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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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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襲

酉時二刻, 刑部。

仲玉帶著阿洛照例檢查完所有的部署和安排,回到案房坐下。

雖然仲玉自到了門下省任職之後也一如既往費心勞力,但阿洛還是覺得他這個主子太勤勉, 不是好事。沒娶親之前,主子還會為在宮裏給長公主的課業揪心皺眉, 為她的突然靠近臉紅耳熱, 如今娶了親, 倒愈發克己守禮, 生出幾分“相敬如賓”之意來。仗著自己跟在仲玉身邊數年,知道他不是那種將主仆身份看得頗重之人,阿洛湊近前開口道:“主子,今日巡查結束得早,要回府用晚膳嗎?”

仲玉處理完門下省的事, 還在看這幾日刑部的招狀紙, 苦思冥想著讓吳正供出張弈的辦法:“不用, 你去膳房吃過, 隨便給我帶點吃食回來便是。”

“可長公主不是說讓主子回去用膳嗎?”

聞言, 仲玉從公文裏擡頭,眸色淡然。

“她如此說過嗎?”

被他這雙眼睛盯著, 阿洛抿唇,頭低下幾分道:“……是屬下說的……不過那日從扶春館出來, 殿下確實有提過, 讓主子不忙的時候回府用膳一事……主子,莫不是還在為殿下去扶春館一事生氣吧……”

他生氣嗎?多多少少應該有一點。不是氣她去那種地方, 是意識到她絲毫不在意他是否會為此生氣, 以前她還會為他的生氣道歉,如今卻連過問都沒有, 只當做沒看見。

仲玉回過神,握緊手上的公文低頭繼續看。

“出去罷,吃完飯記得從膳房給我帶一份回來。”

阿洛撓撓後腦,走到門口,兩人就聽見門外此起彼伏的請安之聲,一句句說著“參見長公主殿下”,阿洛趕緊將門打開,看見青鸞撅著小嘴,身後竹之和琉璃各拎著食盒一同朝這邊走來。

“殿下。”

青鸞邁步進來,眼神示意婢女把手中食盒放到一旁雕花木桌上,一層層打開來,炒白腰子、炙肚胘、炙鵪子脯、潤雞、姜醋生螺、香螺炸肚,一碗米飯還有一盅人參鷂子湯整齊碼放在桌上後,帶著阿洛三人退下,留青鸞和仲玉在房中。

聞到人參鷂子湯的一瞬間,仲玉才察覺到自己真的餓了。

“多謝殿下。暑熱難耐,以後叫下人送來便是。”他起身走到飯桌旁,原本打算等聽過青鸞的埋怨和責備再吃飯,沒想到轉過身去,青鸞一屁股坐在自己方才的位置上,趴在那裏沒精打采地回了句“不熱,你吃吧”。

“?”

斂神靜氣,仲玉看她心緒不佳的模樣,默默在一旁用膳,等他吃完都沒等到青鸞開口。少女心事重重,撅起來的嘴就沒放下來過。

自那日不歡而散,她就沒再去主動找過透月,結果今日進宮到金烏殿請安,路過龍泉閣,竟然聽見裏面傳來透月和沈笑笑的聲音,兩人一邊撫琴一邊嬉笑,好不開心。青鸞頓在當場,突然覺得難堪起來,提裙轉身逃命似的上馬車出了皇宮。

心裏越想越氣,拉不下臉去找她又舍不得透月這個朋友,思來想去,想起家裏還有個比較聰明的人。

叫竹之備份吃食隨她到門下省來送飯,到了才知道仲玉在刑部。等到這飯擱到仲玉面前時,已經有些發涼。

“殿下怎麽知道臣在此處?”

青鸞腦子裏一團漿糊,還在想怎麽向他詢問透月一事,隨口答道:“先去的門下省,這不是撲空了嗎?”

說完,她看見仲玉停下筷子,後知後覺自己不該用這種語氣讓他以為自己在責怪他,又直起身補充道:“本宮沒有責怪駙馬的意思……倒是飯菜有些涼了,可要讓琉璃端去熱一熱?”

仲玉吃飽,就此擱筷擦嘴,轉過頭來瞧她。

“殿下來找臣可是有事?”

自然是有事……青鸞低頭,手裏絞著衣角,不知道從何說起。

“算不上什麽大事……”

仲玉起身,走到書桌前,雙手撐在桌上靠近她道:“可是因為透月公主?”

少女倏忽擡頭,柳眉擡起。

“駙馬怎會知道?”自己自認這幾日絕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難道他還會窺聽自己的心思不成?

仲玉促狹一笑,眼裏多出一絲溫存。

“殿下這幾日人雖然睡著了,嘴可沒閑著,從天黑到天亮,在臣耳邊嘀咕來嘀咕去,無非就這一個名字。”

她說夢話了?

