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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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走出了禪房, 面上沒有什麽別的表情，仿佛方才對於凈慈大師所言之事心中沒有生出半分波瀾來。
跟在身後的崔公公卻是忍不住小聲道：“殿下，凈慈大師可真是神了, 謝二姑娘的事情只咱們和昭陽長公主殿下知道，大師怎就算了出來？大師還言謝二姑娘和殿下有緣, 既如此，殿下不如將謝二姑娘接入東宮，說不得謝二姑娘和殿下八字相合, 留她在殿下身邊對殿下大有助益呢。再說, 東宮進了人，也能堵住那起子小人的嘴，免得那些話汙了殿下的名聲。”
若是往日裏崔公公就有過這樣的心思，經過方才凈慈大師的幾句話，他便打定了心思, 定要勸自家殿下將謝二姑娘收到東宮來，這樣既能有個人陪著殿下，又能堵住了那些人的嘴巴。
這世上多得是被人言語中傷之人，更何況是殿下這樣的身份，眼看著二皇子蕭安都要迎娶永安縣主裴驪珠為二皇子妃了，殿下這個當兄長的卻是身邊連個伺候的也沒，哪怕殿下自己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 他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 心裏頭可都氣得很，盼著殿下什麽時候能瞧上了哪位姑娘，將人接進東宮來。
只是殿下的性子清冷, 因著幼時之事對女子更是疏遠冷漠，要想叫殿下動心殊為不易, 他這貼身伺候的人可是愁的連覺都睡不著了。今個兒聽著凈慈大師短短幾句話，心裏頭就有了盼頭，大師佛法高深，當年自家殿下又被皇上暗中送到大師身邊待了兩年，旁人的話殿下未嘗會放在心上，大師說出來的殿下總能聽進去，這會兒心裏頭難道就一丁點兒都沒想著將謝二姑娘留在身邊伺候嗎？
崔公公想著，不著痕跡看了看自家殿下的神色，見著殿下聽他說這話並未露出不滿來，甚至是一句話都沒說，他頓時就高興起來，這表明殿下將凈慈大師的那番話聽了進去，心裏頭已是松動了。
即便不是默許，起碼也不會對這件事太過抵觸了。
這便行了，謝二姑娘如此貌美又聰慧規矩，若能成為殿下的身邊人，可是一件好事呢。
崔公公心裏頭已經想著等這回從崇法寺回宮，定要叫人細心收拾出個景致極好又離殿下住處近的宮殿來，能叫謝二姑娘住得舒坦，好好的陪伴在殿下身邊。
他覺著，早晚有一日謝二姑娘會住進這東宮的。
這些話崔公公自然沒膽子這會兒就對蕭衍說，可他是當奴才的，自然要替殿下多想著些，早些叫人準備起來總沒錯的。
這般想著，崔公公便跟在蕭衍的身後一路往後殿蕭衍當年所住的一處獨立的院落去了。
......
第二天一早，謝姌早早便起來了，梳洗打扮又用過早膳之後便帶著丫鬟如意去了樨瀾院拜別魏老夫人。
她進去的時候，大奶奶沈氏和二姑娘傅瑩已經來了，等她給魏老夫人請過安，又陪著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大姑娘傅怡和謝嬿才先後進了門。
謝嬿今日穿了一身煙霞色繡梅花褙子，下頭是條淡藍色雲錦繡迎春花湘裙，梳著流雲髻，發上簪了一支羊脂玉七寶玲瓏簪，緩緩從外頭進來，並沒有往日裏的活潑，反倒給人一種沈靜和溫婉。
眾人瞧這她這樣，心裏頭微微覺出幾分古怪來，都在暗暗想著老夫人身邊的陳嬤嬤可真會管教人，這才多少日子，謝嬿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身上竟真有幾分貴女的儀態呢。
魏老夫人原本不喜謝嬿這個外孫女兒，此時見著她比往日裏要乖巧許多，想到這些日子她被禁足在芷蘭院跟著陳嬤嬤學規矩，學不好還要挨那戒尺，心裏頭倒是生出幾分心疼來。
這孩子到底是瓊華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女兒，當年剛出生時她這個外祖母心裏頭別提有多稀罕了，也是親手抱過她的。繈褓裏的孩子軟軟的，瞧著叫人心都能化了。
魏老夫人想起往日的事情，便含笑朝著謝嬿招了招手，問道：“嬿姐兒今個兒這身衣裳選的可真好，瞧著就叫人心裏頭喜歡。”
魏老夫人說著，見著謝嬿走近，就伸手拉著她的手，叫她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
謝嬿經過禁足一事，早已不像是往日裏那般不懂事，知道如今她和母親住在這安國公府，想要不叫人看低受盡委屈，就只能討好魏老夫人這個外祖母。
哪怕她心裏頭覺著魏老夫人本該護著她和母親，如今偏偏要她低下頭去討好，分明就不是真的疼母親和她這個外孫女兒，如今也是半點兒都不敢表露出來，只笑了笑，對著魏老夫人道：“是母親給我挑選的，說是崇法寺乃佛門之地，穿得莊重些更好。”
魏老夫人聽她提起女兒傅瓊華來，想起昨日女兒在這樨瀾院受到的冷待，她心裏就生出幾分難受來，不免又對謝嬿親近了幾分，想叫人知道她還是願意護著嬿姐兒和女兒的。
謝姌瞧著魏老夫人和謝嬿一副祖孫情深的樣子，心裏頭只覺著諷刺。
依著她對謝嬿的了解，謝嬿因著禁足之事怕是早就對魏老夫人這個外祖母生出怨恨來了。這會兒還能裝出乖巧懂事，對魏老夫人一副孺慕的樣子來，也真是難為她了。
要知道，謝嬿活了這麽些年，可從來都是被傅瓊華這個當母親的如珠如寶的寵著，從未要收斂自己的性子，討好過哪個人。
也不知此時的謝嬿心裏頭有沒有覺著委屈，謝姌只知道她瞧見謝嬿如此，心裏頭是有些解氣的。
她往日裏過的那般小心謹慎，謝嬿也該嘗嘗這到底是什麽滋味兒了。
