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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嫁給梁恒這件事對傅瑩的打擊太大, 從落月居回去後，傅瑩便病了，夜裏甚至發起了熱, 白芷不敢驚動了老夫人，怕老夫人心裏頭覺著姑娘心生怨憤, 只能去雲水院敲門，將二姑娘發熱的事情回稟了二夫人魏氏。
魏氏才剛歇下，身上只披著件黛綠色繡著芙蓉花的寢衣, 她隔著帳子聽著丫鬟寶珠回稟後, 眉頭微微蹙起，吩咐道：“叫個懂醫術的婆子去給看看，這大晚上的，哪裏給她去外頭尋大夫去。再說，陣仗鬧得這般大, 驚動了樨瀾院可就不好了。”
魏氏說著，又想了想道：“罷了，上回劉嬤嬤不是買了些杏林堂的解熱丸，還留著一些，你尋來拿給白芷，叫她好生伺候她們姑娘吧。”
寶珠聽著自家夫人這話，心裏頭知道夫人到底還是怕二姑娘有什麽不妥, 叫二姑娘和梁恒的婚事有差池, 所以才叫她將這解熱丸拿給白芷，要不然，夫人哪裏會疼二姑娘這個庶女呢？
寶珠應了聲是, 就披了衣裳去了廂房拿了一瓶解熱丸，隔著門交給了白芷, 嘴上不由得勸道：“妹妹也好生勸著二姑娘一些，這婚事是老夫人定下的，由不得二姑娘不願意。與其心裏難受折騰壞了自己的身子，倒不如想著借著老夫人如今還覺著對不住她這個孫女兒要將她低嫁了，從老夫人那裏討些好東西，嫁妝裏頭莊子、鋪子什麽的，拿在手裏頭才是實實在在的，不比哭哭啼啼病一場要強，人再要強也要能強過命才行，你叫二姑娘好好想想吧。”
白芷接了藥瓶，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拿著藥瓶轉身往回走。
等到了屋裏，拿了溫水餵傅瑩將藥吃下，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見著姑娘身上沒那麽熱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坐在床沿守了自家姑娘一整晚。
昨個兒的事情雖然沒特意驚動人，可老夫人要將傅瑩許給梁恒，府裏上上下下眼睛都盯在傅瑩身上，所以白芷這個大丫鬟連夜去了雲水院回稟傅瑩這個當主子的病了的事情還是傳了出來。
眾人聽了也是同情，覺著傅瑩這個二姑娘也實在是福薄，倘若是從魏氏肚子裏出來的，占了個嫡出的身份，老夫人哪裏會舍得將她嫁給梁恒那樣的混不吝。
心中雖這般想，可沒人敢亂嚼舌根，都怕傳到樨瀾院惹得老夫人和姑奶奶不高興。
大姑娘傅怡聽說這事兒，心中更是覺著傅瑩這個妹妹不懂事。可到底是一家子姐妹，早起用過膳後，傅怡還是去探望了傅瑩這個妹妹，只是姐妹本就不親，傅怡只待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離開了。
謝姌到了院門口，正好見著傅怡從裏頭出來。
傅怡瞧著她來了，笑了笑，道：“姌妹妹也過來了？二妹妹身子弱經不住事兒，倒叫姌妹妹見笑了。”
謝姌聽了這話，心裏頭只覺著傅怡不愧是魏老夫人最喜歡的孫女兒，這性子其實和魏老夫人是一樣的，一樣的心冷寡情，偏偏還要扯一張面皮，親自過來探望傅瑩，叫滿府都誇她這個當姐姐的對庶妹好。
如今的傅瑩，哪裏需要她這樣的好呢？她若真有心，該攔著不叫傅瑩嫁給梁恒才是。
謝姌沒有接話，只對著傅怡笑了笑。
傅怡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她覺著謝姌這個表姑娘沒有往日裏那般敬著她了，不自覺就想到那日賞花宴上她得了昭陽長公主的賞賜，一時就覺著謝姌是因著這份兒體面而張狂起來了，所以不將她這個安國公府的嫡長女放在眼裏。
她挑了挑眉，意味深長道：“姌妹妹不過進京幾日，倒真關心起二妹妹來了。只是二妹妹落到如今這個處境都是因著姑母的緣故，姌妹妹可是姑母嫡親的女兒，也不知二妹妹見了姌妹妹心裏頭會不會遷怒，甚至覺著姌妹妹虛偽，是上門來看她笑話的？”
謝姌頭一回見著傅怡這個大姑娘撕下偽善的面皮，她一點兒都不覺著奇怪，只淡淡道：“二表姐心思通透，想來不會遷怒我這個無辜之人的。”
傅怡嗤笑一聲，深深看了謝姌一眼，卻是什麽話都沒說，就徑直朝自己的住處而去了。
謝姌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半晌，才轉身擡腳往院子裏走去。
