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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微微挑了挑眉, 視線落在了謝姌的身上。
昭陽長公主看在眼裏，只覺著自己這個侄子什麽都好，就是太不解風情了一些。這謝二姑娘今個兒打扮的這般好看, 莫說是男子了，就連她一個女子乍一看都覺著移不開眼去, 心想這世上怎就有這樣好看的美人？若她是男子，定要討了她的喜歡好將人娶回家去。
偏偏蕭衍這個侄子眼底不僅沒有露出驚艷來，反倒是瞧著謝姌的目光裏含了幾分審視和打量, 也不知他這清冷不近女/色的性子什麽時候才能好了。
若是好不了, 她這當姑母的真是愁得連覺都要睡不安穩了。
昭陽長公主在心裏頭輕輕嘆了口氣，不著痕跡瞪了侄子一眼，開口道：“謝二姑娘今個兒過來陪我說說話，你可莫要擺你儲君的架子將人家姑娘給嚇壞了。”
昭陽長公主說著，又笑著對謝姌道：“快起來吧, 太子就是這樣的性子，並非不喜於你，你莫要怕他。”
謝姌點了點頭，直起身來，乖乖巧巧站在那裏，目光是一點兒都沒往蕭衍這個太子身上看，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
昭陽長公主心道了一聲古怪, 蕭衍身份貴重長得又一副好相貌, 哪怕因著這性子在京城裏名聲有些不好，都說他這個太子性情狠辣，手段更是叫人心寒, 可姑娘家不都喜歡這種位高權重還長得好看的男子嗎？怎麽謝姌竟能一點兒都不對蕭衍心生好奇，甚至生出攀上高枝兒, 進了東宮後院的心思來。
她稍稍想起了謝姌的過往，便明白了幾分，在謝家那樣的環境下謝姌打小便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子，遇事先思量幾回，面對蕭衍這個太子的時候自然更是一點兒錯處都不能被人挑出來，又哪裏敢生出好奇和攀附的心思來。
昭陽長公主不喜那等不安分的女子，可如今瞧著謝姌這樣太過安分的，又覺著女子太過規矩了也不好，白白浪費了她這副上上之姿。
昭陽長公主也不是輕看了女子，而是謝姌若真能緩解侄子的頭疾，便需要時常待在侄子身邊，以謝姌這個姑娘的聰慧，相處的時日多了或多或少都會猜出些她和蕭衍的真正用意，甚至，會看到蕭衍這個太子不為世人所知的躁郁瘋癲的樣子，這麽一來，即便她治好了侄子的頭疾，大抵也不好放她離開。到時候就只有兩個法子，一是將其幽禁，二是將其收用，叫她入了東宮。
謝姌到底是安國公府的表姑娘，即便不是，依著侄子的性子，大抵也不會將替他治過頑疾的人自此幽禁起來，那就只能叫謝姌入了東宮，給她個位份了。
既然總要走到這一步，昭陽長公主是希望謝姌能喜歡上自家侄子，甚至，憑著這副美貌和聰慧能得了蕭衍的另眼相待的。
這樣，也能替她解了一樁心事。畢竟，太子貴為儲君，卻是至今東宮連個侍妾都無，更別提什麽太子嬪、太子正妃了。如今連二皇子蕭安都要和奉國公府結親，娶了那裴驪珠了，太子這個當兄長的卻是不近女/色，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她不用想也知道如今京城裏都在編排太子什麽話。縱是明面兒上不敢說，怕得罪了皇兄和太子，可私底下，怎麽猜測的都有，好一些的說太子清冷，不喜女/色，那些壞心腸的則會說太子不好女/色，興許便有那龍/陽之好。更有甚者，會猜測太子是否有什麽隱疾，身邊才遲遲連個侍妾都沒，種種荒唐惡意，定如當日賞花宴上淑慧長公主揣測中傷安國公大少爺傅賀之那般，甚至，要更不堪一些。
當日她替傅賀之說話，雖有替安國公府和周氏解圍的心思，可內心深處未嘗沒有想到蕭衍遲遲不迎太子妃，背地裏未嘗沒有人這般議論蕭衍，這才生了氣，絲毫都沒給淑慧長公主這個姐姐臉面，擡出太醫院魯院正來將她的話給堵了回去。
所以，昭陽長公主私心裏是盼著謝姌能討了蕭衍的喜歡，甚至，留在蕭衍身邊伺候的。
謝家門第雖不高，可謝姌若治好了侄子的頭疾，也算是大功一件，即便因著身份不可能當太子妃，但封個太子嬪也是極為體面的了，待往後誕下孩子，身份自然更高一些，有得是好前程等著她呢。
只是這只是她的私心，如今說這些還太早。畢竟眼前這兩個，一個看著貌美又打扮的這般好看的姑娘，眼睛裏都能帶上審視。一個見著身份貴重的太子殿下，也能這樣規規矩矩，一點兒都不動心，她是怎樣想都沒用。
昭陽長公主心中輕輕嘆了口氣，便含笑拉著謝姌坐回了軟塌前。
蕭衍則是坐在了一旁放著的紫檀木描金椅上，陸嬤嬤親自端了茶水和點心過來。
茶是上好的雲霧茶，茶香濃郁，入口綿密，蕭衍輕抿了一口，聽著姑母昭陽長公主和謝姌在那裏閑聊，所聊大多是女兒家的事情，還有一些佛經或是熏香之事，蕭衍一邊喝茶一邊聽著，緊繃的心神倒是松動了些許。
待喝完茶後，蕭衍閑來無事靠在椅子上合上了眼，聽著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竟是呼吸綿長，不知不覺睡著了。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方嬤嬤進來湊到昭陽長公主耳邊說了幾句話，長公主微微蹙了蹙眉，對著謝姌道：“你在這裏坐坐，本宮有些事去處理下，待會兒就回來。”
