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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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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笨

慈寧宮

裴太後聽了宮女的回稟, 微微蹙了蹙眉,這謝氏還真是從容,竟還重新更衣梳洗, 叫她這個太後娘娘等著。

若是旁的妃嬪這般鄭重,裴太後只覺著這是宮中的規矩, 也是對她這個太後的敬重。可謝氏這個太子嬪做出來,她只覺著謝氏分明是沒將她這個太後放在眼中。

要不然,早就急急忙忙趕到慈寧宮了, 又哪裏會這般坦然從容。

她一個妾室, 面對她這個太後不該謹小慎微,緊張不安嗎?

裴太後心中不痛快,卻也只嗯了一聲,道:“哀家知道了,謝氏才從宮外回來, 是不好直接來哀家這裏,聽說那傅氏傷得很重,沒得她和她母親說話沾了什麽臟汙,沖撞了哀家。”

宮女聽著太後這話,覺著太後這語氣中頗有幾分不滿,便沒敢接話,只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好一會兒功夫, 謝姌才帶著陶嬤嬤進了慈寧宮。

廊下站著的宮女嬤嬤哪裏能不認識謝姌這個太子嬪, 這位進宮雖不長時間,可在宮裏頭是分外有名頭呢。一來她剛進宮就得罪了繼後褚氏,二來她頗為得太子殿下恩寵, 說是獨寵都不為過,更聽說前些日子她將承恩公夫人岑氏也給得罪了, 這後宮裏的人都說,這位可不簡單呢?見過為著爭寵頗為努力的,可像謝氏這個太子嬪這般費心爭寵,好似得罪了哪個都不怕,她們心裏頭也不由得替她捏把汗。

如今瞧著得寵,可萬一日後失寵了,謝氏又該如何在這後宮裏立足?只怕日子過的連尋常不得寵的妃嬪都不如。

今個兒淑慧長公主叫身邊的嬤嬤打了謝氏的生母,安國公府的姑奶奶傅氏十幾個耳光,聽說謝氏心疼母親,竟是到了太子殿下面前哭訴了一番,叫殿下心生憐惜允她出宮探望傅氏,耽擱到這個時候才回宮,這在宮中也是少見的。

此事在京城裏鬧得人盡皆知,大多都在議論淑慧長公主霸道任性,一點兒容人之量都沒有,竟是隨意責罰女眷,實在是失了長公主的氣量。

這一下午,外頭那些人添油加醋,又將好些事情給翻了出來,沒有一件是誇長公主的,也就怪不得太後娘娘心中惱怒,叫人將這謝氏叫過來問一問了。

畢竟,若是謝氏這個太子嬪不是這般張揚出宮探望,事情也不會一日功夫就鬧得這般大,叫太後好生煩心。

見著謝姌進來,宮女茱萸連忙迎了上來,福了福身子道:“奴婢見過側妃娘娘,太後已經等娘娘有一會兒了,娘娘隨奴婢進去吧。”

謝姌點了點頭,便跟在茱萸的身後進了殿內。

剛進殿內,謝姌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檀香味兒,只見裴太後身著一身褚紅色緙絲壽字紋宮裝,發白的頭發梳得格外齊整,端坐在紫檀木軟塌上,面色嚴肅,滿是威儀,手中拿著一串佛珠,閉目一下下撚動著。

謝姌緩步上前,屈膝行禮道:“嬪妾見過太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她的問安聲打破了殿內的寂靜,裴太後睜開眼睛,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將她好生打量審視了一番。

良久,裴太後才開口道:“起來吧。”

謝姌恭恭敬敬應了聲是,這才起身,垂手站立在下頭,等著裴太後問話。

她這規規矩矩謹小慎微的模樣,落在裴太後眼中,更叫她氣不打一處來。

這謝氏真是好生規矩,禮儀也叫她半點兒錯處都挑不出來,可她這樣規矩的人今個兒卻是叫她裴家和淑慧被京城裏的人指著脊梁骨罵,對淑慧這個長公主的名聲也很有影響。

這般想著,裴太後的眼底就露出幾分冷意來,沈聲問道:“今個兒你母親入宮見著淑慧未曾行禮問安,淑慧這才叫人責罰了你母親,雖有些重,可說到底是你母親無禮目無尊卑在前,可哀家怎麽聽說,你這太子嬪著著急急出宮探望,叫全京城裏的人都知道了,如今都在說淑慧身為長公主,卻是隨意責罰作踐官員之妻,怎麽,你覺著這事兒是淑慧長公主之錯?你母親沒有規矩,不該受到責罰,反倒該獎賞她嗎?”

