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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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靠，你們還玩這種情趣嗎？】
【我四歲的侄女都不用這個，沈老師你就那麽害怕夏夏離開你身邊嗎，做個飯也要把夏夏鎖在你身邊？】
【啊啊啊啊這男人的占有欲好強！】
夏宥有些失神，在常人看來，沈時言這樣做非常幼稚。
就算是角色扮演，沈時言也不用做到這份上，這很不符合沈影帝的人設。
但夏宥喜歡得緊。
紅繩綁住了他跟沈時言，那樣他們就永遠都不會走散了。
夏宥晃了晃手，紅繩也跟著晃了起來，他笑著答應：“好。”
沈時言在做飯，夏宥坐在沈時言給他準備的椅子裏，雙腳穿著白色的貓咪拖鞋，踩在另外一張小凳子上，嚴格做到了導演規定的‘雙腳不能沾地’。
繩子綁著夏宥和沈時言，兩人沒有身體上的接觸，這也足夠讓沈時言安心了。
夏宥支著下巴，專註地看著沈時言忙碌，正午的陽光穿過窗外密密的樹梢，斑駁的光落到沈時言身上，將他的頭發、眉眼和肩頭都染上了斑駁的金。
夏宥恍惚間想起了初見沈時言的那天。
真正看清沈時言的臉，不是在沈奶奶的壽宴上。
那天，夏宥又和林澈起了爭執，繼父和母親不在家，傭人是站在林澈那邊的，自然不會幫著夏宥，他們冷眼看著夏宥被林澈和林澈帶回來的幾個朋友欺負。
秋末，冷水從頭澆下，打濕了衣服很不好受，夏宥渾身打著顫，像只被激怒了的小獸，紅著眼睛將林澈壓倒，他真的如林澈說的變成了一個瘋子，林澈被他打得痛哭流涕，不管有多少人來拉他，都沒能拉開他。朋友們越想幫助林澈，林澈反倒要受更多的苦。
到最後，這幾個橫慣了的大少爺也被夏宥的樣子給弄怕了，好聲好氣請求道：“夏宥，你放了林澈吧，林澈他爸和你媽知道了，他們要生氣的。”
那時，母親還是夏宥的逆鱗，夏宥不希望母親失望，也不希望對他還算不錯的林父失望。
知道這些人並不是真心實意地同他道歉，夏宥還是放開了林澈。
林澈被揍得爬不起來，夏宥松開他了，他還倒在地上回不過神。
夏宥站起身，身上的戾氣沒有退去，反而在周圍帶著鄙夷的視線中愈來愈強，逼得這些人不敢上前找他算賬，怕他會再次暴怒。林澈的慘狀就擺在眼前。
——沒人想要真的激怒一個瘋子，瘋子做起事來不會顧忌那麽多的，或許，他連殺人都敢做。
夏宥讀懂了他們臉上的表情，也曾不止一次聽到過，他們私底下罵他是瘋子，婊子的兒子，精神有疾病，該被送去精神病院關一輩子。
夏宥不在意這些目光與聲音，他離開了這些人的視線範圍，掃了眼躲在墻角不敢出來制止的傭人們。
夏宥望過去，再一次在她們眼裏看到了熟悉的懼怕，他嘴角漾起嘲諷，仰起頭，眼裏的挑釁和譏諷毫不遮掩。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他也不想落下風，就算輸了，也不想輸得下跪。
這些傭人都是站在林澈那邊的，他們知道林澈的真面目，知道每次都是林澈先挑釁的他，但他們不會幫他說好話，反而還會在長輩面前幫林澈說他的壞話。
夏宥不屑跟繼父和母親說，林澈都對他做了什麽，因為他跟繼父沒有多少感情，繼父不可能會相信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說出來的話，人都是偏心的，繼父會下意識相信自己孩子的話，夏宥並不怨恨繼父。
同樣的，夏宥也不想給母親添麻煩。
誰都不想要麻煩，誰都會拋棄麻煩。
夏宥不想被拋棄。
這短暫的停留，夏宥聽到了車輪胎碾壓井蓋的聲音，他回頭，就見一輛車子從不遠處駛過。
後車窗開了一半，車裏坐著一個長相陌生的青年，斑駁樹影落在他肩上，在夏宥轉頭時，青年略擡眸，暖陽將他的面龐照亮。
