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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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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夏知澤是在母親去世後才知道他的父親是什麽樣的人。

風流浪蕩,偽善狡詐。

為了不得罪夏知澤母親的娘家,夏睿一直在家裏扮演好丈夫,好父親的角色,到夏知澤母親得了重病,最後去世時,夏睿都沒有摘下面具過。

一次巧合,夏知澤發現了夏睿的真面目。

小學二年級的夏天,學校舉辦夏令營,車子在中途故障,為了保證學生們的安全,老師們只能先將學生們一一送回家。

夏知澤沒有通知回到了家裏,保姆沒在主屋裏,他在玄關處看到夏睿的鞋子,被父親回家的欣喜淹沒,完全沒註意到父親的鞋子旁邊還放著一雙高跟鞋。

夏睿的臥室沒有關門,裏面傳來夏睿痛苦的聲音,尚且年幼的夏知澤將之理解為父親在呼救,著急心切,什麽都沒考慮就沖進了夏睿的臥室,然後,他看到了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畫面。

他的父親不著寸縷,抱著一個同樣光/裸的陌生女人,那本該是母親躺的位置,被這個陌生女人取代了。

父親第一次沖夏知澤發怒,將夏知澤趕出了門外。

等到兩人收拾完畢,夏睿又掛上了平日那張溫柔的假面,拉著穿戴整齊的漂亮女人的手,笑著給夏知澤介紹:“小澤,爸爸要跟陳阿姨結婚了,以後你要叫陳阿姨媽媽哦。”

那也是夏知澤第一次沖父親發火,鬧到最後,將夏睿的面具全部撕開,從這之後,夏睿不再在他面前偽裝,也不再避著他。

夏知澤已經記不清,那段日子裏,夏睿到底帶了多少女人回來,又逼著他叫了多少次媽媽。

可到最後,夏知澤娶的不是最初那位陳阿姨,而是一個叫溫晴的女人。

夏睿結婚後,夏知澤一聲不吭,主動搬出了夏家,回到了外公家,外公定時會讓人給他匯報夏睿的最新近況,不是為了折磨他,而是為了讓他記住,夏睿究竟是怎樣的人,明白母親的痛苦,記住自己受過的委屈,等以後再全部報覆回去。

夏知澤知道溫晴懷孕了,也知道溫晴在哪一天生產,生下的孩子的名字,當然也知曉,溫晴是如何重蹈母親的覆轍。不同的是,母親有外公的庇護,而溫晴的父母在溫晴懷孕時去世,沒人能幫溫晴說話,所以她的下場比母親要淒慘許多。

這也是夏知澤不恨夏宥的原因。

他的其他弟弟妹妹都有親人愛護,只有夏宥沒有,他沒必要去恨一個孤苦無依的可憐家夥。

溫晴與夏睿離婚之後,夏知澤也沒有理由繼續了解溫晴和夏宥的事情。

溫晴帶著夏宥回來的當天,夏知澤就收到了消息。

溫晴和夏睿的其他女人不同,明艷動人,張揚的外表,內裏卻是溫婉柔順的,這是夏睿選擇和溫晴結婚的原因。

18年的時間,夏睿臉上多了不少皺紋,身體也大不如前,溫晴依舊美麗如初,當看到毫無變化的溫晴時,夏睿忍不住重拾心動,收留了溫晴母子。

夏知澤成年之後,外公就將公司交給了他,在夏知澤的連番打壓下,夏睿不得不將夏家交給夏知澤來明哲保身。沒了權勢,幾年的時間就讓夏睿性格大變,對情人們下手愈發變態,而溫晴正好觸到了他的底線。

溫晴的外表沒有變化,但18年的時間終究改變了她,她不再是夏睿記憶中溫柔婉約的姑娘。

再漂亮的女人,瘋起來也是會叫人覺得厭惡的。

在溫晴再一次發作後,夏睿憑著醫生開出的證明,將溫晴送進了精神病院裏。

夏睿本來是打算放過夏宥的,可耐不住溫晴一直吵著要見自己的孩子,夏睿幹脆將夏宥也送了進去,好堵住溫晴吵鬧的嘴。

說到這,夏知澤忽然打斷了回憶,問道:“你知道夏宥是怎麽進去的嗎?”

沈時言眸色晦暗,瞬間想出了無數個答案,卻一個都不敢說出口。

夏知澤比他殘忍,用著輕描淡寫的語氣告知他:“是溫晴做的,夏睿給了溫晴一個選擇,是選擇自己留下,還是讓夏宥代替她在精神病院裏,溫晴沒有猶豫就選擇讓夏宥替她。”

沈時言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內,指甲太短,不管用多大的力氣都無法將皮肉撓破,他還是嘗到了皮肉剜開的疼痛。

夏宥曾經對他說:“媽媽對我很好,等我工作了,我會努力賺錢,給她買一套房子,再找幾個人照顧她。”

夏宥嘴裏的溫晴從來不是壞人,夏宥總說母親對他有多好。

但仔細算來,溫晴對夏宥真的好嗎?

