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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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1日, QPR不得不再次踏上漫長的東北部之旅，前往米德爾斯堡的河畔球場進行足總杯第5輪的比賽。
大巴裏異常溫暖, 上車後沒多久, 多數球員和教練都進入了睡眠或者休息狀態。這將是五個小時的旅程。
當陸靈也準備閉眼睡上一小覺時, 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你早計劃不帶我，昨晚還騙我。x】
陸靈看完搖著頭笑了出來。今天派特和萊昂都沒有隨隊, 她把這兩位超級攻擊手留在了倫敦。這確實是教練組一早就商定好的。萊昂知道的稍微早一些, 派特則是今早才知曉的。昨晚他又故伎重演, “今晚保證只做一次”。考慮到他以為今天有長途旅行和比賽，昨晚的“一次”說法也許是可信的。不過陸靈還是拒絕了。他雖然郁悶, 雖然抱著她吻了很久蹭了很久，但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他們今天早晨一起醒來。早安吻剛結束, 陸靈就告訴他他可以繼續睡。那時候，派崔克-安柏臉上的表情……很不滿意。他也沒說話, 直接把她拽到懷裏又摸又親，似乎也不想讓她走了。過了好一會兒, 她開始催促，他才不情願的放開她。他之後的肢體語言跟小孩子沒什麽區別，賭氣的背過身去。到她臨走，他又突然從床上蹦了起來跟她吻別。現在，則專門發了條信息過來抱怨。
【你不再是二十歲了，怎麽仍然只要不踢球想的都是性。職業球員的性生活要有節制, 而且不能熬夜。x】
WhatsApp一直顯示派崔克在線, 她這邊剛發過去, 就顯示他在打字了。
【不是性，是你。不需要節制。打賭嗎？或者我們做一個月的試驗？x】
【你想得美！不賭，球員要聽老板的。我得睡一會兒了。x】
【等你回來我們再談。比賽好運。愛你，想你，還有法式熱吻。】
【一樣。】
【...】
陸靈沒再回，反正他可以看到她已經不在線上了。她收起手機，閉上眼，想象他此刻可能的表情，難以控制的微笑起來。
****
球隊大巴經過五個小時的顛簸終於抵達英格蘭東北部。
二月底，河畔球場，寒風呼嘯。
這場足總杯的比賽，QPR進行了比較大的輪換。對陣拜仁的首發中只保留了雅各布、伊恩和JT三人進入本場比賽的首發名單。不過，到60分鐘時，球隊就由馬塞洛、亨克和恩博洛打入了三粒進球。
一切都還算順利，直到本傑明-漢密爾頓從替補席上起來去到場邊熱身。
此時，河畔球場的球迷發出了巨大的噓聲。
去年11月，在QPR主場9:0狂勝米德爾斯堡的那場比賽裏，本傑明上演了助攻帽子戲法。如果只是如此，米德爾斯堡的球迷不至於這麽“歡迎”本傑明-漢密爾頓，畢竟派崔克-安柏和萊昂-費雷拉才是在那場比賽裏正經上演了帽子戲法的人。但誰讓這兩個家夥今天都沒來呢。再加上，上賽季，在富勒姆做客河畔球場的英冠比賽中，本傑明曾經引發場上的爭端。這些加起來，噢，還有本場比賽不到70分鐘，QPR已經3：0領先，就徹底拱出了米德爾斯堡球迷滿腔的怒火。
場邊，本傑明的身體還沒完全暖和起來，盡管他已經沿著邊線跑了兩個來回。陰霾的天和刺骨的風似乎都不那麽容易讓人進入狀態。河畔球場的噪音更是毫無促進作用。是的，對本傑明而言，這些就是噪音而已。
靜態拉伸的時候，本傑明回想了一下上賽季的情況。那場比賽的下半場，他有一次帶球被米德爾斯堡的隊長亞當-克雷頓狠狠放倒。克雷頓認為他假摔，在他爬起來的一瞬間大力推了一下他的臉。於是他又倒了。當時克雷頓馬上被裁判罰下，而主場球迷也爆發了對他的噓聲。
本傑明扯了扯嘴角，他從來不假摔，不過該倒時他也會倒。
三分鐘後，本傑明正式被換上場。這時，甚至有雜物從看臺上扔下，不過馬上就有球場保安介入。
本傑明的銀白短發在燈光下閃動著，他仍舊對這些荒謬的侮辱沒什麽反應。
比賽最終以3:0的比分結束，QPR進入本賽季足總杯八強。
離場前，雅各布湊過來跟本傑明說了一句：“Those □□oggies propa doylems，man.（那些米德爾斯堡人是大傻逼）”
本傑明笑了一下，說道：“Wey-aye， man!”（是的！）（本傑明模仿雅各布的Geordie方言）
雅各布嘴一咧。“Ye canny lad. Nee canny imitation though.（你這個好小子，但學得不像。）”他跟本越熟悉越覺得他有時候是個特別有趣的人。
“Jake！說英語！我他媽以為你的口音已經沒那麽重了，一回東北部又改回來啦？Canny this canny that……”菲爾湊過來，用濃烈的Cockney口音模仿著雅各布。
“你學的比本更糟糕。而且，米德爾斯堡也算東北？”Jake很是輕蔑。
本傑明低著頭笑了笑。出了汗的身體正在涼下來。他們一起往球員通道走去，突然一個比雅各布的東北口音還要濃厚的聲音從看臺上傳下來：
“回去幹你的主教練！像安柏一樣！我知道你們都幹過！”
這個聲音沒有第一時間在本傑明腦中產生影響，他回放了一遍才意識到那個米德爾斯堡球迷說了些什麽，之後他的腦袋開始嗡嗡嗡地響，又或者是看臺上的噪音？他不知道。這幾秒的功夫，Jake和菲爾已經開始對那個聲音罵罵咧咧了。
“要不是我跟老板保證過再不打架，我他媽就去揍那混蛋了。”菲爾說。
Jake似乎沒那麽在乎。“讓那狗娘養的說唄，利物浦球迷還唱什麽特裏的媽媽喜歡利物浦人的cock，還能是真的？別管那個傻逼。”
本傑明停了停腳步，突然往回走去，他盯著那片看臺，想找出那個聲音的主人。他原本沒什麽線索，但目光最終鎖定在一個身高可能跟菲爾差不多，光頭，鼻子上有一個環的大壯漢身上。他準備開口的瞬間，他聽到有個聲音在叫他。
“本。”
他不知那聲音遠近，也不知為何明明只是一個短短的音節卻還是讓他覺得無比魅惑。他茫然回頭，看到了穿的非常厚實的她。在長長的羽絨服的襯托下，她的臉顯得格外小，紅撲撲的，眼睛比球場的燈光還亮，他還可以看到她的睫毛顫動。她皺著點眉，嚴肅的小聲問，“你做什麽？”
