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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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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大年三十本該是一片祥和歡樂之象,顧府卻彌漫著一股死氣沈沈的氛圍。

顧小姐向來體弱,終日需臥床餵藥,前些日子突然病轉急下,吐出一口鮮血後變得氣若游絲,宮裏來的太醫診斷過都直搖頭,暗示顧霄可以準備後事。

顧霄心如刀絞地凝視床上了無生氣的人,悲痛地喃喃:“就這麽不願意嗎?寧願死?”

侍從傳來顧鳶消息時,謝離正和林沂下棋。大年十日休沐,林沂落得清閑,外面雪窖冰天,他幾乎整日待在房裏。

如今謝離的棋藝已不是夏日那般粗糙,對弈時林沂也需花上些心思才不至於落下風。

侍從匯報完情況就自覺退下,林沂捏著一枚棋子把玩,氣定神閑地看著垂眸深思的人,嘴角始終揚著一抹弧度。

端起一杯熱茶抿口,悠悠道:“都不讓人過個好年,這麽著急幹什麽?”

謝離執著棋子猶豫不決,懸在棋盤上來回斟酌,隨口回:“便是所有人都窩在家裏的時候才好逃跑,否則被人看見詐屍,不得引起軒然大波。”

說著落下一枚棋子,林沂緊接其上,果決之勢顯得他的熟慮多餘,謝離郁郁瞪了他一眼。

林沂輕笑,覆拈起白子點了點棋盤,“你該相信直覺或許能出奇招呢。”

“少誆我,現在十局裏我亦能勝你兩局,你也該努力進取才對。”

“嗯嗯,太子妃教訓的是。”

三日後,顧鳶終是沒熬過去,顧霄悲慟不已,整個人如同失了魂一般,失常好些時間,不肯放顧鳶入土為安,最終還是在好友的勸解下才擇了個天晴日出殯。

又過兩日,城郊十裏外,謝離披著織錦鬥篷坐在馬上眺望不遠處的馬車,車上下來一男一女,跪地朝他遠遠一拜後便駕駛馬車離開。

“假死藥藥效七日,這顧霄發瘋發了五日,差點把鳶姐姐憋死在土裏。”謝離無語地念叨一句。

身後的江星勉接話:“好在沒出意外,太子妃,我們回去吧。”

謝離點點頭,調轉馬頭往城裏去。

快到城門就碰上禦馬奔來的顧霄,神情癲狂,勒馬停在謝離面前,恨恨道:“果然是你,我的鳶兒呢?”

謝離語氣平淡地說:“鳶姐姐已然故去,顧大人還是別太傷懷。”

“放屁,我剛去鳶兒墳上看望,泥土松動,分明是有人動了手腳,是你放走了我的鳶兒,太子妃,你怎麽敢?”顧霄策馬向前走了幾步,探出上半身想抓謝離。

江星勉立即插過去,伸出長刀抵住顧霄胸口:“大膽!竟敢對太子妃無禮。”

“哼,太子妃?一個男人也敢占太子妃名號。”

謝離一下收緊握韁繩的手,瞳孔一縮,面上仍鎮靜不動:“顧大人怕不是傷心過度失心瘋了。”

顧霄冷笑:“那日你穿男裝潛入我顧府以為我沒認出來?堂堂太子妃竟然是個男人,說出去,天下不知會如何取笑。”

謝離微瞇眼睛,松了手勁:“你以為太子不知道?一旦公布,大不了我以死謝罪,可你得罪太子,日後還想在朝堂立足?你不敢說,你都不敢放棄一切與心愛女人在一起,又怎麽會拿自己仕途賭氣。”

顧霄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你知道?顧鳶告訴你了?”

謝離從袖子裏拿出一只飛鳥簪,舉在胸前端詳,顧霄一見簪子,頓時跌落馬下,不顧一切地沖到謝離馬前,江星勉縱身攔住人。

“把簪子還我。”

謝離將簪子往他懷裏一拋,嗤笑道:“裝得這般深情,實則自私懦弱,將世俗冷眼全然壓住一個女人身上,你真不知道府上奴仆和你的那些妾室背地裏是如何譏諷鳶姐姐的?本就有違倫常,還想貪圖身外名,塑凜然之身,你若是拋下一切與鳶姐姐遠走他鄉廝守,我還敬你幾分擔當。”

那日潛入顧府,顧鳶將所有事都告知於他。

顧霄大顧鳶十歲,憑著些才幹仕途一路坦蕩,對顧鳶照顧有加。失去所有的顧鳶對唯一的哥哥心生孺慕,美麗的少女時常仰著天真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顧霄逐漸迷失,越來越多的親昵相處如飲鴆止渴,他甚至說服自己,顧鳶是他養大的,本就該屬於他。