夏宥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渾身滲水，與車內幹凈的青年成了鮮明對比。
青年那雙深邃黑眸也被金光照亮，耀眼得刺痛了夏宥的眼睛。
雖然沒看清過沈時言的長相，但夏宥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下意識肯定了他就是沈時言，林澈喜歡的人。
夏宥有過很多任繼父，每一任繼父再差也都是小公司的老板，夏宥從小便生活在富裕的家庭裏，但從沒接觸過真正的富有家庭。
林家算是小豪門，夏宥是第一次與豪門接觸，也是第一次和真正的富家子弟接觸。
林澈和林澈的朋友們看他的目光讓他不舒服，在他們眼裏，夏宥是一只覬覦別人家產的老鼠，或許，連骯臟的老鼠都不如，他是螻蟻，能被他們輕易踩在腳下狠狠蹂/躪。
來林家短短時間，夏宥就受到了前17年從未受過的嘲諷鄙夷，以前那些言語侮辱只能算是小打小鬧，從眼神裏傳遞出來的厭惡才真正讓夏宥自卑，讓夏宥覺得自己不受待見。
可是，他沒從沈時言眼裏看到厭惡和不屑，盡管青年的神情很冷漠，但夏宥感覺不到疏離。
第一次看清沈時言，夏宥就肯定了，沈時言是不一樣的。
沈時言的車子轉過拐角，朝後面的沈家別墅而去，夏宥想要回房換衣服的想法打消，腳步轉了個方向，往車子離去的方向追去。
林家的房子在這片富人區的最外圍，而沈家在最內側，不管是占地面積還是周圍的環境，都與林家天差地別。
夏宥踏入沈家地界時，腳步沒有絲毫退縮，他站在圍欄外，看到那輛熟悉的車子停在別墅車庫內。
跑了一路，又曬了一路的陽光，身上的水還是沒有幹透，他傻傻站著，看著空蕩蕩的車子，想去看清那個早已不存在的人。腳下的水泥地面漸漸被滴下來的水打濕。
耳邊響起開門的聲音，腳步聲站在他身側停下，直到一道渾厚溫柔的聲音響起，夏宥才回過神來，目光卻執拗地沒有收回。
“擦一擦吧。”
一條潔白的幹毛巾遞了過來，夏宥才看向來人。
沈家管家一臉慈祥，憐惜地看著傻楞楞的夏宥。
夏宥沒有立即接過，像是在害怕。
想到沈時言交代他不要說，管家還是違逆了沈時言的意思，向這個可憐的小孩解釋：“少爺讓我給你的。”
看到小孩眼裏亮起的光，管家明白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他的聲音放得更輕，詢問：“你身上都濕透了，要進來洗個澡換身衣服嗎？”
管家溫柔的笑讓夏宥不安，又或許是冷風吹在身上太冷，夏宥的身體不住顫抖，他下意識逃跑了。
跑了沒兩步，又折返回來，抓起管家手中的毛巾，怯生生道：“謝、謝謝你。”
夏宥說習慣了“對不起”，卻還不習慣跟人說“謝謝”，他接收到的善意實在太少，以至於那麽簡單的一個詞，他都說得磕磕巴巴的。
他抓緊手中柔軟的毛巾，像是從它那裏找到了勇氣，擡起濕漉漉的眸子，臉上浮起紅，小聲道：“爺爺，麻煩你幫我跟你家少、少爺說，謝謝。”
不等管家回應，夏宥就抱著毛巾跑了，他踩過的路面留下了一串腳印，像是害怕再被藏在房子裏的那個人看到自己的狼狽，他跑得很急，用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眨眼便消失在了小樹林裏。
停下來後，心臟還是跳得劇烈，夏宥覺得自己快窒息了，他蹲在比他粗壯的樹後，茂密的楓葉將午後陽光遮蓋，星星點點的陽光暖不化夏宥身上的溫度，他將臉埋進幹燥的毛巾裏。
沈時言送給他的毛巾，沒有超市裏販賣的剛出廠的難聞味道，夏宥也說不出來這是什麽味道，只覺得很好聞，他很喜歡。
那個午後，夏宥一直在思考，沈時言身上是什麽味道呢？
但不管他怎麽思索，都想不出一個答案來。
答案只能從沈時言身上尋找。
問題得不到解答，夏宥只覺百爪撓心，他太想知道那個答案了。
他想接近沈時言，想讓沈時言保護他，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
沈時言會送一個陌生人毛巾，會關懷一個陌生人，那就說明，沈時言並不如傳言中的不近人情。