在夏宥看來,吃穿不愁,有錢花就算是好了,可他忽略了,從小到大,溫晴都沒有給到他足夠的母愛。

夏宥說:“媽媽在我和繼父之間選擇了我,她是愛我的。”

夏宥自動忽略了,那時溫晴早就想和當時的男友分手,才會用夏宥做借口,分手後還要讓夏宥記住——

母親是因為要選擇夏宥才分手的。

溫晴是愛夏宥,卻更愛自己,在男友和夏宥之間,溫晴可以選擇夏宥,可在自己和夏宥之間,溫晴會毫不猶豫選擇保全自己。

夏睿欺騙了溫晴,在溫晴做出選擇的時候,他殘忍地讓夏宥在旁目睹一切。

夏宥還沒從被母親背叛的打擊中回神,就被親生父親送進了精神病院裏。

“這些事情我是後來才知道的。”夏知澤彎起嘴角,滿是自嘲。

他沒對沈時言說的是,就算他第一時間知道這些,也不會向這對母子施以援手。

在那時的夏知澤看來,溫晴和夏宥只是兩個陌生人罷了,就算夏宥是他的親弟弟,也不值得他去救。

這是溫晴再次選擇跳入夏睿這個牢籠的後果,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

可他怎麽都想不到,他也有後悔的時候。

在指責沈時言對夏宥不夠好的時候,夏知澤何嘗不是在說自己。

初見夏宥時,他一點都沒有心疼過夏宥,如果不是夏宥主動拋出誘餌,他也不會善良到將夏宥從精神病院帶出來。

……

夏睿的身體徹底垮了,被夏知澤親手送進醫院後,夏知澤正式成為了夏家的掌權人,沒過多久,他收到了一所精神病院的郵件。這所精神病院屬於夏家產業,這封郵件本來是要發給夏睿的,夏知澤掌權後,夏家有關的一切自然要交由夏知澤過目。

那天夏知澤正好沒事,點開了這封郵件,得知了溫晴在精神病院病逝的消息。

他隨後又打開了夏睿的郵箱,將往日精神病院發來的所有郵件都看了一遍。

郵件每隔半個月發來一次,每一封都記錄溫晴的最新近況,除了溫晴之外,還有一個人——

他那素未謀面的親弟弟。

夏睿腿腳不便,連喝水都需要人餵,不可能會去幫溫晴收屍。

夏知澤本可以讓人處理溫晴的屍體,不知為何,他忽然想去見見那個女人。

溫晴嫁進夏家的時候,還不知道夏知澤的存在,在得知夏睿的真面目後,溫晴主動找過夏知澤幾次。

第一次,她向夏知澤道歉:“我不知道你母親的事情,如果知道,我……對不起……”

夏知澤什麽都沒有說,沈默不代表原諒,也不代表他憎恨溫晴。

畢竟,母親病重時,與夏睿牽扯的女人太多了,溫晴只是其中一個錯誤。

記憶中漂亮的女人在經歷兩年的折磨之後早已不覆從前美麗,生前有多美麗動人,死後就有多醜陋不堪。

夏知澤幫溫晴蓋上了白布,目送下屬們將溫晴的屍體擡出去,從溫晴的病房走出,經過隔壁的病房時,他聽到了金屬敲擊聲,側頭望去,就看到了鐵網裏的夏宥。

“哥哥。”

沒有想象中的沙啞不堪,夏知澤不明白,夏宥在這裏關了那麽久,他的聲音為什麽還能這麽清脆幹凈。

這聲哥哥意外的悅耳動聽。

鬼使神差的,夏知澤靠近了夏宥,隔著鐵絲網和欄桿,夏宥的面容變得清晰,眼神也異常灼熱。

“哥哥,我可以幫你討好你的外婆,我有利用價值,你來利用我吧。”

夏宥的話讓夏知澤震驚,夏宥不是求他放他出來,像是早有預謀,害怕他一言不合就離開,第一時間便朝他拋出了誘餌。

心動大於好奇,夏知澤想知道夏宥有多少利用價值,所以,他將夏宥帶離了這座牢籠。

有了夏睿的教訓,溫晴學聰明了,她懷著愧疚去向夏知澤道歉的那段日子,也在不停打聽夏知澤母親的背景。她不了解夏家,卻將夏知澤母親的家族關系了解得清清楚楚——

夏睿辜負了自己的女兒,夏知澤的外婆因此恨上了夏睿,順帶厭惡起了有著夏睿血脈的夏知澤。

夏知澤的外公對夏知澤可謂是百依百順,外公交一半家業都交給了夏知澤,剩下一半掌握在夏知澤外婆手裏。這幾年,夏知澤變著法的討好外婆,都不得外婆的喜歡。

辦法用盡了,夏知澤也是抱著試試的心態,既然夏宥說他可以,他就放任夏宥去試。

結果令他意外,夏宥只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就贏得了外婆的心,這還是建立在夏宥是小三兒子的基礎上。