不同於謝姌一副旁觀者的目光看著魏老夫人和謝嬿，一點兒也不為著謝嬿又重新得了魏老夫人的喜歡而惱怒。一旁坐著的大姑娘傅怡瞧著謝嬿這般，心裏頭雖沒將她放在心上，可總是覺著有些礙眼，覺著謝家一家子巴巴地來了他們這安國公府，卻是一個比一個難纏，謝姌就不說了，本就是個有心機的，要不然，也不會剛進府就得了祖母的憐惜和喜歡，更不會被昭陽長公主另眼相待。這謝嬿往日裏瞧著蠢笨，如今禁足一回吃過了苦頭，瞧著倒是改了一些了，也真是叫人瞧著不順眼。
如此想著，傅怡就打斷了魏老夫人和謝嬿的話，開口道：“瞧著時候也不早了，嬿表妹還是莫要拉著祖母多聊了，咱們這會兒動身，也能早些到那崇法寺，祖母也能少替咱們操心。”
若是旁人這樣打斷魏老夫人說話，魏老夫人肯定就開口訓斥了，這會兒說話的是傅怡，魏老夫人只覺著她說得沒錯，便含笑點了點頭，對著謝嬿道：“你怡表姐說得對，你們還是跟著你表嫂早些動身去崇法寺吧，這崇法寺距離京城可不近，約莫要用半日功夫呢，你們早些去了，也能休息，免得一到了天就黑了，路上也不安全。”
魏老夫人說著，又對著沈氏吩咐道道：“多帶上幾個護衛和婆子，照顧好怡丫頭她們。”
沈氏點頭應下，眾人這才辭別了魏老夫人，行至二門處坐上了馬車。
總共有三輛馬車，大奶奶沈氏和大姑娘傅怡還有二姑娘傅瑩坐了一輛，謝姌和謝嬿乘坐一輛，最後跟著的一輛馬車，坐著丫鬟和嬤嬤們。
馬車裏安靜得厲害，謝姌打小就被謝嬿這個長姐欺負，前世她還未知道自己真實身世時，只會傷心自己不得母親疼愛，唯一的長姐也不喜歡她這個當妹妹的，只能求得祖母梁老夫人的一絲庇護。如今重活一世，謝姌知道傅瓊華當年做下的惡毒之事，連虛與委蛇都不想了，只坐在軟塌上隨著馬車徐徐駛出，擡手掀起窗簾的一角，視線朝朱雀大街上的行人看去。
街上熙熙攘攘分外的熱鬧，安國公府的馬車行駛過來，隨行的有幾個護衛，路人聽說是安國公府的馬車，便很是自覺的避讓開來，有生了好奇之心的不自覺擡眼偷偷往馬車這邊瞧，畢竟哪怕是京城的百姓，可也沒幾個真正見過國公府的主子的。
謝嬿輕嗤一聲，意味深長道：“若是昭陽長公主知道妹妹這般沒有規矩，怕是再也不會派人將妹妹接去長公主府說話了吧？”
話入耳中，謝姌只當沒聽到，對於謝嬿這樣性子的人，無視她就是最讓她難以忍受覺著羞辱的事情了。
果然，瞧著謝姌這般，謝嬿當即臉色便是一沈，質問道：“我可是你的長姐，有你這般不敬自己姐姐的嗎？別以為你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便能眼高於頂，誰都不放在眼裏了？”
“長公主身份貴重，不過是將你當作隨意逗弄驅使的小貓小狗一般，真以為長公主不會有膩歪厭惡你的一日嗎？”
謝姌覺著謝嬿不愧是傅瓊華親生又自小養在身邊的，連說出來的話都差不多。
謝姌輕輕一笑，開口道：“方才在樨瀾院裏姐姐不是裝出安靜乖巧的模樣嗎？這才出了安國公府不多時，就這般迫不及待鬧起來，也不想想若是驚動了表嫂她們，會不會耽擱了行程嗎？”
不待謝嬿開口，謝姌便又道：“既然想要裝乖巧討外祖母的喜歡，便一直裝下去吧，若是人前人後不一樣，說不得什麽時候姐姐往日裏的性子就顯露出來了呢？”
“唉，在謝家時姐姐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妹妹如今瞧著姐姐這個樣子，心裏頭著實替姐姐難受呢。”
謝姌說完這話，就扭過頭去不再理會謝嬿了。
謝嬿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差點兒就忍不住在馬車上鬧開來，可她到底是有所顧忌，顧忌謝姌如今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便是她將這會兒謝姌對她說的這些話告到外祖母跟前兒，外祖母哪怕心裏頭信了，面兒上也不會偏向她的，反倒會護著謝姌。
謝嬿氣得死死攥緊手中的帕子，真正頭一回覺著有些無力又憤恨。她比謝姌缺少的並非只是外祖母魏老夫人的疼惜，而是昭陽長公主這種上位者的看重。
若是謝姌不得昭陽長公主看重，外祖母便是對她有幾分憐惜，也萬萬不會到了這個地步。她即便日子會好過些，也不會比之前在謝家的時候好上多少。畢竟，在外祖母眼裏，最要緊最看重的還是母親傅瓊華。
偏偏，老天就是這麽會捉弄人，謝姌不就生得好看些，竟也能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愛，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既盼著謝姌能早早失了這份兒恩寵，又盼著自己什麽時候也能入了貴人的眼，這樣她才能不被謝姌壓著一頭，也不會被外祖母魏老夫人隨意一句吩咐就禁足在芷蘭院，受了那麽多的罪吃了那麽多的苦，如今還要裝成乖巧懂事的樣子，真是膈應死她了。
謝嬿心中已有了計較，知道這京城裏最要緊的除了出身，還有權勢。她出身差了一些，只是安國公府的表姑娘，可若她能攀附上哪個有權勢的，還不是昭陽長公主這種，而是皇子們，她的身份自然也能水漲船高，再無人敢隨意小瞧作踐她了。
太子蕭衍她自然不敢想，二皇子蕭安即將迎娶的正妃是淑慧長公主的女兒永安縣主，她也沒那個膽子去攀附二皇子蕭安，倒是繼後褚氏所出的三皇子蕭遲，也已到了議親的年齡，她哪怕身份不夠當不了三皇子妃，若能給三皇子當個妾室，也要比尋常人家的主母要強上許多吧？
謝嬿心中暗暗想著，心裏頭的惱怒突然就少了幾分。覺著她這般無能惱怒有什麽用處，倒不如日後好好謀算謀算，若能成了三皇子的枕邊人，不比謝姌這樣只得了昭陽長公主喜歡的要強上許多去？
長公主再喜歡謝姌，難道還能給她一門好姻緣不成？到時候，謝姌照樣要如同在謝家一樣被她欺負，甚至，連那時都不如呢。如今她所受的委屈，都要一點一點還回來。