就算是夏宥，也是可以接近沈時言的。
夏宥從毛巾裏擡起頭，陽光正好落在他的眼皮上，金光刺入他的淺眸之中，有什麽東西在悄悄盛開。
他想讓那雙耀眼的眼睛再看看他，想讓這條幹燥的毛巾被它的主人親自蓋到他的頭上。
那個午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去接近沈時言，走進沈時言的生活中。
……
夏宥放下手，撐了太久，下巴處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紅痕，他低低呼喚：“哥哥。”
聲音很輕，不知道會不會被油煙機的聲音蓋過。
在話音落下的下一秒，沈時言轉過了頭。
沈時言聽到了，他關掉油煙機，順手也關上了竈臺的火，走到夏宥面前蹲下，問：“怎麽了？”
手上沾了油和調料，沈時言沒去觸碰夏宥發紅的下巴，只用眼睛在上面細細掃視。
夏宥張開雙臂，環住了沈時言的脖子，軟軟撒嬌道：“哥哥，我想你背我。”
沈時言還沒做完飯，夏宥提出這樣的請求，在別人看來是無理取鬧，沈時言卻笑了，他轉過身，寬厚的背面向夏宥。夏宥的雙手還環著沈時言的脖子，沈時言轉動間，他的雙臂被拉伸，離沈時言近了點。
是沈時言拉他向前的。
夏宥心臟跳得很快，小心翼翼趴到沈時言的背上，雙腳沒有落到地面，被沈時言背了起來。
“重嗎？”夏宥趴在沈時言肩上，問得也是小心翼翼。
沈時言輕飄飄道：“不重。”
【當然不重了，自己老婆，就算再重都要咬牙說不重！】
【夏夏你就是一只黏人的小貓咪，沈老師做個飯你也要他背著你！】
【吃不下飯了，狗糧已經吃撐了。】
【哈哈哈只有我還記得他倆的人設嗎？怎麽看都有種‘賢妻良母版沈老師，背著他那不滿一歲的兒子’既視感。】
竈臺的火重新點燃，油煙機的聲音也再次響起，夏宥盯著不停晃動的紅繩，在那麽嘈雜的聲音中有些昏昏欲睡。他調整了腦袋位置，將半張臉埋入沈時言肩窩處。
濃重的調料味蓋不住沈時言身上清淡的柚子香。
是夏宥最喜歡的味道。
碰瓷沈時言那天，夏宥以為會像讓人給他遞毛巾那樣，沈時言會讓司機下來看看他的情況，他沒料到，沈時言打開了車門，走到他面前，也是像剛才那樣蹲下看他，目光與他直視，讓他得以看清那雙讓他著迷的漆黑眼睛。
高純度的黑色，清晰地倒映出夏宥的模樣。
只一眼，夏宥就被裝進了沈時言的眼中，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或物。
“沒事吧？”低沈的嗓音悅耳至極，隨著話音落下，一只手伸了過來。
夏宥怔怔看著向他伸來的白皙掌心，不需要比較，他就能看出來，沈時言的手比他大了很多，似乎能將他的手完全包裹。
決定碰瓷沈時言前做了那麽多的心理準備，臨場時夏宥反倒膽怯了。
皆都敗在——沈時言想要扶他，沈時言願意與他肢體接觸上。
“有沒有哪裏受傷？”這句話明明是關心的，沈時言的聲音卻沒有任何起伏。
但沈時言伸出的手就足夠表明，沈時言並不是對他漠不關心。
夏宥的膽怯與不安消退了一點，他緊張地在衣服上擦掉根本不存在的汗液，才將自己的手放入了沈時言的掌心中。
如他所想，他的手真的被沈時言包裹住了，沈時言的掌心並不熱，他卻莫名熱了起來。
沈時言試圖拉起他，夏宥被緊張和沒來由的羞怯填滿，站起來時雙腿軟了下來，那時的他忘記了偽裝，身體本能幫助了他，讓他沒在沈時言面前暴露他沒事的真相。
“哪裏痛嗎？”沈時言問。
夏宥說謊了：“腳痛。”
擡眸時，恰好與沈時言的目光撞上，他不知道他眼裏的心虛有沒有被沈時言發現，只知道沈時言躲開了他的目光。應該是沒有被發現的吧？
司機想要來幫忙攙扶，被沈時言的眼神制止，沈時言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我送你去醫院。”
夏宥點了下頭，沒想過去醫院後會不會暴露他腳沒事的事情，只覺得，沈時言的聲音怎麽那麽好聽，不管沈時言說什麽，他都願意答應。
