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你們見過？”王夫人暗嘆不好，禾巷的人家誰或多或少聽說過一些關於宋殃的傳聞。

王知然就要大學畢業了，門當戶對的這麽多姑娘裏她最鐘意梁熙，人長得漂亮不說，又有才情。如果說別的人家她是不怕的，可是宋殃……她拿不準。

“梁先生之前帶她應酬，見過幾次。”宋殃禮貌得體地像她們確實只是點頭之交，“幾年不見，梁小姐依舊光彩照人。”

“七小姐貴人多忘事，咱們不過是在您的生日宴上見過一次。”眼眸低垂，梁熙不去看她。

方欣及時起身開口：“阿熙明天還有課，思齊已經在外頭等她了。下次我們在家做東請您，到時候還請七小姐賞臉。”

“那就下次再見吧。”宋殃看著梁熙的臉色就當寒暄過，也沒再多停。

這段對話像個小插曲，主人公離開後也沒什麽人記得。

那頭車裏梁思齊剛點上煙，就看見梁熙慌慌張張地拎著行李箱出來，一直等到她上車才熄了煙：“怎麽了，急得後頭有鬼追你似的。”

“沒事，先回家。”梁熙緩過氣來，懷疑剛才是自己的幻覺，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腿，感覺到痛才確定發生的事都是真的。

宋殃回來了。

回了小院，梁熙徑自洗澡、換衣服，她心裏惦記著別的事，收拾好東西就摸到梁思齊的書房門口：“哥，你在忙嗎？我進來了。”

“這麽晚了還不睡，小心明天又起不來。”梁思齊看著梁熙進門，合上手裏的鋼筆。

“我是有好東西拿給你看。”梁熙一把把隨身帶著的箱子放到桌上攤開，裏面裝樣子的衣服和書已經收回原處，碼放著整齊的小冊子。

“你們那鐘樓又出新作了？”梁思齊戴上眼鏡翻了幾頁，又指了指最下面那沓彩頁，“這是什麽？”

梁熙抽出一張遞給他：“宣傳單，打算周末在教堂分發.我們最近在準備組織募捐錢財藥瓶，之後再想辦法送到交戰地。”

“你們這些學生真是，”梁思齊輕笑一聲，似乎在思考措辭，“真是會折騰。”

“其實大家心裏也沒底，”摸了摸鼻子，梁熙有些心虛，拎起一邊的茶壺替梁思齊的杯子添了些茶水，“哥，你要不要考慮做個表率。”

“說了半天，打的是這個主意啊。你這羊毛都薅到我身上了。”梁思齊摘了眼睛，手裏的鋼筆輕輕點在文件袋上。

“倉廩充實的人才能又餘力幫人嘛。”梁熙端起茶杯遞到梁思齊手邊。

梁思齊看著她，手上接過茶杯抿了一口，悠悠開口：“店裏最近剛進了一批新貨，我得保證流動資金，你明天去找李伯，直接支一萬塊。”

“梁老板大方。”梁熙厚著臉皮笑，手上迅速拿回冊子和宣傳頁收好，麻利的拎起箱子，“不耽誤梁老板賺錢了，祝您財運亨通。”

“整天嬉皮笑臉的，”梁思齊看著她準備回房，想到什麽似的敲了敲桌子，“周三放學早點回來啊，我請了人來家裏吃飯，你一起。”

“帶誰回來啊？男的女的？……”

“到時候就知道了。行了啊，時間不早了，趕緊回房睡覺。”

宋十一在夜裏被噩夢驚醒後，幹脆抱著枕頭出了房間，在二樓的走廊裏晃悠著走了幾個來回後被人叫住。

循聲望去，是宋殃站在陽臺上看他，指尖的煙明明滅滅的閃。

“七姐，”宋十一走到她身邊站住，幾年時間，他已經有了些少年人的模樣。

“嗯，今晚沒說上幾句話，這幾年過的還好嗎？”宋殃開口時，聲音裏好像浸了涼氣。

“還好。”宋十一沒回過神，機器人一般回答。

“十二呢？”梁熙又問。

宋十一捏住枕頭的一角，語氣平淡：“去年跟人去打黑拳，出事了，沒救回來。”

輕輕點頭，宋殃用力吸了口煙——她猜到了的，這個家裏的人向來是這樣悄無聲息的就沒了：“我記得你十五了吧？還在讀書嗎？”

“讀的。”

“想過以後要做些什麽嗎？”

“教書。”結巴了一下，宋十一摳了摳指甲，“我覺得……我覺得教書很好。”

“教書……是很好。”用力咳了幾聲，煙灰撲撲簌簌落下來很多，宋殃拍了拍他的肩膀，“早點回去休息吧，不要害怕。”

點了點頭，宋十一抱著枕頭往回走，邁進走廊時，他回頭看宋殃還站在那兒，好像在盯著虛空的某一個點發呆。

“七姐。”他喊她，努力彎起嘴角，“你回來我很開心。少抽點煙吧，對身體不好。”

宋殃擡手揮了一下，聲音在身後消失又安靜下來。突然想到今天意料之外的重逢，她沒想過會在今天遇到梁熙，她低著頭別別扭扭的，不像以前見了面仰著臉笑的開朗生動。

她能和她回到以前嗎？不告而別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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