昭陽長公主說著，看了眼竟是睡著的蕭衍，像是一點兒都沒見著謝姌的局促，便帶著陸嬤嬤她們走了出去。
殿內只剩下了蕭衍和謝姌兩個人。
謝姌不知道昭陽長公主是不是故意尋了借口離開，叫她和蕭衍單獨待在一處。可即便是這樣，謝姌也不好離開這殿內，更不好在這長公主府隨意走動。
所以，謝姌心中雖有些不大自在，到底還是按捺著渾身的不自在依舊待在了殿內。
因著只有他們兩個人，蕭衍又睡著了，所以殿內安靜的厲害，時間長了，謝姌的目光就不自覺偷偷朝睡著的蕭衍看過去。
說句實在話，睡著的蕭衍身上少了幾分迫人的威懾和冷意，整個人看起來多出幾分溫和來，即便這溫和依舊不多，卻也和前幾次她見著的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給人的感覺有些不一樣。
謝姌想起前世她的魂魄寄居在蕭衍手腕上戴著的紫檀佛珠裏時，她算得上是時時刻刻陪伴在蕭衍這個新帝身邊的，她眼中的新帝尊貴而又威嚴，因著時常犯頭疾，便要忍受常人難以想象的疼痛，甚至有幾回，太醫開的藥不起作用，蕭衍竟是硬生生痛暈了過去。後來，她聽到崔公公和昭陽長公主私下裏說話，才知道了蕭衍這個毛病是因著先皇後病重時發生的幾件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先皇後犯了瘋病，差點兒將蕭衍這個親生的兒子給掐死了，後來，先皇後既心疼又後悔，便不肯再吃藥了，無論太子跪在坤寧宮如何勸都不肯吃藥，甚至到後來，連太子的面都不肯見了。皇上也心疼自己這個發妻，每日都去勸，可有一回皇上從坤寧宮出來，卻是不再勸了，甚至吩咐了太醫，不必再送藥進去，也不必進去替皇後診治，就這樣沒過了三日功夫，先皇後便薨逝在坤寧宮。太子喪母自是心痛難耐，之前又經歷了差點兒被先皇後掐死之事，時常晚上做噩夢，更別說，先皇後還是那樣硬生生不肯吃藥病死的，太子小小年紀如何能理解。
可就在皇後喪期時，太子又聽到平日裏很是敬重先皇後的姨母褚蓁說出府裏老夫人要她進宮侍疾，原本就是為著叫她當了繼後，好替先皇後養育太子殿下的。甚至，還說出了好些不中聽，嫉妒中傷先皇後的話。太子強撐著參加完了葬禮，在守喪期間，就有了頭疾之癥，後來，褚蓁被封為繼後，太子自此也和皇上有了嫌隙。
在佛珠裏時，謝姌聽到這些，心中便很是感慨，如今親眼見著蕭衍睡著的樣子竟是多了幾分溫和，她就想起了他和昭陽長公主叫她到長公主府的緣由，更是心中五味雜陳。
她是周氏親女，自小被傅瓊華掉包長在謝家，小小的謝家就有那麽多的事情，更何況太子這樣的身份。蕭衍一路走來，性情這般清冷，京城裏人人都說他性情狠厲，行事更是毒辣，比不得二皇子蕭安禮賢下士，也不如三皇子蕭遲溫文爾雅，可他們都不知道，深宮之中諸多事情，才將蕭衍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生母不肯吃藥硬生生病死，生父卻是任由母親病死，蕭衍那時還不到十歲，如何能受得了這樣的打擊？更何況，還有繼後褚蓁之事，怪不得京城裏人人都說他這個太子和母族承恩公府並不親近，甚至，在朝堂上見了他的舅舅，也只論君臣，不論親情。
倘若她是蕭衍，大抵也會心寒，再不想和承恩公府往來吧。
這般想著，謝姌覺著蕭衍這個太子也挺不容易的，也不知東宮有多少事要忙，竟叫他這個太子累成這個樣子，才在自己姑母這裏睡著了。
還有，自打重生回來謝姌就沒有見過蕭衍手腕上戴著的那串紫檀佛珠，也不知是放在了東宮，還是這會兒蕭衍還沒得了這串佛珠。
聽說，那佛珠是名滿天下的凈慈大師送給蕭衍這個太子的，蕭衍得了這佛珠，便一直戴在手腕上，不曾摘下來過。
謝姌正想著，蕭衍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一雙銳利的眸子朝她看過來，四目對視，謝姌心裏頭咯噔一下，立即就移開了視線，並不自覺從軟塌上站起身來和蕭衍解釋道：“殿下，昭陽長公主有事出去了，叫臣女留在殿內莫要亂走動，臣女才留了下來。”
她說完這話，便垂下了眉眼，不再說話了，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心裏卻是在想，不知她方才看他的樣子被他看去了多少。
這般想著，謝姌心中便有些後悔起來，她就不該偷看蕭衍的，不然也不會被他抓了個正著，也不知他會不會在心裏頭記上她一筆，甚至覺著她心生妄想，妄圖攀上他這高枝，進了那東宮去。
謝姌心裏頭惴惴不安，生怕蕭衍怪罪下來。
只是過了好半晌，謝姌都沒聽見蕭衍對她發難，一顆撲通撲通跳著的心才慢慢平覆下來，叫她輕輕松了一口氣。
正當她松了一口氣時，卻聽蕭衍出聲問道：“方才你那般看著孤做什麽？”
謝姌心裏頭咯噔一下，下意識就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她想了想，才對著蕭衍福了福身子，解釋道：“殿下恕罪，臣女，臣女只是瞧著殿下在長公主這裏就睡著了，猜想殿下定是宮務繁忙，才會這樣累，心中感慨，原來殿下這樣身份貴重的人，也會忙得連休息都休息不好。”