她這一問，本傑明才反應過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準備做什麽。他於是又回頭望了一眼看臺，那個光頭壯漢已經不見蹤影。他難道想揍他嗎？她如果不來，他真的會揍他嗎？他不知道。但他又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了。
“回去幹你的主教練！像安柏一樣！我知道你們都幹過！”
“回去幹你的主教練！像安柏一樣！”
“回去幹你的主教練！”
“幹你的主教練！”
本傑明轉回頭，肆無忌憚地盯住了她的臉。他突然鋒利起來的目光在她的眼睛和她的嘴唇上徘徊著。她的目光可能更加淩厲，她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擺出了主教練的姿態，“回更衣室！”
在她的手碰到他皮膚的一剎那，他一擡手臂猛地甩開了她的手。“Stay the fuck away from me！！”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他也沒錯過她臉上那一瞬間的震驚。看臺上傳來幾聲口哨聲。他沒管她。大步往球員通道走去。他身後，她也沒叫住他。
****
雅各布看到本一回更衣室就去了淋浴間，都沒脫球褲，臉像個冰塊一樣。
走進球員通道之前，本突然往回走，他和菲爾還以為本是想找那個辱罵老板的球迷麻煩，當然，如果真的是，那就太詭異了。那可是本傑明-漢密爾頓，不是菲爾-比斯利。但顯然，他想錯了，因為本只是望向看臺。那可能是瞧到了什麽認識的人？菲爾催他走，他便沒再管本。只是他跟菲爾又都回了下頭，那時候老板已經走到了本的身邊，他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雅各布也把自己扒了去了淋浴間。老板會先接受采訪，最好三分鐘之內淋浴完。她說過不喜歡賽後講話時更衣室裏球員們從淋浴間進進出出。
雅各布瞥了本傑明一眼，沒說話。他隨便沖了一下，沖完他催了本一句，“你最好快點，她可能快回來了。”
等到雅各布看到本從淋浴間出來，他又變成了那個優雅的本傑明-漢密爾頓了。好他媽詭異。雅各布想，本他媽到底有幾個人格。
****
什麽叫做無中生有的新聞？
回去的大巴上，提姆把幾條推特給主教練看。
漢密爾頓和陸有矛盾？本傑明-漢密爾頓賽後在場邊跟主教練鬧脾氣。等等。
陸靈瞥了一眼，照片是本甩開她手臂的瞬間。她有些驚訝攝影記者那時居然還在場內，而且還拍到了這一幕。公平地說，確實是張不錯的新聞圖片。
“發生什麽了？”提姆問。
陸靈苦笑，“老實說，我不知道。”
“那當時什麽情況？”
“我讓他回更衣室，他讓我滾遠點。”
提姆睜大了眼睛，“本傑明讓你滾遠點？”接著他又調侃道，“除了他不該跟主教練這麽說話外，也許是好事。”
提姆的聲音剛落下，本傑明就從後面過來了。他彬彬有禮地問主教練：“我可以跟你談兩句嗎？時間不會太長。”她點了頭，他馬上轉向助教，“路易斯先生，你介意嗎？”
提姆搖搖頭，讓出了位置。
本傑明坐下後沒有立刻說話。他垂著眼皮，似乎在斟酌。陸靈沒催。很快，他緩緩擡起頭，看著她，誠懇地說：“對不起。”
陸靈以為他還會再說點什麽，但他沒有，他只說了這麽一個詞。然後就只是用那雙灰綠的眼睛耐心看著她。等待著什麽。其實近來，除了那雙眼睛時而會讓人覺得他有些難過之外，他的表情和他那依舊被英格蘭小報與八卦雜志所鐘愛的新發型呈現出來的則是完全相反的東西。
“接受道歉。”陸靈點了下下巴。
本傑明便沖她伸出手，她猶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跟他的比，很小巧；皮膚觸感軟軟熱熱；力道卻不小。他稍稍用力捏了捏，如願看到了她眉間淺淺的波動，他心裏一緊，連忙放開了。
“謝謝。”本傑明微微頷首，站起身來。他知道她不會問原因。只是如果她問，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不想騙她。
本傑明回到座位上以後，菲爾過來拱了拱雅各布。
雅各布昂頭不太明白。菲爾說：“讓我跟這bitch聊聊。”
雅各布還猶豫著，菲爾又拱了一下，“他有點瘋了，我有經驗跟他分享。”
雅各布大笑，只是笑了下臉上表情也變得覆雜。本不是一個輕易吐露心事的人。他知道本在想什麽，更衣室裏可能還有幾個人知道，現在看來包括菲爾。雅各布於是站了起來，去了另外一邊跟亨克坐。
菲爾坐下來之後大幅度彎腰檢查本傑明的精神狀態。
本傑明的側額貼著玻璃窗，他望著黑漆漆的外面，要很認真才能不把車裏的光與影收進去。他知道在最前面，她的側臉就印在這樣的玻璃窗上。
“OI...”菲爾粗著嗓子叫了一聲，吸引本傑明的註意力。
本傑明沒有任何反應，像個聾子。
“你他媽到底在想什麽？！”
本傑明依舊沒有回應。
菲爾嗤笑了兩聲。“都是男人，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那些球迷喊的、唱的有多臟，你他媽想的就有多臟，噢，恐怕比那還臟。”
本傑明轉了下臉，看了看菲爾歪歪的鼻子，表情沒有起伏。
“我他媽還真以為你是我們英格蘭硬漢裏最後一個經典紳士，原來也只是裝模作樣。”
本傑明嘴角動了。
“抱歉，我的錯，你不是硬漢。”菲爾不忘羞辱一句。
本傑明把臉轉向窗外。
“……說真的，別想了。你這樣讓她，讓派特很難處理，都是一個俱樂部的，難道你真想派特最後把你揍一頓？”
本傑明喉嚨澀澀，他低沈著嗓音道，“他自己就幹過操蛋的事被弗洛雷斯揍過，我為什麽不能？”
菲爾覺得奇了。“你怎麽知道？什麽時候的事？我他媽怎麽不知道？”
本傑明沒興趣跟菲爾解釋。不想菲爾扯著他的胳膊一副要聽八卦的模樣。“你他媽不說清楚了，我就坐在這煩你五個小時。”
本傑明瞥了菲爾一眼，不吭聲。
隨便。看誰最後撐不住。
菲爾看出了本傑明的心思，揚起眉毛，聲音漸大，“那我可真開始唱歌了，唱什麽呢？就唱派特回歸時在更衣室唱的吧。”他於是哼了起來，直接從那一句開始，“Somebody I CAN kiss...”
