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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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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高昌王扶起寶珍後, 牽著她進入寢殿。待入座,他道:“頭可還疼?”

“已經不疼了。”

“想起來些什麽沒有?”

“沒有。”寶珍嘆氣。

“莫著急,一定會想起來的。”高昌王安慰她幾句, 笑道:“瞧我帶了什麽好東西給你。”

他拍手,宮人恭恭敬敬將一盒子捧到寶珍面前。

高昌王:“打開看看。”

盒子一打開,絢爛的盈光瞬時撲到了寶珍臉上。盒子裏放著一個王冠, 王冠雕刻成了花朵的形狀,猶如無數朵花圍起聚而成的花冠。上面鑲嵌滿了珍珠, 黃金,琉璃, 水玉, 藍寶石,紅寶石,綠松石, 華麗璀璨,精美絕倫。

沒有人見了這頂王冠, 不會被其驚艷。寶珍喟嘆, “真好看。”

高昌王笑道:“喜歡麽?”

“喜歡。”

“待宴會那日, 你就戴上這頂王冠。”

“多謝……父王。”她有些生疏地喚出這兩個字。

高昌王親自將王冠給她戴上,“好, 不愧是我的女兒, 戴著極好看。”

寶珍頂著王冠,去瞧鏡子。鏡子裏,自己整顆頭都在發光的, 她想, 即便是模樣再普通,戴上這樣的王冠都會添幾分顏色, 當真是應了那句“人靠衣裝馬靠鞍”。

譯官偷偷去瞟鏡子前的寶珍,他的耳根微微泛紅。寶珍公主戴上王冠可真美。陛下也真是寵她,其他公主王子的王冠可比不上這頂王冠。

思及這幾日,陛下令人把綾羅綢緞,胭脂香料,金銀琉璃,珍珠瑪瑙,寶石瓊玉,各種奇珍異寶,不要錢似的,一箱一箱擡進寶珍公主的寢殿裏,譯官再次暗自感慨,陛下著實是寵愛寶珍公主。

寶珍取下王冠,聽高昌王道:“有一件事要與你說。”

辦盛宴的良辰吉日,高昌王原本選定的六日後,只是過三日他得去樓蘭王都,慶賀樓蘭王二十三歲壽辰,故而,選定的良辰吉日需要後推,等他回來再舉辦。

“我打算帶你一起去樓蘭王都,一同慶賀吾王壽辰。”高昌王道。

“我也去?”

“你應該去,見見我們偉大的樓蘭王。”高昌王說這話時,敬仰恭敬,仿佛在談論一位神明。

失去所有記憶的寶珍並不了解樓蘭王,也沒多大的興趣見樓蘭王,“我就不————”

“莫要推辭。”

寶珍語塞,“好。”左右她去不去也沒甚大幹系。

這邊廂,譯官聽到高昌王的話,驚詫不已。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進樓蘭王宮見樓蘭王。除了參加壽宴的各個國王與王後以外,只能帶一個子女。這十年,高昌王去祝賀壽辰,只帶了最最寵愛的七王子,其他子女是沒有資格去的。

今年陛下要把七王子換成寶珍公主?饒是知道陛下寵愛寶珍公主,譯官也禁不住再次感嘆起來。

下一瞬,譯官心裏為寶珍公主擔憂起來。公主“搶”了七王子參加壽宴的機會,七王子肯定會不悅,萬一七王子對公主心生不滿,對其發難該如何是好?

彼時,譯官口中的七王子正在問侍從,“你說,妹妹她可會喜歡小漂亮?”

侍從:“定然會喜歡!小漂亮這麽好看,公主必定會喜歡的!”