聽她這樣說，蕭衍淩厲的目光收斂了幾分，臉色也緩和下來，他對著謝姌擡了擡手，示意她起身，才隨口道：“朝堂的局勢錯綜覆雜，孤乃儲君，更是有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自然不得不受累些。”
謝姌沒想到蕭衍竟會開口對她說這個，她心中生出幾分不安來，生怕他接下來說出一些不該她這個臣女聽的話來，畢竟知道的多了未必是件好事，更何況是事關太子和朝堂的事情，謝姌既不感興趣也不敢聽。
於是，謝姌便開口道：“殿下睡了有一會兒功夫了，可要臣女去倒一盞茶過來？”
對上蕭衍看過來的視線，謝姌心中惴惴，好在蕭衍這回沒有難為她，只是點了點頭，道：“去吧，崔公公在外頭候著，叫他帶你去茶水房便是。”
謝姌巴不得能有借口離開這殿內，這樣就不用和蕭衍這個太子待在一起了，聽他這樣說，心裏頭只有高興的，雖她極力掩飾，可高興的情緒還是被蕭衍察覺出來了。
蕭衍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麽，任由謝姌福了福身子，轉身退出了殿外。
正如蕭衍所說，謝姌一出了殿外就見著了在廊下站著穿著一身藍色衣裳的崔公公。除了崔公公外，廊下還站著兩個衣著精致的宮女，想來是平日裏伺候昭陽長公主的。
見著謝姌出來，不等謝姌開口，崔公公便含笑迎上前來，對著謝姌道：“姑娘可是有什麽吩咐？”
謝姌聽著他說話客氣，覺著有些不大自在，她微微一笑，解釋道：“殿下在屋裏小憩了一會兒，才剛醒過來，許是有些口渴了，吩咐臣女泡盞茶送進去。”
謝姌說得輕巧，崔公公卻是不著痕跡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有些驚訝。殿下這幾日事情多，昨晚又犯了頭疾，沒怎麽睡好，這會兒竟是在殿內睡著了，可見是這謝二姑娘的緣故。
看來，殿下將昭陽長公主請回京是對的，要不然，謝二姑娘能緩解殿下的頭疾，殿下這樣的身份，卻是不好日日去安國公府，如今叫謝二姑娘常來這長公主府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左右京城裏人人都知道他們殿下最是親近昭陽長公主這個姑母的。
崔公公尋思著，便帶著謝姌去了茶房，因著是長公主府，茶房建設的分外寬敞奢華，有管事嬤嬤一人，宮女四人。
見著崔公公領著謝姌進來，管事嬤嬤滿臉堆笑迎了上來，心中雖有些奇怪怎麽是崔公公領著這位姑娘過來了，可也知道在長公主府當差，甭管見到什麽聽到什麽，只當沒看到沒聽到，不敢隨便揣測，更不敢將長公主府的消息給透漏出去，不然，一家子都要被牽累了。
“公公，可是殿下那邊要奉茶？”
太子蕭衍過去也是時常來她們長公主府的，所以管事嬤嬤是知道蕭衍的喜好的，含笑道：“正好廣儲司幾日前送來了些好茶，武夷山的巖頂新茶、江西的雨前芽茶、觀音茶，江蘇的碧螺春，不知叫奴婢們給殿下泡哪一種茶？”
崔公公沒有應承，而是將視線落在了謝姌身上，含笑道：“殿下既吩咐了姑娘，倒要勞煩姑娘親自來泡茶了。”
謝姌拒絕不得，只能走上前去，看著櫃子裏擺的滿滿當當的茶罐和上頭的標簽，想起前世她知道的蕭衍的喜好，又想起蕭衍才剛醒來，便折中選了碧螺春，既能提神醒腦又能緩解疲勞。
管事嬤嬤笑著道：“這茬碧螺春產自蘇州吳縣太湖的洞庭山，那裏的茶農最擅種茶，將茶樹和桃、杏、李、梅、白果、石榴等果木交錯著種植。因著枝椏接觸，根脈也相通，茶葉生長的過程中便吸入了天然的果香和花香，所以入口便有一股獨特的花果香，算是最上乘的碧螺春，每年產量不多，都進貢進宮中了，皇上恩寵我們長公主，才叫內務府廣儲司送了幾罐過來，這京城裏其他勳貴輕易也喝不到這等品級的碧螺春。”
謝姌笑了笑，帶著幾分讚賞道：“嬤嬤懂得可真多，嬤嬤不說，我竟不知其中竟有這麽多的門道呢。”
她這話一出，管事嬤嬤臉上的笑意愈發多了起來，回話的時候更是熱情了幾分，笑道：“姑娘謬讚了，奴婢本就是茶房的人，便是先時不知道，這些年也都盡數知道了。不耽擱姑娘了，爐子上有燒開的玉泉山的泉水，拿這泉水泡茶最好不過了。”
謝姌莞爾一笑，拿了茶匙將茶葉放在汝窯茶盞中，倒入開水後立刻倒掉，以去除茶葉上的雜質，之後才又將熱水倒入茶盞中，使茶葉浸泡開來，不多時，茶香便彌漫在空氣中。
管事嬤嬤瞧著謝姌這動作就知她是個會泡茶的，只是她以為謝姌還要吩咐她們尋了全套的茶具來，不僅洗茶、染茶、重新加水後還要將茶汁倒入茶海中，以免茶葉繼續浸泡而影響了喝茶時的口感，最後才是將茶湯均勻倒入茶杯中，才算是上上等的泡茶手藝呢。
這會兒見著謝姌沒有吩咐她們準備全套的茶具，而是拿了一個精致的汝窯茶盞，只經過洗茶、染茶，重新加水便泡好了一盞茶，心中微微有些可惜，這般好的茶藝，該好好顯露才是，畢竟崔公公正瞧著呢，總會將看到的說給太子殿下和昭陽長公主聽。
謝二姑娘到底還是年紀小，不懂得如何討好了上位者，叫人知道她的長處。
謝姌並不知道管事嬤嬤替她可惜，她只是覺著無需那般大的陣仗，再說，那樣泡茶總要耗費一些功夫，謝姌深知蕭衍嘴下最不留情，不想叫他覺著她是借機躲避在這茶水間，覺著還是盡快泡好茶將茶水端進殿內才是最好的做法。