裴太後的聲音裏滿是不滿,充滿了威嚴,謝姌如何聽不出她語氣中的不快,她忙又跪下,帶著幾分不安和緊張解釋道:“太後娘娘恕罪,嬪妾不敢這般想。母親不知宮中禮數沒有來得及給長公主行禮,是母親之過錯,長公主心中惱怒無論何種責罰,都是母親該受的。畢竟尊卑有別,這一點,嬪妾回府時母親和府裏外祖母也是這般說的,外祖母還教導嬪妾,說是長公主為尊,她肯叫人責罰母親其實是母親的福氣,免得日後母親入宮,又沖撞了哪個貴人,說不定不只一頓巴掌,而是將性命給送掉了。母親受了懲罰,日後才能謹記在心,對母親來說實在是件好事,萬不敢心生怨懟和不滿。”

裴太後聽她這話,心裏頭一睹,愈發不快來,忍不住便問道:“是嗎?你既如此明理,知道淑慧是在管教她,免得她日後又壞了規矩,那何必特意出宮一趟前去探望,你身為太子嬪,豈能輕易出宮去?若不是你哭哭啼啼在太子殿下面前哭求,這原本一件小事怎會鬧得人盡皆知,竟叫京城裏的人全都誤會了淑慧,如今都在指責淑慧,像是淑慧這個長公主故意責罰她,容不得她一樣?”

謝姌聽著裴太後這話,心中一陣冷笑,雖說她不喜傅瓊華,可淑慧長公主為何責罰傅瓊華,還叫人下了那樣重的手,她心中豈會一點兒思量都沒有?

不過是因著昨夜平王府洞房花燭夜鬧出的那些事情,淑慧長公主心中惱怒,正好見著傅瓊華,便將火氣都灑在傅瓊華身上罷了。

如今在淑慧長公主眼中,蕭衍這個太子可恨,她這個太子嬪也可恨,和東宮有關的所有人大抵都叫她瞧著不順眼吧?傅瓊華沒有先請安,自然給她抓到了把柄,才借此機會責罰了一番,一則心裏頭痛快了,二則也打了蕭衍這個太子的臉面。

裴太後這話說得,好似淑慧長公主有多單純,多無辜,這事情若換做是昭陽長公主做下的京城裏的人還會這般議論嗎?還不是淑慧長公主平日裏一直跋扈任性不容人,這才因著此事激起了眾怒,要不然,有誰會指責她這樣一個身份貴重的長公主呢?

心中這般想著,謝姌眼底卻是露出幾分怔楞來,遲疑了一下才開口辯解道:“娘娘誤會了,嬪妾並未去殿下面前哭訴,嬪妾從宮女嘴裏才聽說了此事,殿下就來了濯纓院,吩咐嬪妾出宮一趟,去探望母親。嬪妾雖知後宮妃嬪不得輕易出宮,可殿下既然吩咐了,嬪妾自然是不敢忤逆了殿下,只能出宮探望了。再說,無論因著什麽緣故母親受了傷,聽說還傷得不輕,殿下既給了嬪妾機會出宮探望,嬪妾哪裏還有拒絕的道理,若是拒絕了,落在殿下眼中,豈不是覺著嬪妾不孝?殿下那般敬重先皇後這個生母,肯定是極為在乎孝道的,嬪妾只要不是個傻的,就不會拒絕出宮這一趟。至於京城裏的那些流言蜚語,嬪妾並不知曉,也是才從太後娘娘這裏知道,原來,外頭那些人竟是誤會了淑慧長公主?這可怎麽辦?要不然嬪妾寫信給安國公府的外祖母,叫外祖母和母親去和人解釋,說是這一切都是母親的過錯,母親其實心裏頭分外感激長公主,若是養好了傷,還盼著能往奉恩公府去一趟,親自和淑慧長公主謝恩呢。這樣的話,定能平息了外頭那些人的議論和非議。嬪妾見識淺薄,也不知這個法子到底好是不好,若是太後娘娘覺著這法子不錯,嬪妾回了濯纓院,就寫信出宮,必會叫外祖母和母親解釋清楚這些,不叫人誤會了長公主殿下的。”

謝姌說著,表情很是認真,像是打定了主意要這樣做。

裴太後看著她的神色面色變了又變,見她不似作假,一時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麽情緒來。

這謝氏說話怎就這般直接?這宮中的妃嬪哪個不是說話前思量了又思量,偏這謝氏將之前的情形一股腦說了出來,還說什麽她沒有去蕭衍面前哭求,而是蕭衍吩咐她出宮探望傅氏的。

裴太後有些不信,可瞧著謝姌這表情也不像是在說假話。

她想起傅氏到底是安國公府的姑奶奶,蕭衍看在安國公府的面子上,未嘗不會給謝氏這個體面。

可是,這話從謝氏嘴裏說出來,怎就叫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竟是白白置了一場氣。若是謝氏當真了想要寫信回安國公府,府裏按著她的意思做了,淑慧和她這個太後還有奉恩公府才更會被人議論呢?