傅瑩是庶出，所以她這院子只有采薇院的一半大，算不得寬敞，院子靠墻種著幾株西府海棠，樹形高大峭立，正值花開，紅粉相間的花朵散發著濃郁的花香，只是主子傅瑩被許給了梁恒，這滿院的花香再好聞也掩蓋不住這空氣中的壓抑。
廊下站著的丫鬟臘梅見著謝姌來了，心中微微有幾分詫異，忙迎了上來對著謝姌福了福身子叫了聲表姑娘。
方才大姑娘來了一趟，多半是走個過場表露對她們姑娘這個妹妹的關心。謝姌是姑奶奶所出，按說這個時候不該過來，沒得叫她家姑娘遷怒了去，可表姑娘卻是來了，臘梅倒不知該不該領表姑娘進去了。
可來者是客，她們姑娘如今又是這麽個處境，臘梅也不敢得罪了人，只能打起簾子將謝姌給領了進去。
謝姌如何看不出她眼底的遲疑，只是她今個兒不能不來這一趟，畢竟前世傅瑩落得那樣一個結局，她若不知道便罷了，既知道了便不能不來這一趟。
謝姌跟在臘梅的身後進了屋子裏，屋子裏充斥著一股子藥味兒，還有一股淡淡的海棠香，傅瑩穿著一身粉白繡小朵蘭花褙子，靠在軟塌上坐著，臉色有些蒼白，短短一日功夫人瞧著竟是消瘦了不少。
見著謝姌進來，傅瑩楞了一下，這才擠出一個笑容來，對著謝姌道：“妹妹定也知曉了我的事情，叫妹妹看笑話了。”
謝姌卻是搖了搖頭：“我若看笑話，今個兒就不過來了。”她說著，看了站在傅瑩跟前的丫鬟白芷一眼。
傅瑩知她私下裏有話和她說，便對著白芷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叫我和姌妹妹私下裏說說話。”
白芷點了點頭，福了福身子便轉身退了出去。
屋子裏只留下了謝姌和傅瑩兩個人。
不等傅瑩開口，謝姌便說道：“那梁恒表姐嫁不得！”
傅瑩一楞，隨即心中就是一酸，眼淚沒忍住落了下來：“若是可以，我難道願意嫁這麽個人？他梁恒品行不端，又是那樣混不吝的，梁家將他養成這般性子想也知道是個什麽情況。可我只是個庶出的姑娘，比不得大姐姐傅怡是投生在太太肚子裏，所以即便這些年在樨瀾院盡孝，老夫人也不會為著這份兒孝心便善待於我，更何況，她是為著姑母的名聲，我這個庶出的孫女兒又算得了什麽？”
她說著，拿帕子拭了拭眼淚，對著謝姌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姐姐過來只勸我要往開想，只當是給老夫人盡孝了。妹妹能對我說梁恒嫁不得，就沖著這個，我心裏是記著妹妹的這份兒情的。妹妹雖是姑母肚子裏出來的，為人品性卻和姑母是不一樣的，不然，今日就不會過來和我說這個了。”
“妹妹也不必多想，人總要活下去，我伏低做小了這麽些年，不會輕易做傻事的。等到了梁家，我自會做一個梁家媳婦該做的事情，必不會叫人挑出半分錯處來，要怪就怪我福薄，不能和京城裏其他庶女一般留在京城，反倒是要離家那般遠，也不知這一去有沒有機會再回京？”
謝姌看向了傅瑩，心中堵得慌，前世傅瑩將自己吊死在懸梁上，死在了梁府，怎麽會有機會再回京城，回來看一看柳姨娘？
她伸出手去，覆在了傅瑩的手背上，開口道：“表姐你聽我說，我自小在謝家長大，梁恒是祖母娘家的侄孫，經常來謝府，對於他，我是有幾分了解的。他游手好閑，又最愛和人攀比，家裏只他一個獨苗，哪怕日子緊湊些也不舍得委屈了他，叫他在外頭被人看低了。可他和那些酒肉朋友拿了錢就去吃酒，去勾欄或是賭坊，我不說表姐也知道是個什麽情景。梁家之前給他安排了通房，他自己又最愛和女子廝混，所以通房便有了身孕，差點兒就鬧出庶長子的事情來。只梁家老夫人和夫人都是個狠辣的，想叫梁恒娶個高門大戶出來的媳婦，所以叫人將這通房肚子裏的孩子打掉了，這通房受不住，最後連性命都沒保住。這樣的人家，表姐還覺著嫁過去，只要體貼夫君，孝順公婆，就能得到該有的體面和尊重嗎？說句不好聽的，表姐便是不喜歡梁恒，由著他在外頭和那些女子廝混，可有一日他若是將那些勾欄裏的女子帶回梁家，要將其擡為妾室，表姐這個正妻允是不允？更有甚者，這姨娘妾室有了身孕，表姐又該如何自處？”
聽著這些話，傅瑩如遭雷擊，臉色瞬時就變得慘白，下意識就攥緊了手心，連指甲都掐進掌心了。
她只知梁恒品行不好，卻不知竟會這樣不好！還有梁家，在謝姌的話中，那根本就是個火坑，她嫁去梁家，哪怕是謹小慎微安安分分的，也不可能安安穩穩過她的太平日子，不知道要被如何折騰磋磨呢。
她雖是庶出，可打小便生在安國公府，腦海裏能想到的梁恒和梁家的不好總是有限的，可聽了謝姌這麽一說，她心中的不安和恐懼愈發多了起來，竟叫她楞在那裏，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謝姌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繼續道：“表姐以為表姐這樣的身份嫁去梁家，梁家人就會高看姐姐，擡舉表姐嗎？看看謝家的情形表姐就知道了，母親也是安國公府嫁出去的姑奶奶，還是祖母最疼的那一個，可母親若是過得好，如何會帶我和大姐姐來京城投靠外祖母，如何會想著叫表姐你嫁給梁恒？”