本傑明一聽這個煩躁起來。他壓著情緒，打斷菲爾，“你那時候還沒有來球隊，我更沒有。QPR聯賽主場打曼聯，尼古拉斯當時在洛夫圖斯路觀戰。那場比賽，派特跟埃雷拉在場上起了沖突，派特最後被紅牌罰下，賽後有新聞報道，也有新聞圖片，派特的臉腫了，媒體一直推測是曼聯的某個球員幹的。以你對派特的了解，如果真的是曼聯的哪個球員揍了他，他會讓那家夥好好回曼徹斯特？所以，你認為是誰幹的？你認為那個人為什麽要那麽幹？”
菲爾想了想，嬉皮笑臉，“也許是老板揍的。”
本傑明冷笑。
菲爾忙道：“開玩笑的，我明白。”過了一會兒。菲爾似乎嘆了口氣。他聲音極低，“我不信你沒看報道，這一個月什麽樣的聲音都有，但無論是支持還是批判，人們都很清楚這兩個人不是hook up，是真愛。他是她的黑桃國王，她是他的黑桃女王。你他媽是什麽？他們認識十六年了，你才認識她多久？他們在一起過一次，一起紋了一對撲克牌的紋身……你如果了解她是個什麽樣的姑娘，就該明白那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你他媽真的覺得自己做的一切有意義？”
菲爾一口氣說完，自己先驚訝了，“Holy fuck，這麽有哲理的話，我居然不能大聲說出來讓眾人欣賞我菲爾-比斯利的智慧。真是便宜了你，漢密爾頓。”
本傑明一直安靜聽菲爾說著。待菲爾全部說完，他擡起頭，看向菲爾，聲音清明。“沒有意義。”
菲爾一聽更是得意。“所以別想了。我知道一個非常高級的亞裔應召女郎，泰國妞？我不記得了。好像還是什麽曼徹斯特大學的。如果你想要，我把號碼給你。”
本傑明沒答話。
菲爾生氣了，語氣重了些，“他媽的到底要不要？”
本傑明看著菲爾的眼睛，認真問：“……你確定是……妞？”他其實一般不開這種有些冒犯的玩笑，他也不知道怎麽掌控自己了。
菲爾聽到先是一楞，隨即哈哈大笑，看來很喜歡這個玩笑。他推了推本傑明，“去你媽的！”他又想起什麽，“你到底送了她什麽聖誕禮物啊？”
本傑明薄薄的嘴唇動了下，吐出一個詞，“拼圖”。
“這是你為什麽贏得不了姑娘的芳心，永遠別送這種狗屎，還不如一朵玫瑰。”菲爾教導完站了起來。
雅各布很快坐回了本傑明身邊。在Jake開啟心理輔導之前，他帶上了耳機。耳機裏正放那首《Someone just like this》。真該死。
是，是沒有意義，他只是停不下來，也不想停下來。
下一個來開導他的，又會是誰，隊長伊恩？還是派特自己？
****
二月的最後一周，球隊的休整和訓練非常充分。陸靈很滿意球隊現在的狀態。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是，格倫在周一跟U23一起踢了比賽，看起來主力中衛已經準備好回歸了。在聯賽杯決賽中，她會讓格倫進入名單。
由於聯賽杯的決賽將會在周日進行，所以QPR將會跳過第26輪的英超比賽（將在未來某個周中進行補賽）。
目前，QPR領先切爾西3分，領先埃弗頓7分，凈勝球的優勢更是難以追趕，所以即便切爾西這輪過後跟QPR同分，也不會拿走榜首的位置。
全隊這周的關註點都在溫布利面對托尼-普利斯的西布朗上面。
這是QPR對本賽季的第一個冠軍發起的挑戰。
陸靈在執教生涯中已經拿到過足總杯冠軍和英超聯賽冠軍，但還從未拿到過聯賽杯。最接近的那個賽季，是在三年前，派特離開QPR加盟巴薩，隨即她的球隊在那年聯賽杯的半決賽中被利物浦淘汰。
而在今年，兩回合擊敗曼聯之後，QPR終於可以站在這項賽事的決賽場上了。在陸靈來到這支球隊之前，QPR僅有的冠軍正是1967年的聯賽杯冠軍。她知道，如今的QPR已經今非昔比，但任何一個冠軍都是珍貴的，只要有可能拿到，都要盡力去拿。這是成為頂級豪門首先要做的——在國內賽場體現統治力，這裏面當然包括杯賽。
****
2月28日，周日，倫敦，溫布利。
清冷，天空蔚藍。
QPR本場比賽身穿的是紅白色的客場隊服，用以和西布朗的深藍-白色間條衫區分。
在八萬多人的喧囂中，兩隊球員走入溫布利。
陸靈擡頭望去，看臺的一半被球隊的藍白色占滿。兩個球隊的顏色有相近之處，不過對她來說一眼即可區分。
七年了。她意識到。從她2014年被湯姆-瓊斯招到麾下，去掉中間賦閑的那一年，她也在這支俱樂部工作了六年之久。
預備隊助教、一線隊助教、代理主帥、正式主教練……還有，足總杯冠軍主帥、英超冠軍主帥。她愛這支球隊，和這裏的人們，她感激這裏的一切。
她有些激動，但還不至於熱淚盈眶。她擡起頭時，派崔克-安柏對著她笑，她也對自己愛的男人笑了笑。她忽然想到那個在英冠的賽季，那是最初的職業記憶。
她轉回頭，朝西布朗主帥走去。
托尼-普利斯走過來。這個威爾士老頭，陸靈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和他對決。他的球隊向來無趣、粗糙，但強悍，很適合英國足球的大環境。她面帶微笑，普利斯也笑臉相迎。
咳，事實上，陸靈每次遇到對面這個戴著標志性的鴨舌帽，穿著深藍色厚運動外套的禿頭老頭都想笑。
這賽季也已經是第三次交手了。這一次，陸靈終於沒忍住。“托尼，我一直想弄頂你這樣的帽子，比賽時候戴著。”她調侃了一句。
“我確定那會很適合你。”63歲的普利斯眼角的魚尾紋扭成一團，嘴咧成一個虛偽的形狀。
陸靈知道托尼-普利斯有個詭異的習慣。
每場比賽，必定都是西裝革履來到球場；而當比賽結束，他也會以最快的速度換回西裝出現在鏡頭和記者們面前。但是，這位先生，一定要在比賽時換上這身土裏土氣的運動服和鴨舌帽的行頭。而且她每次看到他這幅模樣時，他的衣服都是皺皺巴巴的，她很好奇他是怎麽做到的。
她記得子翔以前曾經說過：“我覺得托尼-普利斯一定想給自己打造個很好的品牌形象——威爾士紅脖。他不知道威爾士人的形象已經足夠差勁了嗎？”然後做了幾個“幹綿羊”的動作。
陸靈松開普利斯的手，她不認為本場比賽威爾士人的鴨舌帽會給他的球隊帶去好運。
噢，她確信不會。從很早以前開始，想從克裏斯汀-陸手上搶到幾近到手的冠軍都不會是件容易的事。