七王子嗯了一聲,白皙修長的手指撫摸了一下小漂亮彩色的羽毛。

小漂亮是一只鳳頭彩羽的小鸚鵡,頭部為雪白色,羽身為漸變的彩虹色,羽毛柔軟光滑,絲綢一般美麗潤亮。

它是全天下最漂亮的鸚鵡,也是全天下最聰明的鸚鵡,別的鸚鵡會學舌,但理解不了自己說的話的意思,也不會與人溝通,小漂亮不僅會說話,還會與人溝通,是一只極極聰明的神鳥。

金銀珠寶都是俗物,所以七王子想將天下唯一一只珍貴的神鳥送與妹妹。妹妹見著小漂亮,定會喜歡。

他微微一笑,俊美的眉眼間染上些許光彩。帶著小漂亮去往琉璃殿時,途中碰見了四王子。

七王子:“四哥,你也去寶珍妹妹那裏?”

四王子:“你也去?唔,我去看看寶珍妹妹的傷如何了。”

“你手裏拿的什麽?”

“送妹妹的禮物。”

“你送的什麽禮物?”

四王子送的是一臺梳妝鏡。此鏡並非銅鏡,乃玻璃制造,鏡面比銅鏡要清晰一些,非常珍貴。

“鏡子?”七王子掃視鑲嵌著寶石的鏡子,嘴角一撇,“這種俗物,比不得我的神鳥。”

四王子這才註意到七王子手裏拎的鳥籠,“女兒家總歸是喜歡梳妝打扮的,妹妹可能會喜歡我的鏡子,卻不一定會喜歡你的鳥,畢竟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鳥。”

七王子一點就炸,“誰說的!我的小漂亮這麽聰明可愛,妹妹一定會喜歡,你這鏡子花裏胡哨的,她肯定不會喜歡!”

四王子心說你這鳥也同樣花裏胡哨,他沒再多言,只道:“且看著吧。”

兩人互相冷著臉,來到琉璃殿後,見高昌王也在,兩人行禮之,將禮物送到寶珍面前。

“妹妹,小漂亮能聽得懂人說話,乃是這天下最聰明的神鳥。”七王子道。

“真的嗎?”寶珍驚訝,“那它能否聽得懂漢話?”

“只要教它,它就懂。”

“真厲害,我很喜歡,謝謝你。”

七王子眸子一亮,下巴一翹,得意地向四王子投以一瞥。

四王子:“妹妹,這玻璃寶鏡照人照得極清,你喜歡嗎?”

“喜歡,很喜歡。”寶珍彎彎杏眼。

四王子也得意地挑了下眉。

七王子抿唇,“妹妹,你是更喜歡我的小漂亮,還是這鏡子?”

“都喜歡,一樣的喜歡。”

七王子嗤,“這鏡子有什麽好的,哪裏比得上小漂亮。”

四王子:“誰說這寶鏡就比不上小漂亮?”

寶珍看了看臉色有些不好的七王子,又看了看同樣臉色不悅的四王子,他倆貌似在針鋒相對,仿佛要爭出個高低來。她呃了一聲,“都、都挺好。”

這時,高昌王道:“行了,你倆爭什麽爭,不管好與壞,都是你們的心意,心意沒有好壞之分。”

四王子:“父王說的是。”

七王子哼了聲,不甘不願地道:“父王說的是。”

阿娜爾古麗將兩位王子送的禮物安置好,她一邊擡寶鏡一邊在心裏嘖嘖而嘆。

這幾日,陛下,王後王妃,公主王子們來的禮物,都快把屋子給填滿了。

不多久,又有王子前來看望寶珍,臨近吃午膳之時,琉璃殿裏熱鬧非凡,幾乎所有王子都來了這裏。

宮人趕緊去膳房,吩咐宮廚多準備菜肴送到琉璃殿。

午膳端上來時,高昌王將寶珍牽到他右邊坐下,七王子眼疾手快,迅速坐到寶珍旁邊剩下的位置。

被七王子搶先一步占了寶珍旁邊的位置,其他王子暗地裏罵了聲,陸陸續續坐下。

因怕寶珍吃不慣西域菜,桌上除了有高昌菜肴,也有漢人的菜肴,一道道菜端上桌後,各種食物香氣爭先恐後鉆進寶珍鼻子裏,她拿起湯匙,抿下一口牛酪鮮菇湯。

湯汁鹹度適宜,奶味濃濃,鮮美香醇,裏面有菌菇的鮮氣,雙倍鮮味疊加在味蕾上,在味蕾上炸開了多巴胺的禮花。

寶珍眸光微亮,下意識脫口而出,“這是芝士鮮菇湯?”