既然避不開，還不如將茶水泡好了送過去。畢竟，謝姌心中也知道她往後和蕭衍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不會少，既然如此，總要慢慢適應才好，她總不能每回都尋了借口避出來，還沒來得及討好蕭衍這個太子殿下就將人給得罪了。
這般想著，謝姌便將茶盞放在托盤上，捧著托盤離開了茶房，臨出門前還對著管事嬤嬤道了聲勞煩嬤嬤了，那管事嬤嬤見她一點架子都沒，還這樣客氣，待她更是親近喜歡了幾分，含笑道：“這茶水間裏不止備著清茶，還有奶茶和果品，姑娘得空了，到奴婢這來喝盞奶茶，熱騰騰的很是暖胃，姑娘會喜歡的。”
謝姌笑著道了謝，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畢竟這裏是昭陽長公主府，她雖心裏清楚她會時常來這府裏，卻不能表露出來，要不然，會叫她覺著她張狂顯擺。
管事嬤嬤也是知道輕重的，見她只以笑作答，心中更高看了她一些，這樣的女子，才能長久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總好過那等因著一時恩寵便張狂不懂規矩了的。
管事嬤嬤親自將謝姌送了出去，崔公公跟在謝姌身後，心中少不得生出幾分感慨來。
這謝二姑娘可真是與眾不同，能和管事嬤嬤這等下人聊得上話，而且分外自在，一點兒也沒給人屈尊降貴刻意營造出這種態度的感覺。而且，謝二姑娘也是個會說話，懂規矩的，瞧瞧才短短一會兒功夫相處，這管事嬤嬤就待她這般親近了，也不知謝家那樣的門第怎就養出了謝二姑娘這般的性子。
崔公公心中想著，深覺謝二姑娘若能得了殿下的喜歡就再好不過了，這樣的女子入了東宮，也不會因著驟然得寵生出是非來，他們這些下頭伺候的人也省心。
崔公公這般想著，面兒上卻是一點兒都沒表露出來，謝二姑娘到底會有何前程，那要看殿下的心思，他們可不敢替殿下做主。
謝姌捧著托盤進了殿內，托盤裏放著一盞茶，旁邊還放著一塊兒燙好的帕子。
她緩步上前，將托盤放在蕭衍身邊的紫漆描金帶屜方桌上，伸手拿了帕子遞到了蕭衍面前。
蕭衍順手接過，一邊拿著帕子擦手一邊看著謝姌，他以為她會拖延時間，要過會兒才能泡好茶端到他面前。
如今看來，倒是他這個太子想差了。
他今日就發現謝姌似乎不那麽害怕他了，先時還覺著是他的錯覺，可她這般快就泡好了茶回來，蕭衍又覺著她不那麽怕他了。
可既然不怕，為何方才兩人私下裏相處時，她滿身不自在，尋了借口便走開了。
蕭衍宮中沒有侍妾妃嬪，也甚少和大公主、二公主相處，所以沒有和姑娘家相處的經驗，可即便如此，蕭衍還是覺著謝姌小小年紀，性子還挺讓人難以揣測的，一會兒不怕他了一會兒又怕他，可見女人的心思實在是細膩繁覆，東宮若有嬪妃什麽的，還不知要叫他這個太子如何煩心呢。
蕭衍一邊想著，一邊將帕子放在托盤上，拿起了茶盞揭開茶蓋放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是上好的碧螺春，清香濃郁，又有股獨特的花果香。
正喝著茶，外頭就響起一陣腳步聲，昭陽長公主和陸嬤嬤回來了。
昭陽長公主見到蕭衍正悠閑自在喝著茶，而謝姌卻是站在一旁，當下就沒好氣瞪了蕭衍一眼，道：“謝二姑娘可是我請的客人，你可莫要隨便使喚人。”
昭陽長公主說著，就拉著謝姌坐了下來，瞧著是時候用午膳了，又吩咐嬤嬤們擺膳，含笑對著謝姌道：“正巧到了用膳的時候，姌丫頭你便留下來陪本宮和太子一起用膳吧。”
謝姌不好拒絕，只好含笑應下，跟著昭陽長公主到了餐桌前坐下。
她坐在昭陽長公主身邊，蕭衍這個太子則是正好坐在她的對面，叫她頗為有壓力。
不多一會兒，就有宮女魚貫而入，擺了滿滿一桌子的飯菜。
因著蕭衍在，這裏又是長公主府，謝姌一頓飯用的有些忐忑不安，好在飯菜是長公主府的小廚房做的，味道很是不錯，好不容易等到用完了膳，又喝了盞茶，昭陽長公主才說道：“今個兒陪了本宮半日，姌丫頭你也累了，今個兒便先回去吧，改日本宮再派人接你過來。”
“用膳時見你喜好甜食，正好府裏膳房的師傅最是會做一些點心，你回去帶上一些，若哪樣吃著喜歡，本宮下回便叫人多做些。”
謝姌聽著這話，心裏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著昭陽長公主待她好生親近，連忙起身對著昭陽長公主福了福身子，聽話的應了下來。
視線觸及坐在椅子上的太子蕭衍時，又對著蕭衍福了福身子，這才跟著方嬤嬤退了出來。
早有宮女匆匆去了膳房裝好了點心，捧著一只青釉粉彩六層食盒過來，交到了如意手中。
待出了府，謝姌又同方嬤嬤還有如意一同乘了馬車往安國公府方向去了，快到傍晚，馬車才在安國公府的門前停了下來。
她謝過了方嬤嬤，看著馬車離開，這才帶著如意擡腳進門，一路往樨瀾院的方向去了。
樨瀾院
魏老夫人精神看起來好得很，臉上也帶著笑意，聽丫鬟回稟說姌姑娘回來了，這會兒正往樨瀾院這邊走呢，臉上的笑意愈發多了起來，對著身旁坐著的大姑娘傅怡道：“這個時候才回來，可見昭陽長公主有多喜歡姌丫頭。”
傅怡笑了笑，眼底卻是露出幾分嫉妒和不快來。她是今早謝姌離開後才聽說了竟有這樣一樁事情，急急忙忙來了樨瀾院，才從祖母這裏聽說了昭陽長公主昨日便派人過來了，甚至，還是長公主府的嬤嬤親自來接謝姌的。