比賽開始。
****
“這是非常特別的一刻！1966年的聯賽杯冠軍得主西布朗維奇，對陣1967年的聯賽杯冠軍得主QPR……”馬丁-泰勒的熟悉聲音響起在溫布利包廂，“托尼-普利斯在追求他執教生涯的首個重要賽事冠軍，而克裏斯汀-陸當然不會同意。這賽季西布朗也曾在QPR身上拿分……”
內森尼爾-勞倫斯看了場邊的主帥一眼。她身穿剪裁得體的西裝，外面套著大衣，非常符合決賽主帥的風範。
她的球隊已經開始圍攻。
內森尼爾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和克裏斯汀一段對話，就是關於普利斯的西布朗的。當時他向克裏斯汀抱怨了這個教練的足球風格，認為那是“原始的”、“不開化的”長傳式足球。
當時克裏斯汀看著他說：“你大概不知道托尼-普利斯曾經研究過意大利的‘鏈式防守’並且作為己用。可能沒有學到精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他很適應英國足球這個特殊環境，從來沒有降級過。這至少說明他不是完全沒有思路。我不喜歡他的足球，但輕視他是危險的。”
內森尼爾明白主帥的意思，仍然，在他眼中，普利斯的足球，缺乏美感。他並非完全不喜歡簡單粗暴，但他喜歡的是激情碰撞的簡單粗暴。如果只有簡單粗暴，顯然太無聊了。
內森尼爾的目光投向了正在場上帶球的男人。
派崔克-安柏從來不會管對面是務實還是激進。西布朗用平均身高超過六尺三寸的高大球員堵滿禁區，但派崔克-安柏早就知道怎麽對付這種防守。他橫向帶球切進對方兩條線之間，然後送出直塞，萊昂去追這個球，卻被門將搶先一步撲出。
亨克-德格拉夫趕上來，把球補入空門！
內森尼爾看了看表，才第9分鐘。這樣最好。他盤算著，看起來可以輕松順利拿到本賽季的第一個冠軍，之後他將見見仍然在英格蘭足球風口浪尖上的克裏斯汀-陸。涉及這種事，他不得不擺出一副實用主義者，或者說成功商人的嘴臉。
****
上半場結束前，派崔克再下一城。他在反擊中直接用速度從對手中路突擊長達五十米然後把球推射入網，整個過程西布朗球員甚至難以形成直接的阻攔，他在途中只過了一個人，就挺進到了禁區，其他對手在他身後絕望地追趕。
中場休息時，陸靈把時間更多地留給了隊長。
蘇格蘭人的聲音響徹更衣室，而回應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古英語。
“Aye!”
“Aye!!”
“Aye!!!”
陸靈揣著口袋，稍微側著身聽著。她早就知道，伊恩-帕克就是威廉-華萊士。
下半時剛一上來，西布朗連續制造了幾個前場定位球的攻勢。這是普利斯球隊的強項。幸好，對手沒有進球。但是，在一次角球防守時，雅各布-哈丁高高跳起，然後跟對面的克雷格-道森撞在了一起。
Jake倒地後幾乎沒了反應。所有人都驚呼起來。
陸靈在場邊驚出一身冷汗。
隊醫們早已入場，場上，雅各布看上去恢覆了一些反應。陸靈這才小心喘了口氣。應該是腦震蕩。等到Jake和愛麗絲走到她身邊，她又問了一句，所幸並無大礙。
之後，她讓格倫準備上場，並告訴約翰打到翼衛的位置，而大衛-路易斯去打他的右中衛位置，格倫出任居中拖後的中衛角色。再接著，她又把菲爾-比斯利換上，換下萊昂。
菲爾本來對這場比賽沒有首發就有點不滿意，現在對於Jake被撞傷更是不快，剛一上場就搞得對手人仰馬翻。他的頭球回做，幫助亨克在禁區邊緣淩空射進QPR本場的第三球。
懸念已經消失，捧杯只是時間問題。
陸靈用最後一個名額換下了派崔克，換上了喬伊-弗裏曼。
派崔克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板著臉悄聲跟她：“這是個壞主意，今晚你會知道。”
陸靈自然沒理會他。過了一會兒，她回了下頭，看到他坐在第二隊醫斯科特身邊，估計是在打聽Jake的情況。
在比賽進入傷停補時之後，亨克上演了帽子戲法。他帶球從左路切入對手已經毫無鬥志的防守線，右腳射遠角得手。
全場哨響。QPR在溫布利拿到了本賽季的第一個冠軍。
陸靈從教練席上起來，再次走向普利斯。對方臉色不好，不過也還算平靜。陸靈知道他要急著去更衣室換西裝，所以也沒有多寒暄。等普利斯一轉身，她不再有所顧忌，露出了暢快的笑容，朝球員們走去。
她沒走兩步，菲爾就朝她沖了過來。她不太想被球員抱起來，以後拿了更重要的冠軍，也不太想被扔。她這麽想著，所以躲了一下，但菲爾還是把她抱住了，可是，沒抱穩。菲爾就跟在禁區前腳底打拌一樣……
非得宰了菲爾-比斯利不可，別想讓我領養了。這是陸靈往後倒去的最後一個念頭。
好在，有人從後面一把扣緊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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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裏異常溫暖, 上車後沒多久, 多數球員和教練都進入了睡眠或者休息狀態。這將是五個小時的旅程。
當陸靈也準備閉眼睡上一小覺時, 她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你早計劃不帶我，昨晚還騙我。x】
陸靈看完搖著頭笑了出來。今天派特和萊昂都沒有隨隊, 她把這兩位超級攻擊手留在了倫敦。這確實是教練組一早就商定好的。萊昂知道的稍微早一些, 派特則是今早才知曉的。昨晚他又故伎重演, “今晚保證只做一次”。考慮到他以為今天有長途旅行和比賽，昨晚的“一次”說法也許是可信的。不過陸靈還是拒絕了。他雖然郁悶, 雖然抱著她吻了很久蹭了很久，但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他們今天早晨一起醒來。早安吻剛結束, 陸靈就告訴他他可以繼續睡。那時候，派崔克-安柏臉上的表情……很不滿意。他也沒說話, 直接把她拽到懷裏又摸又親，似乎也不想讓她走了。過了好一會兒, 她開始催促，他才不情願的放開她。他之後的肢體語言跟小孩子沒什麽區別，賭氣的背過身去。到她臨走，他又突然從床上蹦了起來跟她吻別。現在，則專門發了條信息過來抱怨。
