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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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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謝若玄召眾藩王進京是以祭天為由,所以元旦過完後,祭天事宜便提上了日程。

朝會上,文武百官依次而立,就連一眾藩王也上了朝,寬闊宏偉的紫宸殿莊嚴肅穆,燭火照徹,明亮如晝。

禮部尚書宗徽率先出列,“元旦朝拜大禮才過不久,各地回京述職的州官、進京朝賀的外藩屬國使節尚未離京,幾日後便又到了上元開燈祈福禮,若將祭天大禮定在月底,未免行程有些倉促,禮簡不誠,恐觸怒上天。臣提議,不如將祭天之禮的日期往後挪一挪,正好三月份該主持耕耤禮和親蠶禮了,不如將三禮合並,一同舉行。”

謝若玄淡淡道:“那便依卿所言。”

事情就這樣定下,只待三月。

季春之月,日在胃,昏七星中,旦牽牛中。其日甲乙*。

城郊。

山體層巒疊嶂,水勢豁達。岸邊旌旗獵獵,紅氈鋪路,寬闊宏偉的祭臺下,文武百官依次而立,律中姑洗。

謝若玄身著莊嚴隆重的禮服,儀態雍容沈靜,在禮官的指引下……並沒有將穜稑種子撒入土中,再澆上去歲雪水,而是拐了個彎,站在靖城王面前,熱切地拉著他的手,無比關切道:“王叔,朕觀你面色不太好,可是祭場太大,王叔著涼了?”

眾人:“???”

好端端的,不祭祀,又搞什麽幺蛾子?

靖城王身體緊繃,不明白謝若玄為什麽突然cue他,僵了半晌,才擠出一絲和藹笑容,“多謝皇上關心,臣無礙。”

他下意識覺得謝若玄又在搞他。

至於為什麽是又……

雖然他不知道宮宴上發生的一切是否為謝若玄主導,但從最終結果來看,得利只有慶王和謝若玄。

若說其中無他二人手筆,他姓名倒過來寫。

不過,就算淺淺設計了他一下又如何,謝子羲昏庸無能,根本不足為懼,更何況眼前這個還是個贗品。即使是游望之……不管事實如何,今天一過,也該定局了。

原因無他,他也設下了計謀,針對游望之。

只希望眼前這個贗品不要攪局吧。

謝若玄無所謂地點點頭,“王叔若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與朕說,祭天雖重要,但萬沒有王叔身體重要。”

靖城王敷衍道:“皇上的心意臣心領了,但祭祀為重,臣不敢亂禮。”

謝若玄笑了笑,“朕上一世倉促離世,幸而上天垂憐,讓大淵時光回溯,讓朕得以重生。這次祭天,朕唯有一願,就是希望王叔能平安長壽。王叔是國之柱石,大淵不能沒有王叔。”

言下之意,竟有將大淵托付給靖城王的意思。

這道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在安靜的祭臺下散開,慶王敏銳至極,一下子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字,看了過來。

立謝嘉行為儲君的聖旨尚未下達,這個時候提“大淵不能沒有靖城王”是什麽意思?

難道謝若玄想將皇位禪讓給靖城王?

察覺到這一點,慶王瞬間看向靖城王。

全場靜默,氣氛隱隱有劍拔弩張之勢。

其他人聽聞此語,紛紛暗自心驚,搞不明白謝若玄到底想幹什麽。雖然自時光回溯以來,謝若玄一直維持謝子羲的人設,但此刻眾人也反應了過來,發現了超乎尋常之處——

上一世,謝子羲昏庸無道,貪圖享樂,收集了許多秦嫣然的替身,處處針對靖城王。而現在,他不僅不再針對靖城王,還隱隱有“器重”靖城王的意思。

此番變化,著實值得令人深思。

周圍目光齊齊聚集在此處,靖城王隱隱有些不安。

他皺起眉頭,沈沈地盯著謝若玄,不明白謝若玄搞什麽幺蛾子。

不會是謝若玄發現了什麽吧?

亦或者,眼前這個贗品受人指示,故意引起眾人對他的關註?然後挑撥他和慶王?

然而事實證明,“謝子羲”還是那個謝子羲,在昏庸無道這一點上,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敬告列祖列宗的時候,謝若玄面對那一排排黑漆漆的牌位,尤其是中間刻著“宣帝”二字的木牌,拒絕下跪。

他坦坦蕩蕩地站在香案前,理直氣壯道:“大淵茍延殘喘至今,皆賴上天庇佑,此乃上天之功,非列祖之功。然今大淵註定亡國,氣數已盡,列祖無用,朕又何必跪他們?”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他們匪夷所思盯著謝若玄,那表情仿佛看到了商紂王周幽王奪舍了他,震驚至極。

這世間居然有不跪自己祖宗的皇帝,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謝子羲是真瘋了吧?

是什麽樣的精神狀態讓他不跪自己的祖宗?

沒有他祖宗,他還能享受這幾年當皇帝的榮華嗎?!

啊?!!!

連慶王和靖城王也都驚呆了,他們雖然野心勃勃覬覦皇位,但也不敢不敬自家祖宗啊。

謝子羲真狼滅。

兩人甚至都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認為謝子羲其實沒有淪為博弈的棋子,只是換了種方式荒唐罷了。

現場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中。

不是眾人不想圓場,更不是故意不揭過去,實在是謝若玄太過逆天,令他們無言以對!

