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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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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終章

四月的季節,目之所及皆是盎然的綠意,從天而降的明媚暖陽鋪灑在廣袤大地上,無數繽紛的花朵點綴了整個世界,連帶空氣中彌漫的味道都是香氣怡人,令人沈醉不已。

走到露天陽臺上,他站在清令身後開口:“令。”

“怎麽了?”正在澆花的她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身後又來找自己的手塚。

“等會兒可以陪我看視頻嗎?”

放下手中的水壺,清令對上他的眼睛,伸手笑道:“現在有空了。”

感覺手塚今天比以往更粘著自己,清令刻意忽視心中的不安,被他拉著手,一瘸一拐坐到電視機前的沙發上。

十指緊扣,靠在沙發上的清令慵懶的轉頭看向手塚,笑問:“你是要看什麽?”

手塚沒有說話,只是笑了一笑,然後打開電視機。

伴隨畫面的出現,清令心中有些疑惑:“這不是咱倆演的《羅密歐與茱莉葉》嗎?”

“嗯,今天心血來潮想和你一起重溫一遍,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不過,現在看這個還真是讓人感慨,想當年咱們兩個演這個都還只是十四歲的國二生,如今一眨眼,”清令註視著手塚那雙茶褐色的眼睛,“都是七老八十的老爺爺老婆婆了,時間過得還真是快。”

“啊,初次見面仿佛還在昨日。”手塚點點頭,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對不對?”

感覺自己有點困,手塚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眼中卻充滿了不舍:“會的,會一直在一起的……”

只是,抱歉,這次我或許要食言了……

令,我愛你……

在《Aimer》中,羅密歐、茱莉葉立誓:“愛,是最美的事,愛,比一切都堅固,表現出我們最好的一面,在神前,我們立下誓言,直至生命盡頭,愛你至死不渝。不論暴風狂雨,我將與你攜手共築愛的城堡,如果未來,沒有你陪伴,那這世界於我而言,再無任何意義。”

“國光。”她聲音中隱隱有哭腔。

茱莉葉:“就算這生命。”

羅密歐:“迎來死亡的結局。”

茱莉葉:“你我的靈魂。”

羅密歐:“唯有靈魂。”

羅密歐、茱莉葉:“生死相依,就算這個世界化為虛無,你我的愛也會永存不朽。”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國光。”

“……”

“國光……”

“國光……”

“手塚、國光……”

她知道,比任何人都要早的知道,自己的愛人再也不會回應她了。

“你食言了。”

當他掌心的溫度一點一點褪去,當他緊扣的手一點一點松開,她就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份不安終究還是成真了。

所有的分離早在相遇那一刻就已註定。

她的太陽,她的愛,終究還是敵不過時光的流逝,永遠離開了她。

“國光……”

四月是一個生機盎然的月份,他們在十四歲的年少初遇,在八十四歲的年老永別,這一切似乎早已在命運的軌跡中註定,任誰也無法改變。

天知道,她是多麽舍不得松開那已經失去溫度的手,她無比希望這只是一場夢,希望從這噩夢醒來後手塚會對她笑,會安慰她,會告訴她沒事,可心臟處一抽一抽的痛無比清晰的告訴她,這不是夢,是她必須直面的現實。

“令。”

電視機裏,舞臺劇播完後畫面一轉,此刻屏幕裏的手塚白發蒼蒼,他端坐在露天陽臺的椅子上,腰桿筆直的面對著攝影機,而他的身後,是她侍弄的各類花卉。

“當你看到這段錄像的時候,我想我應該已經不在了,很抱歉,之後的路,不能陪你一起走下去了。”

屏幕裏,手塚低著頭,神情哀傷,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整理好心緒,這時他身後的花草左右搖蕩,陣陣微風連帶著他的發絲也有幾縷被揚起,他嘆息一聲,目光柔和又飽含深情,緩緩開口道:“請不要難過,我知道,這幾年因為我身體不大好,你一直在家陪我,而我也自私的霸占你太久太久了,其實我明白,你還有未竟的事業,等待著你去繼續。所以,令,接下來的時間,請盡情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國光……”你一點也不自私,選擇停下腳步和你相守,也是我想做的事情啊。

