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踢得很好, 派崔克，我很高興看到這個情況, 還有, 我很高興看到你完全恢覆了。很遺憾我們至今沒有合作過。”

“謝謝，何塞，我也很遺憾，還有，你的球隊踢得很漂亮。”

“噢我沒想到你也看法甲，同樣感謝你, 那麽回頭再聊。”

“別客氣, 回頭再聊。”

球員通道內, 派崔克跟PSG主帥寒暄完活動了幾下脖子, 目光正視著前方。他看到並聽到葡萄牙人又跟其他隊友們打了招呼。

何塞在足壇聲明顯赫, 行事說話一向特立獨行，而且其人本身很有魅力。派崔克想著。尼古拉斯比葡萄牙人年輕，現在的獎杯數目的確不能跟何塞相提並論，但超越他，也許只是時間問題。國家德比時，尼古拉斯雖然跟瓜迪奧拉只是以禮相待，但在球員通道同樣對巴薩球員和藹可親，而在場邊，他又時常會做出讓皇馬球迷情緒高漲的動作。至於賽後, 他說的話從來都又體面又狡詐, 無論比賽結果如何。

QPR主帥也從更衣室出來了。前面菲爾興致高昂地喊了兩聲, “老板，老板。”其實蠢蛋只是打招呼，PSG的球員隨著他的聲音回頭，估計他們還以為他要說什麽。派崔克沒有回頭。但他隨後也聽到了她跟PSG的球員和教練寒暄的聲音，甚至她的笑聲。

他的手心傳來一點癢癢的感覺，他垂了下頭，小球童在捏他的手玩。碰到他的目光，小球童調皮地擠眉弄眼，還沖他吐了吐舌頭。派崔克卻沒有笑。小球童臉上即將出現困惑和害怕的表情，但超級球星突然笑了，而且也沖他吐了吐舌頭。小球童便知道他剛才在逗他。

球員通道出口處，主裁挪動了腳步。

在新女王公園球場，身穿黃色客場隊服的巴黎聖日耳曼和藍白隊服的QPR一起列隊入場。

派崔克差點忘記那張紅牌。當何塞-穆裏尼奧還是曼聯主帥時，當他還穿著藍白7號球衣時，當緹娜跟尼古拉斯第一次在一起時。賽後發生了很多事，尼古拉斯吻她被他看到，尼古拉斯揍了他一拳因為他之前吻了她。

他十九歲的時候……是個小混蛋。他知道那不對，他不該吻她。但他不後悔。

現在他二十三歲，穿著18號球衣，回到了新女王公園，左臂多了一張撲克牌的紋身，就是PSG主帥賽前發布會上調侃的那個。口水戰這種事，他不用擔心，緹娜從來不會輸。而葡萄牙人的話，也不會輕易左右他的情緒了。他早就不是那個埃雷拉一句話就能激怒，之後領著紅牌下場的男孩兒。不僅他自己知道，或許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

握手的時候，派崔克特意註意了一下身穿11號的橄欖膚色，身材極為壯碩的巴西人。這是PSG今夏的重金引援。

十九歲的埃迪瓦爾多身高接近190，體重接近90kg。的確是穆裏尼奧喜歡的類型。想到這裏，派崔克輕輕笑了笑。巴西人手勁很大，派崔克回以同樣的力度。握手很快，馬上下一個。但派崔克還在想著，他跟加布裏埃爾不一樣，加比多可愛啊。不過，巴西真是有層出不窮的天才。

這個埃迪瓦爾多在加盟PSG之前，在巴西的科林蒂安隊留下了幾乎無人可破的進球紀錄，出場41次打進了62球。而這個賽季在法甲，出場5次也打進了6球。

派崔克想著，不算壞，但不夠好啊，十九歲的小男孩兒。

****

派崔克倒地那一剎那，陸靈的臉像是龍卷風上方的天空。她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盯著那個方向，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不願眨一下。直到愛麗絲遠遠地沖她擺了擺手，她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但這依舊沒有呈現在她的面部表情上。她只是把口袋裏的拳頭松開了。

兩位隊醫攙扶著派崔克走向場邊，然後沿著邊線走到了主教練身邊。

“腿筋拉傷。不嚴重。”愛麗絲快速簡潔地說，“但這場比賽肯定不能踢了。”

陸靈於是望向球員。他看著她，用確定地語氣說道，“我沒事。”爾後，他稍作停頓，“我會按隊醫的要求做。”她繼續看了他半秒，點了下頭。

派崔克坐到了替補席，索林上場。

陸靈看了看時間，第11分鐘。總會有這種時候，被迫換人。她的臉色依舊陰沈。她的球隊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將會缺少一名非常重要的球員；以及，在做全面檢查之前，她不知道派特要傷多久。

