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說對了大部分, 但還有一些。只是陸靈不太想在這件事上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所以, 她只是問道：“你擔心的是什麽？”

“其實如果本只是像漢斯一樣愛慕你, 我倒是不擔憂。你瞧, 漢斯這件事，從菲爾第一次在更衣室喊出‘偷看老板屁股的德國佬’開始就不再是秘密。最初, 球員們都只當菲爾是信口開河, 漸漸地，大家默認這是事實。讓我比較驚訝的反倒是漢斯的反應。他沒承認過，也沒有辯駁過，最多威脅菲爾閉嘴。反正好在是沒有出現混亂。也沒人把這個告訴媒體——這算是更衣室的潛規則。球員們哪怕是退役之後出自傳也得小心謹慎, 很多事情, 發生在更衣室的就得讓它留在更衣室, 若是去外面亂說，在這個圈子裏準混不下去。沒人喜歡大嘴巴的家夥。但是, 我們都知道, 漢斯是個不會輕易觸犯規則的人。而本不是的。誇張地說, 他來自制定規則的那夥人。”提姆說完長長舒了口氣, “你問我擔心什麽，我也不知道，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我們換個思維方式。”主教練露出有點奇怪的微笑，“如果我是一個五十歲的英國老頭, 一個我的年輕球員經常來找我, 你就不會如此憂慮了。”

提姆猛地放下咖啡杯, 覺得她的話匪夷所思，而且邏輯滿是漏洞。那完全不像她。助教提了點嗓門，他很少如此，“本傑明-漢密爾頓是個自認為很酷的家夥，這一點他跟派崔克一樣，既不會當馬屁精也不會像格倫那樣放低身段求教。你如果只是一個五十歲的英國老頭，哪怕你比何塞-穆裏尼奧贏得的獎杯都多，他也不會三天兩頭往你辦公室跑。”他說完反應過來，不像她，是因為她在嘗試敷衍他。提姆盯住她的眼睛，“別敷衍我，克裏斯汀。你知道這件事可大可小。”

陸靈在心裏嘆了口氣，敷衍提姆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也許她應該實話實說。這件事確實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完全在於她的處理。

她舒了口氣，坐到了辦公桌後面。她又看了看時間，然後才開口。“我需要說明的是，我的猜想未必是正確的，我畢竟不會讀心術。我試著簡短一些，畢竟我們還有一場打巴黎的比賽要準備。”

提姆點了點頭，重新拿起了他的咖啡。

“本……”陸靈一邊說一邊想起那個男孩兒灰綠的眼睛，也總是在轉，卻不是岡薩洛的那種機靈和活潑，而是思索與探尋。“他不介意我認為他對我有興趣。而他是否真的對我有興趣在這裏則變得不那麽重要了。”那天打完埃弗頓他在她辦公室外跟愛麗絲的“調情”也呈現出這個特點，他同樣不介意愛麗絲認為他對她有興趣，不過這個沒必要跟提姆說了，她繼續道，“從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就在觀察我，之後他開始試探我的底線。不止一次。每次都或多或少跟派特有點關系。我能感覺到，他確實很欣賞派特，喜歡派特，但這個過程中他同樣給了我這樣一個感覺，就是，他其實也在跟派特比較。可是，提姆，本傑明是整個英格蘭都找不出幾個的年輕小子。他那算不上嫉妒。派特可能讓很多人嫉妒，不過不會是本。足球天賦不受他控制，但其他的，他會認為派特能做到的事，他也可以。你說得對，規則於他而言，沒什麽約束力。”

說到這裏，陸靈哼笑了一聲，“不過，你無需擔心，你也看到了，他換車那麽頻繁，換女友也如此，他很容易對事物失去興趣。他需要刺激。畢竟他才二十歲。很多偏執還沒有形成。只要我沒有讓他覺得有這個可能性，過不了多久他也會在這件事上失去興趣。還有一點，你也說對了，他的選擇太多了，以及，他的確討厭浪費時間。”

提姆聽罷吹了口氣，搖了搖頭，笑道，“我有些暈。不過至少有一點我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麽你不跟派特談論本。幸虧你沒有，我們的漂亮男孩兒或許長大了，但如果你把這些告訴他……”

“我瘋了才會告訴派特。”陸靈一邊說著活動了一下脖子，聽到了自己骨頭的聲音。她正想感嘆有些累，又想到了點別的，她看向提姆，“嘿，本傑明可不是只試探了我一個人的底線。”

提姆於是認真回想了很多的瞬間。爾後眼睛一亮，“是的，他幾乎對所有人這麽幹過。菲爾、派特、愛麗絲、包括我，甚至朱利安、漢斯……”提姆的聲音越來越小，“好像，我們都是他的觀察對象。而這是他的一個游戲。”