“母親這個備受祖母寵愛的姑奶奶都這樣，表姐想一想，嫁到梁家會比母親日子過得好嗎？”
“既然可以想見的不好，與其這樣由著老夫人做主，不情不願掉進一個火坑裏，倒不如，姐姐不要嫁去梁家，哪怕因此得罪了老夫人，也好歹是避過這個火坑再說，往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
謝姌這話，叫傅瑩楞住了，她想了想，道：“若是可以，我哪怕是絞了頭發去廟裏當姑子都不願意嫁去梁家的，只是我人微言輕，便是當姑子都由不得我。若我一人便罷了，左不過就是這條性命，可我還有生我的姨娘，我若是做出什麽糊塗事情得罪了老夫人，姨娘沒有父親寵愛，又因著我被老夫人厭惡，往後如何在這安國公府繼續住著？”
“我雖叫太太一聲母親，可姨娘才是我的生母，我豈能因著自個兒叫姨娘落到那樣一個處境？”
傅瑩擡眼，淚眼朦朧間，對上了謝姌的視線。
謝姌說：“若是表姐在梁家過得不順，更甚者出了什麽事情，叫柳姨娘白發人送黑發人，柳姨娘豈不是要將眼睛都哭瞎了，又能有什麽好日子？”
這話，叫傅瑩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後背湧起一層寒意來。
謝姌繼續道：“梁家若單單只是家貧我今日必不會對表姐說這些，可我說了這麽多，姐姐心裏也該明白這梁恒能不能嫁，嫁到梁家會是個什麽處境？姐姐與其任人擺布，不如想想法子，叫自己不用嫁去梁家。”
謝姌聲音沈穩而又溫和，竟叫傅瑩一點點冷靜下來，心頭一顫，也生出一股動搖和希望來。
她擡起頭來，問道：“妹妹既這般說了，可有什麽法子？”傅瑩不傻，謝姌特意來這一趟，還和她說了這些話，應該不單單是告訴她梁家是個火坑，她嫁過去落不到什麽好下場。
謝姌這般聰慧的人，肯定心中有了主意。
對上傅瑩期待的目光，謝姌壓低了聲音道：“你不用去求老夫人、大夫人或是二夫人，去求一求緒表哥。”
她話音落下，傅瑩就是一楞。
二堂弟？
她遲疑一下，忍不住道：“老夫人雖疼緒堂弟，可也不會......”
不等她說完，謝姌就道：“表姐若是信我，就按我說的去求一求緒表哥吧。表姐莫要忘了，緒表哥可是太子伴讀，他說的話，老夫人總能聽進去一些的。表姐雖是庶出，可也是國公府的姑娘，若是嫁給梁恒這麽個品行敗壞的人，緒表哥面兒上也無光，表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再說，緒表哥光風霽月，為人最重禮數，是個端方君子。表姐如今落到今日這般的處境，多少也有那日緒表哥將梁恒趕出府去，害的梁恒惱怒，醉酒之下才在府門口鬧了一場，將這事情鬧大了的緣故，表姐去求一求緒表哥又何妨？”
謝姌總不能告訴傅瑩說傅緒之是傅瓊華的兒子，所以傅瓊華是不願意因著這件事和自己的兒子離心的，只能這樣告訴傅瑩。
傅瑩臉色變了變，良久之後，她道：“我知道即便沒有那日的事情，姑母也早就惦記上我了，心中並未怨怪二堂弟。表妹這麽說，是想我去求二堂弟。罷了，如今也沒有別的法子，我不想嫁到梁家，怕落得個不好的下場，與其在屋子裏哭，倒不如鼓起勇氣，去求一求二堂弟，好再為自己爭一爭，總好過就這樣嫁給梁恒。”
謝姌點頭：“這樣才對，緒表哥住在前院，咱們姑娘家的事情他未必知道，便是聽說了什麽，表姐不自己去和緒表哥說不願意嫁給梁恒，求他幫忙，緒表哥只當表姐自己願意，也不好插手。”
“婚事對咱們姑娘家是最要緊不過的事情，表姐但凡能想到的法子，還是要試一試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傅瑩點了點頭，握住了謝姌的手，帶著幾分感激道：“多謝妹妹來這一趟又和我說了這麽多，替我想法子，我心裏頭念著妹妹的情，我自小長在國公府，上頭只那麽一個嫡姐，可她自持身份，哪裏會真看得上我這個當妹妹的。如今表妹來了這府裏，我竟覺著，比起嫡姐來，我和表妹更親近些呢。”
謝姌笑了笑，拿帕子給她拭了拭眼淚，道：“待表姐過了這一遭，可要拿了好茶來謝我。”
謝姌說著，又壓低了聲音道：“表姐晚些時候再去四宜院，別叫人攔住了，如今好些人都關註著表姐這裏呢。”
傅瑩也不傻，自是明白謝姌的意思，她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妹妹放心吧。”