譯官:“芝士?殿下,這是牛酪鮮菇湯。”說完,他快速把寶珍說的話轉譯給其他人聽。

高昌王與其他王子異口同聲:“芝士?”

寶珍扶額,“我也不知為什麽會把牛酪叫成芝士,或許我們漢人就是把這個叫做芝士?我不記得了。”

“或許罷。”高昌王給寶珍夾了一塊油酥熏肉,“多吃些,多長些肉。”

七王子也快速給寶珍夾了菜,其他王子也紛紛給她夾菜,她的碗,她的盤子全部堆滿了菜。

四王子將剝好的蝦肉放到寶珍面前,“妹妹,嘗嘗我親手給你剝的蝦肉。”

七王子翻白眼,這蝦殼不有宮人剝麽,就他四哥會獻殷勤,那獻殷勤的模樣,真似個奴才。他心裏冷哼著,也去拿蝦肉幫寶珍剝殼。

最小的九王子倒了一杯葡萄漿,雙手捧給寶珍,奶聲奶氣道:“姐姐,喝,好喝。”

九王子才七歲,卷發,大眼睛長睫毛,高鼻梁紅嘴唇,很是可愛。寶珍想捏他肉肉的面頰。她笑著說謝謝,給他夾了一塊葡萄釀蟹肉。

高昌王有些吃味。寶珍都沒給他夾過菜。

七王子等等王子看了看歡歡喜喜吃葡萄釀蟹肉的九王子,面色各異。

七王子咬牙瞪九王子,寶珍為何給九弟夾菜,為何不給他夾菜?他只覺碗裏的飯食變得泛酸起來,仿若碗裏被倒了一盆醋。

註意到桌上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寶珍不解,“怎麽了?”

七王子道:“我也喜歡吃葡萄釀蟹肉。”

“這菜挺好吃的。”寶珍點頭。七王子還盯著她,也不繼續進食,她猶疑,正想問他有何事,只見他有些氣悶地伸碗過來,“我也喜歡吃葡萄釀蟹肉。”

這下寶珍明白他想做什麽了。他想讓她給他夾葡萄釀蟹肉?可是明明他的筷子夠得到這道菜,且還有宮人可以給他布菜呢。

之前高昌王和王子們給她夾菜,她沒有給他們夾,是因為她不愛給不太熟悉的人夾菜,也怕他們覺得逾越和冒犯。方才給九王子夾菜,是覺得他可愛,一時沒忍住下意識的行為。

她忖度幾許,給七王子夾了一塊葡萄釀蟹肉。

七王子白皙的面孔上浮起一絲光彩,翹著嘴角吃下這塊肉。

給七王子夾完菜,寶珍感覺到桌上其他人的目光。頂著他們略微有些期許的視線,她悟了。他們也想?

她怕自己會錯意,於是動作遲疑。

桌對面的那位王子,她記不得他是第幾位王子,他的臉上帶著一分責怪,仿佛在責怪她厚此薄彼。她心尖一顫,認為自己應該沒會錯意,於是清清嗓子,“這菜確實挺好吃的。”邊說,邊給所有人都夾了菜。

這下子,所有人臉上都掛上了笑容。

桌上其樂融融,自己的孩子們與寶珍相處得很是融洽,高昌王開懷大笑,對此很是滿意與欣慰。

飯畢,到了午歇時分,為了不打擾寶珍午休,高昌王與眾王子戀戀不舍辭去。

寶珍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時分。

“為何不叫醒我?”她問阿娜爾古麗。

“我見殿下睡得香,不敢打擾殿下。”

睡到了這時候,夜裏估計不容易睡著。

明月高懸,萬籟俱寂,蘭影過粉墻時,寶珍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白日裏睡多了,果然夜裏難以入眠,又因想不起從前的記憶,內心煩惱,更難以入眠。

“古麗。”寶珍摸著黑下床。

阿娜爾古麗忙不疊點燃燈盞,“殿下?”