他被沈時言攙扶著坐上了車，上車時難免要與沈時言有更親密的肢體接觸。
他的腦袋碰到了沈時言的肩膀，鼻尖擦過沈時言的衣服，他聞到了沈時言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可以讓人提神醒腦的氣味，夏宥卻迷失在了這陣香氣中，暈暈乎乎的找不回理智，連什麽時候跳入沈時言精心編織的陷阱中都不知道。
夏宥的手臂不知何時收得緊緊的，鼻子也陷進沈時言的衣服裏，聞到讓他深陷其中的味道，他的眼角眉梢都被喜悅占滿。
那天的問題在今天終於有了答案，從遇見夏宥之後，沈時言身上只剩下了夏宥的味道。
脖子被鎖住，沈時言沒有一句怨言，也沒有開口讓夏宥放松一點。
他笨拙地用鍋鏟翻炒著鍋裏的菜，不像之前幾次下廚動作麻利，這樣會讓背上的夏宥感覺不舒服。
背上的人一直沒有出聲，沈時言以為夏宥睡著了，轉頭時，撞入了夏宥眼底。
沈時言有一瞬失神，如被夏宥碰瓷那天，在夏宥看過來時，狼狽地移開了目光，繼續低頭炒著菜。
回沈家別墅有很多條路，那天午後，沈時言突發奇想，讓司機換了道，路過了林家。
能看到那個少年的幾率很小，沈時言還是見到了夏宥。
他看到夏宥被一群同齡的男生欺負，手剛放到門把手上，就見夏宥朝林澈撲了過去。
沈時言永遠都記得，那時的夏宥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獅子，勢單力薄，也要揮動利爪去攻擊罪魁禍首。
他以為夏宥是軟弱的，不懂得反抗，但夏宥並不脆弱。
被水打濕，臉上還有幾道被打出來的紅痕，這樣的夏宥卻一點都不狼狽，沈時言不禁被這樣的夏宥吸引，一時看入了迷。等回過神來，夏宥已經挑釁完眾人，驕傲地離開。
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沈時言也那樣做了，他讓司機從井蓋上開過，故意發出聲音來吸引那頭小獅子。
夏宥也成功被他吸引，對視的一瞬間，沈時言停止了呼吸。
想得太多，腦子很亂，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更不知道在吸引夏宥的註意之後，該怎麽走下一步。
他不明白，為什麽在看到夏宥被欺負時，會有沖過去幫助夏宥的想法。
他並不是一個會同情弱者，願意幫助弱者的人。
司機沒有接收到沈時言的指令，車子已經從夏宥面前開過了。
想了很多，最後才得出一個結論——
他做錯了，只是一時興起，他不該無故招惹夏宥的。
心裏那樣想，沈時言還是被夏宥占據了所有心神，聽到司機的提醒，他才在後視鏡裏看到了正在想的那個人。
夏宥追過來了。
沈時言有些驚訝。
等他反應過來，後視鏡裏又沒了夏宥的影子，他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也認為是司機看錯了。
回到家，在窗外看到站在別墅外的夏宥時，沈時言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他捏緊拳頭，忽然生出後悔。
就算是錯覺，他剛才也該讓司機停下來的，說不定，他就有借口問問夏宥，為什麽要追過來？
沈時言的臥室離夏宥所站的距離不遠，看著那跑遠的身影，沈時言想到夏宥臉紅的模樣，很可愛。
管家回來，笑瞇瞇對他說：“少爺，那個小孩讓我跟你說謝謝。”
沈時言明白，管家還是對夏宥說了，是他讓管家送的毛巾。
他沒有生氣，反覆回想夏宥抱著毛巾，怯生生說話的樣子。
那一刻，他很想親耳聽到夏宥跟他說謝謝，而不是讓人代為轉達。
夏宥對外露出的都是肆意張揚的一面，沈時言喜歡驕傲的夏宥，卻更喜歡羞怯膽小的夏宥，那才是夏宥最真實的模樣。
不是一時興起，他想要看到那個少年在自己面前露出最真實的模樣。
他不想再後悔，所以，他將車子停在了夏宥身邊。
不再只是遠遠看著夏宥，近距離看夏宥，夏宥的眼睛會說話，被那樣看著，心跳怎麽都停不下來。