縱觀史書,找不出一個像謝子羲這樣荒唐無道的昏君了。

沒有先例,他們也不知該如何應對。

“……”

正在這時,一直老老實實的謝嘉行突然站出來,對謝若玄行了一禮,小白花一般的臉上寫滿了惶恐,“皇上,大淵國祚風雨飄搖,非人禍也,實乃天意。說不定這次時光回溯,就是為了讓我大淵人心渙散,陷入絕境。可事在人為,上天焉知您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臣堅信皇上神文聖武,一定能綿延我大淵國祚,想必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一定對您感到欣慰。”

那模樣諂媚,簡直堪比烹子獻糜的易牙。

謝若玄目瞪口呆。

就連慶王也被他氣到面容扭曲,恨不能當場大義滅親,與此豎子劃清界限。

全場萬籟俱寂。

迎面一頂高帽直接糊住了臉,謝若玄嘴角抽了抽。

這佞語你就聽吧,一聽一個不吱聲。

雖然他打心眼裏厭惡謝氏皇族,但沒自大到“老子就是謝氏皇族唯一真神”的地步。拒絕下跪,不過是因為看到了他的牌位擺在最中間,不想給自己下跪行禮罷了。

現在他人明明活著,為什麽還要給自己下跪行禮啊。

然而沒糟心完,只聽謝嘉行又道:“只是祭祖乃上古流傳下來的禮法,不可輕視,若皇上不願走流程,臣願意代皇上主持祭祖之儀。”

他話音未落,慶王先急了,“不可!”

此舉越俎代庖,先不說謝若玄心裏怎麽想,就算謝嘉行真的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但當謝若玄在場,他也沒有資格代行祭祖之儀。

退一萬步講,即使謝若玄真的同意了,那也仍是沒有自知之明。

如此強出風頭,只會淪為眾矢之的。

慶王目光沈沈地盯著謝嘉行,大概能猜出謝嘉行心中所想——無非是想趁機坐實儲君的身份。

可是,太急了。

此刻心急只會暴露野心,給敵人制造可乘之機。

目前局勢不明,且謝若玄明面上已經答應立謝嘉行為儲君,再心急,便是質疑謝若玄的決定,容易給那些狼子野心之輩,造成“是他們逼迫謝若玄立儲君”的印象,借機大做文章。

然而,謝若玄卻眼睛一亮,讚賞地註視著謝嘉行。

沒想到此子看似柔弱小白花,實際上則是個可塑之才,居然如此上道。

不錯。

這正是他喜歡的人才類型。

一來會發揮主觀能動性,堅定目標,二來能體察上意,為上司分憂。不僅積極性高,還懂察言觀色,果然值得寄予厚望。

謝若玄真心實意地笑了,“儲君不愧是國之肱骨,提議深得朕心。那祭祖之儀便交給你了,你好好辦,莫要讓朕失望。”

說罷,還拍了拍謝嘉行的肩膀。

謝嘉行立即叩謝皇恩浩蕩。

聲音之洪亮,響徹天際。

慶王急了,“皇上,讓臣子代為祭祖於禮不合,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謝若玄聞言,挑起一邊的眉,“什麽於禮不合,禮法不就是人定的嗎,以朕定的禮法行事,慶王莫要太迂腐了。”

慶王:“……”

他人麻了。

大概是謝若玄一波又一波的逆天發言振聾又發聵,眾臣被迫清醒過來,紛紛怒斥,“竟棄祖宗禮法而不顧,還狡辯禮由人定,謝氏皇族怎養出個此等白眼狼!”

“夏桀商紂周幽尚不敢不敬先祖,我看亡國後,謝子羲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如今看來,大淵交由此子手中,只會危如累卵,不如早日……”

……

謝若玄依舊笑瞇瞇的,好似聽不到那些閑言碎語一般,朗聲道:“謝氏皇族立國百年,嚴刑峻法民不聊生,不見天憐,唯朕登基之後,時光回溯,免百姓於戰亂。由此可見,朕乃天命之子,代行天諭。爾等安敢顛倒黑白,亂嚼舌根?”

眾臣:“……”

真不要臉。

然而謝若玄沒理會他們憤懣的目光,繼續道:“況且,不過祭祖之儀,爾等便扯到了國祚上,怎麽,我大淵就是靠這些牌位綿延國祚的?還是爾等能讓他們覆活,重現我大淵榮光?”

眾人不說話了。

謝若玄看著中間刻著“宣帝”二字的牌位,冷笑,“不過一排牌位,死物而已,眾卿沒必要奉若親父。”

眾臣:“………………”

慶王忍了又忍,才勉強維持住表情管理,想說什麽,被謝若玄擡手打斷了。

謝若玄看向謝嘉行,“朕讓你代為祭祖,你能辦好吧?”

謝嘉行一臉誠惶誠恐,感恩戴德道:“臣定當盡力而為,不負皇上重托。”

謝若玄滿意地點點頭,“嗯,卿去吧,辦好了,朕重重有賞。”

謝嘉行叩首,“臣領旨謝恩!”

眾臣一臉魔幻,對謝若玄昏庸程度的認知又更上一層樓。

天吶,謝若玄連祖宗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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