“何時了?”

“還未至亥時。”

寶珍披上袍子,“出去走走罷。”

“殿下,都這麽晚了……”

“我睡不著。”

反正睡不著,不如出去走走。

月光似流玉,在夜色裏浮過階柳庭花。寶珍步子緩慢,迤迤然穿過宮道。

宮裏四處都燒著宮燈,明亮的燈輝融著月光,將宮墻花磚映得璀璨奪目。寶珍伸手,指尖一寸一寸拂過宮墻。她與古麗閑聊起來,“古麗,整個王宮有多大。”

“很大很大,要走很久很久,走到腳疼都走不完。”

寶珍越走越遠,阿娜爾古麗道:“殿下,還是別走太遠了吧。”

“走累了正好回去就能睡得著了,順便看看王宮其他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寶珍忽然聽到一聲尖銳的貓叫。阿娜爾古麗立刻護到她身前,“有貓,殿下小心貓傷著您了!”

寶珍循聲望去。前方宮墻之下,一只沙漠貓正拱起背脊,抓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女子。

地上的女子衣服破破爛爛,蒼白瘦弱,她從貓的爪子裏搶過餅子,氣若游絲,“給我,給我。”

沙漠貓又尖叫一聲,又要去抓她時,寶珍快步過去,趕走了沙漠貓。

貓一被趕走,衣著破爛的女子急速把餅子塞進嘴裏。

“你……”寶珍蹲下來,還沒說什麽,女子便閉目暈過去。她連忙去拍她,“你還好嗎?”

觸摸到一片滾燙的肌膚,她一驚,這人在發燒。

“古麗,她在發燒,她生病了!快去叫宮醫!”

古麗面色覆雜,欲言又止。

“怎麽了?”

“我這就去。”

琉璃殿裏,宮醫離開後,寶珍問古麗,“她是誰?為何宮裏還有像乞丐一樣的人?”

“她是六公主。”

寶珍驚異。

卻原來,這位衣著破爛的女子是六公主。當年六公主的母親懷著孕時,觸怒了高昌王。待她生下孩子,便被當場處死。

六公主畢竟是王室子嗣,高昌王饒了她一命,但她受母親牽連,他極其厭惡她,是以六公主生來就不受寵。

再加上她為宮女所生,出身血統低賤,背後沒有家族可以依傍,她也就空有個公主的名號,實際她被奴才婢子欺負,被奴才婢子克扣糧食衣物,吃不飽穿不暖,日子過得比奴才還不如。

聽完古麗的話,寶珍的第一反應不是刁奴欺主甚是可惡,而是覺得高昌王很可惡。自己的孩子日子過得這樣慘,他卻不聞不問,就算是不喜歡,但好歹是自己的親骨肉。

寶珍一時無了言語。良久,她道:“她叫什麽?”

“無名,陛下沒給她取名。”

甚至連名字都沒給她取。

“宮裏可還有如她一樣的公主?亦或是王子?”

“只有她一個。”

月隱露濃,參星橫斜,天色將明。寶珍一醒來就問:“六公主她醒了嗎?”