謝嬿閉了閉眼，腦子裏飛快轉動著，想著從崇法寺回京後定要多參加宴席，說不得什麽時候就遇到三皇子蕭遲了。
謝姌敏銳的感覺到謝嬿的情緒有了很大的變化，從那種無能狂怒變得平穩安靜下來，坐在那裏不知在想著什麽。
她打量了謝嬿一番，突然覺著謝嬿如今的表情似乎有些熟悉。她想起了前世她被傅瓊華算計嫁給傅緒之不久，謝嬿就在一次宴席上攀上了三皇子蕭遲，甚至頗得蕭遲喜歡，不過幾日功夫，一道旨意送到安國公府，謝嬿就成了三皇子蕭遲的側妃，甚至，進府比三皇子妃徐氏還要早，可見蕭遲對她這個側妃的喜愛。
那時候，謝嬿回了安國公府，見著她這個妹妹，目光裏帶上了得意和高高在上，再也沒有了見著她嫁給傅緒之時的嫉妒和惱怒了。
只是謝嬿得寵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再得寵也只是一個側妃而已，當年齊王妃徐氏雖進府晚，可徐氏也是個美人兒，身份又不知比謝嬿要高上多少。謝嬿不過得寵了幾個月，便被蕭遲拋之腦後了。想到前世謝嬿的結局，謝姌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
馬車徐徐從城門駛出，傍晚的時候才在崇法寺門口停了下來。
因著昨日早有管事嬤嬤到了崇法寺將住處安排了下來，所以一下了馬車，謝姌她們就跟著管事嬤嬤進了寺院的大門，一路往後殿廂房走去。
崇法寺香火旺盛，因著凈慈大師雲游回京，更是來了不少香客，空氣中充斥著濃濃的檀香味兒，白煙裊裊，不多時謝姌便覺著自己身上也都沾滿了檀香的味道。
進了後殿廂房，眾人各自有一間屋子，大奶奶沈氏叮囑了眾人幾句後，便叫謝姌她們回各自的屋裏歇著了，畢竟，從京城來崇法寺路程雖算不得太遠，可一路馬車顛簸，她們這些養在深閨或是後宅的女子多少也是覺著有些累的。
回了屋子裏，如意倒了盞茶遞到謝姌手邊，含笑道：“這兩日崇法寺可真是熱鬧，香客不知比其他寺廟要多出多少去，可見凈慈大師聲名遠揚並非是假的，也不知咱們有沒有福氣，能夠得凈慈大師一見。”
謝姌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含笑搖了搖頭：“雖說佛家講究眾生平等，可縱是凈慈大師這等佛法深厚之高僧，總還是活在塵世中，受著世俗桎梏的。”
如意聽出了自家姑娘話中的意思，心裏頭想了想，突然也笑了起來。
“姑娘這話說得有理，不過這也未見得有哪裏不好，不然，凈慈大師人人都要見，大師哪裏還有功夫禮佛誦經。若佛在心中，也該明白大師的難處。”
謝姌對於凈慈大師並不如何感興趣，不過是猜測太子蕭衍手腕上戴著的那串紫檀佛珠是凈慈大師所贈，這才關註一些。
她見著這崇法寺香客眾多，心裏頭不免松了一口氣，蕭衍那樣的性子，應該最不喜這等熱鬧嘈雜的環境了，所以多半是不會這個時候來這崇法寺的。
她笑了笑，又拿起茶盞喝了起來。
歇息了小半個時辰，沈氏就派人來叫，謝姌她們一塊兒在沈氏那裏用了素齋，這才回了屋裏，稍作梳洗，早早就歇下了。
第二天天還未亮，寺廟的鐘聲就敲響起來。
謝姌在如意的伺候下穿好衣裳，梳洗打扮了，一邊拿著盞茶喝著，一邊往外頭看。
這會兒天還未亮，除了鐘聲一片寂靜，更顯空明，空氣中帶著一股冷意，雖不如冬日裏刺骨，卻也叫人有些瑟縮。
如意拿了件披風攏在她的身上，含笑道“這寺廟裏冷些，又是早上，姑娘可別著涼了才好。”
謝姌點了點頭，看了會兒外頭，就回到了軟塌前。
左右閑來無事，她吃了幾塊兒點心後就叫如意將瓷青紙拿了出來，耐心地抄寫起經書來。
許是寺院裏寂靜的厲害，更是佛門之地，所以謝姌抄寫起經書來一時竟沈浸其中，直到外頭響起腳步聲，這才回過神來。
這時，就見著大姑娘傅怡打起簾子，跟在身後的是二姑娘傅瑩和謝嬿。
傅怡含笑道：“茹月說妹妹這邊早早就亮了燈，我便帶著妹妹們過來，瞧瞧姌妹妹這一大早的有什麽忙活的？妹妹可莫要怪我唐突才是。”
謝姌聽傅怡這樣說，笑著放下手中的筆，從軟塌上下來，和傅怡她們見禮，解釋道：“不過是抄些佛經，哪裏有什麽稀奇的。”
謝姌說著，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方桌上放著的尚未抄寫好的經書上。
傅怡微微一楞，她哪裏看不出謝姌所用的紙張可是貴重的瓷青紙，拿來抄經的更是泥金，這般貴重之物，謝姌是哪裏得來的？
不等傅怡開口問，站在一旁的謝嬿就忍不住出聲道：“妹妹月銀也不過幾兩銀子，哪裏能用得起這般貴重的瓷青紙，還有這泥金，莫不是府裏哪位表哥送給妹妹的？若是如此，我就不得不勸妹妹一句了，雖說都是表兄妹，可到底男女大防，妹妹這樣任意收取東西，難免有私相授受之嫌，未免太過輕浮了些，若是傳出去，外頭的人不知要怎麽議論咱們安國公府呢？”
聽謝嬿這般說，傅怡眼底露出幾分喜色來，她不用說這些個話當那個壞人，謝嬿就這般問了，她倒要聽聽，謝姌要如何解釋？
二姑娘傅瑩見著謝嬿這般難為謝姌，更說出什麽私相授受輕浮之事，還扯上了府裏的少爺們。不管她暗指的是哪個，都對謝姌的名聲不好。
更何況，她如何能不明白，謝嬿多半指的是二堂弟傅緒之。
畢竟，堂兄傅賀之已有了妻室，府裏能和謝姌牽扯到一起的也就只有傅緒之了。
且二堂弟屢屢訓斥謝嬿這個表姐，謝嬿心裏頭哪裏能不記恨呢。
她張了張嘴才想替謝姌辯解，就見著謝姌笑了笑，看了傅怡和謝嬿這邊一眼，道：“姐姐說笑了，除了昭陽長公主外，誰肯賞我這般好的東西。”
她說著，視線落在謝嬿的身上，淡淡道：“姐姐說話還是小心謹慎一些，今日是編排我這當妹妹的，若是往後得罪了貴人，可就沒這般容易了事了。而且，姐姐這話，是巴不得我名聲壞了，你這當姐姐的，可真是疼我這個妹妹。”
謝姌雖是在對著謝嬿說話，可傅怡一張臉卻覺著火辣辣的，覺著謝姌這是沖著她說的，她盡力按捺下心中的難堪，告訴自己自己不過是在心裏想想，她想做的事情謝嬿搶先就做了，和她有什麽幹系，定是她自己心虛，所以想多了。