那時的沈時言第一次生出擔憂，擔心身邊的少年會聽到他劇烈的心跳聲。
所以，連觸碰都是小心翼翼的，緊張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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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你們還玩這種情趣嗎？】
【我四歲的侄女都不用這個，沈老師你就那麽害怕夏夏離開你身邊嗎，做個飯也要把夏夏鎖在你身邊？】
【啊啊啊啊這男人的占有欲好強！】
夏宥有些失神，在常人看來，沈時言這樣做非常幼稚。
就算是角色扮演，沈時言也不用做到這份上，這很不符合沈影帝的人設。
但夏宥喜歡得緊。
紅繩綁住了他跟沈時言，那樣他們就永遠都不會走散了。
夏宥晃了晃手，紅繩也跟著晃了起來，他笑著答應：“好。”
沈時言在做飯，夏宥坐在沈時言給他準備的椅子裏，雙腳穿著白色的貓咪拖鞋，踩在另外一張小凳子上，嚴格做到了導演規定的‘雙腳不能沾地’。
繩子綁著夏宥和沈時言，兩人沒有身體上的接觸，這也足夠讓沈時言安心了。
夏宥支著下巴，專註地看著沈時言忙碌，正午的陽光穿過窗外密密的樹梢，斑駁的光落到沈時言身上，將他的頭發、眉眼和肩頭都染上了斑駁的金。
夏宥恍惚間想起了初見沈時言的那天。
真正看清沈時言的臉，不是在沈奶奶的壽宴上。
那天，夏宥又和林澈起了爭執，繼父和母親不在家，傭人是站在林澈那邊的，自然不會幫著夏宥，他們冷眼看著夏宥被林澈和林澈帶回來的幾個朋友欺負。
秋末，冷水從頭澆下，打濕了衣服很不好受，夏宥渾身打著顫，像只被激怒了的小獸，紅著眼睛將林澈壓倒，他真的如林澈說的變成了一個瘋子，林澈被他打得痛哭流涕，不管有多少人來拉他，都沒能拉開他。朋友們越想幫助林澈，林澈反倒要受更多的苦。
到最後，這幾個橫慣了的大少爺也被夏宥的樣子給弄怕了，好聲好氣請求道：“夏宥，你放了林澈吧，林澈他爸和你媽知道了，他們要生氣的。”
那時，母親還是夏宥的逆鱗，夏宥不希望母親失望，也不希望對他還算不錯的林父失望。
知道這些人並不是真心實意地同他道歉，夏宥還是放開了林澈。
林澈被揍得爬不起來，夏宥松開他了，他還倒在地上回不過神。
夏宥站起身，身上的戾氣沒有退去，反而在周圍帶著鄙夷的視線中愈來愈強，逼得這些人不敢上前找他算賬，怕他會再次暴怒。林澈的慘狀就擺在眼前。
——沒人想要真的激怒一個瘋子，瘋子做起事來不會顧忌那麽多的，或許，他連殺人都敢做。
夏宥讀懂了他們臉上的表情，也曾不止一次聽到過，他們私底下罵他是瘋子，婊子的兒子，精神有疾病，該被送去精神病院關一輩子。
夏宥不在意這些目光與聲音，他離開了這些人的視線範圍，掃了眼躲在墻角不敢出來制止的傭人們。
夏宥望過去，再一次在她們眼裏看到了熟悉的懼怕，他嘴角漾起嘲諷，仰起頭，眼裏的挑釁和譏諷毫不遮掩。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他也不想落下風，就算輸了，也不想輸得下跪。
這些傭人都是站在林澈那邊的，他們知道林澈的真面目，知道每次都是林澈先挑釁的他，但他們不會幫他說好話，反而還會在長輩面前幫林澈說他的壞話。
夏宥不屑跟繼父和母親說，林澈都對他做了什麽，因為他跟繼父沒有多少感情，繼父不可能會相信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說出來的話，人都是偏心的，繼父會下意識相信自己孩子的話，夏宥並不怨恨繼父。
同樣的，夏宥也不想給母親添麻煩。
誰都不想要麻煩，誰都會拋棄麻煩。
夏宥不想被拋棄。
這短暫的停留，夏宥聽到了車輪胎碾壓井蓋的聲音，他回頭，就見一輛車子從不遠處駛過。