都將人打成那樣了還不消氣,竟然以勢壓人,逼著人家還要道謝,說一切都是自己的錯,還要去奉恩公府磕頭謝恩,這才是既欺負了人又惡心人呢。

裴太後眉頭緊皺,帶著幾分不快道:“行了,瞧你想一出是一出的,這事兒既然過去了,你也別再多做什麽,沒得徒增是非,叫人笑話咱們皇家。”

“哀家叫你過來,只是想提醒你,你既入了宮就不好隨便出宮,你算算你進宮不長時間,卻是出宮兩回了,這祖宗規矩宮中禮法可不能壞了!若再有下回,哪怕太子護著你,哀家也必要責罰你。”

“還有,你雖只是側妃,卻也是上了玉牒的,對太子殿下也有勸誡之責,不能殿下說什麽你就做什麽?太子那性子哀家是知道的,做事全憑自己性子,你如今是他的枕邊人,凡事要多勸著些,不能叫太子沖動行事,叫人議論咱們皇家。”

謝姌心中嗤笑,裴太後這話可真是好笑,就許淑慧長公主隨意責罰人,打了蕭衍這個太子的臉面,不許蕭衍反擊回來嗎?

蕭衍可不是那般好性子的?太後娘娘說話前怎麽也不思量思量。再說,她一個當側妃哪裏來得什麽勸誡之責,她若是按著她的去做,說不定到頭來裴太後還會給她安上個後宮幹政的罪名,更何況,她還只是個太子嬪,並非是太子妃,和她說這些實在是擡舉她了。

想什麽呢?裴太後真當她是個傻的,她縱是個傻的,也不至於會傻成這樣。

心中這般想著,謝姌嘴上卻是恭順地道:“嬪妾謹遵太後娘娘教誨。”

至於聽不聽,就不是她能保證的了。

淑慧長公主這般性子,又看不清楚太後和奉恩公府如今的處境,又或者她看出來了卻是不想承認,她這個淑慧長公主半點兒都比不上昭陽長公主的尊貴,奉恩公府更是看似顯赫實則搖搖欲墜,她想借著這般懲治傅氏叫人敬畏,只能說,她這樣的人,日後失去裴太後的庇護,等到蕭衍登基,大抵是沒有什麽好下場的。

太後並不清楚謝姌的想法,她雖心中覺著有幾分憋悶,覺著謝姌這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果真是不如世家大族出來的姑娘那般聰慧通透,什麽話都直直白白說出來,反倒叫她不知該說什麽了,甚至怕她多此一舉,叫淑慧和她們裴家的處境更不好。

此時她聽著謝姌恭順地應是,也沒精神再和謝姌多說什麽了。畢竟,她未必能理會到,反倒會壞事倒不如她什麽都不說。

裴太後心裏頭一陣厭煩,看著謝姌那張格外出眾的臉,想著莫不是上天給了她這般不可方物的容貌,就少給了她幾分聰慧,叫她不明白這宮中的處事之道和人情世故。

她難道就不明白,如今她只靠著蕭衍,將旁人都給得罪了,若是往後失了蕭衍的恩寵,那在後宮便盡是敵人,會落得個什麽境地?她是一點兒也沒思量過嗎?

謝氏般性子,也不知蕭衍怎就會這般寵著謝氏?許是見著謝氏的美貌圖一時新鮮罷了,日後日子長了,總有一日會覺著謝氏根本就是個沒腦子的,要不然,怎會不知道宮中的這些彎彎繞繞?和她說話,竟有一種對牛彈琴的感覺。

裴太後在心裏頭嘆了口氣,帶著幾分疲憊對著謝姌揮了揮手道:“行了,哀家也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謝姌帶著幾分緊張看了裴太後一眼,有些不安道:“太後,要不然嬪妾還是寫信解釋解釋......”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裴太後打斷了:“不必,你安安分分在宮裏頭就好,再說,宮中妃嬪也不能往出遞送書信,這是壞了規矩的。”

謝姌像是被嚇到了,臉色微微有幾分白,這才站起身來,帶著幾分不安道:“嬪妾告退。”

謝姌說完這話,才小心翼翼轉身走出了殿外。

裴太後看著謝姌離開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陣無力和厭煩,等到謝姌離開後,她才對著身邊的嬤嬤吩咐道:“往後少在哀家面前提起謝氏,見著她,哀家就頭疼,皇帝怎叫她進宮當了這個太子嬪?分明是存心來氣哀家的!”

謝姌從慈寧宮出來回濯纓院的路上,眼底帶著幾分笑意。

陶嬤嬤見著自家娘娘的神色,忍不住有些詫異問道:“娘娘怎會這般心情好?太後娘娘難道沒有為難您?”

謝姌聽著她這話,忍不住抿嘴一笑,意味深長道:“為難不為難的,你忘了我在宮裏頭是怎樣的性子?我看,太後很長時間是不願意見著我這個太子嬪了。”

陶嬤嬤哪裏不知她話中的意思,聯想到最近發生的好些事情,她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娘娘這樣子,也不怕被人議論,覺著娘娘不是個聰慧的。”

謝姌笑了笑,道:“這樣的形象難道不好嗎?只要殿下不覺著我愚笨就好。”

謝姌說著,就一路往濯纓院走去。

她進了殿內,便見著蕭衍已經從勤政殿回來,坐在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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