傅怡正想著，就聽謝姌又道：“姐姐這般想我，我便不好招待姐姐了，姐姐請回自己屋裏去吧。”謝姌這樣，就是明顯的趕客了。
謝嬿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羞又惱，顫抖著身子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還是大姑娘傅怡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往後妹妹說話小心些便是了，罷了，我陪妹妹回去。二妹你也勸一勸姌表妹，莫叫她跟嬿姐兒置氣了，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別一出府就鬧起來，傳到表嫂那裏也難看不是？”
傅怡說著，就半推半扶的帶著謝嬿離開了。
屋子裏只剩下了二姑娘傅瑩和謝姌，還有丫鬟如意。
如意偷偷看了謝姌一眼，心裏頭不是不服氣的，姑娘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厲害了，說謊連臉都不紅的。
而且姑娘難道不怕人不信，將事情鬧到昭陽長公主那裏？如意想著，自己倒是在心裏頭笑了，這如何可能，安國公府可沒有那等眼皮子淺的，為著這麽一點兒事情問到昭陽長公主那裏。退一萬步說，就算真問到了長公主面前，長公主自然會為著殿下，為著姑娘遮掩著，哪裏會叫這點子事情壞了姑娘的名聲呢？
如意這般想著，心裏頭又一次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來，她覺著，姑娘心裏頭其實什麽都知道，包括她是太子殿下安插在這安國公府的眼線。
可姑娘自己不提，她又不好問，也不敢問，萬一是她猜錯了呢，若是問出來，不定姑娘怎麽生氣，往後還用不用她了。
顧慮著這個，如意便只當沒聽到自家姑娘扯謊，親自倒了盞茶遞到二姑娘傅瑩手中。
......
這邊，沈氏也聽說了一大早發生的事情，覺著謝嬿好生能挑事，還以為她禁足了多日受了罪變得乖巧懂事起來了。這會兒瞧著，竟都是裝出來的。
謝嬿縱是心裏頭有這個猜測，也不該當著大姑娘、二姑娘的面問出來，這不是要存心壞掉謝姌這個妹妹的名聲嗎？
小小年紀可真是歹毒！
沈氏心裏頭愈發不喜起謝嬿這個表姑娘來，又對謝姌在昭陽長公主心中的地位更了解了一些，可她也只當什麽都不知道，畢竟，府裏還住著一個得魏老夫人疼愛的姑奶奶的，她可不想因著訓斥了謝嬿被傅瓊華那個小心眼兒的記恨上。
她對著身邊的丫鬟玉雲雀吩咐了句：“過會兒叫姑娘們一塊兒去前殿上香吧，既來了寺中，總要敬一敬佛祖，給寺裏也捐些香油錢。”
雲雀點了點頭下去傳話了，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謝姌她們便到了沈氏這裏。
沈氏見著謝嬿眼圈紅紅的也只當什麽都沒看見，起身含笑帶著她們往前殿那邊去了。
因著這會兒時候還早，寺中雖已有了香客，卻是寥寥幾人，多是夫人帶著自家的姑娘前來，不知是求子還是求姻緣。
經過一顆掛滿了紅繩的結緣樹，謝姌她們卻是碰上了一行人。
走在最前頭的老婦人穿著一身湖綠色繡梅花褙子，裝扮精致，一張臉卻是透著幾分精明可刻薄。
跟在她身後姑娘則是穿著一身淡藍色繡牡丹花褙子，梳著流雲髻，發上簪了一支羊脂玉雕海棠簪子並兩朵珠花。
女子見著謝姌她們，微微一楞，視線從沈氏這邊看過來，最後卻是落到了謝姌身上，眼睛裏含了幾分敵意和嫉妒。
謝姌卻是一時記不起她是哪家姑娘了，自己才來京城不久，甚少出門，按說不會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她正想著，便見著沈氏對著那婦人微微福了福身子，叫了聲：“曹老夫人。”
謝姌聽沈氏這般叫，言語間也沒有太過恭敬或是拘束，心裏轉了轉，突然就猜想到眼前這位是誰了。
若她猜得沒錯，這位不是旁人，正是汝陽伯老夫人曹氏，曾經昭陽長公主的婆母了。
那跟在她後頭的女子，就是如今汝陽伯府的大姑娘孫婉月，曹老夫人的孫女兒了。
謝姌記憶中漸漸浮現起前世孫婉月的樣子來，可不正是眼前這個？
只是前世她沒有得到昭陽長公主的喜歡，也並未得罪過這位汝陽伯府的大姑娘，最多不過是孫婉月瞧不上她的身份，又嫉妒她能當了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說了些不中聽的話罷了。
謝姌認出了人，也同傅怡她們一樣跟著沈氏福了福身子，算是給曹氏見禮了。
曹氏卻是和孫女兒孫婉月一樣，將視線落在了模樣最是出眾的謝姌身上，開口便問道：“這便是府上姑奶奶生的那個表姑娘吧？可真是好皮相，怪不得能得了我那兒媳的喜歡，只是表姑娘雖有那攀高枝兒的心，也萬不該搶了旁人該有的體面才是。我家婉月是汝陽伯府的大姑娘，才是昭陽長公主正經該疼著的侄女呢，表姑娘搶了婉月的這份兒恩寵，還能悠閑地來這崇法寺上香，心裏頭難道一點兒愧疚都沒有嗎？”
曹氏出言就咄咄逼人，質問起謝姌來。
傅怡和謝嬿此時見著她被汝陽伯老夫人曹氏為難，心裏頭只覺著解氣，哪裏會上前幫她。
二姑娘傅瑩想要上前，見著曹氏的氣勢，想著自己上前去也不過是被曹氏諷刺幾句庶出之女，心裏頭著急，正想給沈氏使個眼色，好歹沈氏是安國公府的大奶奶，曹氏再如何也要給沈氏幾分臉面的。
