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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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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梔(2)

猗猗看了眼孝瓘,微微扯了扯嘴角,道:“奴婢給殿下們請安。”

“得了!得了!”紹信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拉起孝瓘便要接著走。

延宗嘻嘻一笑,“咱四兄今天估計看不成大象了!”

孝瓘捶了一拳延宗,“你們先去!”

紹信不明所以,還問道:“誰啊?”

延宗攬了他的肩膀,往前走,“自然是比大象還稀罕的玩意了。”又回頭對孝瓘努努嘴,“你自己行嗎?”

孝瓘唇語了個“滾”字。

“狗咬呂洞賓!”

“我看你……後來……還是去領了那三十杖?”待那二人走遠,猗猗首先開了口。

“沒事……”孝瓘笑得便似落在他臉上的陽光。

“你……你不是在染練署……在行宮……”孝瓘上下打量著猗猗,“你這是女官的官服嗎?”

“虧得河南王妃在太後面前給我說好話……把我調回晉陽,還讓我做了奚官女奴……日子比在染練署裏好過了不少。”

“河南王妃?”孝瓘心下不禁感激起孝瑜,“一定是阿兄想要成全……”

猗猗低了頭,默默擼起袖子,露出“天賜猗奴”四字,輕語道:“我國破家亡,沒入掖庭為奴,能茍全性命已是萬幸,哪敢奢望其他……”

“我已出仕,日後還會有軍功,阿兄也在幫助我們……我們曾在赤山神靈前立誓,怎能違背?”

他說著,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亦挽起自己的袖子,在腕處瀝刻下“約為瓘妻”四個字。

“四哥哥……我不值得……”猗猗捧起孝瓘鮮血淋漓的手腕,一時凝噎。

孝瓘剛進太仆寺的大門,便聽到驊騮署那邊喧囂沸騰,及到近前,才發現門廊內外都擠滿了人。

他叫了幾聲“延宗”“紹信”,無人回應,但覺無趣,正想往回走,卻聽署內傳出兵器碰撞的聲音,人群都向外湧出。

孝瓘透過人隙,一眼瞧見門內執戟亂揮的延宗,他只得強忍股間的疼痛,逆著人流沖進去。

驊騮署內,侍衛已將延宗和紹信團團圍住,驊騮署丞帶著奉承直長,神情焦慮的站在正中叩頭行禮,連紹信都不停的拉拽延宗的胳膊。

孝瓘吼了聲“安德王!”,那署丞和紹信都似瞧見救星般,齊齊的向孝瓘奔了過來。

“他們淩虐大象,五兄看不過,就和他們打起來了!”紹信指了指象欄。

孝瓘望了望,那裏面圈了只無精打采的龐然大物,耳朵如蒲扇般扇動,長長的鼻子幾乎要垂到地上了。

“殿下們有所不知,大象才安置到我的衙署,便接到少卿大人的命令,只準給它餵水,不準吃東西。這兩天,來這裏看大象的人不少,也有帶食物的,我們解釋兩句,也就散了。誰料今兒安德王帶著六皇子來了,拿了果子就往圍欄裏扔,下屬們說了幾句,他就急了,說我們淩虐瑞物,要砍死我等……可是天地良心啊,若非有上頭的命令,就算借我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對祥瑞不敬啊……”

孝瓘點點頭,表示理解。

然後徑直走向延宗,附在他耳邊道:“宮門口碰見你阿娘了……說是皇後詔見她……”

“你這瞎話編的太差!”延宗稍緩了怒火,“阿娘那樣的身份,怎麽進的了皇後宮?”

延宗的生母鄙賤,做過魏廣陽王的歌妓,皇後出身趙郡李氏,那是北方數一數二的豪族,身份如此懸殊的二人,確實沒有私下會面的可能。

“所以我才告訴你啊!定是有什麽非常的理由。



“莫非……”延宗將那長戟丟在地上,呆呆的望著孝瓘,“要給我娶媳婦?”

說完,頭也不回的跑了。

按照素例,太後壽宴需女樂祝壽。

太樂便請擅長音律的鄭門獻曲,趙郡王妃背著父親譜了一首《昆陽曲》,並讓清操速學起來。清操雖不解曲中之意,但聽說要在壽宴上如樂伶般當眾演奏,就不樂意起來。

“我覺得我姑母真的瘋了……一丁兒點風骨都沒有了……”清操跟閨中最好的姐妹阿範說起此事,不禁抱怨連連。

“你阿翁不能阻止她嗎?”

“她是趙郡王妃,阿翁哪裏止得住……”

“你家尚有位清烈老臣。”阿範冷笑了幾聲,“瞧瞧我家那幾房,為了個太子妃的位子,打成什麽樣子了?如今……”她嘆口氣道,“又搶著去做小胖妃了。”

阿範出身趙郡李氏,其父李祖牧乃當今皇後李氏的堂兄,母親宋靈媛是魏朝名臣宋弁的孫女,侍中宋欽道的堂妹。

“小胖妃?”清操忍俊問。

“安德小胖啊!還能有誰……”阿範低頭擺弄著裙角。

“你家真要把你許給他啊?”清操很快會了意。

“皇後有這個意思,畢竟天家那麽疼他,他媳婦還得從李家門裏找啊。不過……也得看太後怎麽說……”

“那……你的孝瑜表兄怎麽辦?”