夏知澤沒有藏住訝異,彼時還骨瘦如柴的夏宥笑容燦爛,不帶絲毫炫耀道:“我的優點也就只有這個了。”

溫晴從小教會他如何討好長輩,他也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弱勢達到自己的目的。

溫晴和夏睿重修舊好之後,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她變著法的打聽夏知澤的事情,興許是知道夏家以後不歸夏睿管,溫晴一早就打算攀上夏知澤,企圖在夏家站穩腳跟,當然,她不會自己去做,她肯定會讓夏宥去討好夏知澤。

可惜,夏宥那時心心念念都是沈時言,溫晴一邊忙於控制夏宥,不讓夏宥回國,一邊又要處理夏睿的風流債,等到她被夏睿逼瘋,被關進精神病院後,都沒有機會讓夏宥去討好夏知澤。

或許是對夏宥生出愧疚,又或許是精神病發作隨便念叨,一墻之隔,溫晴一直在同夏宥說話,告訴夏宥如何脫困。

如果有幸能見到夏知澤,夏宥可以嘗試用這個辦法套住夏知澤。

夏宥聽進去了,也成功逃出來了。

……

沈時言回到公寓時已經三點了,身體不覺得疲憊,心情卻比出發時壓抑了數百倍。

回程的一路,沈時言都在反覆回想夏知澤說的話——

“夏宥不想跟你說這些事情,不僅僅是因為自卑,他接受心理治療的期間,說過最多的一句話是,我不是什麽好人。”

“他是對著鏡子說的,不像是在對自己說,我現在能肯定,他是想對你說,他不是什麽好人。”

“夏睿去世那晚,我和夏宥就站在他的病床前,看著他拼命伸手去按呼叫鈴,我和夏宥都沒有上去幫忙……”

就算及時搶救也已經救不回來了,他們寧願眼睜睜看著夏睿受折磨而死。

“你知道夏宥是怎麽討好我外婆的嗎?”

“那時夏宥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在我和外婆面前跟個正常人一樣,我甚至覺得,他沒在精神病院裏待了兩年,醫生的診斷報告是假的,直到後來,他終於病倒了,我才知道,他的病根本就沒好過。”

“外婆不知道夏宥的情況,剛見到他的一個月裏,故意讓他做重活,想著法的給他難堪,他都忍下來了,照舊能沖我外婆笑,我很佩服他,換做是我,可做不到他那樣,不顧自己身體和感受,只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他對自己可真夠狠的。”

所以,在沈時言指出夏宥不該用自己為代價報覆林澈的時候,夏宥才會露出迷茫的神情,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

這是夏宥從小到大的生存之道。

夏宥清晰認知到自己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可在沈時言的教導下,他學會了反思,認清了自己的錯誤。

沈時言自認自己沒有那麽大的力量能夠改變夏宥,是因為夏宥足夠的愛沈時言,才會為了讓沈時言高興,而做出改變。

原來,被偏愛更多的人是沈時言。

從痛苦中抽離,沈時言才發覺自己沒按電梯樓層,他按下了樓層鍵,伸出去的手還在抖個不停。

站在家門口,顫抖的手一連按錯了好幾次密碼鎖,反應過來還可以用指紋解鎖,拇指還沒碰上凹槽,門就被從內拉開了。

房間裏開著暖氣,暖風撲面而來,一同朝沈時言撲來的還有熟悉的人。

沈時言穩穩接住了夏宥,擁抱住夏宥的那一刻,身體終於停止了顫抖。

夏宥擡起通紅的眼睛,鼻尖被酸意漲得發紅,軟聲訴說自己的委屈:“我一覺醒來你就不見了。”

沈時言輕撫夏宥的面頰,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他開車時特意降下了車窗,吹了一路的冷風,手指早就凍得冰冷僵硬。他起了退縮之意,只碰了夏宥的臉頰一下就縮回了手。

夏宥察覺到了,抓住沈時言的手,放在掌心中搓揉。

“哥哥,你去哪了,你的手好冰。”

光搓揉沒辦法升溫,夏宥將沈時言的手放置在唇邊,不斷呵著氣,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委屈。

沈時言的心被呵護得一片柔軟,僵硬的身體也逐漸有了溫度。

聽完夏宥的全部故事,本該由他來心疼夏宥的,反倒被夏宥心疼了。

盤踞在心頭的陰郁漸漸消散,沈時言彎腰,將腦袋靠在了夏宥的肩膀上。

“哥哥,你怎麽了?”

沈時言搖頭,輕喃道:“沒什麽,只是在想,我真的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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