她還未來得及出口，就聽得不遠處一道清冷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孤倒是不知，姑母如今竟還要叫曹氏你一聲婆母了？莫不是嫌這伯府的爵位拿著太燙手了些，若如此，孤倒是不介意回稟父皇，叫父皇褫奪了汝陽伯府的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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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走出了禪房, 面上沒有什麽別的表情，仿佛方才對於凈慈大師所言之事心中沒有生出半分波瀾來。
跟在身後的崔公公卻是忍不住小聲道：“殿下，凈慈大師可真是神了, 謝二姑娘的事情只咱們和昭陽長公主殿下知道，大師怎就算了出來？大師還言謝二姑娘和殿下有緣, 既如此，殿下不如將謝二姑娘接入東宮，說不得謝二姑娘和殿下八字相合, 留她在殿下身邊對殿下大有助益呢。再說, 東宮進了人，也能堵住那起子小人的嘴，免得那些話汙了殿下的名聲。”
若是往日裏崔公公就有過這樣的心思，經過方才凈慈大師的幾句話，他便打定了心思, 定要勸自家殿下將謝二姑娘收到東宮來，這樣既能有個人陪著殿下，又能堵住了那些人的嘴巴。
這世上多得是被人言語中傷之人，更何況是殿下這樣的身份，眼看著二皇子蕭安都要迎娶永安縣主裴驪珠為二皇子妃了，殿下這個當兄長的卻是身邊連個伺候的也沒，哪怕殿下自己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 他們這些身邊伺候的人, 心裏頭可都氣得很，盼著殿下什麽時候能瞧上了哪位姑娘，將人接進東宮來。
只是殿下的性子清冷, 因著幼時之事對女子更是疏遠冷漠，要想叫殿下動心殊為不易, 他這貼身伺候的人可是愁的連覺都睡不著了。今個兒聽著凈慈大師短短幾句話，心裏頭就有了盼頭，大師佛法高深，當年自家殿下又被皇上暗中送到大師身邊待了兩年，旁人的話殿下未嘗會放在心上，大師說出來的殿下總能聽進去，這會兒心裏頭難道就一丁點兒都沒想著將謝二姑娘留在身邊伺候嗎？
崔公公想著，不著痕跡看了看自家殿下的神色，見著殿下聽他說這話並未露出不滿來，甚至是一句話都沒說，他頓時就高興起來，這表明殿下將凈慈大師的那番話聽了進去，心裏頭已是松動了。
即便不是默許，起碼也不會對這件事太過抵觸了。
這便行了，謝二姑娘如此貌美又聰慧規矩，若能成為殿下的身邊人，可是一件好事呢。
崔公公心裏頭已經想著等這回從崇法寺回宮，定要叫人細心收拾出個景致極好又離殿下住處近的宮殿來，能叫謝二姑娘住得舒坦，好好的陪伴在殿下身邊。
他覺著，早晚有一日謝二姑娘會住進這東宮的。
這些話崔公公自然沒膽子這會兒就對蕭衍說，可他是當奴才的，自然要替殿下多想著些，早些叫人準備起來總沒錯的。
這般想著，崔公公便跟在蕭衍的身後一路往後殿蕭衍當年所住的一處獨立的院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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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謝姌早早便起來了，梳洗打扮又用過早膳之後便帶著丫鬟如意去了樨瀾院拜別魏老夫人。
她進去的時候，大奶奶沈氏和二姑娘傅瑩已經來了，等她給魏老夫人請過安，又陪著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大姑娘傅怡和謝嬿才先後進了門。
謝嬿今日穿了一身煙霞色繡梅花褙子，下頭是條淡藍色雲錦繡迎春花湘裙，梳著流雲髻，發上簪了一支羊脂玉七寶玲瓏簪，緩緩從外頭進來，並沒有往日裏的活潑，反倒給人一種沈靜和溫婉。
眾人瞧這她這樣，心裏頭微微覺出幾分古怪來，都在暗暗想著老夫人身邊的陳嬤嬤可真會管教人，這才多少日子，謝嬿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身上竟真有幾分貴女的儀態呢。
魏老夫人原本不喜謝嬿這個外孫女兒，此時見著她比往日裏要乖巧許多，想到這些日子她被禁足在芷蘭院跟著陳嬤嬤學規矩，學不好還要挨那戒尺，心裏頭倒是生出幾分心疼來。
這孩子到底是瓊華十月懷胎生出來的女兒，當年剛出生時她這個外祖母心裏頭別提有多稀罕了，也是親手抱過她的。繈褓裏的孩子軟軟的，瞧著叫人心都能化了。
魏老夫人想起往日的事情，便含笑朝著謝嬿招了招手，問道：“嬿姐兒今個兒這身衣裳選的可真好，瞧著就叫人心裏頭喜歡。”
魏老夫人說著，見著謝嬿走近，就伸手拉著她的手，叫她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
謝嬿經過禁足一事，早已不像是往日裏那般不懂事，知道如今她和母親住在這安國公府，想要不叫人看低受盡委屈，就只能討好魏老夫人這個外祖母。
哪怕她心裏頭覺著魏老夫人本該護著她和母親，如今偏偏要她低下頭去討好，分明就不是真的疼母親和她這個外孫女兒，如今也是半點兒都不敢表露出來，只笑了笑，對著魏老夫人道：“是母親給我挑選的，說是崇法寺乃佛門之地，穿得莊重些更好。”
魏老夫人聽她提起女兒傅瓊華來，想起昨日女兒在這樨瀾院受到的冷待，她心裏就生出幾分難受來，不免又對謝嬿親近了幾分，想叫人知道她還是願意護著嬿姐兒和女兒的。
謝姌瞧著魏老夫人和謝嬿一副祖孫情深的樣子，心裏頭只覺著諷刺。
依著她對謝嬿的了解，謝嬿因著禁足之事怕是早就對魏老夫人這個外祖母生出怨恨來了。這會兒還能裝出乖巧懂事，對魏老夫人一副孺慕的樣子來，也真是難為她了。
要知道，謝嬿活了這麽些年，可從來都是被傅瓊華這個當母親的如珠如寶的寵著，從未要收斂自己的性子，討好過哪個人。
也不知此時的謝嬿心裏頭有沒有覺著委屈，謝姌只知道她瞧見謝嬿如此，心裏頭是有些解氣的。