後車窗開了一半，車裏坐著一個長相陌生的青年，斑駁樹影落在他肩上，在夏宥轉頭時，青年略擡眸，暖陽將他的面龐照亮。
夏宥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渾身滲水，與車內幹凈的青年成了鮮明對比。
青年那雙深邃黑眸也被金光照亮，耀眼得刺痛了夏宥的眼睛。
雖然沒看清過沈時言的長相，但夏宥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下意識肯定了他就是沈時言，林澈喜歡的人。
夏宥有過很多任繼父，每一任繼父再差也都是小公司的老板，夏宥從小便生活在富裕的家庭裏，但從沒接觸過真正的富有家庭。
林家算是小豪門，夏宥是第一次與豪門接觸，也是第一次和真正的富家子弟接觸。
林澈和林澈的朋友們看他的目光讓他不舒服，在他們眼裏，夏宥是一只覬覦別人家產的老鼠，或許，連骯臟的老鼠都不如，他是螻蟻，能被他們輕易踩在腳下狠狠蹂/躪。
來林家短短時間，夏宥就受到了前17年從未受過的嘲諷鄙夷，以前那些言語侮辱只能算是小打小鬧，從眼神裏傳遞出來的厭惡才真正讓夏宥自卑，讓夏宥覺得自己不受待見。
可是，他沒從沈時言眼裏看到厭惡和不屑，盡管青年的神情很冷漠，但夏宥感覺不到疏離。
第一次看清沈時言，夏宥就肯定了，沈時言是不一樣的。
沈時言的車子轉過拐角，朝後面的沈家別墅而去，夏宥想要回房換衣服的想法打消，腳步轉了個方向，往車子離去的方向追去。
林家的房子在這片富人區的最外圍，而沈家在最內側，不管是占地面積還是周圍的環境，都與林家天差地別。
夏宥踏入沈家地界時，腳步沒有絲毫退縮，他站在圍欄外，看到那輛熟悉的車子停在別墅車庫內。
跑了一路，又曬了一路的陽光，身上的水還是沒有幹透，他傻傻站著，看著空蕩蕩的車子，想去看清那個早已不存在的人。腳下的水泥地面漸漸被滴下來的水打濕。
耳邊響起開門的聲音，腳步聲站在他身側停下，直到一道渾厚溫柔的聲音響起，夏宥才回過神來，目光卻執拗地沒有收回。
“擦一擦吧。”
一條潔白的幹毛巾遞了過來，夏宥才看向來人。
沈家管家一臉慈祥，憐惜地看著傻楞楞的夏宥。
夏宥沒有立即接過，像是在害怕。
想到沈時言交代他不要說，管家還是違逆了沈時言的意思，向這個可憐的小孩解釋：“少爺讓我給你的。”
看到小孩眼裏亮起的光，管家明白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他的聲音放得更輕，詢問：“你身上都濕透了，要進來洗個澡換身衣服嗎？”
管家溫柔的笑讓夏宥不安，又或許是冷風吹在身上太冷，夏宥的身體不住顫抖，他下意識逃跑了。
跑了沒兩步，又折返回來，抓起管家手中的毛巾，怯生生道：“謝、謝謝你。”
夏宥說習慣了“對不起”，卻還不習慣跟人說“謝謝”，他接收到的善意實在太少，以至於那麽簡單的一個詞，他都說得磕磕巴巴的。
他抓緊手中柔軟的毛巾，像是從它那裏找到了勇氣，擡起濕漉漉的眸子，臉上浮起紅，小聲道：“爺爺，麻煩你幫我跟你家少、少爺說，謝謝。”
不等管家回應，夏宥就抱著毛巾跑了，他踩過的路面留下了一串腳印，像是害怕再被藏在房子裏的那個人看到自己的狼狽，他跑得很急，用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眨眼便消失在了小樹林裏。
停下來後，心臟還是跳得劇烈，夏宥覺得自己快窒息了，他蹲在比他粗壯的樹後，茂密的楓葉將午後陽光遮蓋，星星點點的陽光暖不化夏宥身上的溫度，他將臉埋進幹燥的毛巾裏。
沈時言送給他的毛巾，沒有超市裏販賣的剛出廠的難聞味道，夏宥也說不出來這是什麽味道，只覺得很好聞，他很喜歡。
那個午後，夏宥一直在思考，沈時言身上是什麽味道呢？
但不管他怎麽思索，都想不出一個答案來。
答案只能從沈時言身上尋找。
問題得不到解答，夏宥只覺百爪撓心，他太想知道那個答案了。
他想接近沈時言，想讓沈時言保護他，這個想法越來越強烈。