這般大的體面，謝姌怎麽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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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微微挑了挑眉, 視線落在了謝姌的身上。
昭陽長公主看在眼裏，只覺著自己這個侄子什麽都好，就是太不解風情了一些。這謝二姑娘今個兒打扮的這般好看, 莫說是男子了，就連她一個女子乍一看都覺著移不開眼去, 心想這世上怎就有這樣好看的美人？若她是男子，定要討了她的喜歡好將人娶回家去。
偏偏蕭衍這個侄子眼底不僅沒有露出驚艷來，反倒是瞧著謝姌的目光裏含了幾分審視和打量, 也不知他這清冷不近女/色的性子什麽時候才能好了。
若是好不了, 她這當姑母的真是愁得連覺都要睡不安穩了。
昭陽長公主在心裏頭輕輕嘆了口氣，不著痕跡瞪了侄子一眼，開口道：“謝二姑娘今個兒過來陪我說說話，你可莫要擺你儲君的架子將人家姑娘給嚇壞了。”
昭陽長公主說著，又笑著對謝姌道：“快起來吧, 太子就是這樣的性子，並非不喜於你，你莫要怕他。”
謝姌點了點頭，直起身來，乖乖巧巧站在那裏，目光是一點兒都沒往蕭衍這個太子身上看，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
昭陽長公主心道了一聲古怪, 蕭衍身份貴重長得又一副好相貌, 哪怕因著這性子在京城裏名聲有些不好，都說他這個太子性情狠辣，手段更是叫人心寒, 可姑娘家不都喜歡這種位高權重還長得好看的男子嗎？怎麽謝姌竟能一點兒都不對蕭衍心生好奇，甚至生出攀上高枝兒, 進了東宮後院的心思來。
她稍稍想起了謝姌的過往，便明白了幾分，在謝家那樣的環境下謝姌打小便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子，遇事先思量幾回，面對蕭衍這個太子的時候自然更是一點兒錯處都不能被人挑出來，又哪裏敢生出好奇和攀附的心思來。
昭陽長公主不喜那等不安分的女子，可如今瞧著謝姌這樣太過安分的，又覺著女子太過規矩了也不好，白白浪費了她這副上上之姿。
昭陽長公主也不是輕看了女子，而是謝姌若真能緩解侄子的頭疾，便需要時常待在侄子身邊，以謝姌這個姑娘的聰慧，相處的時日多了或多或少都會猜出些她和蕭衍的真正用意，甚至，會看到蕭衍這個太子不為世人所知的躁郁瘋癲的樣子，這麽一來，即便她治好了侄子的頭疾，大抵也不好放她離開。到時候就只有兩個法子，一是將其幽禁，二是將其收用，叫她入了東宮。
謝姌到底是安國公府的表姑娘，即便不是，依著侄子的性子，大抵也不會將替他治過頑疾的人自此幽禁起來，那就只能叫謝姌入了東宮，給她個位份了。
既然總要走到這一步，昭陽長公主是希望謝姌能喜歡上自家侄子，甚至，憑著這副美貌和聰慧能得了蕭衍的另眼相待的。
這樣，也能替她解了一樁心事。畢竟，太子貴為儲君，卻是至今東宮連個侍妾都無，更別提什麽太子嬪、太子正妃了。如今連二皇子蕭安都要和奉國公府結親，娶了那裴驪珠了，太子這個當兄長的卻是不近女/色，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她不用想也知道如今京城裏都在編排太子什麽話。縱是明面兒上不敢說，怕得罪了皇兄和太子，可私底下，怎麽猜測的都有，好一些的說太子清冷，不喜女/色，那些壞心腸的則會說太子不好女/色，興許便有那龍/陽之好。更有甚者，會猜測太子是否有什麽隱疾，身邊才遲遲連個侍妾都沒，種種荒唐惡意，定如當日賞花宴上淑慧長公主揣測中傷安國公大少爺傅賀之那般，甚至，要更不堪一些。
當日她替傅賀之說話，雖有替安國公府和周氏解圍的心思，可內心深處未嘗沒有想到蕭衍遲遲不迎太子妃，背地裏未嘗沒有人這般議論蕭衍，這才生了氣，絲毫都沒給淑慧長公主這個姐姐臉面，擡出太醫院魯院正來將她的話給堵了回去。
所以，昭陽長公主私心裏是盼著謝姌能討了蕭衍的喜歡，甚至，留在蕭衍身邊伺候的。
謝家門第雖不高，可謝姌若治好了侄子的頭疾，也算是大功一件，即便因著身份不可能當太子妃，但封個太子嬪也是極為體面的了，待往後誕下孩子，身份自然更高一些，有得是好前程等著她呢。
只是這只是她的私心，如今說這些還太早。畢竟眼前這兩個，一個看著貌美又打扮的這般好看的姑娘，眼睛裏都能帶上審視。一個見著身份貴重的太子殿下，也能這樣規規矩矩，一點兒都不動心，她是怎樣想都沒用。
昭陽長公主心中輕輕嘆了口氣，便含笑拉著謝姌坐回了軟塌前。
蕭衍則是坐在了一旁放著的紫檀木描金椅上，陸嬤嬤親自端了茶水和點心過來。
茶是上好的雲霧茶，茶香濃郁，入口綿密，蕭衍輕抿了一口，聽著姑母昭陽長公主和謝姌在那裏閑聊，所聊大多是女兒家的事情，還有一些佛經或是熏香之事，蕭衍一邊喝茶一邊聽著，緊繃的心神倒是松動了些許。
待喝完茶後，蕭衍閑來無事靠在椅子上合上了眼，聽著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竟是呼吸綿長，不知不覺睡著了。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方嬤嬤進來湊到昭陽長公主耳邊說了幾句話，長公主微微蹙了蹙眉，對著謝姌道：“你在這裏坐坐，本宮有些事去處理下，待會兒就回來。”