【你不再是二十歲了，怎麽仍然只要不踢球想的都是性。職業球員的性生活要有節制, 而且不能熬夜。x】
WhatsApp一直顯示派崔克在線, 她這邊剛發過去, 就顯示他在打字了。
【不是性，是你。不需要節制。打賭嗎？或者我們做一個月的試驗？x】
【你想得美！不賭，球員要聽老板的。我得睡一會兒了。x】
【等你回來我們再談。比賽好運。愛你，想你，還有法式熱吻。】
【一樣。】
【...】
陸靈沒再回，反正他可以看到她已經不在線上了。她收起手機，閉上眼，想象他此刻可能的表情，難以控制的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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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隊大巴經過五個小時的顛簸終於抵達英格蘭東北部。
二月底，河畔球場，寒風呼嘯。
這場足總杯的比賽，QPR進行了比較大的輪換。對陣拜仁的首發中只保留了雅各布、伊恩和JT三人進入本場比賽的首發名單。不過，到60分鐘時，球隊就由馬塞洛、亨克和恩博洛打入了三粒進球。
一切都還算順利，直到本傑明-漢密爾頓從替補席上起來去到場邊熱身。
此時，河畔球場的球迷發出了巨大的噓聲。
去年11月，在QPR主場9:0狂勝米德爾斯堡的那場比賽裏，本傑明上演了助攻帽子戲法。如果只是如此，米德爾斯堡的球迷不至於這麽“歡迎”本傑明-漢密爾頓，畢竟派崔克-安柏和萊昂-費雷拉才是在那場比賽裏正經上演了帽子戲法的人。但誰讓這兩個家夥今天都沒來呢。再加上，上賽季，在富勒姆做客河畔球場的英冠比賽中，本傑明曾經引發場上的爭端。這些加起來，噢，還有本場比賽不到70分鐘，QPR已經3：0領先，就徹底拱出了米德爾斯堡球迷滿腔的怒火。
場邊，本傑明的身體還沒完全暖和起來，盡管他已經沿著邊線跑了兩個來回。陰霾的天和刺骨的風似乎都不那麽容易讓人進入狀態。河畔球場的噪音更是毫無促進作用。是的，對本傑明而言，這些就是噪音而已。
靜態拉伸的時候，本傑明回想了一下上賽季的情況。那場比賽的下半場，他有一次帶球被米德爾斯堡的隊長亞當-克雷頓狠狠放倒。克雷頓認為他假摔，在他爬起來的一瞬間大力推了一下他的臉。於是他又倒了。當時克雷頓馬上被裁判罰下，而主場球迷也爆發了對他的噓聲。
本傑明扯了扯嘴角，他從來不假摔，不過該倒時他也會倒。
三分鐘後，本傑明正式被換上場。這時，甚至有雜物從看臺上扔下，不過馬上就有球場保安介入。
本傑明的銀白短發在燈光下閃動著，他仍舊對這些荒謬的侮辱沒什麽反應。
比賽最終以3:0的比分結束，QPR進入本賽季足總杯八強。
離場前，雅各布湊過來跟本傑明說了一句：“Those □□oggies propa doylems，man.（那些米德爾斯堡人是大傻逼）”
本傑明笑了一下，說道：“Wey-aye， man!”（是的！）（本傑明模仿雅各布的Geordie方言）
雅各布嘴一咧。“Ye canny lad. Nee canny imitation though.（你這個好小子，但學得不像。）”他跟本越熟悉越覺得他有時候是個特別有趣的人。
“Jake！說英語！我他媽以為你的口音已經沒那麽重了，一回東北部又改回來啦？Canny this canny that……”菲爾湊過來，用濃烈的Cockney口音模仿著雅各布。
“你學的比本更糟糕。而且，米德爾斯堡也算東北？”Jake很是輕蔑。
本傑明低著頭笑了笑。出了汗的身體正在涼下來。他們一起往球員通道走去，突然一個比雅各布的東北口音還要濃厚的聲音從看臺上傳下來：
“回去幹你的主教練！像安柏一樣！我知道你們都幹過！”
這個聲音沒有第一時間在本傑明腦中產生影響，他回放了一遍才意識到那個米德爾斯堡球迷說了些什麽，之後他的腦袋開始嗡嗡嗡地響，又或者是看臺上的噪音？他不知道。這幾秒的功夫，Jake和菲爾已經開始對那個聲音罵罵咧咧了。
“要不是我跟老板保證過再不打架，我他媽就去揍那混蛋了。”菲爾說。
Jake似乎沒那麽在乎。“讓那狗娘養的說唄，利物浦球迷還唱什麽特裏的媽媽喜歡利物浦人的cock，還能是真的？別管那個傻逼。”
本傑明停了停腳步，突然往回走去，他盯著那片看臺，想找出那個聲音的主人。他原本沒什麽線索，但目光最終鎖定在一個身高可能跟菲爾差不多，光頭，鼻子上有一個環的大壯漢身上。他準備開口的瞬間，他聽到有個聲音在叫他。
“本。”
他不知那聲音遠近，也不知為何明明只是一個短短的音節卻還是讓他覺得無比魅惑。他茫然回頭，看到了穿的非常厚實的她。在長長的羽絨服的襯托下，她的臉顯得格外小，紅撲撲的，眼睛比球場的燈光還亮，他還可以看到她的睫毛顫動。她皺著點眉，嚴肅的小聲問，“你做什麽？”
她這一問，本傑明才反應過來，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準備做什麽。他於是又回頭望了一眼看臺，那個光頭壯漢已經不見蹤影。他難道想揍他嗎？她如果不來，他真的會揍他嗎？他不知道。但他又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了。
“回去幹你的主教練！像安柏一樣！我知道你們都幹過！”
“回去幹你的主教練！像安柏一樣！”
“回去幹你的主教練！”
“幹你的主教練！”
本傑明轉回頭，肆無忌憚地盯住了她的臉。他突然鋒利起來的目光在她的眼睛和她的嘴唇上徘徊著。她的目光可能更加淩厲，她拽了一下他的胳膊，擺出了主教練的姿態，“回更衣室！”