沈時言會送一個陌生人毛巾，會關懷一個陌生人，那就說明，沈時言並不如傳言中的不近人情。
就算是夏宥，也是可以接近沈時言的。
夏宥從毛巾裏擡起頭，陽光正好落在他的眼皮上，金光刺入他的淺眸之中，有什麽東西在悄悄盛開。
他想讓那雙耀眼的眼睛再看看他，想讓這條幹燥的毛巾被它的主人親自蓋到他的頭上。
那個午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去接近沈時言，走進沈時言的生活中。
……
夏宥放下手，撐了太久，下巴處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紅痕，他低低呼喚：“哥哥。”
聲音很輕，不知道會不會被油煙機的聲音蓋過。
在話音落下的下一秒，沈時言轉過了頭。
沈時言聽到了，他關掉油煙機，順手也關上了竈臺的火，走到夏宥面前蹲下，問：“怎麽了？”
手上沾了油和調料，沈時言沒去觸碰夏宥發紅的下巴，只用眼睛在上面細細掃視。
夏宥張開雙臂，環住了沈時言的脖子，軟軟撒嬌道：“哥哥，我想你背我。”
沈時言還沒做完飯，夏宥提出這樣的請求，在別人看來是無理取鬧，沈時言卻笑了，他轉過身，寬厚的背面向夏宥。夏宥的雙手還環著沈時言的脖子，沈時言轉動間，他的雙臂被拉伸，離沈時言近了點。
是沈時言拉他向前的。
夏宥心臟跳得很快，小心翼翼趴到沈時言的背上，雙腳沒有落到地面，被沈時言背了起來。
“重嗎？”夏宥趴在沈時言肩上，問得也是小心翼翼。
沈時言輕飄飄道：“不重。”
【當然不重了，自己老婆，就算再重都要咬牙說不重！】
【夏夏你就是一只黏人的小貓咪，沈老師做個飯你也要他背著你！】
【吃不下飯了，狗糧已經吃撐了。】
【哈哈哈只有我還記得他倆的人設嗎？怎麽看都有種‘賢妻良母版沈老師，背著他那不滿一歲的兒子’既視感。】
竈臺的火重新點燃，油煙機的聲音也再次響起，夏宥盯著不停晃動的紅繩，在那麽嘈雜的聲音中有些昏昏欲睡。他調整了腦袋位置，將半張臉埋入沈時言肩窩處。
濃重的調料味蓋不住沈時言身上清淡的柚子香。
是夏宥最喜歡的味道。
碰瓷沈時言那天，夏宥以為會像讓人給他遞毛巾那樣，沈時言會讓司機下來看看他的情況，他沒料到，沈時言打開了車門，走到他面前，也是像剛才那樣蹲下看他，目光與他直視，讓他得以看清那雙讓他著迷的漆黑眼睛。
高純度的黑色，清晰地倒映出夏宥的模樣。
只一眼，夏宥就被裝進了沈時言的眼中，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或物。
“沒事吧？”低沈的嗓音悅耳至極，隨著話音落下，一只手伸了過來。
夏宥怔怔看著向他伸來的白皙掌心，不需要比較，他就能看出來，沈時言的手比他大了很多，似乎能將他的手完全包裹。
決定碰瓷沈時言前做了那麽多的心理準備，臨場時夏宥反倒膽怯了。
皆都敗在——沈時言想要扶他，沈時言願意與他肢體接觸上。
“有沒有哪裏受傷？”這句話明明是關心的，沈時言的聲音卻沒有任何起伏。
但沈時言伸出的手就足夠表明，沈時言並不是對他漠不關心。
夏宥的膽怯與不安消退了一點，他緊張地在衣服上擦掉根本不存在的汗液，才將自己的手放入了沈時言的掌心中。
如他所想，他的手真的被沈時言包裹住了，沈時言的掌心並不熱，他卻莫名熱了起來。
沈時言試圖拉起他，夏宥被緊張和沒來由的羞怯填滿，站起來時雙腿軟了下來，那時的他忘記了偽裝，身體本能幫助了他，讓他沒在沈時言面前暴露他沒事的真相。
“哪裏痛嗎？”沈時言問。
夏宥說謊了：“腳痛。”
擡眸時，恰好與沈時言的目光撞上，他不知道他眼裏的心虛有沒有被沈時言發現，只知道沈時言躲開了他的目光。應該是沒有被發現的吧？
司機想要來幫忙攙扶，被沈時言的眼神制止，沈時言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我送你去醫院。”