昭陽長公主說著，看了眼竟是睡著的蕭衍，像是一點兒都沒見著謝姌的局促，便帶著陸嬤嬤她們走了出去。
殿內只剩下了蕭衍和謝姌兩個人。
謝姌不知道昭陽長公主是不是故意尋了借口離開，叫她和蕭衍單獨待在一處。可即便是這樣，謝姌也不好離開這殿內，更不好在這長公主府隨意走動。
所以，謝姌心中雖有些不大自在，到底還是按捺著渾身的不自在依舊待在了殿內。
因著只有他們兩個人，蕭衍又睡著了，所以殿內安靜的厲害，時間長了，謝姌的目光就不自覺偷偷朝睡著的蕭衍看過去。
說句實在話，睡著的蕭衍身上少了幾分迫人的威懾和冷意，整個人看起來多出幾分溫和來，即便這溫和依舊不多，卻也和前幾次她見著的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給人的感覺有些不一樣。
謝姌想起前世她的魂魄寄居在蕭衍手腕上戴著的紫檀佛珠裏時，她算得上是時時刻刻陪伴在蕭衍這個新帝身邊的，她眼中的新帝尊貴而又威嚴，因著時常犯頭疾，便要忍受常人難以想象的疼痛，甚至有幾回，太醫開的藥不起作用，蕭衍竟是硬生生痛暈了過去。後來，她聽到崔公公和昭陽長公主私下裏說話，才知道了蕭衍這個毛病是因著先皇後病重時發生的幾件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先皇後犯了瘋病，差點兒將蕭衍這個親生的兒子給掐死了，後來，先皇後既心疼又後悔，便不肯再吃藥了，無論太子跪在坤寧宮如何勸都不肯吃藥，甚至到後來，連太子的面都不肯見了。皇上也心疼自己這個發妻，每日都去勸，可有一回皇上從坤寧宮出來，卻是不再勸了，甚至吩咐了太醫，不必再送藥進去，也不必進去替皇後診治，就這樣沒過了三日功夫，先皇後便薨逝在坤寧宮。太子喪母自是心痛難耐，之前又經歷了差點兒被先皇後掐死之事，時常晚上做噩夢，更別說，先皇後還是那樣硬生生不肯吃藥病死的，太子小小年紀如何能理解。
可就在皇後喪期時，太子又聽到平日裏很是敬重先皇後的姨母褚蓁說出府裏老夫人要她進宮侍疾，原本就是為著叫她當了繼後，好替先皇後養育太子殿下的。甚至，還說出了好些不中聽，嫉妒中傷先皇後的話。太子強撐著參加完了葬禮，在守喪期間，就有了頭疾之癥，後來，褚蓁被封為繼後，太子自此也和皇上有了嫌隙。
在佛珠裏時，謝姌聽到這些，心中便很是感慨，如今親眼見著蕭衍睡著的樣子竟是多了幾分溫和，她就想起了他和昭陽長公主叫她到長公主府的緣由，更是心中五味雜陳。
她是周氏親女，自小被傅瓊華掉包長在謝家，小小的謝家就有那麽多的事情，更何況太子這樣的身份。蕭衍一路走來，性情這般清冷，京城裏人人都說他性情狠厲，行事更是毒辣，比不得二皇子蕭安禮賢下士，也不如三皇子蕭遲溫文爾雅，可他們都不知道，深宮之中諸多事情，才將蕭衍養成了這樣的性子。
生母不肯吃藥硬生生病死，生父卻是任由母親病死，蕭衍那時還不到十歲，如何能受得了這樣的打擊？更何況，還有繼後褚蓁之事，怪不得京城裏人人都說他這個太子和母族承恩公府並不親近，甚至，在朝堂上見了他的舅舅，也只論君臣，不論親情。
倘若她是蕭衍，大抵也會心寒，再不想和承恩公府往來吧。
這般想著，謝姌覺著蕭衍這個太子也挺不容易的，也不知東宮有多少事要忙，竟叫他這個太子累成這個樣子，才在自己姑母這裏睡著了。
還有，自打重生回來謝姌就沒有見過蕭衍手腕上戴著的那串紫檀佛珠，也不知是放在了東宮，還是這會兒蕭衍還沒得了這串佛珠。
聽說，那佛珠是名滿天下的凈慈大師送給蕭衍這個太子的，蕭衍得了這佛珠，便一直戴在手腕上，不曾摘下來過。
謝姌正想著，蕭衍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一雙銳利的眸子朝她看過來，四目對視，謝姌心裏頭咯噔一下，立即就移開了視線，並不自覺從軟塌上站起身來和蕭衍解釋道：“殿下，昭陽長公主有事出去了，叫臣女留在殿內莫要亂走動，臣女才留了下來。”
她說完這話，便垂下了眉眼，不再說話了，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心裏卻是在想，不知她方才看他的樣子被他看去了多少。
這般想著，謝姌心中便有些後悔起來，她就不該偷看蕭衍的，不然也不會被他抓了個正著，也不知他會不會在心裏頭記上她一筆，甚至覺著她心生妄想，妄圖攀上他這高枝，進了那東宮去。
謝姌心裏頭惴惴不安，生怕蕭衍怪罪下來。
只是過了好半晌，謝姌都沒聽見蕭衍對她發難，一顆撲通撲通跳著的心才慢慢平覆下來，叫她輕輕松了一口氣。
正當她松了一口氣時，卻聽蕭衍出聲問道：“方才你那般看著孤做什麽？”
謝姌心裏頭咯噔一下，下意識就攥緊了手中的帕子，她想了想，才對著蕭衍福了福身子，解釋道：“殿下恕罪，臣女，臣女只是瞧著殿下在長公主這裏就睡著了，猜想殿下定是宮務繁忙，才會這樣累，心中感慨，原來殿下這樣身份貴重的人，也會忙得連休息都休息不好。”
聽她這樣說，蕭衍淩厲的目光收斂了幾分，臉色也緩和下來，他對著謝姌擡了擡手，示意她起身，才隨口道：“朝堂的局勢錯綜覆雜，孤乃儲君，更是有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自然不得不受累些。”