懵懂的少女不知情愛,只覺得這是哥哥疼愛的方式,樂得配合。

隨著年歲增長,府上的流言甚囂塵上,雖不敢忤逆顧霄,私下卻對顧鳶百般指點,妾室更是暗指顧鳶不知廉恥勾引兄長。

顧鳶這才意識到他們的舉動是錯誤的,便開始拒絕甚至躲避顧霄。可著了迷的顧霄哪裏舍得輕易放過,耍盡手段哄騙,言說再過幾年了卻父親當官的遺願便帶著她遠走高飛。

這一等就等來顧鳶出閣,丈夫溫柔體貼深情厚愛,撫平顧鳶的一腔傷痛,兩人逐漸情投意合。得知一切的顧霄醋意橫生,起了歹念。

心如死灰的顧鳶被接回顧府,顧霄又故技重施,說盡花言巧語,稍見起色,顧鳶的丈夫死裏逃生回來了,摧毀了她所有的信念。

顧鳶對顧霄的感情難以明晰,恨裏又夾雜著少女懷春和親人間斬不斷的情,剪不斷理還亂,只能毅然遠離。

顧霄抓著飛鳥簪顫抖不已,這是他送給顧鳶及笄的禮物,亦是定情之物。他不敢承認自己的怯懦,一邊舍不下顧鳶的情愛,一邊又害怕世人眼光。他並不是不知道顧鳶的痛苦,只是不敢在意罷了。

謝離看他這副假惺惺的模樣只覺惡心,忍不住踹了他一腳,“顧大人,現在你可以肆意地追逐名利,祝你前程似錦。”

說完驅馬越過蜷縮在地的人。

下朝回府的林沂一推開門入目便是謝離略顯忐忑盤坐榻上的模樣,“怎麽呢,不順利?”

謝離輕輕嘆氣:“確實節外生枝了,顧霄知道我是男的。”

“威脅你了?”林沂沒什麽反應,端起茶杯悠閑喝著。

“嗯,但我覺得他不敢說吧,以防萬一還是跟你通個氣。”

“哦。”

好冷淡啊。謝離奇怪地看向林沂,“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麽?”

“萬一他真的說出去呢?”

林沂挑眉:“那也是你的錯,我可是受害者。”

謝離睜睜雙眼,憋屈地說:“你不管我啊。”

“皇家顏面大於天,哪顧及得上你。”

“哼~”

林沂啞然失笑,伸手捏捏謝離氣鼓鼓的臉,逗貓的樂趣可真容易食髓知味呢。“好啦,我會處理的。”

謝離不開心地努努嘴,轉瞬又喜笑顏開,托著腮問:“殿下,過兩日就是上元節,你去參加燈會麽?”

林沂沈吟道:“應當沒空,有外邦親王參拜,我需要接見。”

謝離遺憾地應聲:“好吧。”

“你自己好好玩吧。”

上元節當日,謝離早早地用完晚膳就拉著花顏和江星勉參加燈會。

京城十裏八街都掛滿各色燈盞,每隔段距離就有猜燈謎雜耍舞龍表演,兩側的攤架上都掛有紅色燈籠,圖案各不相同,賣花燈的小販各出奇招,展覽自家花樣百出的燈盞。整條街來往公子小姐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謝離給花顏和江星勉一人挑了一盞花燈,時而停留欣賞雜耍表演,時而加入猜燈謎領香囊的游戲,更有擂臺作詩比賽,獲勝者可得一盞雕琢精美的花燈,不少公子為贏得心上人的青睞接連上臺。

花顏這個饞貓,舉著糖葫蘆一邊吃一邊跟著大聲喝彩,聲量之大引得旁側註目,這一看便註意到身邊相較之下顯得恬靜的美貌小姐,不乏有膽大者上前搭話,送花燈折扇香囊。

花顏立即擋在前頭,大聲說:“別想了,我家小姐已有婚配,姑爺可比你們這些人帥多了,少癡心妄想。”

聽到已有婚配,眾人掃興離開,神情似有不甘地多看了幾眼。

謝離羞恥地扯過花顏,帶著人走出人群,“說什麽呢?”