“還未。”

寶珍來到六公主床前,探了探她的額頭。她已經退熱了。

六公主昏昏沈沈蘇醒,入目裏是一片精致的金絲帳頂。她神識恍惚,不知道自己在何處,但她清楚地知道,她不在自己的床上。畢竟她的床帳不會這麽精美華麗。

她記得,她發熱了,喚婢子給她請宮醫,婢子卻只當沒聽到。她便自己踉踉蹌蹌去找宮醫。去找宮醫的路上,她發現有貓在吃餅子。每日都吃不飽的她,實在是太餓,於是去搶餅子,搶到餅子之後的記憶便沒了。

“你醒了?”

輕輕柔柔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六公主慢慢轉過脖子。陌生的漢人面孔映入視野,她目露茫然。

“古麗,你快跟她說一下。”不懂高昌語,也不懂吐火羅語,寶珍只得讓古麗代她說話。

古麗點點頭,轉向六公主,“六公主,這位是寶珍公主。”

聽完古麗的話,六公主才知,這位漢人女子,是高昌王前幾日認下的女兒,名喚寶珍。

寶珍穿金戴銀,頭上的冠飾,比其他王子公主的冠飾看起來都要好。六公主想,高昌王必定很寵愛她。她心裏很是諷刺。她是高昌王的親生女兒,高昌王對她不聞不問,可他卻對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外族女兒如此寵愛。

她艱難地扯起嘴角,剛要向寶珍道謝,謝她昨夜幫她,卻忽然想起什麽,警惕地往後一縮。

從前,她的的兄弟姐妹,那些王子公主們也有幫過她,她很是感激,但沒想到,他們幫她是假,作弄她才是真。他們才不會喜歡她這個低賤種。被欺騙多次後,她已經不相信任何對她表露善意的人。

這宮裏,沒有誰會對她好。

這位漢人公主,是否也是想捉弄她?大抵是。她撐起虛弱無力的身子,想要下床,想要離開這裏,卻完全使不出力。

“你別動,你想做什麽?身體不舒服?想出恭?還是渴了餓了?”寶珍道。

六公主不吭聲。

聽到她肚子裏發出來的咕咕聲,寶珍明悟,“古麗,快去弄些吃的來,她很餓。”

很快,古麗端來一碗白粥,六公主染了風寒,暫時先喝些粥較好。

白粥米香飄進六公主鼻子裏,她吞咽喉嚨。一直以來,她吃的都是餿飯,從未聞過這麽香的米。

但她怕白粥裏有藥。所以她忍住饑餓,動也不動。

寶珍:“為何不吃?”

六公主啞巴一樣,不言不語。寶珍側身,“古麗,你再去請宮醫來給她看看,我想她可能是不舒服,所以即便餓也無法進食。”

古麗將將要出門檻吩咐別人去請宮醫時,七王子突然進了寢殿,“寶珍妹妹,吃了早膳沒?”

“寶珍妹妹呢?”七王子問。古麗指指屏風裏頭。七王子竟也不避諱,直接饒過屏風。

看到床上的六公主,七王子眉頭一皺,“你怎麽在這裏?”

六公主見了七王子,渾身一抖,深深埋下頭去。

寶珍向他解釋了昨夜的事。

七王子如貓炸毛了一般,立刻將寶珍拉遠,“風寒?她若是把風寒傳給你了怎麽辦!趕緊的,把她弄出去!”

寶珍:“沒事,她————”

“你別管她,你管這個低賤種幹什麽,小心你被傳染了風寒!”

“我既被父王認作了女兒,那便也是她的姐妹,又如何能對她不管不顧。”

“什麽姐妹,她也配,她就是個低賤種。”七王子來到六公主面前,“你給我起來,滾出去!”

六公主根本使不出力氣,無法下床。

七王子以為她不想下床,他怒氣橫生,一把將她拉起來,“起來!”