“和你在一起的這些年,我很幸福,縱然我們之間有過矛盾,也發生過爭吵,但我們都共同克服了。令,謝謝你,因為你,讓我了解愛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因為你,讓我學會如何愛人,因為你,讓我見到許多我從未見過的世界,讓我了解這世界的另一面,也讓我更加愛這個世界。當你願意讓我走進你的世界,讓我看見你的眼淚與狼狽,讓我看見你最深的暗角,讓我觸及一整個完整的你,我就知道,我是這天底下最幸運的人,所以才可以在這輩子遇上你,可以與你攜手一生。”

“令,就算這生命,迎來死亡的結局,你我的靈魂,唯有靈魂,生死相依,就算這個世界化為虛無,你我的愛也會永存不朽。”

“我愛你。”

帶了暖意的餘暉覆在清令蒼老的面容上,她嘴唇顫抖,只覺得渾身發冷,她默默的註視面前這面朝向她、嘴角上揚的愛人,過往之事如走馬燈般一幕幕的在腦海中流轉。

“國光……”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湧,她顫巍巍的擡起手,細細的摩挲著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臉頰……

我的太陽,下山了。

“可以得到你的理解、支持以及你發自內心的愛,國光,我很幸福,因為你的包容,我可以一直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真的很幸運,很幸運。”

若說你是天上的太陽,我便作漫天星辰,借著自身的亮遙望你,而非月亮,躲在你的羽翼下,借你的光而活。

滾燙的眼淚落在他的衣服上,清令緩緩湊上前,輕輕吻上那雙不會在回應她的唇。

從來,她都不是他的妻子,他也不是她的丈夫,她與他一直以來都只是彼此心中最重要的愛人,永遠深愛對方,不離不棄。

可是,我們就此吻別吧,國光。

再見。

濃重的黑暗鋪天蓋地的席卷了整個天地,這間房子頭一次出奇的冷清,安靜的十分嚇人,清令無力的靠在柔軟的沙發上,像是被抽調靈魂般雙目無神。

透過冷冰冰的月光,恍惚間她仿佛看見了另一個世界,在那裏有早已過世的父母,有遇難的哥哥,有陸續離世的朋友,有因病逝世的江月姝,以及,剛剛離她而去的手塚。

此時此刻,在這個靜謐的夜晚,死亡不再是恐怖的、沈重的,它成為一個飽含了溫情的詞匯,悲慟中的她終於在這個時刻意識到,無論是在生死的哪一端,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都只是換了一種方式陪著她,她從來都是不會寂寞的那一個。

天色漸明,她用十幾字默默發布了手塚的訃告。

作為網球界的傳奇,手塚國光在25年的網球生涯中,共計奪得1275場男單勝利,其中草地75連勝,跨年46連勝。曾斬獲111個ATP男單冠軍,包括23個大滿貫、29個大師賽以及8個年終總決賽。位居男單世界排名第一長達321周,連續排名世界第一達到245周。個人獎項方面,他8次奪得勞倫斯世界體育獎最佳男運動員獎,連續23年獲得ATP最受球迷歡迎獎……

退役後,他建立了愛心救助基金會,並捐獻大量資金,旨在幫助弱勢人群,開展醫療救助,提供教育……

手塚的死訊在網絡世界與現實世界中掀起了怎樣的波瀾,清令已無心理會,這天她穿了一套手塚很喜歡的淺綠色衣服,靜靜的站在海邊,任潮濕的海風滑過皮膚,一時間她想起很多往事。

“幹媽,還好嗎?”一旁的江赤平有些擔心地關心道。

“沒什麽,只是有些感慨,”清令搖頭笑了笑,“緋安,我們開始吧。”

“好。”

在鹹濕的海風中,清令一捧一捧的將骨灰撒入無際的東海。這是他們以前就約好的事——出於對於故土的眷戀,兩個人相約,死後將骨灰撒入東海。因為這是一片中日兩國相隔著的蔚藍水域,也只有這樣,他們可以不必離開愛人,不必遠離家鄉。

先委屈你一個人在這裏呆一陣子了,國光。

遠眺面前這片廣廣袤無垠的大海,耳邊不斷傳來海浪翻湧的聲音,清令深吸一口氣,嘴角微微上揚,默默在心中向她的愛人暫別。

自此,她如一支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的蠟燭,將每一天都過成自己的最後一天。她通過自身的人脈與影響力,給落後地區的孩子帶去教育,為受難的女性給予幫助,為戰亂地區的平民提供庇護……