謝姌也不好多留，就告辭離開了。
見著謝姌離開，傅瑩又拿帕子擦了擦眼淚，靠在軟塌上想了好半天，這才揚聲叫了白芷進來，給她重新梳洗打扮了。
待夜色寂靜時，傅瑩提著一個食盒去了四宜院。
書房外伺候的小廝青陌見著傅瑩過來，眼底露出幾分詫異來，他才聽說了老夫人要將二姑娘許給梁恒的事情，只是這兩日少爺忙，他還沒來得及去將此事告訴少爺呢。
這會兒二姑娘來了，也不知是不是要和少爺說這件事情。
他進了裏頭通傳了一句，很快就從屋裏出來，對著傅瑩道：“二姑娘進去吧。”
傅瑩點了點頭，輕吸了一口氣，擡腳往裏走去。
屋子裏掌著燈，燒著一個火爐，暖洋洋的。
傅緒之見著傅瑩進來，已然從座上起身，迎上前來，伸手接過傅瑩手裏提著的食盒，溫聲問道：“天這麽晚了，二姐怎麽過來了，夜路難走，有什麽事明日叫人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傅緒之一向是嚴謹端重的，可傅瑩卻是知道，這個堂弟待她們姐妹都很是溫和，一點兒都不端著架子。
聽著他帶著幾分關心的話，傅瑩忍不住眼淚簌簌落了下來，隨即，屈膝就要往下跪。
傅緒之手裏提著食盒，她的動作又這般快，楞了一下才用力將她扶了起來，沒叫她真的跪下去。
“堂姐這是做什麽？你我雖是堂姐弟，可也是自小一處長大，你若有所求，但凡能幫你的，緒之難道還能不應承？何須堂姐跪我？”
許是對於傅瑩的舉動有些惱怒，傅緒之的聲音冷了幾分。
可聽在傅瑩耳朵裏卻是比嫡姐傅怡寬慰她的那些話要暖人心，傅瑩看著傅緒之，好一陣子才哽咽著將老夫人要將她許給梁恒，她不願意嫁的事情說給了傅緒之。
她滿眼含淚，一雙好看的眸子裏都是不安和恐懼：“但凡梁恒不是那樣的品行，我只當孝順老夫人便也嫁了。只是，梁家那樣的火坑，堂姐我實在是不願意跳下去。堂姐我自知身份卑微，只是個庶出，府裏無人肯，也無人敢幫我，想來想去，就只能求到堂弟你的面前，還請堂弟幫一幫我。我也知此事必會叫堂弟為難，可，可我實在是害怕，害怕嫁到梁家。”說到最後，傅瑩露出恐懼的樣子來，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傅緒之見她這副樣子，眉頭蹙起，良久才開口道：“堂姐回去吧，此事我會和祖母還有姑母說的。”
傅緒之能說這話，就是要幫她了。
傅瑩心裏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湧起一股酸澀來，她壓抑著心中的情緒，對著傅緒之福身施了一禮，這才含著淚轉身往外頭走去。
待傅瑩離開後，小廝青陌才從外頭進來，瞧著書房裏氣氛有些凝重，自家少爺也沈著臉，青陌便猜出了少爺多半是知道了老夫人要將二姑娘嫁給梁恒的事情。
他忍不住問道：“少爺要幫二姑娘？這婚事到底是老夫人定下的，也是為了姑奶奶的名聲，老夫人那樣疼姑奶奶，少爺這一摻和，說不準老夫人也要惱了少爺您。您上回就和姑奶奶起了爭執，將梁恒趕出了府去，這回又要插手二姑娘的婚事，這，這是不是有些不妥當？”
青陌也不是那般冷漠之人，心裏頭也是同情二姑娘傅瑩的。只是在他心裏，親疏有別，他是最在乎自家少爺的，不想叫少爺為了二姑娘，得罪了魏老夫人和姑奶奶。
傅緒之卻是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去查查，今個兒二堂姐見了誰？”
青陌一楞，有些不大明白自家少爺的意思。
傅緒之定定看著門口，淡淡道：“二堂姐因著庶出的身份一向膽小謹慎，這回她來求我，不像是她的性子，倒像是受了誰的提點。”
青陌一楞，有些不敢置信，他連忙道：“奴才這就去查。”
等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青陌才從外頭回來，看著傅緒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好半天，他才開口道：“今個兒只大姑娘和姌姑娘去了二姑娘那裏。”
“大姑娘略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走了，姌姑娘倒是和二姑娘親近，坐了有小半個時辰才從屋裏出來。”
青陌說著，自己就有些不敢置信道：“不會吧，這表姑娘不是一直不得姑奶奶喜歡，為人很是謹小慎微，她，她怎就敢提點二姑娘，叫二姑娘來求少爺您？”
