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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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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身世

為國征戰的將軍,死了連全屍都沒留下。

將軍府滿眼縞素,裏裏外外的下人全著喪服,哀樂未停歇片刻過,披麻戴孝的親眷在靈堂前嗚咽哭嚎,嗚嗚咽咽幽傷哀苦。春風不知愁苦滋味,恍若未知這片是淒傷土地,輕松愜意吹拂過靈堂,吹過柔長素紗,牽其翩翩舞動。

李蘭舟跟隨李瑾書前去祭拜,由魏謙主持喪儀,接待來賓。

皇帝和長公主親臨將軍府,莫大榮耀。

李錦書面容悲苦,向上首魏瑾的牌位上了香,惋惜道:“驃騎將軍乃是大夏棟梁之臣,可惜!可嘆!真是天妒英才也!”

一身素白喪服的魏謙躬身行禮,垂首應答:“能得陛下此言,想必臣弟泉下有知,也會倍感榮幸。”

二人不鹹不淡又說了幾句,李錦書就預備回宮了,他回過身看身邊一直沈默不言的李蘭舟,眸子一動,說道:“皇姐,我們回宮吧。”

李蘭舟收回沈思的目光,略微垂下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氣,未看李錦書一眼,只道:“陛下先行回去吧,本宮想單獨祭拜驃騎將軍。”

李錦書臉上的平靜僵硬了一瞬,討好的面容神情也卡殼了一瞬,僅僅一瞬,他在餘光中瞥見了刻有魏瑾名號的牌位,於是善解人意地點點頭,退讓一步,不放棄道:“朕就在偏屋等皇姐。”

李蘭舟沒說話,李錦書看著她幾瞬,最終還是暗自妥協由下人帶著出去了。

魏謙眼底還帶著殷紅淚意,抑制住呼吸看向李蘭舟,顫著聲勸道:“殿下,節哀。”

李蘭舟未偏眼看他,只微微擡頭,看供品和香爐後魏瑾的靈牌——漆黑的木牌,刻著魏瑾的名字,裝著魏瑾的靈魂。

香爐裏,長短不一的三柱香燃得正旺,縷縷香煙晃晃悠悠升空,繚繞在牌位前,模糊了牌位上的名字,最後悠悠渙散消弭。

就那麽一個小小的牌位,代表了從前一個鮮活的人。

李蘭舟面容平靜至極,終是閉了眼,沈默無聲的淚順著她未施粉黛的面頰緩緩往下流。

她垂頭用帕子擦幹了淚,再次擡起臉時振作許多,看向魏謙,說道:“太傅也是。”

魏謙也落淚,他跪地鄭重向李蘭舟行了一禮:“求長公主為臣和阿瑾做主!”

李蘭舟蹙眉:“太傅為何如此說?”

魏謙環顧一圈周圍,確定沒有第三雙耳朵聽得見,又再三小心壓低了嗓音才道:

“臣的弟弟臣清楚,以阿瑾的身手縱橫沙場和獵場多年,不至於無法抗衡野獸;再者阿瑾先前就有在路上逐獵的習慣,每次都會滿載而歸,而不是還沒有捕獲任何獵物就喪生於獵物口下!阿瑾死得蹊蹺,求長公主為臣和阿瑾做主啊!”

“你說的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李蘭舟緊蹙的眉未松開過,眉眼凝重,“可.....本宮也不相信驃騎將軍會如此輕易喪生。”

她親自將魏謙扶了起來:“你先起來,本宮回宮之後定會細細調查此事。”

“多謝殿下!”

李蘭舟回宮之後確實也如承諾的一般命人調查,可她不知道的是,她離京多時,此前又將全部事務都交予李錦書,所以她現在所交代委任的這些人,轉身就將她的一舉一動匯報給了李錦書。

李錦書心神大亂:“什麽?!皇姐為何突然懷疑魏瑾的死因?”

“長公主殿下說,懷疑是世家殘黨還有突厥人報覆驃騎將軍,所以令我等暗中追查驃騎將軍出事那天具體情形。”

李錦書心中的大石微微落下了些,卻還是不放心,他的神情變得危險,瞇了瞇眼:“該怎麽查,爾等應該知曉吧?”

人對危險的感知能力向來是敏銳的,幾個得力的人精眼珠一轉,立馬就反應過來,連忙滿口應下安撫住皇帝,口口作保,說一定會向長公主稟明驃騎將軍出事那天別無異常,就是驃騎將軍一時興起進林子打獵了,與部下失散,然後因為身上的舊傷覆發,所以一時失誤喪命於野獸口下。

李錦書這才將心落回肚子,揮手讓其退下。

他打開藏著青絲的帕子,將其小心翼翼視若珍寶捧在手心,垂眸凝視那青絲的目光幽幽,語氣似長嘆,婉轉又平靜:“蘭舟啊蘭舟,那個魏瑾有什麽好的,值得你這麽惦念。”

他收回看著青絲的目光,投眼看向遠方林林宮苑,手臂垂下掌心攥緊青絲。

“人都死了,你還要關心他?.....生怕他死的有一點不明不白。”

說著說著,本來幽然的語氣增添了幾分不甘和咬牙切齒的妒忌,手心攥著帕子的力道不知不覺也變大了,手背充血青筋盤繞。

“魏瑾你一個死人,如今還有什麽本事能與我爭?”