她傾盡所能,為人們提供自己能做到的最大幫助。

四月的季節,目之所及是春意勃發的生機,明亮柔和的暖陽毫無保留地在廣袤大地上鋪蓋,數不清的花朵將整個世界裝點的色彩斑斕,連帶空氣中彌漫的味道都是馥郁迷人,令人仿佛置身於花海中。

臨近首都大的演講日期,準備好演講稿的她這幾日不知為何,感覺身體較之往常輕松了不少。這一日清令穿了件藍紫色的立領大襟長衫和一條白色馬面裙,在禮堂裏,在萬眾矚目下她跛著腳獨自一人走上臺,面對臺下烏壓壓的一片,她想起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坐在臺下的一員,靜靜聆聽他人的分享。

“各位同學,各位老師,很榮幸受邀回到母校,與大家分享一些我的思考……”

戴著老花鏡的她語速緩慢的讀著自己一字一句寫下的文字,但其鏗鏘有力完全不似九十四歲的耄耋老人。

“正如□□所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

“我這一生,一直在為理想努力,但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極限,很多事情也不是想做就一定能做到。或許會有人覺得,自己能考上這所學校,是因為自己足夠優秀,但請各位明白,這世間有太多的不幸可以磨平一個人所有的天賦與靈氣,他們的庸碌並非幾過,實乃命運無常,願在座的各位,可以成為星火,不虛度年華,做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

理想未竟,怎敢長逝。

燭火將熄,身不由己。

隱隱約約間,她看見一個人從臺下一步一步慢慢走上來,他每上前一步,他的面容就清晰一分。

你是……

隔著演講臺,清令看清了眼前的少年——茶褐色的頭發,茶褐色的眼睛,金屬框的眼鏡架在鼻梁上,一件白襯衫襯得他幹凈清爽,充滿少年氣息。

溫暖的春天,熾熱的夏天,涼爽的秋天,寒冷的冬天,四季周而覆始,該相逢的人也總會在某個時刻再次相逢。

十三歲樣貌的他伸出手,揚起的眼角滿含笑意:“手塚國光,二年二組。”

這是初遇時他說的第一句話。

國光,十年了,好久不見,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他微笑著點點頭,說他知道。

舊事如電影般在眼前播放——身為謝清安的她不甘的成長,迷茫的尋找,痛苦地掙紮,幾近自棄的等死,突如其來的意外;在陌生世界成為粟花落音桓擔驚受怕的成長,結識摯友,與愛人的相遇相識,找到為之奮鬥的理想,回到念念不忘的故土做為謝清令生活,考上理想的學校,重逢願意接納自己過去的愛人,和摯友創辦企業,為理想奉獻一生……

唯一一次兩人發生矛盾,是在手塚退役的前兩年,她的腿在救援任務中第三次在意外中發生骨折,因為心疼,手塚頭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她爆發了爭執,這讓本就聚少離多的他們更是有了長達四個月的冷戰,不過最後手塚還是拗不過清令,先服了軟。

回望過去,清令驀然發現,她這一生曲折離奇,有不幸。有挫折,但她有理解自己的摯友,有包容自己的愛人,有可以為之奮鬥的理想,有可以實現人生價值的機會,這簡直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好運。

如梭的歲月將我的生命織成了一幅色彩斑斕又獨一無二的畫卷。

原來,我是個這麽好運的人啊……

想到這她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她靜靜的望著眼前的愛人:你是要來接我了嗎?

清令不知道這是不是幻覺,但這並不重要,無論如何還能通過自己的這雙眼睛看到愛人,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原本老舊笨重的身體輕飄飄的像是即將離地的氣球,一種莫大的倦意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她遵著心意閉上眼睛,坦然接受了對方的邀請。

國光,我們走吧……

眾目之中,一顆明星,就此暗淡。

隨著訃告的發布,全世界的人們都不約而同為這位終生未婚的國際主義戰士哀悼,江緋安、江赤平兩姐妹也遵照清令生前的願望,沒有為她舉辦葬禮,在火化後將她的骨灰撒入蔚藍的東海中,而她的所有遺產,也悉數捐獻給國家。

至此,這對令世人稱羨的愛侶終於在這無垠的大海中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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