她往日裏過的那般小心謹慎，謝嬿也該嘗嘗這到底是什麽滋味兒了。
不同於謝姌一副旁觀者的目光看著魏老夫人和謝嬿，一點兒也不為著謝嬿又重新得了魏老夫人的喜歡而惱怒。一旁坐著的大姑娘傅怡瞧著謝嬿這般，心裏頭雖沒將她放在心上，可總是覺著有些礙眼，覺著謝家一家子巴巴地來了他們這安國公府，卻是一個比一個難纏，謝姌就不說了，本就是個有心機的，要不然，也不會剛進府就得了祖母的憐惜和喜歡，更不會被昭陽長公主另眼相待。這謝嬿往日裏瞧著蠢笨，如今禁足一回吃過了苦頭，瞧著倒是改了一些了，也真是叫人瞧著不順眼。
如此想著，傅怡就打斷了魏老夫人和謝嬿的話，開口道：“瞧著時候也不早了，嬿表妹還是莫要拉著祖母多聊了，咱們這會兒動身，也能早些到那崇法寺，祖母也能少替咱們操心。”
若是旁人這樣打斷魏老夫人說話，魏老夫人肯定就開口訓斥了，這會兒說話的是傅怡，魏老夫人只覺著她說得沒錯，便含笑點了點頭，對著謝嬿道：“你怡表姐說得對，你們還是跟著你表嫂早些動身去崇法寺吧，這崇法寺距離京城可不近，約莫要用半日功夫呢，你們早些去了，也能休息，免得一到了天就黑了，路上也不安全。”
魏老夫人說著，又對著沈氏吩咐道道：“多帶上幾個護衛和婆子，照顧好怡丫頭她們。”
沈氏點頭應下，眾人這才辭別了魏老夫人，行至二門處坐上了馬車。
總共有三輛馬車，大奶奶沈氏和大姑娘傅怡還有二姑娘傅瑩坐了一輛，謝姌和謝嬿乘坐一輛，最後跟著的一輛馬車，坐著丫鬟和嬤嬤們。
馬車裏安靜得厲害，謝姌打小就被謝嬿這個長姐欺負，前世她還未知道自己真實身世時，只會傷心自己不得母親疼愛，唯一的長姐也不喜歡她這個當妹妹的，只能求得祖母梁老夫人的一絲庇護。如今重活一世，謝姌知道傅瓊華當年做下的惡毒之事，連虛與委蛇都不想了，只坐在軟塌上隨著馬車徐徐駛出，擡手掀起窗簾的一角，視線朝朱雀大街上的行人看去。
街上熙熙攘攘分外的熱鬧，安國公府的馬車行駛過來，隨行的有幾個護衛，路人聽說是安國公府的馬車，便很是自覺的避讓開來，有生了好奇之心的不自覺擡眼偷偷往馬車這邊瞧，畢竟哪怕是京城的百姓，可也沒幾個真正見過國公府的主子的。
謝嬿輕嗤一聲，意味深長道：“若是昭陽長公主知道妹妹這般沒有規矩，怕是再也不會派人將妹妹接去長公主府說話了吧？”
話入耳中，謝姌只當沒聽到，對於謝嬿這樣性子的人，無視她就是最讓她難以忍受覺著羞辱的事情了。
果然，瞧著謝姌這般，謝嬿當即臉色便是一沈，質問道：“我可是你的長姐，有你這般不敬自己姐姐的嗎？別以為你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便能眼高於頂，誰都不放在眼裏了？”
“長公主身份貴重，不過是將你當作隨意逗弄驅使的小貓小狗一般，真以為長公主不會有膩歪厭惡你的一日嗎？”
謝姌覺著謝嬿不愧是傅瓊華親生又自小養在身邊的，連說出來的話都差不多。
謝姌輕輕一笑，開口道：“方才在樨瀾院裏姐姐不是裝出安靜乖巧的模樣嗎？這才出了安國公府不多時，就這般迫不及待鬧起來，也不想想若是驚動了表嫂她們，會不會耽擱了行程嗎？”
不待謝嬿開口，謝姌便又道：“既然想要裝乖巧討外祖母的喜歡，便一直裝下去吧，若是人前人後不一樣，說不得什麽時候姐姐往日裏的性子就顯露出來了呢？”
“唉，在謝家時姐姐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妹妹如今瞧著姐姐這個樣子，心裏頭著實替姐姐難受呢。”
謝姌說完這話，就扭過頭去不再理會謝嬿了。
謝嬿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差點兒就忍不住在馬車上鬧開來，可她到底是有所顧忌，顧忌謝姌如今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便是她將這會兒謝姌對她說的這些話告到外祖母跟前兒，外祖母哪怕心裏頭信了，面兒上也不會偏向她的，反倒會護著謝姌。
謝嬿氣得死死攥緊手中的帕子，真正頭一回覺著有些無力又憤恨。她比謝姌缺少的並非只是外祖母魏老夫人的疼惜，而是昭陽長公主這種上位者的看重。
若是謝姌不得昭陽長公主看重，外祖母便是對她有幾分憐惜，也萬萬不會到了這個地步。她即便日子會好過些，也不會比之前在謝家的時候好上多少。畢竟，在外祖母眼裏，最要緊最看重的還是母親傅瓊華。
偏偏，老天就是這麽會捉弄人，謝姌不就生得好看些，竟也能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愛，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既盼著謝姌能早早失了這份兒恩寵，又盼著自己什麽時候也能入了貴人的眼，這樣她才能不被謝姌壓著一頭，也不會被外祖母魏老夫人隨意一句吩咐就禁足在芷蘭院，受了那麽多的罪吃了那麽多的苦，如今還要裝成乖巧懂事的樣子，真是膈應死她了。
謝嬿心中已有了計較，知道這京城裏最要緊的除了出身，還有權勢。她出身差了一些，只是安國公府的表姑娘，可若她能攀附上哪個有權勢的，還不是昭陽長公主這種，而是皇子們，她的身份自然也能水漲船高，再無人敢隨意小瞧作踐她了。
太子蕭衍她自然不敢想，二皇子蕭安即將迎娶的正妃是淑慧長公主的女兒永安縣主，她也沒那個膽子去攀附二皇子蕭安，倒是繼後褚氏所出的三皇子蕭遲，也已到了議親的年齡，她哪怕身份不夠當不了三皇子妃，若能給三皇子當個妾室，也要比尋常人家的主母要強上許多吧？
謝嬿心中暗暗想著，心裏頭的惱怒突然就少了幾分。覺著她這般無能惱怒有什麽用處，倒不如日後好好謀算謀算，若能成了三皇子的枕邊人，不比謝姌這樣只得了昭陽長公主喜歡的要強上許多去？