“而且，她怎麽敢保證，少爺鐵定就會管這件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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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嫁給梁恒這件事對傅瑩的打擊太大, 從落月居回去後，傅瑩便病了，夜裏甚至發起了熱, 白芷不敢驚動了老夫人，怕老夫人心裏頭覺著姑娘心生怨憤, 只能去雲水院敲門，將二姑娘發熱的事情回稟了二夫人魏氏。
魏氏才剛歇下，身上只披著件黛綠色繡著芙蓉花的寢衣, 她隔著帳子聽著丫鬟寶珠回稟後, 眉頭微微蹙起，吩咐道：“叫個懂醫術的婆子去給看看，這大晚上的，哪裏給她去外頭尋大夫去。再說，陣仗鬧得這般大, 驚動了樨瀾院可就不好了。”
魏氏說著，又想了想道：“罷了，上回劉嬤嬤不是買了些杏林堂的解熱丸，還留著一些，你尋來拿給白芷，叫她好生伺候她們姑娘吧。”
寶珠聽著自家夫人這話，心裏頭知道夫人到底還是怕二姑娘有什麽不妥, 叫二姑娘和梁恒的婚事有差池, 所以才叫她將這解熱丸拿給白芷，要不然，夫人哪裏會疼二姑娘這個庶女呢？
寶珠應了聲是, 就披了衣裳去了廂房拿了一瓶解熱丸，隔著門交給了白芷, 嘴上不由得勸道：“妹妹也好生勸著二姑娘一些，這婚事是老夫人定下的，由不得二姑娘不願意。與其心裏難受折騰壞了自己的身子，倒不如想著借著老夫人如今還覺著對不住她這個孫女兒要將她低嫁了，從老夫人那裏討些好東西，嫁妝裏頭莊子、鋪子什麽的，拿在手裏頭才是實實在在的，不比哭哭啼啼病一場要強，人再要強也要能強過命才行，你叫二姑娘好好想想吧。”
白芷接了藥瓶，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拿著藥瓶轉身往回走。
等到了屋裏，拿了溫水餵傅瑩將藥吃下，過了約莫半個時辰見著姑娘身上沒那麽熱了，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坐在床沿守了自家姑娘一整晚。
昨個兒的事情雖然沒特意驚動人，可老夫人要將傅瑩許給梁恒，府裏上上下下眼睛都盯在傅瑩身上，所以白芷這個大丫鬟連夜去了雲水院回稟傅瑩這個當主子的病了的事情還是傳了出來。
眾人聽了也是同情，覺著傅瑩這個二姑娘也實在是福薄，倘若是從魏氏肚子裏出來的，占了個嫡出的身份，老夫人哪裏會舍得將她嫁給梁恒那樣的混不吝。
心中雖這般想，可沒人敢亂嚼舌根，都怕傳到樨瀾院惹得老夫人和姑奶奶不高興。
大姑娘傅怡聽說這事兒，心中更是覺著傅瑩這個妹妹不懂事。可到底是一家子姐妹，早起用過膳後，傅怡還是去探望了傅瑩這個妹妹，只是姐妹本就不親，傅怡只待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離開了。
謝姌到了院門口，正好見著傅怡從裏頭出來。
傅怡瞧著她來了，笑了笑，道：“姌妹妹也過來了？二妹妹身子弱經不住事兒，倒叫姌妹妹見笑了。”
謝姌聽了這話，心裏頭只覺著傅怡不愧是魏老夫人最喜歡的孫女兒，這性子其實和魏老夫人是一樣的，一樣的心冷寡情，偏偏還要扯一張面皮，親自過來探望傅瑩，叫滿府都誇她這個當姐姐的對庶妹好。
如今的傅瑩，哪裏需要她這樣的好呢？她若真有心，該攔著不叫傅瑩嫁給梁恒才是。
謝姌沒有接話，只對著傅怡笑了笑。
傅怡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她覺著謝姌這個表姑娘沒有往日裏那般敬著她了，不自覺就想到那日賞花宴上她得了昭陽長公主的賞賜，一時就覺著謝姌是因著這份兒體面而張狂起來了，所以不將她這個安國公府的嫡長女放在眼裏。
她挑了挑眉，意味深長道：“姌妹妹不過進京幾日，倒真關心起二妹妹來了。只是二妹妹落到如今這個處境都是因著姑母的緣故，姌妹妹可是姑母嫡親的女兒，也不知二妹妹見了姌妹妹心裏頭會不會遷怒，甚至覺著姌妹妹虛偽，是上門來看她笑話的？”
謝姌頭一回見著傅怡這個大姑娘撕下偽善的面皮，她一點兒都不覺著奇怪，只淡淡道：“二表姐心思通透，想來不會遷怒我這個無辜之人的。”
傅怡嗤笑一聲，深深看了謝姌一眼，卻是什麽話都沒說，就徑直朝自己的住處而去了。
謝姌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半晌，才轉身擡腳往院子裏走去。
傅瑩是庶出，所以她這院子只有采薇院的一半大，算不得寬敞，院子靠墻種著幾株西府海棠，樹形高大峭立，正值花開，紅粉相間的花朵散發著濃郁的花香，只是主子傅瑩被許給了梁恒，這滿院的花香再好聞也掩蓋不住這空氣中的壓抑。