阿範撇撇嘴,“他從小到大只把我當妹妹,而且他都成親那麽久了,我還能怎樣?”

“可他是高孝瑜的親弟弟耶……”

“那怎麽了?他也是你家四郎的親弟弟呢!哎,真是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哥哥們都玉樹臨風的,怎麽偏他是個胖子?還是個不學無術的胖子……”阿範忽然想起什麽,咯咯笑道,“其實我看小胖還挺喜歡你的!”

“別胡說!”清操白她一眼。

“我哪有胡說?那日在湧雪亭,他說那琴聲指定是你彈的,還滿船的找你!”她說著,眼中似又燃起希望,“以他那混球個性,只要在天家面前一鬧,皇後太後都奈何不了他!”

雖說是玩笑,清操的眸光還真黯了三分。

“真生氣啦?” 阿範晃了晃她,“好吧,好吧,我積極爭取胖妃之位,成全你和你的四郎君!”

“又胡說……又胡說……”清操惱羞成怒,將阿範推到在床上,用力咯吱起來,阿範開始還叫著“梔子同心啊”,“琴嘯合奏啊”,後來實在癢得厲害,就只剩下告饒了。

清操看她笑得縮成一團,才罷了手,忽然想到許配常山王的事,只覺得眼前盡是寂落的黑暗,不見一絲絲微茫。

展眼太後華誕。

前一日,皇帝隨太後到石窟寺禮佛,次日一行人回返大明宮,在宣訓殿中宴請宗室豪族。

樂官特意跑來告知清操,昆陽曲尾,象官會在殿前廣場上表演訓象,那大象怕噪,清操需漸止琴音,待大象與太後行了禮後,再奏完整曲,清操點頭稱是。

酒宴自始,樂舞不斷,及至清操的《昆陽曲》,太樂擡出了麒麟,鳳凰,長蛇,白虎等畏獸,執戈舞者又於殿前作起了百戲。

清操心道這昆陽曲本就取自漢光武帝劉秀與王莽的那場曠古爍今的昆陽大戰,戰中有巨人猛獸,地動天雷,太樂作此戲,倒還暗合曲意。

曲至高處,南梁降將王琳的使臣奉表賀壽,表中稱臣並獻祥瑞。

隨後,體型碩大的白象在象官的牽引下緩緩步入宮門,勳貴中鮮有人親見過此等“怪獸”,俱是沸騰歡呼起來。清操的琴聲倒是止了,可象官的嘯聲早已淹沒在一片嘈雜混亂之中。於是,那大象就這麽不前不後的戳在廣場正中,任象官汗透層衣,拿鞭子抽打數次,都無法策其前行或行禮,甚至連草草出場都做不到了。“這便是祥瑞之兆?”高洋吞了一大口酒,不屑的問了楊愔一句。楊愔知聖心不悅,忙吩咐人下去。

樂官授意重啟琴音,清操撥弦,忽見一名絳衣黑領的郎官向她走來,頓時心如脫兔,一連錯了好幾個音。樂官微異,審視來人,見他的公服及配飾,當是名通直散騎侍郎,官階雖不高,卻是禦前侍奉之人,忙上前行了禮。

“彈完此曲,請鄭家的女郎去殿內面聖吧。”

樂官唯唯稱是,郎官轉身欲回,身後琴音戛然而止,清操/爽利的喚道:“四……使君,我彈完了!”

樂官心中更異,只當她面聖心切,也不敢多說什麽,任她尾隨著孝瓘上了玉階。

“你出仕了?”

孝瓘不回頭,輕聲回道:“嗯,在禦前供個閑職。”

“起家官是幾品啊?”

“食俸多少?”

“平日裏忙不忙?”

“鄴都,晉陽兩頭跑嗎?”

……

孝瓘不得不停了腳步,無奈的看著她,清操吐了吐舌頭,溫聲道:“你傷……好些了嗎?”

孝瓘一怔,臉頰一如既往的發起熱來,半晌才嚅囁出一個“嗯”字。

清操看他害羞的模樣,心中歡喜極了,一語雙關的笑道:“你需得記得那些梔子……”

“其實我……”孝瓘想跟她說明梔子的去處,卻見清操俏皮的指了指殿門,只得正色將其領入殿中。

大殿之上,婁太後居正位,皇帝與皇後陪侍左右,下手依次是六王和九王,攜了各自王妃,太原公主獨坐,駙馬楊愔筆挺的杵在高洋身後。

清操尚未行禮,便聽太後讚道:“琴音絕妙,餘音繞梁,頗有鄭公之風,但不知所奏為何曲?”

孝瓘蹙眉望了望太後,心道:太後不責她琴曲未盡,反倒誇讚一番,若非另有目的,便是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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