長公主再喜歡謝姌，難道還能給她一門好姻緣不成？到時候，謝姌照樣要如同在謝家一樣被她欺負，甚至，連那時都不如呢。如今她所受的委屈，都要一點一點還回來。
謝嬿閉了閉眼，腦子裏飛快轉動著，想著從崇法寺回京後定要多參加宴席，說不得什麽時候就遇到三皇子蕭遲了。
謝姌敏銳的感覺到謝嬿的情緒有了很大的變化，從那種無能狂怒變得平穩安靜下來，坐在那裏不知在想著什麽。
她打量了謝嬿一番，突然覺著謝嬿如今的表情似乎有些熟悉。她想起了前世她被傅瓊華算計嫁給傅緒之不久，謝嬿就在一次宴席上攀上了三皇子蕭遲，甚至頗得蕭遲喜歡，不過幾日功夫，一道旨意送到安國公府，謝嬿就成了三皇子蕭遲的側妃，甚至，進府比三皇子妃徐氏還要早，可見蕭遲對她這個側妃的喜愛。
那時候，謝嬿回了安國公府，見著她這個妹妹，目光裏帶上了得意和高高在上，再也沒有了見著她嫁給傅緒之時的嫉妒和惱怒了。
只是謝嬿得寵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再得寵也只是一個側妃而已，當年齊王妃徐氏雖進府晚，可徐氏也是個美人兒，身份又不知比謝嬿要高上多少。謝嬿不過得寵了幾個月，便被蕭遲拋之腦後了。想到前世謝嬿的結局，謝姌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
馬車徐徐從城門駛出，傍晚的時候才在崇法寺門口停了下來。
因著昨日早有管事嬤嬤到了崇法寺將住處安排了下來，所以一下了馬車，謝姌她們就跟著管事嬤嬤進了寺院的大門，一路往後殿廂房走去。
崇法寺香火旺盛，因著凈慈大師雲游回京，更是來了不少香客，空氣中充斥著濃濃的檀香味兒，白煙裊裊，不多時謝姌便覺著自己身上也都沾滿了檀香的味道。
進了後殿廂房，眾人各自有一間屋子，大奶奶沈氏叮囑了眾人幾句後，便叫謝姌她們回各自的屋裏歇著了，畢竟，從京城來崇法寺路程雖算不得太遠，可一路馬車顛簸，她們這些養在深閨或是後宅的女子多少也是覺著有些累的。
回了屋子裏，如意倒了盞茶遞到謝姌手邊，含笑道：“這兩日崇法寺可真是熱鬧，香客不知比其他寺廟要多出多少去，可見凈慈大師聲名遠揚並非是假的，也不知咱們有沒有福氣，能夠得凈慈大師一見。”
謝姌接過茶輕輕抿了一口，含笑搖了搖頭：“雖說佛家講究眾生平等，可縱是凈慈大師這等佛法深厚之高僧，總還是活在塵世中，受著世俗桎梏的。”
如意聽出了自家姑娘話中的意思，心裏頭想了想，突然也笑了起來。
“姑娘這話說得有理，不過這也未見得有哪裏不好，不然，凈慈大師人人都要見，大師哪裏還有功夫禮佛誦經。若佛在心中，也該明白大師的難處。”
謝姌對於凈慈大師並不如何感興趣，不過是猜測太子蕭衍手腕上戴著的那串紫檀佛珠是凈慈大師所贈，這才關註一些。
她見著這崇法寺香客眾多，心裏頭不免松了一口氣，蕭衍那樣的性子，應該最不喜這等熱鬧嘈雜的環境了，所以多半是不會這個時候來這崇法寺的。
她笑了笑，又拿起茶盞喝了起來。
歇息了小半個時辰，沈氏就派人來叫，謝姌她們一塊兒在沈氏那裏用了素齋，這才回了屋裏，稍作梳洗，早早就歇下了。
第二天天還未亮，寺廟的鐘聲就敲響起來。
謝姌在如意的伺候下穿好衣裳，梳洗打扮了，一邊拿著盞茶喝著，一邊往外頭看。
這會兒天還未亮，除了鐘聲一片寂靜，更顯空明，空氣中帶著一股冷意，雖不如冬日裏刺骨，卻也叫人有些瑟縮。
如意拿了件披風攏在她的身上，含笑道“這寺廟裏冷些，又是早上，姑娘可別著涼了才好。”
謝姌點了點頭，看了會兒外頭，就回到了軟塌前。
左右閑來無事，她吃了幾塊兒點心後就叫如意將瓷青紙拿了出來，耐心地抄寫起經書來。
許是寺院裏寂靜的厲害，更是佛門之地，所以謝姌抄寫起經書來一時竟沈浸其中，直到外頭響起腳步聲，這才回過神來。
這時，就見著大姑娘傅怡打起簾子，跟在身後的是二姑娘傅瑩和謝嬿。
傅怡含笑道：“茹月說妹妹這邊早早就亮了燈，我便帶著妹妹們過來，瞧瞧姌妹妹這一大早的有什麽忙活的？妹妹可莫要怪我唐突才是。”
謝姌聽傅怡這樣說，笑著放下手中的筆，從軟塌上下來，和傅怡她們見禮，解釋道：“不過是抄些佛經，哪裏有什麽稀奇的。”
謝姌說著，眾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方桌上放著的尚未抄寫好的經書上。
傅怡微微一楞，她哪裏看不出謝姌所用的紙張可是貴重的瓷青紙，拿來抄經的更是泥金，這般貴重之物，謝姌是哪裏得來的？
不等傅怡開口問，站在一旁的謝嬿就忍不住出聲道：“妹妹月銀也不過幾兩銀子，哪裏能用得起這般貴重的瓷青紙，還有這泥金，莫不是府裏哪位表哥送給妹妹的？若是如此，我就不得不勸妹妹一句了，雖說都是表兄妹，可到底男女大防，妹妹這樣任意收取東西，難免有私相授受之嫌，未免太過輕浮了些，若是傳出去，外頭的人不知要怎麽議論咱們安國公府呢？”
聽謝嬿這般說，傅怡眼底露出幾分喜色來，她不用說這些個話當那個壞人，謝嬿就這般問了，她倒要聽聽，謝姌要如何解釋？
二姑娘傅瑩見著謝嬿這般難為謝姌，更說出什麽私相授受輕浮之事，還扯上了府裏的少爺們。不管她暗指的是哪個，都對謝姌的名聲不好。
更何況，她如何能不明白，謝嬿多半指的是二堂弟傅緒之。
畢竟，堂兄傅賀之已有了妻室，府裏能和謝姌牽扯到一起的也就只有傅緒之了。
且二堂弟屢屢訓斥謝嬿這個表姐，謝嬿心裏頭哪裏能不記恨呢。
她張了張嘴才想替謝姌辯解，就見著謝姌笑了笑，看了傅怡和謝嬿這邊一眼，道：“姐姐說笑了，除了昭陽長公主外，誰肯賞我這般好的東西。”
她說著，視線落在謝嬿的身上，淡淡道：“姐姐說話還是小心謹慎一些，今日是編排我這當妹妹的，若是往後得罪了貴人，可就沒這般容易了事了。而且，姐姐這話，是巴不得我名聲壞了，你這當姐姐的，可真是疼我這個妹妹。”
謝姌雖是在對著謝嬿說話，可傅怡一張臉卻覺著火辣辣的，覺著謝姌這是沖著她說的，她盡力按捺下心中的難堪，告訴自己自己不過是在心裏想想，她想做的事情謝嬿搶先就做了，和她有什麽幹系，定是她自己心虛，所以想多了。