在她的手碰到他皮膚的一剎那，他一擡手臂猛地甩開了她的手。“Stay the fuck away from me！！”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他也沒錯過她臉上那一瞬間的震驚。看臺上傳來幾聲口哨聲。他沒管她。大步往球員通道走去。他身後，她也沒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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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布看到本一回更衣室就去了淋浴間，都沒脫球褲，臉像個冰塊一樣。
走進球員通道之前，本突然往回走，他和菲爾還以為本是想找那個辱罵老板的球迷麻煩，當然，如果真的是，那就太詭異了。那可是本傑明-漢密爾頓，不是菲爾-比斯利。但顯然，他想錯了，因為本只是望向看臺。那可能是瞧到了什麽認識的人？菲爾催他走，他便沒再管本。只是他跟菲爾又都回了下頭，那時候老板已經走到了本的身邊，他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雅各布也把自己扒了去了淋浴間。老板會先接受采訪，最好三分鐘之內淋浴完。她說過不喜歡賽後講話時更衣室裏球員們從淋浴間進進出出。
雅各布瞥了本傑明一眼，沒說話。他隨便沖了一下，沖完他催了本一句，“你最好快點，她可能快回來了。”
等到雅各布看到本從淋浴間出來，他又變成了那個優雅的本傑明-漢密爾頓了。好他媽詭異。雅各布想，本他媽到底有幾個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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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做無中生有的新聞？
回去的大巴上，提姆把幾條推特給主教練看。
漢密爾頓和陸有矛盾？本傑明-漢密爾頓賽後在場邊跟主教練鬧脾氣。等等。
陸靈瞥了一眼，照片是本甩開她手臂的瞬間。她有些驚訝攝影記者那時居然還在場內，而且還拍到了這一幕。公平地說，確實是張不錯的新聞圖片。
“發生什麽了？”提姆問。
陸靈苦笑，“老實說，我不知道。”
“那當時什麽情況？”
“我讓他回更衣室，他讓我滾遠點。”
提姆睜大了眼睛，“本傑明讓你滾遠點？”接著他又調侃道，“除了他不該跟主教練這麽說話外，也許是好事。”
提姆的聲音剛落下，本傑明就從後面過來了。他彬彬有禮地問主教練：“我可以跟你談兩句嗎？時間不會太長。”她點了頭，他馬上轉向助教，“路易斯先生，你介意嗎？”
提姆搖搖頭，讓出了位置。
本傑明坐下後沒有立刻說話。他垂著眼皮，似乎在斟酌。陸靈沒催。很快，他緩緩擡起頭，看著她，誠懇地說：“對不起。”
陸靈以為他還會再說點什麽，但他沒有，他只說了這麽一個詞。然後就只是用那雙灰綠的眼睛耐心看著她。等待著什麽。其實近來，除了那雙眼睛時而會讓人覺得他有些難過之外，他的表情和他那依舊被英格蘭小報與八卦雜志所鐘愛的新發型呈現出來的則是完全相反的東西。
“接受道歉。”陸靈點了下下巴。
本傑明便沖她伸出手，她猶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跟他的比，很小巧；皮膚觸感軟軟熱熱；力道卻不小。他稍稍用力捏了捏，如願看到了她眉間淺淺的波動，他心裏一緊，連忙放開了。
“謝謝。”本傑明微微頷首，站起身來。他知道她不會問原因。只是如果她問，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不想騙她。
本傑明回到座位上以後，菲爾過來拱了拱雅各布。
雅各布昂頭不太明白。菲爾說：“讓我跟這bitch聊聊。”
雅各布還猶豫著，菲爾又拱了一下，“他有點瘋了，我有經驗跟他分享。”
雅各布大笑，只是笑了下臉上表情也變得覆雜。本不是一個輕易吐露心事的人。他知道本在想什麽，更衣室裏可能還有幾個人知道，現在看來包括菲爾。雅各布於是站了起來，去了另外一邊跟亨克坐。
菲爾坐下來之後大幅度彎腰檢查本傑明的精神狀態。
本傑明的側額貼著玻璃窗，他望著黑漆漆的外面，要很認真才能不把車裏的光與影收進去。他知道在最前面，她的側臉就印在這樣的玻璃窗上。
“OI...”菲爾粗著嗓子叫了一聲，吸引本傑明的註意力。
本傑明沒有任何反應，像個聾子。
“你他媽到底在想什麽？！”
本傑明依舊沒有回應。
菲爾嗤笑了兩聲。“都是男人，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那些球迷喊的、唱的有多臟，你他媽想的就有多臟，噢，恐怕比那還臟。”
本傑明轉了下臉，看了看菲爾歪歪的鼻子，表情沒有起伏。
“我他媽還真以為你是我們英格蘭硬漢裏最後一個經典紳士，原來也只是裝模作樣。”
本傑明嘴角動了。
“抱歉，我的錯，你不是硬漢。”菲爾不忘羞辱一句。
本傑明把臉轉向窗外。
“……說真的，別想了。你這樣讓她，讓派特很難處理，都是一個俱樂部的，難道你真想派特最後把你揍一頓？”
本傑明喉嚨澀澀，他低沈著嗓音道，“他自己就幹過操蛋的事被弗洛雷斯揍過，我為什麽不能？”
菲爾覺得奇了。“你怎麽知道？什麽時候的事？我他媽怎麽不知道？”
本傑明沒興趣跟菲爾解釋。不想菲爾扯著他的胳膊一副要聽八卦的模樣。“你他媽不說清楚了，我就坐在這煩你五個小時。”
本傑明瞥了菲爾一眼，不吭聲。
隨便。看誰最後撐不住。
菲爾看出了本傑明的心思，揚起眉毛，聲音漸大，“那我可真開始唱歌了，唱什麽呢？就唱派特回歸時在更衣室唱的吧。”他於是哼了起來，直接從那一句開始，“Somebody I CAN kiss...”