“我沒說錯啊,不過太子也真是,你瞅瞅這過路的男女,皆是結伴相親,本就是情人相會之日,他竟然忍心舍你一人,唉,我剛才應該說你未婚配才對。”花顏不悅道。

謝離敲敲她的額頭:“別胡說,前頭好像有什麽新鮮事,過去看看。”

江星勉在前頭開路,謝離和花顏一下就擠到最前頭,原是京城最大的燈籠商要展出上元節的花燈。

被推出來的花燈還未展開,只一個的五層大架子收束紅黃青藍紫的油紙,底端墜著一圈叮當作響的銀鈴流蘇。

商家管事人正游說此花燈的匠心之處,待人群聚集眾多時機恰當,便說要在場挑選一位美麗小姐為花燈剪彩。視線掠過一圈,定格在左前方的謝離身上。

“小姐可願為花燈剪彩?”

謝離無所謂,跟著管事到最前頭,拿起剪刀按照對方所說剪斷紅帶,只聽“咚”的一聲,最上層的花燈舒展開。

掉落出一雙比翼鳥形狀的燈盞,上下有花瓣簇擁,緊接著兩束煙花升空綻開,花燈旋轉起來,銀鈴隨之發出清脆的聲響。

“咚”

第二層花燈展開,是兩只戲水的鴛鴦,三束煙花綻放。

第三層青色圓形花燈浮現出牛郎織女鵲橋相會圖,同樣三束煙花;第四層藍色方形花燈描繪的是琴瑟相交之意,四束煙花升空;第五層紫色花燈繪著一簇連理枝,一連五束煙花在京城上空絢麗綻放。

五層花燈交錯旋轉,寓意著美好情意的畫卷和著銀鈴聲在人們眼前不斷譜寫,許多心意相通的男女都陷入低頭私語中。

“小姐。”發現什麽大秘密的花顏跑到謝離身邊,指著花燈說:“中間柱子有你的名字欸。”

謝離咬著下唇緊盯著花燈中心的主柱,每層都嵌刻一個“離”字,被各色的花燈清晰照亮,呈現相應的顏色。

他忽地似有所感轉過頭,說沒空的人含著笑長身玉立,身後是夜放花千樹,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之景,迎著彩色的花燈朝他柔聲開口:“好看嗎?”

謝離細細地碾著唇瓣,強行壓住笑意,挪開眼佯裝淡定地說:“一般般吧。”

林沂面露傷懷:“才一般般啊?”

謝離雙手捂住下半張臉憋笑,彎彎的眉眼卻掩飾不住喜悅。半晌,他拿下手,嫣然道:“是很多很多很多的一般般。”

林沂感染到他的開心,亦忍不住笑出聲,對視許久才伸出手。

謝離矜持小會,羞赧地搭上,由著對方牽出人群。

落下的花顏盯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喃喃:“所以是太子準備的?難怪十七束煙花。”

江星勉拍了下她的後腦勺:“快走吧。”

林沂是第一次準備這種驚喜,心裏十分不好意思,表面卻裝得雲淡風輕。

兩個人看似手牽著手挨得近,頭卻各甩一邊,難為情得很。

“可以放花燈了,我們快些走,選個好位置。”旁側的一對男女邊小跑邊說。

“我們也去放花燈吧。”

“殿下。”

謝離和林沂不約而同地出聲,楞了一秒又相視一笑,默契地不再多說,朝著護城河去。

河邊已經聚集起許多年輕男女,水面上浮滿一朵朵蓮花燈,隨波逐流,寄托主人無限的情思飄向遠方。

兩人在岸上等了許久,待人散去一些才走到河邊,捧著蓮花燈閉眼許願,再一同放進河裏。

謝離偏頭問:“殿下許的什麽願?”

“你呢?”林沂不答反問。

“我先問的。”

林沂抿了抿唇隨口說:“自然是國泰民安。”

“好吧,我也是天下太平。”謝離不甘示弱道。

林沂輕笑,揉揉他的臉,拉著人往岸上走。

半途被急忙忙趕尾聲的一對伴侶撞了一下,林沂眼疾手快扶住人,正好與擡頭站穩的謝離唇角相擦。

兩人俱是一楞,燙手似的同時退開一步,臉頰都染上一片緋紅。

尷尬地靜默一會,林沂清了清嗓子,率先調頭說:“先上去吧。”

謝離捂住發燙的臉,小步跟上。回到岸上,仍與他間隔一段距離,默不作聲地低頭遠視逐漸變成星光的花燈。

林沂握著拳巋然不動,也看著花燈,心思卻有些飄忽。

良久,夜風吹拂,帶來陣陣寒意。

林沂斂斂眼睫轉過身,輕聲說:“回去吧。”

“嗯。”

定了一瞬,拳頭收緊又松開,走到謝離身邊牽起他的手。

謝離擡眸看到前面人發紅的耳廓,抿唇竊笑,不緊不慢跟著。

一前一後兩道身影穿梭過燈影重重的鬧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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