那是一次輕微的碰撞，巴黎的中場雷納托-桑謝斯和派崔克在爭奪皮球之後，派崔克的擡腿動作引發了這次受傷。

派崔克下場三分鐘後，埃迪瓦爾多的右腳把球爆抽入網。擁有恐怖爆發力的巴西壯漢碾過本傑明和約翰的防區，在門薩剛上來封堵的瞬間，完成勁道十足的射門。

在新女王公園球場，QPR0:1落後了。

陸靈望向場上，球員們的身體語言表明，他們還沒有緩過來。不知道是沒有從丟球中緩過來，還是沒有從派特的受傷中緩過來。

這正是她此前最擔心的。

派特從回歸那場對埃弗頓上演帽子戲法開始，狀態就持續高昂。已經在出場的5場比賽中打入9球，完成3次助攻。對陣那不勒斯那個擊敗三名對手後的進球，以及對陣萊斯特時，他用牛尾巴過人擊敗後衛之後打入的第二球，都是傑作中的傑作。她註意到他的隊友們看他的眼神，她註意到更衣室中升起那種近乎崇拜的信賴感。

派崔克-安柏就是這樣的一個球員。用“超級球星”“天才”這些詞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帶給其他球員的震撼。在每堂訓練課，每場比賽中，這種震撼都在延續著。即使那些過去和他曾經有過共同踢球經歷的球員們，依然對他腳下變出的魔術感到折服。

他在更衣室像神一樣。

而這也帶來了懈怠，以及脆弱。

她不再害怕別人稱QPR是安柏的球隊，去他媽的，隨便怎麽說；但她擔憂其他球員們過於依賴他。

也許，漢斯、伊恩不會動搖，也許本傑明不會失去冷靜。甚至，菲爾會認為派特的離場反倒是他充當超級英雄的好機會……

但她不敢保證，何況，剩下的那7個人呢？

PSG擁有非常強大的陣容，他們充滿力量，是葡萄牙人喜歡的、強壯而兇悍的球隊。他們已經在我們的場地進了球。

另外一邊，何塞-穆裏尼奧心情愉悅。他們正客場領先呢。此外，沒有主帥不樂於見到對方陣中缺了這樣一名球員。當然，當然，說是幸災樂禍就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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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傑明-漢密爾頓一向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

他知道自己沒法像亨克那樣多人包夾下通過爆發力生生殺出把球打進；他也知道自己再加練也不可能有雅各布那樣的體能；他還知道自己不可能像萊昂一樣做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或是像菲爾一樣用身體直接把對手欺負地滿地打滾。

更不可能像派崔克-安柏一樣。

但，本傑明依然知道如何踢球。

他知道如何通過一腳一腳的傳球來引導出上佳的局面，如何通過身體的假動作和步伐的變化誘使對手做出錯誤判斷。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把場上所有球員的位置印在頭腦裏，並自動想象出在下一秒可能出現的變化。他看得到空間，中路的或者邊路的，明顯的或不明顯的；他也看得到意圖，隊友的或者對手的，自家主教練的或者對方主教練的。

他知道對面的球隊很強，並突破了自己的防區進球。但他並未慌亂。事實上，他看出巴黎聖日耳曼打得並無章法。

斜左前方，距離自己十五碼的紅頭發球員——剛剛還在更靠後的位置，但一秒後就已經向空當沖去——本傑明就知道隊長也是這麽想的。

蘇格蘭人第一眼看上去或許堅毅勇敢勝於智慧機巧，但事實上跟他一起訓練的第一堂訓練課，本傑明就發現了伊恩-帕克的洞察力和思考欲望。

最妙的是，他跟伊恩的思考很合拍。

此刻，本傑明的腿部肌肉感覺堅實無比，每一次轉向，每一次動作，關節的靈活和穩健都是從未體驗過的，這是朱利安的訓練計劃發揮了作用，在比賽進行到30分鐘之後，第一個疲勞期到來之時，他依然活動自如，大腦清醒。他喜歡這種感覺。

但他也早就察覺到，很多隊友情緒的異樣，以及派崔克受傷下場帶來的負面影響。

亨克有些急躁。本傑明知道，荷蘭人最近簡直愛上了自己的新搭檔派崔克。兩個人會自由地換位，但一切會以派崔克的走位為基礎。派崔克的腳下技巧，神奇地打開缺口的能力，無論任何角度都能送出傳球的能力，無疑會讓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邊鋒或者前鋒神魂顛倒。