本傑明一聽這個煩躁起來。他壓著情緒，打斷菲爾，“你那時候還沒有來球隊，我更沒有。QPR聯賽主場打曼聯，尼古拉斯當時在洛夫圖斯路觀戰。那場比賽，派特跟埃雷拉在場上起了沖突，派特最後被紅牌罰下，賽後有新聞報道，也有新聞圖片，派特的臉腫了，媒體一直推測是曼聯的某個球員幹的。以你對派特的了解，如果真的是曼聯的哪個球員揍了他，他會讓那家夥好好回曼徹斯特？所以，你認為是誰幹的？你認為那個人為什麽要那麽幹？”
菲爾想了想，嬉皮笑臉，“也許是老板揍的。”
本傑明冷笑。
菲爾忙道：“開玩笑的，我明白。”過了一會兒。菲爾似乎嘆了口氣。他聲音極低，“我不信你沒看報道，這一個月什麽樣的聲音都有，但無論是支持還是批判，人們都很清楚這兩個人不是hook up，是真愛。他是她的黑桃國王，她是他的黑桃女王。你他媽是什麽？他們認識十六年了，你才認識她多久？他們在一起過一次，一起紋了一對撲克牌的紋身……你如果了解她是個什麽樣的姑娘，就該明白那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你他媽真的覺得自己做的一切有意義？”
菲爾一口氣說完，自己先驚訝了，“Holy fuck，這麽有哲理的話，我居然不能大聲說出來讓眾人欣賞我菲爾-比斯利的智慧。真是便宜了你，漢密爾頓。”
本傑明一直安靜聽菲爾說著。待菲爾全部說完，他擡起頭，看向菲爾，聲音清明。“沒有意義。”
菲爾一聽更是得意。“所以別想了。我知道一個非常高級的亞裔應召女郎，泰國妞？我不記得了。好像還是什麽曼徹斯特大學的。如果你想要，我把號碼給你。”
本傑明沒答話。
菲爾生氣了，語氣重了些，“他媽的到底要不要？”
本傑明看著菲爾的眼睛，認真問：“……你確定是……妞？”他其實一般不開這種有些冒犯的玩笑，他也不知道怎麽掌控自己了。
菲爾聽到先是一楞，隨即哈哈大笑，看來很喜歡這個玩笑。他推了推本傑明，“去你媽的！”他又想起什麽，“你到底送了她什麽聖誕禮物啊？”
本傑明薄薄的嘴唇動了下，吐出一個詞，“拼圖”。
“這是你為什麽贏得不了姑娘的芳心，永遠別送這種狗屎，還不如一朵玫瑰。”菲爾教導完站了起來。
雅各布很快坐回了本傑明身邊。在Jake開啟心理輔導之前，他帶上了耳機。耳機裏正放那首《Someone just like this》。真該死。
是，是沒有意義，他只是停不下來，也不想停下來。
下一個來開導他的，又會是誰，隊長伊恩？還是派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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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最後一周，球隊的休整和訓練非常充分。陸靈很滿意球隊現在的狀態。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是，格倫在周一跟U23一起踢了比賽，看起來主力中衛已經準備好回歸了。在聯賽杯決賽中，她會讓格倫進入名單。
由於聯賽杯的決賽將會在周日進行，所以QPR將會跳過第26輪的英超比賽（將在未來某個周中進行補賽）。
目前，QPR領先切爾西3分，領先埃弗頓7分，凈勝球的優勢更是難以追趕，所以即便切爾西這輪過後跟QPR同分，也不會拿走榜首的位置。
全隊這周的關註點都在溫布利面對托尼-普利斯的西布朗上面。
這是QPR對本賽季的第一個冠軍發起的挑戰。
陸靈在執教生涯中已經拿到過足總杯冠軍和英超聯賽冠軍，但還從未拿到過聯賽杯。最接近的那個賽季，是在三年前，派特離開QPR加盟巴薩，隨即她的球隊在那年聯賽杯的半決賽中被利物浦淘汰。
而在今年，兩回合擊敗曼聯之後，QPR終於可以站在這項賽事的決賽場上了。在陸靈來到這支球隊之前，QPR僅有的冠軍正是1967年的聯賽杯冠軍。她知道，如今的QPR已經今非昔比，但任何一個冠軍都是珍貴的，只要有可能拿到，都要盡力去拿。這是成為頂級豪門首先要做的——在國內賽場體現統治力，這裏面當然包括杯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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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8日，周日，倫敦，溫布利。
清冷，天空蔚藍。
QPR本場比賽身穿的是紅白色的客場隊服，用以和西布朗的深藍-白色間條衫區分。
在八萬多人的喧囂中，兩隊球員走入溫布利。
陸靈擡頭望去，看臺的一半被球隊的藍白色占滿。兩個球隊的顏色有相近之處，不過對她來說一眼即可區分。
七年了。她意識到。從她2014年被湯姆-瓊斯招到麾下，去掉中間賦閑的那一年，她也在這支俱樂部工作了六年之久。
預備隊助教、一線隊助教、代理主帥、正式主教練……還有，足總杯冠軍主帥、英超冠軍主帥。她愛這支球隊，和這裏的人們，她感激這裏的一切。
她有些激動，但還不至於熱淚盈眶。她擡起頭時，派崔克-安柏對著她笑，她也對自己愛的男人笑了笑。她忽然想到那個在英冠的賽季，那是最初的職業記憶。
她轉回頭，朝西布朗主帥走去。
托尼-普利斯走過來。這個威爾士老頭，陸靈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和他對決。他的球隊向來無趣、粗糙，但強悍，很適合英國足球的大環境。她面帶微笑，普利斯也笑臉相迎。
咳，事實上，陸靈每次遇到對面這個戴著標志性的鴨舌帽，穿著深藍色厚運動外套的禿頭老頭都想笑。
這賽季也已經是第三次交手了。這一次，陸靈終於沒忍住。“托尼，我一直想弄頂你這樣的帽子，比賽時候戴著。”她調侃了一句。
“我確定那會很適合你。”63歲的普利斯眼角的魚尾紋扭成一團，嘴咧成一個虛偽的形狀。
陸靈知道托尼-普利斯有個詭異的習慣。