寶珍用力將七王子推開。七王子不作防備,猝不及防被這一推,直接摔倒在地,額頭碰在了花雕上,迅速被擦出了一絲血跡。

他楞楞地摸泛血的額頭,“寶珍妹妹,你……你傷了我……”

“我並非故意,對不住。她還病著,你別這樣對她。”寶珍一時頭大,自己好像闖禍了。

“我是為你好,你知不知道,有時候風寒也是會死人的!”七王子委屈,眼裏泛出淚光來。

“哼,我不管你了!”七王子負氣,起身就走。

冷靜下來後,寶珍擰眉。她無意弄傷了七王子,高昌王得知此事是否會怪罪於她?畢竟她弄傷了他親兒子。

而高昌王得知她幫了他厭惡的女兒,是否會更加怪罪她?

在這宮裏,隨便爛好心,是有風險的。她應當明哲保身,小心謹慎行事,而不是隨便爛好心。

可是若再來一次,她想,她還是會幫六公主,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六公主發燒燒死。那畢竟是一條人命。

事已至此,也無法再改變什麽,她嘆了口氣,看向六公主。

此時六公主也在看她。六公主心裏掀起微微的波瀾。莫非寶珍是真的在幫她?如果是在捉弄她,倒也不至於把七王子弄傷。

也有可能寶珍和七王子串通好了的,故意做了一出戲。好騙過她,讓她真以為寶珍在幫她。

萬千思緒從心頭浮過,六公主的神色黯淡下去。

寶珍坐在床邊,又伸手摸六公主的額頭,“你再等等,宮醫馬上就來了。”

六公主見她觸摸她額頭,想起方才七王子說的話。寶珍不怕被她傳染風寒麽?有時候風寒也是會死人的。她不怕?

為了捉弄她,不至於冒著生命危險。想到此,六公主心裏又掀起波瀾。

寶珍,她會不會真的在幫她?她能信她麽?

不多久,宮醫至殿內,把過脈後,宮醫只說讓六公主按時服藥,再多喝些水,多休息休息就行了,沒什麽大問題。

寶珍放下心來。她指指白粥,“你先吃點東西吧。”

六公主的視線落在白粥上。饑餓如同火苗,灼燒著她的胃部,燒得她痛苦欲嘔,她想,裏面若真的有藥,她也認了,她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

顫抖著將溫熱的白粥吃進嘴裏,白粥的熱霧熏濕了她的眼眶。原來沒有餿的白粥,正常的白粥是這個味道。

“慢點吃,別噎著了。”寶珍輕柔地拍六公主的背部。

吃過東西,六公主慢慢睡過去。睡夢裏,她聽到有人在說話。

“寶珍,你離她遠一些,小心感染風寒。來人,將她擡回她自己的寢宮。”

“父王,可是她還病著。”

高昌王:“我會讓宮醫治好她。”

寶珍見高昌王沒有不悅,她便忍不住得寸進尺,“父王,我聽說她身邊的宮人欺負她,連飯都不給她吃飽……”

半晌後,高昌王道:“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對了,還有,她住的宮殿很破爛,現下冷了起來,連風都擋不住,她或許是因為這樣才著涼了的。”

“我已知曉,你不用操心這些。”

寶珍松下一口氣。

被擡走時,六公主掙紮著睜開眼皮,望向寶珍。

黃昏至,六公主蘇醒過來。待她醒後,她發現身邊多了兩個陌生的宮人,之前欺負她的宮人已經不見蹤影。

這兩位宮人很是恭敬,“殿下,您醒了?”

從來沒有人對她如此恭敬過,六公主滯滯不動,“你們是……”

“我們是陛下派來伺候您的。”

“圖娜和阿爾巴呢?”

“他們倆期主犯上,已被陛下賜死。”

六公主撫摸身上絲滑暖和的被子,又問:“這是哪裏?”