廊下站著的丫鬟臘梅見著謝姌來了，心中微微有幾分詫異，忙迎了上來對著謝姌福了福身子叫了聲表姑娘。
方才大姑娘來了一趟，多半是走個過場表露對她們姑娘這個妹妹的關心。謝姌是姑奶奶所出，按說這個時候不該過來，沒得叫她家姑娘遷怒了去，可表姑娘卻是來了，臘梅倒不知該不該領表姑娘進去了。
可來者是客，她們姑娘如今又是這麽個處境，臘梅也不敢得罪了人，只能打起簾子將謝姌給領了進去。
謝姌如何看不出她眼底的遲疑，只是她今個兒不能不來這一趟，畢竟前世傅瑩落得那樣一個結局，她若不知道便罷了，既知道了便不能不來這一趟。
謝姌跟在臘梅的身後進了屋子裏，屋子裏充斥著一股子藥味兒，還有一股淡淡的海棠香，傅瑩穿著一身粉白繡小朵蘭花褙子，靠在軟塌上坐著，臉色有些蒼白，短短一日功夫人瞧著竟是消瘦了不少。
見著謝姌進來，傅瑩楞了一下，這才擠出一個笑容來，對著謝姌道：“妹妹定也知曉了我的事情，叫妹妹看笑話了。”
謝姌卻是搖了搖頭：“我若看笑話，今個兒就不過來了。”她說著，看了站在傅瑩跟前的丫鬟白芷一眼。
傅瑩知她私下裏有話和她說，便對著白芷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叫我和姌妹妹私下裏說說話。”
白芷點了點頭，福了福身子便轉身退了出去。
屋子裏只留下了謝姌和傅瑩兩個人。
不等傅瑩開口，謝姌便說道：“那梁恒表姐嫁不得！”
傅瑩一楞，隨即心中就是一酸，眼淚沒忍住落了下來：“若是可以，我難道願意嫁這麽個人？他梁恒品行不端，又是那樣混不吝的，梁家將他養成這般性子想也知道是個什麽情況。可我只是個庶出的姑娘，比不得大姐姐傅怡是投生在太太肚子裏，所以即便這些年在樨瀾院盡孝，老夫人也不會為著這份兒孝心便善待於我，更何況，她是為著姑母的名聲，我這個庶出的孫女兒又算得了什麽？”
她說著，拿帕子拭了拭眼淚，對著謝姌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姐姐過來只勸我要往開想，只當是給老夫人盡孝了。妹妹能對我說梁恒嫁不得，就沖著這個，我心裏是記著妹妹的這份兒情的。妹妹雖是姑母肚子裏出來的，為人品性卻和姑母是不一樣的，不然，今日就不會過來和我說這個了。”
“妹妹也不必多想，人總要活下去，我伏低做小了這麽些年，不會輕易做傻事的。等到了梁家，我自會做一個梁家媳婦該做的事情，必不會叫人挑出半分錯處來，要怪就怪我福薄，不能和京城裏其他庶女一般留在京城，反倒是要離家那般遠，也不知這一去有沒有機會再回京？”
謝姌看向了傅瑩，心中堵得慌，前世傅瑩將自己吊死在懸梁上，死在了梁府，怎麽會有機會再回京城，回來看一看柳姨娘？
她伸出手去，覆在了傅瑩的手背上，開口道：“表姐你聽我說，我自小在謝家長大，梁恒是祖母娘家的侄孫，經常來謝府，對於他，我是有幾分了解的。他游手好閑，又最愛和人攀比，家裏只他一個獨苗，哪怕日子緊湊些也不舍得委屈了他，叫他在外頭被人看低了。可他和那些酒肉朋友拿了錢就去吃酒，去勾欄或是賭坊，我不說表姐也知道是個什麽情景。梁家之前給他安排了通房，他自己又最愛和女子廝混，所以通房便有了身孕，差點兒就鬧出庶長子的事情來。只梁家老夫人和夫人都是個狠辣的，想叫梁恒娶個高門大戶出來的媳婦，所以叫人將這通房肚子裏的孩子打掉了，這通房受不住，最後連性命都沒保住。這樣的人家，表姐還覺著嫁過去，只要體貼夫君，孝順公婆，就能得到該有的體面和尊重嗎？說句不好聽的，表姐便是不喜歡梁恒，由著他在外頭和那些女子廝混，可有一日他若是將那些勾欄裏的女子帶回梁家，要將其擡為妾室，表姐這個正妻允是不允？更有甚者，這姨娘妾室有了身孕，表姐又該如何自處？”
聽著這些話，傅瑩如遭雷擊，臉色瞬時就變得慘白，下意識就攥緊了手心，連指甲都掐進掌心了。
她只知梁恒品行不好，卻不知竟會這樣不好！還有梁家，在謝姌的話中，那根本就是個火坑，她嫁去梁家，哪怕是謹小慎微安安分分的，也不可能安安穩穩過她的太平日子，不知道要被如何折騰磋磨呢。
她雖是庶出，可打小便生在安國公府，腦海裏能想到的梁恒和梁家的不好總是有限的，可聽了謝姌這麽一說，她心中的不安和恐懼愈發多了起來，竟叫她楞在那裏，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謝姌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手繼續道：“表姐以為表姐這樣的身份嫁去梁家，梁家人就會高看姐姐，擡舉表姐嗎？看看謝家的情形表姐就知道了，母親也是安國公府嫁出去的姑奶奶，還是祖母最疼的那一個，可母親若是過得好，如何會帶我和大姐姐來京城投靠外祖母，如何會想著叫表姐你嫁給梁恒？”
