想，我和阿萊克斯都有一點責任……”

“不。”陸靈打斷了母親，“我是說，可能。但已經不重要了。後來我長大了，我的認知不再束縛於你們的婚姻如何。”

“我可以給你一點感情的建議嗎？”

“你？離過一次婚的人？”

“說話還是這麽刻薄，難怪記者們有時候討厭你。”

陸靈笑了出來，“抱歉，只是個玩笑。請說吧。”

“我看得出來派崔克很愛你，也許只要跟你在一起，他不在乎是否結婚生寶寶。但如果你也愛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陸靈那時回頭看了看遠處金發的年輕男人。他朝她微笑，她也朝他微笑。雨已經停了，陽光重新從雲層中躍了出來。她看向母親，跟母親說，“我暫時不想而已。我們仍然很年輕，等我們比現在老一點，我會跟他商量的。”

“喏，親愛的，你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們永遠不會分開了？”

“我想是的。”陸靈這麽回答母親。

劉莉莉和羅柏昨天下午在溫布利看完足總杯決賽之後已經提前前往巴塞羅那。盡管有了墓地的那次談話，陸靈仍然不覺得自己跟母親的關系拉近了。她們分開了很多年，不是一次談話就能改善的。但無論如何，事情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兩年前，父親的葬禮上，尼克的好心相勸曾被她刻薄的駁回。他沒有錯，她也沒有，只是時間錯了。她那時沒有準備好。就像她那時也沒有準備好離開QPR一樣。所以她最終回來了。盡管，她將再次離開。但這一次，她知道她準備好了。

“在想什麽？”溫柔的男聲在陸靈耳邊響起。陸靈側過頭，本傑明在她身邊，撐著把傘。陽光徹底溜走，看來她的猜測是錯的，這場雨持續的時間比想象的要長。但她知道，就算會長一點，還是會晴。因為這是五月的倫敦。

“我的母親。”陸靈說。爾後她又道了句謝。她回了回頭，看到派特和黛布拉正往這邊走來。

本傑明也回了下頭。

陸靈想起點什麽，說道：“剛才忘了告訴你，本尼很漂亮。”

本傑明略略有些訝異，他凝視著傘下的那張臉，由衷地說：“謝謝，我會轉告他。”他猶豫了下，小心問道，“克裏斯汀，我們是朋友嗎？”

陸靈看向本傑明的眼睛，莞爾，“是的。”她說完故意板起臉，“但我還是你的老板。”

“好的。”本傑明錯開了那雙亮亮的眸子，盯著被雨水沾濕了的草地，低聲道，“只剩一場比賽了。”

那可不一定。陸靈想。但她沒說出來。

派崔克走過來，跟本傑明說，“都確定了，本，之後就麻煩你讓你的人跟艾米聯系了。”

“我會親自做這件事，別擔心。”本傑明擡起頭嚴肅說道。

****

離開漢密爾頓家的莊園，陸靈和派崔克沒有馬上去哈靈頓，他們先去了溫布爾頓。

重新放晴，雨後的天空，回歸一望無際的藍。

草場上的盧卡與斯嘉麗現在還有些孤單，但用不了多久，他們就不會孤單了。

派崔克摟著姑娘，輕柔地說，“關於那個電話……”

“安德裏亞，就是尼克的前女友，在為她的熱單做宣傳。昨晚的一個脫口秀節目裏，她再次被問到當初尼克是否真的準備跟她求婚。她說，尼克有一枚戒指，但她不是被求婚的對象。”陸靈說著無聲地笑了下，蘿拉在電話裏誇張地說這件事已經全面引爆媒體。“蘿拉打電話來問我，尼克是否真的有戒指，是否跟我求過婚？”

派崔克面無表情地問，“她難道不應該直接問她的哥哥嗎？或者問安德裏亞。”

“她道了歉，她說尼克不會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安德裏亞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她才來問我。她是真的很關心哥哥。”

“你怎麽回答的？”

“我說我沒見過那枚戒指，尼克也從未求過婚。”

“她相信嗎？”

“她一開始不信，後來她又自言自語，說如果尼克求婚被我拒絕，尼克肯定不會再跟我說一句話。考慮到三月份時我和尼克還坐在一起看球，所以她又信了。”

“但你在外面待了很久。你那時在想什麽？”派崔克緊緊摟住她的腰，細細的吻她的唇，“你真的沒見過那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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