而現在，索林替換派崔克上來之後，更多地在跟喜歡小範圍配合的萊昂找聯系。

PSG在新女王公園排出了五後衛陣型，可以說非常拉得下臉來。QPR的進攻顯得有些無序。今天萊昂的狀態也不高昂，而菲爾似乎又過於興奮，以至於做出了好幾次錯誤選擇，還吃到黃牌。

但依然，PSG的問題存在著。他們後防線退得太深了，中場又傾向前壓，剛才伊恩就是觀察到對方兩條線間的空當，而向前跑動的。

本傑明並沒有把球給過去，他看到，PSG的中場拉比奧正在大步回追伊恩，想要堵住那個空當。所有，本傑明改變了主意，選擇自己帶球橫走，利用伊恩的跑位牽開拉比奧，自己直接切入中圈。

拉比奧有些猶豫。旁邊的巴卡約科一時也有些犯難。兩名巴黎中場的腳步有些停滯。

本傑明的直傳球就在這個瞬間送了出來，從對方兩人之間穿過。那球給向前方的萊昂，而且給向的是烏拉圭人右腳，最大程度方便他的接球——本傑明知道今天需要特別照顧一點狀態平平的萊昂，來幫助他提升腳感。

萊昂的擺脫動作馬上做出。隨即，他挑傳給到右邊插上的亨克，幾乎形成單刀。

亨克馬上擡腳射門，但球被巴黎門將阿雷奧拉用腳擋出。力量很大，球飛出禁區之外。

伊恩和本傑明兩人，在那時已經把位置換了回來，蘇格蘭人向後移動形成保護，而本傑明則順著進攻勢頭向前移動。

我們的進攻顯得混亂，沒錯，但對方的防線依然退得太深。在此刻，中場線也幾乎退到禁區裏了。亨克也好，萊昂或是菲爾也好，他們即便是在各自為戰，也依然可以依靠出色的實力壓制巴黎的防守群。更何況，本傑明知道穆裏尼奧是個偏向保守的教練，一球領先、客場作戰時更會如此。

那就意味著外圍的空間。

球從上空落下來，本傑明調整腳步，開始擺腿，準備直接不停球遠射。距離球門大約二十五米。

拉比奧以奇快的速度封堵上來了，法國人的腿很長，封堵面積很大。

全場的QPR球迷在喊“Shoot！”（射門！）本傑明一向厭惡英國球迷的這個習慣，不管是什麽狀況，只要他們覺得有機會遠射，就一定會在看臺上大聲鼓動球員射門，甚至會造成球員選擇上的混亂。

但那不是本傑明。他很清醒，他如今更強壯的心肺讓他大腦供氧充足。而他從來不會為這些周邊環境左右。

球落下來，速度很快。

皮球剛剛彈起，但還沒完全離地的瞬間，他努力下壓球靴，讓皮球碰觸腳弓後同時和地面擠壓，形成一道貼地的直線，但那不是射門。

是一道極其快速的傳球。從拉比奧的腿間穿過。

本傑明在墜到面前的球半反彈的瞬間，把它壓住，形成精準快速的直線低平傳球。方向是萊昂。

烏拉圭人的身體在此前那個接球擺脫之後已經活躍了起來，他把球用左腳稍做一停，右腳馬上跟上抽球！

阿雷奧拉剛剛來得及起身伸手，球已經飛入了球網。比分變成1:1。

萊昂確實很煩本傑明，但他絕對不會在場上給本傑明甩臉色，更不會在此人給自己送出妙傳之後無動於衷。那顯然太蠢了。

烏拉圭人過去擁抱了助攻的英格蘭人，很簡短，無論是兩人的關系，還是場上的形勢，都不會讓他們瘋狂慶祝。

半場哨音一響，陸靈直接走向通道。她回想著那個進球，非常精彩。本的助攻，堪稱傑作，一個高空落下的球，直接壓住而且一下就送出精準的地面傳球，這樣的動作在對手的壓力下依然做得舉重若輕，令人無法不拍掌叫好。而在進攻的策動方面，他和伊恩的配合也非常到位。

但下半時依然是嚴峻的。球隊看上去受到了鼓舞，可仍然呈現出一些混亂。

進入下半時，QPR踢得更加耐心。

這是主帥的要求。盡管巴黎退得很深，但是由於前場的強力球員，尤其是狀態上佳的埃迪瓦爾多，沖擊力十分駭人，再加上盧卡庫的體格，主教練不放心讓球隊冒進地繼續強攻。必須等待機會。