“母親這個備受祖母寵愛的姑奶奶都這樣，表姐想一想，嫁到梁家會比母親日子過得好嗎？”
“既然可以想見的不好，與其這樣由著老夫人做主，不情不願掉進一個火坑裏，倒不如，姐姐不要嫁去梁家，哪怕因此得罪了老夫人，也好歹是避過這個火坑再說，往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
謝姌這話，叫傅瑩楞住了，她想了想，道：“若是可以，我哪怕是絞了頭發去廟裏當姑子都不願意嫁去梁家的，只是我人微言輕，便是當姑子都由不得我。若我一人便罷了，左不過就是這條性命，可我還有生我的姨娘，我若是做出什麽糊塗事情得罪了老夫人，姨娘沒有父親寵愛，又因著我被老夫人厭惡，往後如何在這安國公府繼續住著？”
“我雖叫太太一聲母親，可姨娘才是我的生母，我豈能因著自個兒叫姨娘落到那樣一個處境？”
傅瑩擡眼，淚眼朦朧間，對上了謝姌的視線。
謝姌說：“若是表姐在梁家過得不順，更甚者出了什麽事情，叫柳姨娘白發人送黑發人，柳姨娘豈不是要將眼睛都哭瞎了，又能有什麽好日子？”
這話，叫傅瑩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後背湧起一層寒意來。
謝姌繼續道：“梁家若單單只是家貧我今日必不會對表姐說這些，可我說了這麽多，姐姐心裏也該明白這梁恒能不能嫁，嫁到梁家會是個什麽處境？姐姐與其任人擺布，不如想想法子，叫自己不用嫁去梁家。”
謝姌聲音沈穩而又溫和，竟叫傅瑩一點點冷靜下來，心頭一顫，也生出一股動搖和希望來。
她擡起頭來，問道：“妹妹既這般說了，可有什麽法子？”傅瑩不傻，謝姌特意來這一趟，還和她說了這些話，應該不單單是告訴她梁家是個火坑，她嫁過去落不到什麽好下場。
謝姌這般聰慧的人，肯定心中有了主意。
對上傅瑩期待的目光，謝姌壓低了聲音道：“你不用去求老夫人、大夫人或是二夫人，去求一求緒表哥。”
她話音落下，傅瑩就是一楞。
二堂弟？
她遲疑一下，忍不住道：“老夫人雖疼緒堂弟，可也不會......”
不等她說完，謝姌就道：“表姐若是信我，就按我說的去求一求緒表哥吧。表姐莫要忘了，緒表哥可是太子伴讀，他說的話，老夫人總能聽進去一些的。表姐雖是庶出，可也是國公府的姑娘，若是嫁給梁恒這麽個品行敗壞的人，緒表哥面兒上也無光，表姐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再說，緒表哥光風霽月，為人最重禮數，是個端方君子。表姐如今落到今日這般的處境，多少也有那日緒表哥將梁恒趕出府去，害的梁恒惱怒，醉酒之下才在府門口鬧了一場，將這事情鬧大了的緣故，表姐去求一求緒表哥又何妨？”
謝姌總不能告訴傅瑩說傅緒之是傅瓊華的兒子，所以傅瓊華是不願意因著這件事和自己的兒子離心的，只能這樣告訴傅瑩。
傅瑩臉色變了變，良久之後，她道：“我知道即便沒有那日的事情，姑母也早就惦記上我了，心中並未怨怪二堂弟。表妹這麽說，是想我去求二堂弟。罷了，如今也沒有別的法子，我不想嫁到梁家，怕落得個不好的下場，與其在屋子裏哭，倒不如鼓起勇氣，去求一求二堂弟，好再為自己爭一爭，總好過就這樣嫁給梁恒。”
謝姌點頭：“這樣才對，緒表哥住在前院，咱們姑娘家的事情他未必知道，便是聽說了什麽，表姐不自己去和緒表哥說不願意嫁給梁恒，求他幫忙，緒表哥只當表姐自己願意，也不好插手。”
“婚事對咱們姑娘家是最要緊不過的事情，表姐但凡能想到的法子，還是要試一試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傅瑩點了點頭，握住了謝姌的手，帶著幾分感激道：“多謝妹妹來這一趟又和我說了這麽多，替我想法子，我心裏頭念著妹妹的情，我自小長在國公府，上頭只那麽一個嫡姐，可她自持身份，哪裏會真看得上我這個當妹妹的。如今表妹來了這府裏，我竟覺著，比起嫡姐來，我和表妹更親近些呢。”
謝姌笑了笑，拿帕子給她拭了拭眼淚，道：“待表姐過了這一遭，可要拿了好茶來謝我。”
謝姌說著，又壓低了聲音道：“表姐晚些時候再去四宜院，別叫人攔住了，如今好些人都關註著表姐這裏呢。”
傅瑩也不傻，自是明白謝姌的意思，她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妹妹放心吧。”
謝姌也不好多留，就告辭離開了。