每場比賽，必定都是西裝革履來到球場；而當比賽結束，他也會以最快的速度換回西裝出現在鏡頭和記者們面前。但是，這位先生，一定要在比賽時換上這身土裏土氣的運動服和鴨舌帽的行頭。而且她每次看到他這幅模樣時，他的衣服都是皺皺巴巴的，她很好奇他是怎麽做到的。
她記得子翔以前曾經說過：“我覺得托尼-普利斯一定想給自己打造個很好的品牌形象——威爾士紅脖。他不知道威爾士人的形象已經足夠差勁了嗎？”然後做了幾個“幹綿羊”的動作。
陸靈松開普利斯的手，她不認為本場比賽威爾士人的鴨舌帽會給他的球隊帶去好運。
噢，她確信不會。從很早以前開始，想從克裏斯汀-陸手上搶到幾近到手的冠軍都不會是件容易的事。
比賽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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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非常特別的一刻！1966年的聯賽杯冠軍得主西布朗維奇，對陣1967年的聯賽杯冠軍得主QPR……”馬丁-泰勒的熟悉聲音響起在溫布利包廂，“托尼-普利斯在追求他執教生涯的首個重要賽事冠軍，而克裏斯汀-陸當然不會同意。這賽季西布朗也曾在QPR身上拿分……”
內森尼爾-勞倫斯看了場邊的主帥一眼。她身穿剪裁得體的西裝，外面套著大衣，非常符合決賽主帥的風範。
她的球隊已經開始圍攻。
內森尼爾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和克裏斯汀一段對話，就是關於普利斯的西布朗的。當時他向克裏斯汀抱怨了這個教練的足球風格，認為那是“原始的”、“不開化的”長傳式足球。
當時克裏斯汀看著他說：“你大概不知道托尼-普利斯曾經研究過意大利的‘鏈式防守’並且作為己用。可能沒有學到精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他很適應英國足球這個特殊環境，從來沒有降級過。這至少說明他不是完全沒有思路。我不喜歡他的足球，但輕視他是危險的。”
內森尼爾明白主帥的意思，仍然，在他眼中，普利斯的足球，缺乏美感。他並非完全不喜歡簡單粗暴，但他喜歡的是激情碰撞的簡單粗暴。如果只有簡單粗暴，顯然太無聊了。
內森尼爾的目光投向了正在場上帶球的男人。
派崔克-安柏從來不會管對面是務實還是激進。西布朗用平均身高超過六尺三寸的高大球員堵滿禁區，但派崔克-安柏早就知道怎麽對付這種防守。他橫向帶球切進對方兩條線之間，然後送出直塞，萊昂去追這個球，卻被門將搶先一步撲出。
亨克-德格拉夫趕上來，把球補入空門！
內森尼爾看了看表，才第9分鐘。這樣最好。他盤算著，看起來可以輕松順利拿到本賽季的第一個冠軍，之後他將見見仍然在英格蘭足球風口浪尖上的克裏斯汀-陸。涉及這種事，他不得不擺出一副實用主義者，或者說成功商人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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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場結束前，派崔克再下一城。他在反擊中直接用速度從對手中路突擊長達五十米然後把球推射入網，整個過程西布朗球員甚至難以形成直接的阻攔，他在途中只過了一個人，就挺進到了禁區，其他對手在他身後絕望地追趕。
中場休息時，陸靈把時間更多地留給了隊長。
蘇格蘭人的聲音響徹更衣室，而回應是一聲高過一聲的古英語。
“Aye!”
“Aye!!”
“Aye!!!”
陸靈揣著口袋，稍微側著身聽著。她早就知道，伊恩-帕克就是威廉-華萊士。
下半時剛一上來，西布朗連續制造了幾個前場定位球的攻勢。這是普利斯球隊的強項。幸好，對手沒有進球。但是，在一次角球防守時，雅各布-哈丁高高跳起，然後跟對面的克雷格-道森撞在了一起。
Jake倒地後幾乎沒了反應。所有人都驚呼起來。
陸靈在場邊驚出一身冷汗。
隊醫們早已入場，場上，雅各布看上去恢覆了一些反應。陸靈這才小心喘了口氣。應該是腦震蕩。等到Jake和愛麗絲走到她身邊，她又問了一句，所幸並無大礙。
之後，她讓格倫準備上場，並告訴約翰打到翼衛的位置，而大衛-路易斯去打他的右中衛位置，格倫出任居中拖後的中衛角色。再接著，她又把菲爾-比斯利換上，換下萊昂。
菲爾本來對這場比賽沒有首發就有點不滿意，現在對於Jake被撞傷更是不快，剛一上場就搞得對手人仰馬翻。他的頭球回做，幫助亨克在禁區邊緣淩空射進QPR本場的第三球。
懸念已經消失，捧杯只是時間問題。
陸靈用最後一個名額換下了派崔克，換上了喬伊-弗裏曼。
派崔克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板著臉悄聲跟她：“這是個壞主意，今晚你會知道。”
陸靈自然沒理會他。過了一會兒，她回了下頭，看到他坐在第二隊醫斯科特身邊，估計是在打聽Jake的情況。
在比賽進入傷停補時之後，亨克上演了帽子戲法。他帶球從左路切入對手已經毫無鬥志的防守線，右腳射遠角得手。
全場哨響。QPR在溫布利拿到了本賽季的第一個冠軍。
陸靈從教練席上起來，再次走向普利斯。對方臉色不好，不過也還算平靜。陸靈知道他要急著去更衣室換西裝，所以也沒有多寒暄。等普利斯一轉身，她不再有所顧忌，露出了暢快的笑容，朝球員們走去。
她沒走兩步，菲爾就朝她沖了過來。她不太想被球員抱起來，以後拿了更重要的冠軍，也不太想被扔。她這麽想著，所以躲了一下，但菲爾還是把她抱住了，可是，沒抱穩。菲爾就跟在禁區前腳底打拌一樣……
非得宰了菲爾-比斯利不可，別想讓我領養了。這是陸靈往後倒去的最後一個念頭。
好在，有人從後面一把扣緊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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