本到目前為止沒有出現太大的體能問題。但陸靈不打算讓他踢完全場。穆裏尼奧已經註意到這個點，開始讓埃迪瓦爾多往這一側拉，以沖擊本傑明。

時間在流逝著，下半時的比賽非常膠著。QPR占據了70%的控球率，可是兩邊射門加起來只有四次。

已經到了75分鐘。熱身完畢的雅各布準備上場。陸靈在場邊拽著他捂著嘴說：“Jake，上去之後盡量傳簡單球給伊恩，同時不要那麽頻繁地插上。”雅各布不住地點頭。

就在這時，至今沒什麽拿球機會的菲爾，突然回撤很深來要球，本傑明猶豫了一下，給了他。但菲爾拿球之後，竟然想要轉身直接向前突破。從這個位置突破，絕非菲爾的強項。

萊昂的跑動有些懶惰，而索林和亨克也沒有及時跑過來接應。到這個時段，她的球員們似乎接受了1:1的比分……這個想法在陸靈的腦中一閃而過。

菲爾勉強地突了一下，球立刻被巴卡約科捅掉。本傑明跟上來保護第二點。

然而，本傑明同樣做了一個危險的處理！他沒有穩妥地把球給到旁邊的伊恩，而是選擇自己再向前帶去。

陸靈在那不到一秒的時間裏，一下感覺到事情不對。

她意識到了本傑明想做什麽。

菲爾雖然失誤，但巴黎的中場線也隨之被帶動，被攪亂。

只要本傑明帶球前壓，那麽將是打破場面平衡，形成絕好進攻態勢的局面。在沒有派崔克，巴黎又決意死守的情況下，這是極其難得的機會。

上半場的本傑明也許能做到……

但陸靈已經看到他想晃過拉比奧的動作稍微遲滯了一點點。

他的體能再次拖累了他。

那個過人雖然成功了，可拉比奧的防守依然讓本傑明的動作失衡。巴西人埃迪瓦爾多從後面夾擊過來，用肩膀直接把本傑明撞在地上，把球奪走，再分給旁邊的德拉克斯勒。

這一刻，新女王公園全場爆發出憤怒的罵聲。裁判無動於衷。

德國人帶了兩步，馬上送出過頂球。盧卡庫沖向QPR的禁區！

門薩的反應慢了一步，在轉身回追一刻似乎過於發力，突然摔倒了。與此同時，盧卡庫從荷蘭人身後掠過，強壯的身軀又把格倫擋在身後。

比利時中鋒將球砸入漢斯身後的大門！力道實在太猛，無法阻擋。

這個過程，新女王公園憤怒的罵聲已經變為噓聲。因為門薩依舊倒在地上。

球迷們甚至場上的球員們有時候會天真地希望己方有一人倒下之時，己方正在遭受攻擊之時，裁判能夠吹停比賽。是的，有時候那會發生，而那個哨聲很有可能會阻止一次絕佳的進攻。但裁判絕對不會輕易做出這樣的決定，那對進攻方是不公平的。

陸靈來回踱著步，望著倒在地上的門薩，醫療團隊已經在PSG進球後沖進了場內。她也來不及去想進球之前，埃迪瓦爾多是否犯規了，因為他媽的球已經進了，而她的球員現在很痛苦。

一分鐘後，擔架進場。

陸靈甩了好幾下手臂，狠狠罵了一句！這場比賽，不，他媽的不是這場比賽，這場比賽只是這幾周怪異情緒的一個結果。

“JT。”她朝替補席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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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韌帶，可能撕裂了……”第二隊醫斯科特在陸靈耳邊低語。愛麗絲已經跟隨門薩離開球場。

陸靈氣急敗壞地推開更衣室的門，正竭力想要忘掉剛剛葡萄牙人那張嘲諷的臉。各項比賽的七連勝終結了。主場1:2，輸給了歐冠小組中最強勁的對手。也許不會影響出線，但這依然糟糕透頂。

派崔克大腿後側敷著冰袋，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沒用人幫忙。“老板，蒂莫西的傷……”

“很不好。你怎麽樣？”

“我沒事。愛麗絲和斯科特初步認為是最輕微的傷，應該就一周的事。”

總算不是雙倍的壞運氣。陸靈想。其他球員們也陸續回來了，大部分人都低著頭。她冷冷地掃了一眼更衣室，缺兩個人，萊昂和本傑明還在接受采訪。她準備先去賽後發布會，然後再回來教訓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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