“瓊玉殿,您的新宮殿。”

直到這一刻,六公主才徹徹底底斷定,寶珍是真的在幫她,並非在捉弄她。

真真是諷刺,她自己的親兄弟姐妹沒幫過她,一位與她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名義上的姐妹,實際上的外族陌生人,卻來幫她。

她捂住雙目,大顆大顆的淚水從指縫裏滲漏下來。

“公主,您餓了麽?先吃些東西吧,膳房裏已經準備好了吃食。”

六公主擦擦淚,“嗯。”

白粥,生姜羊肉,蜂蜜雞湯,果蔬拼盤……全是些風寒著涼時補身體的菜肴。六公主凝視這些香噴噴的菜肴,淚水又不禁流下來。

吃了一小會子,寶珍來了瓊玉殿,“宮人說你醒了,我來看看你。”

六公主註視寶珍,一動不動。她明白,清楚地明白,是因為父王寵愛寶珍,她的境況才能得以改變。否則父王怎會管她這個低賤種。

寶珍揮揮手,“怎麽了?”

六公主跪下來,沙啞道:“謝……謝謝你。”

“別跪。”寶珍快速將她扶起來,“我們是姐妹,別這麽客氣,我也不知我到底是多少歲,估計是十四五歲,所以現在先按十四五歲算,那麽,你應該是我姐姐。”

寶珍說著這話,眉目彎彎。

寶珍離去時,天已經黑下來。六公主目送她走遠,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仍然未收回目光。

六公主擡首,望向黑下來的天。明明天已經黑下來,她卻發現,天好像亮了。

天,終於亮了。

寶泉宮裏,五公主咬牙,“父王也太寵那個漢人了,又不是親生的,且還是個外族,父王是被羊油蒙了心了麽,居然這樣寵她。我們才是他親女兒啊!”

“還有哥哥和弟弟們,他們怎麽也這麽喜歡她,七弟那只神鳥,我向他討要了這麽久,他都沒松口,結果他竟然直接送給了她,真是氣死我了!”

大公主挑著鳳仙花汁,沒吭聲。

五公主:“父王居然還要帶她去樓蘭王宮參加壽宴,她憑什麽!我都沒去過呢!”五公主切齒,扇子都快被她抓爛了。

大公主依舊沒什麽反應。五公主道:“大姐,你都不覺得不高興麽?”

“不高興又如何,你還能把她怎麽辦?父王現在這麽寵她,你要去觸她黴頭?”

“我……”五公主噎住。她自然是不敢的。她又不是蠢貨。蠢貨才會去觸寶珍的黴頭。

她不僅不會去觸她黴頭,還會去討好她,討她歡心,這樣,對她才有好處。

五公主瞧了一瞧大公主。大姐是不是已經發力去討好寶珍了?

不行,她得快點動作,爭取和寶珍做最好的姐妹。她起身就走。

五公主來到琉璃殿時,寶珍正在跟老師學高昌語。

“妹妹,在學習高昌語呢?”五公主笑容滿面。

“五姐姐。”寶珍行禮。五公主取出一條紅寶石打造的眉心墜,“妹妹,這條眉心墜全高昌都找不出一條比它更好看的,送你了。”

寶珍驚訝,“之前已經送過我東西,怎麽又送。”

“這不是覺得這條眉心最適合你嘛。”

五公主坐下,與寶珍閑聊起來。發現寶珍盯著自己的臉,一直沒搭話,五公主摸臉,“為何一直盯著我的臉?”

寶珍赧然,“冒犯了。姐姐長得好看,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忍不住就看入神了。”

五公主一怔,“是嗎?”

寶珍點頭。五公主紅發碧眼,艷麗之中帶著一絲少女的嬌憨,的確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

五公主摸著臉,心想寶珍莫不是在故意奉承她。然寶珍也不用著奉承她。所以她說的是真話?

總被人說容貌不及其他姐妹的五公主,有些不自在地撫臉,她又問:“其他姐妹都比我長得好看吧?”

“五姐姐,你和其他姐妹都是一樣的好看,並沒有高下之分,但我更喜歡你的長相,所以在我眼裏,你最漂亮。”

五公主楞神,“你說真的嗎?”