謝姌沒想到蕭衍竟會開口對她說這個，她心中生出幾分不安來，生怕他接下來說出一些不該她這個臣女聽的話來，畢竟知道的多了未必是件好事，更何況是事關太子和朝堂的事情，謝姌既不感興趣也不敢聽。
於是，謝姌便開口道：“殿下睡了有一會兒功夫了，可要臣女去倒一盞茶過來？”
對上蕭衍看過來的視線，謝姌心中惴惴，好在蕭衍這回沒有難為她，只是點了點頭，道：“去吧，崔公公在外頭候著，叫他帶你去茶水房便是。”
謝姌巴不得能有借口離開這殿內，這樣就不用和蕭衍這個太子待在一起了，聽他這樣說，心裏頭只有高興的，雖她極力掩飾，可高興的情緒還是被蕭衍察覺出來了。
蕭衍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麽，任由謝姌福了福身子，轉身退出了殿外。
正如蕭衍所說，謝姌一出了殿外就見著了在廊下站著穿著一身藍色衣裳的崔公公。除了崔公公外，廊下還站著兩個衣著精致的宮女，想來是平日裏伺候昭陽長公主的。
見著謝姌出來，不等謝姌開口，崔公公便含笑迎上前來，對著謝姌道：“姑娘可是有什麽吩咐？”
謝姌聽著他說話客氣，覺著有些不大自在，她微微一笑，解釋道：“殿下在屋裏小憩了一會兒，才剛醒過來，許是有些口渴了，吩咐臣女泡盞茶送進去。”
謝姌說得輕巧，崔公公卻是不著痕跡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有些驚訝。殿下這幾日事情多，昨晚又犯了頭疾，沒怎麽睡好，這會兒竟是在殿內睡著了，可見是這謝二姑娘的緣故。
看來，殿下將昭陽長公主請回京是對的，要不然，謝二姑娘能緩解殿下的頭疾，殿下這樣的身份，卻是不好日日去安國公府，如今叫謝二姑娘常來這長公主府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左右京城裏人人都知道他們殿下最是親近昭陽長公主這個姑母的。
崔公公尋思著，便帶著謝姌去了茶房，因著是長公主府，茶房建設的分外寬敞奢華，有管事嬤嬤一人，宮女四人。
見著崔公公領著謝姌進來，管事嬤嬤滿臉堆笑迎了上來，心中雖有些奇怪怎麽是崔公公領著這位姑娘過來了，可也知道在長公主府當差，甭管見到什麽聽到什麽，只當沒看到沒聽到，不敢隨便揣測，更不敢將長公主府的消息給透漏出去，不然，一家子都要被牽累了。
“公公，可是殿下那邊要奉茶？”
太子蕭衍過去也是時常來她們長公主府的，所以管事嬤嬤是知道蕭衍的喜好的，含笑道：“正好廣儲司幾日前送來了些好茶，武夷山的巖頂新茶、江西的雨前芽茶、觀音茶，江蘇的碧螺春，不知叫奴婢們給殿下泡哪一種茶？”
崔公公沒有應承，而是將視線落在了謝姌身上，含笑道：“殿下既吩咐了姑娘，倒要勞煩姑娘親自來泡茶了。”
謝姌拒絕不得，只能走上前去，看著櫃子裏擺的滿滿當當的茶罐和上頭的標簽，想起前世她知道的蕭衍的喜好，又想起蕭衍才剛醒來，便折中選了碧螺春，既能提神醒腦又能緩解疲勞。
管事嬤嬤笑著道：“這茬碧螺春產自蘇州吳縣太湖的洞庭山，那裏的茶農最擅種茶，將茶樹和桃、杏、李、梅、白果、石榴等果木交錯著種植。因著枝椏接觸，根脈也相通，茶葉生長的過程中便吸入了天然的果香和花香，所以入口便有一股獨特的花果香，算是最上乘的碧螺春，每年產量不多，都進貢進宮中了，皇上恩寵我們長公主，才叫內務府廣儲司送了幾罐過來，這京城裏其他勳貴輕易也喝不到這等品級的碧螺春。”
謝姌笑了笑，帶著幾分讚賞道：“嬤嬤懂得可真多，嬤嬤不說，我竟不知其中竟有這麽多的門道呢。”
她這話一出，管事嬤嬤臉上的笑意愈發多了起來，回話的時候更是熱情了幾分，笑道：“姑娘謬讚了，奴婢本就是茶房的人，便是先時不知道，這些年也都盡數知道了。不耽擱姑娘了，爐子上有燒開的玉泉山的泉水，拿這泉水泡茶最好不過了。”
謝姌莞爾一笑，拿了茶匙將茶葉放在汝窯茶盞中，倒入開水後立刻倒掉，以去除茶葉上的雜質，之後才又將熱水倒入茶盞中，使茶葉浸泡開來，不多時，茶香便彌漫在空氣中。
管事嬤嬤瞧著謝姌這動作就知她是個會泡茶的，只是她以為謝姌還要吩咐她們尋了全套的茶具來，不僅洗茶、染茶、重新加水後還要將茶汁倒入茶海中，以免茶葉繼續浸泡而影響了喝茶時的口感，最後才是將茶湯均勻倒入茶杯中，才算是上上等的泡茶手藝呢。
這會兒見著謝姌沒有吩咐她們準備全套的茶具，而是拿了一個精致的汝窯茶盞，只經過洗茶、染茶，重新加水便泡好了一盞茶，心中微微有些可惜，這般好的茶藝，該好好顯露才是，畢竟崔公公正瞧著呢，總會將看到的說給太子殿下和昭陽長公主聽。
謝二姑娘到底還是年紀小，不懂得如何討好了上位者，叫人知道她的長處。
謝姌並不知道管事嬤嬤替她可惜，她只是覺著無需那般大的陣仗，再說，那樣泡茶總要耗費一些功夫，謝姌深知蕭衍嘴下最不留情，不想叫他覺著她是借機躲避在這茶水間，覺著還是盡快泡好茶將茶水端進殿內才是最好的做法。
既然避不開，還不如將茶水泡好了送過去。畢竟，謝姌心中也知道她往後和蕭衍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不會少，既然如此，總要慢慢適應才好，她總不能每回都尋了借口避出來，還沒來得及討好蕭衍這個太子殿下就將人給得罪了。