少女面容訕訕,有些難為情,仲玉看著那近在咫尺的唇瓣瑩潤飽滿,被她做表情時抿成各種形狀,感覺自己喉頭一緊。

青鸞自顧自想著,未曾註意到面前郎君的眸色變深,思慮半晌後別別扭扭開口道:“還……還不是為了商大人的事,我不知道那天怎麽就惹她不快,拉過一旁肖貴妃的侄女就走了,若換成其他事情,左不過解釋一番也就沒事兒,但唯獨商大人這幾個字,提都提不得,我著實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聽得出來,她確實非常重視透月,兩人有矛盾,她第一反應不是誰對誰錯,而是先去解釋和道歉。對比她對自己的態度,仲玉有幾分羨慕。

前幾日不予理睬,如今倒想起他來了。

“那日之事,殿下自認有錯嗎?”

“沒有!”剛說完,她氣勢又低下去兩分,略頓頓聲又開口:“沒有吧……不過我對她身邊突然出現了個肖貴妃的侄女,不是很高興,對那個侄女說話也就……不是很客氣……”

“除此之外,殿下還有覺得自己哪裏做得不妥嗎?”

看她謹慎思考後搖頭,仲玉眼神溫柔,站直身體緩緩道:“殿下還沒有習慣一件事。”

“何事?”

“天地萬物,瞬息萬變,於殿下而言,相伴多年的好友身邊突然多了一位親密無間的新夥伴,於透月公主而言,宮內唯一可以與她分享寂寥時光的殿下你突然出嫁,都是難以接受的變化。這就好比臣往日觀星測象,鬥轉星移,不變的恒星雖多,卻總會遇到一些變化莫測的星象。殿下,你要學會接受。”

接受透月身邊的新夥伴嗎?

“可是現在透月以為我對沈笑笑有惡意,不願意與我和好怎麽辦?”

“在道理與朋友之間,殿下可以先做個取舍,等找到機會,再去求其次便是,如若殿下認為透月公主值得你此番如此,她遲早會醒悟過來。”

青鸞輕叩桌面,從凳子上站起來朗聲道:“本宮知道該如何做了,駙馬心思當真通透。”

“這不過是臣作為老師對殿下之言。”

老師?

青鸞湊近,伸手去摸他要帶上的掛墜,那串綴在玉扇上的相思子,他基本日日都帶著。

“那若是作為駙馬,又有何不同的說法嗎?”

仲玉低頭,愛憐地輕撫青鸞顱頂,最終將目光停留在她臉上。

“愛而不得是常有之事,殿下如今和商辭墨斷了聯系,透月公主再為他之事與殿下置氣,全然只是她自己內心過不了自己那關,與殿下卻沒有半點關系,在臣看來,為她的心思委屈你自己,著實沒有必要。再說那個侄女,殿下何曾需要到委屈自己與自己不喜歡之人強行結交的地步?殿下不喜歡她,拋到一旁就是,天下好女娘多得是,殿下以後還會有很多新朋友。”

這話可比剛才那些中聽多了,青鸞聽得高興,伸過手將仲玉脖頸環住,甜甜笑起來。

“這話聽著舒坦多了,駙馬爺如今已經是本宮的人,以後說話盡可以都像方才那樣,只護著本宮、一心向著本宮就是,什麽大道理都不用講。”

原來她喜歡聽這些。仲玉感受著身前少女柔軟的身軀貼上來,縈繞在鼻息的淡香又濃一分,他伸手回摟住青鸞腰身,略微躬身,讓她踮起的腳沒那麽辛苦。

“好,都依你。”

窗外,高懸的明月不知何時藏進雲團後面,不見蹤影。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中突然乍現幾個勁瘦身影。幾個黑衣蒙面人趁著夜色跳上刑部屋頂,緊接著另一群黑衣人從巷道之中魚貫而出,手握尖刀將刑部大牢大門團團圍住。為首的殺手一個眼神示意,兩名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在門口侍衛身後,一刀抹在二人脖子上,他們還沒來得及向門內之人喊出聲,就躺在地上,掙紮幾下咽了氣。

暗夜下的刑部大牢,從外面看上去與之前沒什麽兩樣。張弈著人暗盯數日,確定這幾日都沒有任何囚犯從牢中轉移,吳正一定還在其中之後,決定今天加強人手,先派最精英的殺手進去殺掉吳正,如若聲張,先放火後圍殺,堵住所有逃生出口,將從裏面逃出來之人通通解決。

門口的一小隊殺手成功潛伏進大門兩側,將主要的逃生通道占領後,房頂上蟄伏已久的黑衣人點燃弓箭上綁好的油棉,一支支火箭霎時間猶如竄天而起的煙花落入刑部大牢,窗幾、欄桿、燈籠和布簾被瞬間點燃,火苗一點點在房梁之間蔓延開。

守在門口的阿洛最先察覺到房頂上的聲響,他拔劍出鞘,猛敲身後房門喊道:“大人、長公主,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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