傅怡正想著，就聽謝姌又道：“姐姐這般想我，我便不好招待姐姐了，姐姐請回自己屋裏去吧。”謝姌這樣，就是明顯的趕客了。
謝嬿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羞又惱，顫抖著身子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還是大姑娘傅怡拍了拍她的肩膀，寬慰道：“往後妹妹說話小心些便是了，罷了，我陪妹妹回去。二妹你也勸一勸姌表妹，莫叫她跟嬿姐兒置氣了，到底是一家子的姐妹，別一出府就鬧起來，傳到表嫂那裏也難看不是？”
傅怡說著，就半推半扶的帶著謝嬿離開了。
屋子裏只剩下了二姑娘傅瑩和謝姌，還有丫鬟如意。
如意偷偷看了謝姌一眼，心裏頭不是不服氣的，姑娘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厲害了，說謊連臉都不紅的。
而且姑娘難道不怕人不信，將事情鬧到昭陽長公主那裏？如意想著，自己倒是在心裏頭笑了，這如何可能，安國公府可沒有那等眼皮子淺的，為著這麽一點兒事情問到昭陽長公主那裏。退一萬步說，就算真問到了長公主面前，長公主自然會為著殿下，為著姑娘遮掩著，哪裏會叫這點子事情壞了姑娘的名聲呢？
如意這般想著，心裏頭又一次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來，她覺著，姑娘心裏頭其實什麽都知道，包括她是太子殿下安插在這安國公府的眼線。
可姑娘自己不提，她又不好問，也不敢問，萬一是她猜錯了呢，若是問出來，不定姑娘怎麽生氣，往後還用不用她了。
顧慮著這個，如意便只當沒聽到自家姑娘扯謊，親自倒了盞茶遞到二姑娘傅瑩手中。
......
這邊，沈氏也聽說了一大早發生的事情，覺著謝嬿好生能挑事，還以為她禁足了多日受了罪變得乖巧懂事起來了。這會兒瞧著，竟都是裝出來的。
謝嬿縱是心裏頭有這個猜測，也不該當著大姑娘、二姑娘的面問出來，這不是要存心壞掉謝姌這個妹妹的名聲嗎？
小小年紀可真是歹毒！
沈氏心裏頭愈發不喜起謝嬿這個表姑娘來，又對謝姌在昭陽長公主心中的地位更了解了一些，可她也只當什麽都不知道，畢竟，府裏還住著一個得魏老夫人疼愛的姑奶奶的，她可不想因著訓斥了謝嬿被傅瓊華那個小心眼兒的記恨上。
她對著身邊的丫鬟玉雲雀吩咐了句：“過會兒叫姑娘們一塊兒去前殿上香吧，既來了寺中，總要敬一敬佛祖，給寺裏也捐些香油錢。”
雲雀點了點頭下去傳話了，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謝姌她們便到了沈氏這裏。
沈氏見著謝嬿眼圈紅紅的也只當什麽都沒看見，起身含笑帶著她們往前殿那邊去了。
因著這會兒時候還早，寺中雖已有了香客，卻是寥寥幾人，多是夫人帶著自家的姑娘前來，不知是求子還是求姻緣。
經過一顆掛滿了紅繩的結緣樹，謝姌她們卻是碰上了一行人。
走在最前頭的老婦人穿著一身湖綠色繡梅花褙子，裝扮精致，一張臉卻是透著幾分精明可刻薄。
跟在她身後姑娘則是穿著一身淡藍色繡牡丹花褙子，梳著流雲髻，發上簪了一支羊脂玉雕海棠簪子並兩朵珠花。
女子見著謝姌她們，微微一楞，視線從沈氏這邊看過來，最後卻是落到了謝姌身上，眼睛裏含了幾分敵意和嫉妒。
謝姌卻是一時記不起她是哪家姑娘了，自己才來京城不久，甚少出門，按說不會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她正想著，便見著沈氏對著那婦人微微福了福身子，叫了聲：“曹老夫人。”
謝姌聽沈氏這般叫，言語間也沒有太過恭敬或是拘束，心裏轉了轉，突然就猜想到眼前這位是誰了。
若她猜得沒錯，這位不是旁人，正是汝陽伯老夫人曹氏，曾經昭陽長公主的婆母了。
那跟在她後頭的女子，就是如今汝陽伯府的大姑娘孫婉月，曹老夫人的孫女兒了。
謝姌記憶中漸漸浮現起前世孫婉月的樣子來，可不正是眼前這個？
只是前世她沒有得到昭陽長公主的喜歡，也並未得罪過這位汝陽伯府的大姑娘，最多不過是孫婉月瞧不上她的身份，又嫉妒她能當了安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說了些不中聽的話罷了。
謝姌認出了人，也同傅怡她們一樣跟著沈氏福了福身子，算是給曹氏見禮了。
曹氏卻是和孫女兒孫婉月一樣，將視線落在了模樣最是出眾的謝姌身上，開口便問道：“這便是府上姑奶奶生的那個表姑娘吧？可真是好皮相，怪不得能得了我那兒媳的喜歡，只是表姑娘雖有那攀高枝兒的心，也萬不該搶了旁人該有的體面才是。我家婉月是汝陽伯府的大姑娘，才是昭陽長公主正經該疼著的侄女呢，表姑娘搶了婉月的這份兒恩寵，還能悠閑地來這崇法寺上香，心裏頭難道一點兒愧疚都沒有嗎？”
曹氏出言就咄咄逼人，質問起謝姌來。
傅怡和謝嬿此時見著她被汝陽伯老夫人曹氏為難，心裏頭只覺著解氣，哪裏會上前幫她。
二姑娘傅瑩想要上前，見著曹氏的氣勢，想著自己上前去也不過是被曹氏諷刺幾句庶出之女，心裏頭著急，正想給沈氏使個眼色，好歹沈氏是安國公府的大奶奶，曹氏再如何也要給沈氏幾分臉面的。
她還未來得及出口，就聽得不遠處一道清冷威嚴的聲音傳了過來：“孤倒是不知，姑母如今竟還要叫曹氏你一聲婆母了？莫不是嫌這伯府的爵位拿著太燙手了些，若如此，孤倒是不介意回稟父皇，叫父皇褫奪了汝陽伯府的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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