這般想著，謝姌便將茶盞放在托盤上，捧著托盤離開了茶房，臨出門前還對著管事嬤嬤道了聲勞煩嬤嬤了，那管事嬤嬤見她一點架子都沒，還這樣客氣，待她更是親近喜歡了幾分，含笑道：“這茶水間裏不止備著清茶，還有奶茶和果品，姑娘得空了，到奴婢這來喝盞奶茶，熱騰騰的很是暖胃，姑娘會喜歡的。”
謝姌笑著道了謝，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畢竟這裏是昭陽長公主府，她雖心裏清楚她會時常來這府裏，卻不能表露出來，要不然，會叫她覺著她張狂顯擺。
管事嬤嬤也是知道輕重的，見她只以笑作答，心中更高看了她一些，這樣的女子，才能長久得了昭陽長公主的喜歡，總好過那等因著一時恩寵便張狂不懂規矩了的。
管事嬤嬤親自將謝姌送了出去，崔公公跟在謝姌身後，心中少不得生出幾分感慨來。
這謝二姑娘可真是與眾不同，能和管事嬤嬤這等下人聊得上話，而且分外自在，一點兒也沒給人屈尊降貴刻意營造出這種態度的感覺。而且，謝二姑娘也是個會說話，懂規矩的，瞧瞧才短短一會兒功夫相處，這管事嬤嬤就待她這般親近了，也不知謝家那樣的門第怎就養出了謝二姑娘這般的性子。
崔公公心中想著，深覺謝二姑娘若能得了殿下的喜歡就再好不過了，這樣的女子入了東宮，也不會因著驟然得寵生出是非來，他們這些下頭伺候的人也省心。
崔公公這般想著，面兒上卻是一點兒都沒表露出來，謝二姑娘到底會有何前程，那要看殿下的心思，他們可不敢替殿下做主。
謝姌捧著托盤進了殿內，托盤裏放著一盞茶，旁邊還放著一塊兒燙好的帕子。
她緩步上前，將托盤放在蕭衍身邊的紫漆描金帶屜方桌上，伸手拿了帕子遞到了蕭衍面前。
蕭衍順手接過，一邊拿著帕子擦手一邊看著謝姌，他以為她會拖延時間，要過會兒才能泡好茶端到他面前。
如今看來，倒是他這個太子想差了。
他今日就發現謝姌似乎不那麽害怕他了，先時還覺著是他的錯覺，可她這般快就泡好了茶回來，蕭衍又覺著她不那麽怕他了。
可既然不怕，為何方才兩人私下裏相處時，她滿身不自在，尋了借口便走開了。
蕭衍宮中沒有侍妾妃嬪，也甚少和大公主、二公主相處，所以沒有和姑娘家相處的經驗，可即便如此，蕭衍還是覺著謝姌小小年紀，性子還挺讓人難以揣測的，一會兒不怕他了一會兒又怕他，可見女人的心思實在是細膩繁覆，東宮若有嬪妃什麽的，還不知要叫他這個太子如何煩心呢。
蕭衍一邊想著，一邊將帕子放在托盤上，拿起了茶盞揭開茶蓋放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是上好的碧螺春，清香濃郁，又有股獨特的花果香。
正喝著茶，外頭就響起一陣腳步聲，昭陽長公主和陸嬤嬤回來了。
昭陽長公主見到蕭衍正悠閑自在喝著茶，而謝姌卻是站在一旁，當下就沒好氣瞪了蕭衍一眼，道：“謝二姑娘可是我請的客人，你可莫要隨便使喚人。”
昭陽長公主說著，就拉著謝姌坐了下來，瞧著是時候用午膳了，又吩咐嬤嬤們擺膳，含笑對著謝姌道：“正巧到了用膳的時候，姌丫頭你便留下來陪本宮和太子一起用膳吧。”
謝姌不好拒絕，只好含笑應下，跟著昭陽長公主到了餐桌前坐下。
她坐在昭陽長公主身邊，蕭衍這個太子則是正好坐在她的對面，叫她頗為有壓力。
不多一會兒，就有宮女魚貫而入，擺了滿滿一桌子的飯菜。
因著蕭衍在，這裏又是長公主府，謝姌一頓飯用的有些忐忑不安，好在飯菜是長公主府的小廚房做的，味道很是不錯，好不容易等到用完了膳，又喝了盞茶，昭陽長公主才說道：“今個兒陪了本宮半日，姌丫頭你也累了，今個兒便先回去吧，改日本宮再派人接你過來。”
“用膳時見你喜好甜食，正好府裏膳房的師傅最是會做一些點心，你回去帶上一些，若哪樣吃著喜歡，本宮下回便叫人多做些。”
謝姌聽著這話，心裏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著昭陽長公主待她好生親近，連忙起身對著昭陽長公主福了福身子，聽話的應了下來。
視線觸及坐在椅子上的太子蕭衍時，又對著蕭衍福了福身子，這才跟著方嬤嬤退了出來。
早有宮女匆匆去了膳房裝好了點心，捧著一只青釉粉彩六層食盒過來，交到了如意手中。
待出了府，謝姌又同方嬤嬤還有如意一同乘了馬車往安國公府方向去了，快到傍晚，馬車才在安國公府的門前停了下來。
她謝過了方嬤嬤，看著馬車離開，這才帶著如意擡腳進門，一路往樨瀾院的方向去了。
樨瀾院
魏老夫人精神看起來好得很，臉上也帶著笑意，聽丫鬟回稟說姌姑娘回來了，這會兒正往樨瀾院這邊走呢，臉上的笑意愈發多了起來，對著身旁坐著的大姑娘傅怡道：“這個時候才回來，可見昭陽長公主有多喜歡姌丫頭。”
傅怡笑了笑，眼底卻是露出幾分嫉妒和不快來。她是今早謝姌離開後才聽說了竟有這樣一樁事情，急急忙忙來了樨瀾院，才從祖母這裏聽說了昭陽長公主昨日便派人過來了，甚至，還是長公主府的嬤嬤親自來接謝姌的。
這般大的體面，謝姌怎麽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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