陸靈聳了聳肩，繼續放松脖子和肩背。然後，她換到了巴黎最近的一場聯賽錄像，決定結束這個話題。“無論如何，作為球員來說，本很棒，我很喜歡他，跟他的一些交流也很有意思。還有，我知道你剛才並不是，同樣的，我也不會，去評判他。基本善意和教養從來都是好東西，哪怕不純粹。”

提姆沖她點了下頭，目光掃向屏幕，那裏何塞-穆裏尼奧從邊線走過。他想，既然暫時不用操心本傑明，還是把註意力放到葡萄牙人身上吧。但他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也想起了一件事。

“在尼翁發生什麽了嗎？難道你跟尼克又吵架了？”提姆邊問邊想，她從尼翁回來後心情不太好，很明顯，但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問，沒過多久，國際比賽周結束，比賽繁多起來，她又一直憂慮球隊的“太放松狀態”，他就更想不起來問了。而今天提到本傑明和何塞，居然讓他想起了尼克，似乎也有些詭異。

陸靈的目光往下垂了一秒，馬上重新望向屏幕，簡單回答，“是的。”盡管她心裏想真是荒誕啊，本傑明-漢密爾頓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還在這裏面扮演了一個古怪的角色。她希望跟尼古拉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都不要再碰面，她想他應該也是這麽想的。

“還有一個問題，在你剛才的描述裏，本似乎是一個很自戀的人。”

陸靈於是把頭轉向提姆，提姆面色淡然，但她知道他在談論什麽。那麽，他需要知道一件事。“無論是我，還是尼克，都沒有興趣讓自己不感興趣的對象誤會自己有興趣。我們認為這已經很浪費時間了。”

“你們的確很像。”提姆已經不記得自己多少次這樣說了。

“對，所以他或者我，總得淹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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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賽前的新聞發布會上，巴黎聖日耳曼的主帥何塞-穆裏尼奧靠在椅子上，嘴裏緩緩吐出這些話。因為是英國記者的提問，所以他也用英語回答。

“我當然不會把克裏斯汀當成個小姑娘對待，那可談不上尊重，但是顯然，我也不可能把她當成個英國老頭。”何塞說著，眼睛眨了一下，面上表情並無變化。“我更傾向於認為，這是一個出色的對手，但這話毫無意義，哪個歐冠球隊的主帥不出色呢？”

“QPR陣中有派崔克-安柏，萊昂-費雷拉這樣的巨星，巴黎會不會對他們有特別的布置？”另外一名同樣操著英國口音的記者問道。

何塞望了過去，覺得那位記者有些面熟，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起別的。他過去斷斷續續在英格蘭執教了多年，見過的記者實在太多了。“特別的布置……也許有。也許有。順便說一句，派崔克-安柏本該是我的球員，如果我身上也有個撲克紋身的話。”葡萄牙人很嚴肅，但繃緊的臉頰肌肉上，一點點嘴角的彎曲出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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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PR的賽前發布會進行的稍晚一些，QPR主帥穿著運動服，看上去很像是直接從訓練場趕過來的。事實也是。陸靈過來時一直在思考一些球員們訓練的細節，直到新聞官喬什詢問能否在發布會開始前跟她談幾句，她才暫時把那些思考拋諸腦後。

於是，陸靈知道了何塞-穆裏尼奧剛剛說了什麽。也許，巴黎聖日耳曼及其他們的主帥在派特的轉會上有道理生氣。夏天的時候，他們除了報價更高，且有意願給派特提供更高的薪水，甚至主動提出提高簽字費和給更高的經紀人費，但所有這些都沒有打動派崔克-安柏，或是史蒂夫-貝克。

只是，何塞-穆裏尼奧真的對此事耿耿於懷嗎？陸靈覺得未必。葡萄牙人向來擅長利用可利用的一切。

在回答了幾個傷病和最近戰績的問題之後，QPR主帥果然迎來了這個預料之中的問題。

“PSG主帥何塞-穆裏尼奧提到你是個出色的對手，還認為派崔克-安柏本該加盟他們……”

陸靈盯著這名記者的眼睛，打斷了他的話。“但派崔克-安柏現在是我們的球員。他們有很多出色的攻擊手，盧卡庫、德拉克斯勒、還有他們今年買進的埃迪瓦爾多……難道何塞的意思是，這些球員，都不夠好？”

後開新聞發布會的人總是有優勢的，因為對方沒法回嘴，至少暫時沒法。陸靈走出新聞發布室時，滿意地想。

當然，這種嘴上的爭奪，歸根結底沒什麽意義。明天比賽場上發生的一切，以及結果才有意義，尤其是後者。這一戰很關鍵，她希望QPR能夠壓過巴黎，在小組第一的爭奪中獲得優勢。但又不能夠消耗過多的精力，畢竟在本周日的聯賽中，圖赫爾帶領的阿森納還在等著她。這亦是她擔心球員們過於放松的另外一個原因，一場又一場的硬戰，會接踵而至，而這才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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