見著謝姌離開，傅瑩又拿帕子擦了擦眼淚，靠在軟塌上想了好半天，這才揚聲叫了白芷進來，給她重新梳洗打扮了。
待夜色寂靜時，傅瑩提著一個食盒去了四宜院。
書房外伺候的小廝青陌見著傅瑩過來，眼底露出幾分詫異來，他才聽說了老夫人要將二姑娘許給梁恒的事情，只是這兩日少爺忙，他還沒來得及去將此事告訴少爺呢。
這會兒二姑娘來了，也不知是不是要和少爺說這件事情。
他進了裏頭通傳了一句，很快就從屋裏出來，對著傅瑩道：“二姑娘進去吧。”
傅瑩點了點頭，輕吸了一口氣，擡腳往裏走去。
屋子裏掌著燈，燒著一個火爐，暖洋洋的。
傅緒之見著傅瑩進來，已然從座上起身，迎上前來，伸手接過傅瑩手裏提著的食盒，溫聲問道：“天這麽晚了，二姐怎麽過來了，夜路難走，有什麽事明日叫人告訴我也是一樣的。”
傅緒之一向是嚴謹端重的，可傅瑩卻是知道，這個堂弟待她們姐妹都很是溫和，一點兒都不端著架子。
聽著他帶著幾分關心的話，傅瑩忍不住眼淚簌簌落了下來，隨即，屈膝就要往下跪。
傅緒之手裏提著食盒，她的動作又這般快，楞了一下才用力將她扶了起來，沒叫她真的跪下去。
“堂姐這是做什麽？你我雖是堂姐弟，可也是自小一處長大，你若有所求，但凡能幫你的，緒之難道還能不應承？何須堂姐跪我？”
許是對於傅瑩的舉動有些惱怒，傅緒之的聲音冷了幾分。
可聽在傅瑩耳朵裏卻是比嫡姐傅怡寬慰她的那些話要暖人心，傅瑩看著傅緒之，好一陣子才哽咽著將老夫人要將她許給梁恒，她不願意嫁的事情說給了傅緒之。
她滿眼含淚，一雙好看的眸子裏都是不安和恐懼：“但凡梁恒不是那樣的品行，我只當孝順老夫人便也嫁了。只是，梁家那樣的火坑，堂姐我實在是不願意跳下去。堂姐我自知身份卑微，只是個庶出，府裏無人肯，也無人敢幫我，想來想去，就只能求到堂弟你的面前，還請堂弟幫一幫我。我也知此事必會叫堂弟為難，可，可我實在是害怕，害怕嫁到梁家。”說到最後，傅瑩露出恐懼的樣子來，死死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傅緒之見她這副樣子，眉頭蹙起，良久才開口道：“堂姐回去吧，此事我會和祖母還有姑母說的。”
傅緒之能說這話，就是要幫她了。
傅瑩心裏頭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湧起一股酸澀來，她壓抑著心中的情緒，對著傅緒之福身施了一禮，這才含著淚轉身往外頭走去。
待傅瑩離開後，小廝青陌才從外頭進來，瞧著書房裏氣氛有些凝重，自家少爺也沈著臉，青陌便猜出了少爺多半是知道了老夫人要將二姑娘嫁給梁恒的事情。
他忍不住問道：“少爺要幫二姑娘？這婚事到底是老夫人定下的，也是為了姑奶奶的名聲，老夫人那樣疼姑奶奶，少爺這一摻和，說不準老夫人也要惱了少爺您。您上回就和姑奶奶起了爭執，將梁恒趕出了府去，這回又要插手二姑娘的婚事，這，這是不是有些不妥當？”
青陌也不是那般冷漠之人，心裏頭也是同情二姑娘傅瑩的。只是在他心裏，親疏有別，他是最在乎自家少爺的，不想叫少爺為了二姑娘，得罪了魏老夫人和姑奶奶。
傅緒之卻是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去查查，今個兒二堂姐見了誰？”
青陌一楞，有些不大明白自家少爺的意思。
傅緒之定定看著門口，淡淡道：“二堂姐因著庶出的身份一向膽小謹慎，這回她來求我，不像是她的性子，倒像是受了誰的提點。”
青陌一楞，有些不敢置信，他連忙道：“奴才這就去查。”
等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青陌才從外頭回來，看著傅緒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好半天，他才開口道：“今個兒只大姑娘和姌姑娘去了二姑娘那裏。”
“大姑娘略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走了，姌姑娘倒是和二姑娘親近，坐了有小半個時辰才從屋裏出來。”
青陌說著，自己就有些不敢置信道：“不會吧，這表姑娘不是一直不得姑奶奶喜歡，為人很是謹小慎微，她，她怎就敢提點二姑娘，叫二姑娘來求少爺您？”
“而且，她怎麽敢保證，少爺鐵定就會管這件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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