他又低頭攤開手看帕子裏的青絲,眸光越發堅定。

魏瑾不在了,他一定要讓蘭舟早日也愛上他。

*

李蘭舟這幾日忙著調查魏瑾身死一時,即便所有的結果都顯示魏瑾確實是一人脫離隊伍主動進了山林,並無其他怪異可疑的地方,可李蘭舟就是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就和魏謙一樣,不相信,不願意去相信。

她日夜為此事煩憂無暇顧及其他,加之李錦書的刻意運作,李蘭舟當然也不會知曉,這個把月以來,京城各處的茶樓酒館、瓦舍勾欄又興起了關於李錦書身世的議論。

不同於王顯在世時派人傳播說李錦書是庶子、血統不純、無能不堪繼承大統這樣的話,這一次興起的流言說的是——李錦書實則不是隴西賢王的庶子,而只是一個最低等、供人使喚的家生仆從,與真正的主子來了個貍貓換太子。

李錦書知曉當日便氣急攻心,再三下了命令令人追查這些流言從何而起,究竟出自誰之口!並下了死令,若是再有人胡言亂語,便拔了那人的舌頭!殺雞儆猴!

可見真是氣得狠了。

此後幾日消停了些。

李蘭舟昨夜休息得晚,早晨醒時也晚,如今不比從前,沒有大批的政務需要她處理,倒也樂得輕松自在。

她虛虛一睜眼,只見紗簾床帳外,虛虛有一個黑色的人影。

李蘭舟立刻清醒過來,條件反射急忙伸手摸向枕下的匕首。

“皇姐你醒了?”是李錦書的聲音。

此刻天光早已大亮,李蘭舟坐在床上掀開簾子定睛一看,原來真是李錦書。

男人狀若慵懶隨意,坐在映照春日繁花的窗前,骨節分明的手指銜夾著一本書,看似是已經看了好一會了。

已及冠的帝王不如從前瘦弱,身板健碩,看著是常年練武的身材,寬肩瘦腰,一身玄衣長袍鎏金暗紋浮動,前胸領口微敞,胸肌起伏的輪廓光影若隱若現,如此氣息雄渾的男性軀體,再往上的臉蛋卻不是莽夫模樣,五官俊逸,面容仁厚溫潤,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眸光瀲灩,是這張臉的點睛之筆,給這張臉增添了幾分銳利之色,再往上的一頭墨發黝黑鋥亮,松松散散束著,將落未落,一縷烏發落入胸前,沒入衣袍,更加顯得他皮肉白皙,煞是撩人。

他笑著:“皇姐既醒了,如今時候不早了就起身吧,我叫下人進來伺候皇姐洗漱,等梳洗完了我.....我給皇姐上妝吧,外邊的人都說要會給女子上妝,未來才能.....給心儀的女子描眉塗粉.....”

李蘭舟卻沒有半分將他所有的心思看進眼裏的意思,他的話語還未說完,李蘭舟便厲聲打斷:“成何體統!”

李蘭舟下了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他,居高臨下看今日的他。

“身為一國之君,不思進取,衣冠不整,言行無狀,成何體統!描眉塗粉?荒唐!”

李錦書被嚇得趕緊從榻上下來,撲通一聲毫不猶豫就跪下請罪:“皇姐息怒!是錦書一時失了分寸!”

李蘭舟閉了眼,決然轉身,背對著他,只道:“退下吧。”

李錦書茫然無措擡頭看她的背影:“.....諾。”

他舉止小心,慢悠悠從地上起身,又不舍地看了她一眼,這才轉身欲離去。

在他就要踏出門檻時,李蘭舟又叫住了他。

李錦書驚喜交加,急忙又折回來。

李蘭舟的情緒平靜了很多,苦口婆心教導道:“陛下,務必要居安思危,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陛下知否?”

李錦書乖巧點頭:“皇姐放心,我知曉的。”

李蘭舟緩緩嘆息了一口氣:“退下吧。”

出了昭華宮,正在內心裏分析回憶著李蘭舟適才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細微舉止時,文元匆匆來報:

“陛下!那個,那個...那個在坊市傳播謠言穢語的人找到下落了!”文元氣喘籲籲,睜大著眼,顯然情況萬分緊急,“就在太傅府!”

李錦書將身上的衣服穿好,面容神情無一分憐憫柔和。

“更衣,去看看魏謙,朕的好太傅,這次要怎麽和朕交代私藏罪犯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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