“每一個人對美的看法都不一樣,你覺得你不如其他姐妹好看,但我就覺得你比她們更好看,所以長相並沒有絕對的高下之分。”

五公主想說些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嗯……那個……哦,那什麽,我想起來宮裏還有些事,先回去了。”

快步走出宮殿後,她摸著臉,一步一遲疑,慢慢前行。走出一段路,她笑出聲。回到寢殿後,她吃了一塊奶糕。

五公主沈吟,“這奶糕不錯,去,給寶珍送些過去。”

入睡前,寶珍想起後日要動身去往樓蘭,她問阿娜爾古麗,“樓蘭王和父王是上下屬關系?”

在她的潛意識裏,好像樓蘭與高昌應該是平級的國度。

“是,樓蘭統治西域三十六國呀。”

“嗯?”寶珍驚訝。

阿娜爾古麗,“十年前不是這樣的,這還得從十年前說起。”

十年前,現任樓蘭王統一了西域三十六國。

現任樓蘭王,一出生便天降瑞雨,帶來吉兆。

他的額心有一塊與月神額心一模一樣的藍月印記。月神,樓蘭子民的信仰之神。再加上他的出生帶來了吉兆,所有人都認為,娜達王妃之子,八王子,他是月神之子降世。

他生來,便是樓蘭子民心中的神。

豈料他還未滿半歲,便夭折。其實他並不是自己夭折了,是被王後派的人偷走殺掉了。

五年後,老樓蘭王去世,王後之子繼任。

十三年後,當初被殺掉的八王子浴血歸來,將將十三歲的他,武功蓋世,以一己之力,連個幫手都沒有,抵過千軍萬馬,一路殺到王宮,殺掉了所有仇人。

月神之子覆活,樓蘭國民舉國歡呼,他繼位那日,久旱的樓蘭,天降甘露。

而其他國家,仍在幹旱。

此後半年,樓蘭王用鐵血手段,以不可阻擋之勢,統一了西域三十六國。他一統一三十六國,除了樓蘭都在幹旱的西域,也終於降下雨來。

西域所有國民,都為樓蘭王而歡呼,都認為他是神,是他帶來了甘露!是他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此後十年,西域不再幹旱,各個小國風調雨順,國運昌隆,而樓蘭,也成了與東陵,赫蘭互相鼎立的大國。

聽完古麗的話,寶珍驚得半晌發不出聲音來,“他也太厲害了。”

一人竟能抵過千軍萬馬,一國竟能抵過其他三十五國。他莫非真的是神?她好像在聽神話故事,“你說的全部屬實,沒有任何誇大的地方?”

“絕對沒有。”

寶珍想,難怪父王提起樓蘭王時,如此敬仰,仿若談論神明,原來父王真的把他當做神。

震驚過後,寶珍還是有些不可思議,“他當年才十三,也就是個孩子,頂多是個少年,他一個人怎能抵擋住千軍萬馬,怎麽會有這麽厲害的武功?”

古麗滿目崇敬,“因為吾王是月神之子。”

“月神之子……”寶珍低喃,“他叫什麽名字?”

“奴婢不敢妄談吾王之名。”阿娜爾古麗惶恐地埋下頭,似乎談論樓蘭王的名字,對他極不敬。

“既然他如此厲害,”寶珍問,“那他有沒有去攻打過東陵與赫蘭?”

“吾王若真的去攻打東陵與赫蘭,肯定會把他們打下來的。但當年娜達王妃被王後迫害時,漢人和赫蘭人救過她,所以吾王並不會對他們出手。”

寶珍托腮,“那東陵還有赫蘭的統治者,是否跟他一樣都有這樣厲害的武功?”

“東陵的皇帝好像沒有。至於赫蘭,赫蘭的草原狼王也有很厲害的武功,他被他們那裏所有草原部落的子民稱為戰神。”

說到這裏,古麗目露輕蔑,“也就是他們赫蘭人吹他是戰神,我們偉大的樓蘭王才是真正的戰神,真正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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