夏宥點了下頭，沒想過去醫院後會不會暴露他腳沒事的事情，只覺得，沈時言的聲音怎麽那麽好聽，不管沈時言說什麽，他都願意答應。
他被沈時言攙扶著坐上了車，上車時難免要與沈時言有更親密的肢體接觸。
他的腦袋碰到了沈時言的肩膀，鼻尖擦過沈時言的衣服，他聞到了沈時言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可以讓人提神醒腦的氣味，夏宥卻迷失在了這陣香氣中，暈暈乎乎的找不回理智，連什麽時候跳入沈時言精心編織的陷阱中都不知道。
夏宥的手臂不知何時收得緊緊的，鼻子也陷進沈時言的衣服裏，聞到讓他深陷其中的味道，他的眼角眉梢都被喜悅占滿。
那天的問題在今天終於有了答案，從遇見夏宥之後，沈時言身上只剩下了夏宥的味道。
脖子被鎖住，沈時言沒有一句怨言，也沒有開口讓夏宥放松一點。
他笨拙地用鍋鏟翻炒著鍋裏的菜，不像之前幾次下廚動作麻利，這樣會讓背上的夏宥感覺不舒服。
背上的人一直沒有出聲，沈時言以為夏宥睡著了，轉頭時，撞入了夏宥眼底。
沈時言有一瞬失神，如被夏宥碰瓷那天，在夏宥看過來時，狼狽地移開了目光，繼續低頭炒著菜。
回沈家別墅有很多條路，那天午後，沈時言突發奇想，讓司機換了道，路過了林家。
能看到那個少年的幾率很小，沈時言還是見到了夏宥。
他看到夏宥被一群同齡的男生欺負，手剛放到門把手上，就見夏宥朝林澈撲了過去。
沈時言永遠都記得，那時的夏宥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獅子，勢單力薄，也要揮動利爪去攻擊罪魁禍首。
他以為夏宥是軟弱的，不懂得反抗，但夏宥並不脆弱。
被水打濕，臉上還有幾道被打出來的紅痕，這樣的夏宥卻一點都不狼狽，沈時言不禁被這樣的夏宥吸引，一時看入了迷。等回過神來，夏宥已經挑釁完眾人，驕傲地離開。
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沈時言也那樣做了，他讓司機從井蓋上開過，故意發出聲音來吸引那頭小獅子。
夏宥也成功被他吸引，對視的一瞬間，沈時言停止了呼吸。
想得太多，腦子很亂，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做，更不知道在吸引夏宥的註意之後，該怎麽走下一步。
他不明白，為什麽在看到夏宥被欺負時，會有沖過去幫助夏宥的想法。
他並不是一個會同情弱者，願意幫助弱者的人。
司機沒有接收到沈時言的指令，車子已經從夏宥面前開過了。
想了很多，最後才得出一個結論——
他做錯了，只是一時興起，他不該無故招惹夏宥的。
心裏那樣想，沈時言還是被夏宥占據了所有心神，聽到司機的提醒，他才在後視鏡裏看到了正在想的那個人。
夏宥追過來了。
沈時言有些驚訝。
等他反應過來，後視鏡裏又沒了夏宥的影子，他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也認為是司機看錯了。
回到家，在窗外看到站在別墅外的夏宥時，沈時言才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他捏緊拳頭，忽然生出後悔。
就算是錯覺，他剛才也該讓司機停下來的，說不定，他就有借口問問夏宥，為什麽要追過來？
沈時言的臥室離夏宥所站的距離不遠，看著那跑遠的身影，沈時言想到夏宥臉紅的模樣，很可愛。
管家回來，笑瞇瞇對他說：“少爺，那個小孩讓我跟你說謝謝。”
沈時言明白，管家還是對夏宥說了，是他讓管家送的毛巾。
他沒有生氣，反覆回想夏宥抱著毛巾，怯生生說話的樣子。
那一刻，他很想親耳聽到夏宥跟他說謝謝，而不是讓人代為轉達。
夏宥對外露出的都是肆意張揚的一面，沈時言喜歡驕傲的夏宥，卻更喜歡羞怯膽小的夏宥，那才是夏宥最真實的模樣。
不是一時興起，他想要看到那個少年在自己面前露出最真實的模樣。
他不想再後悔，所以，他將車子停在了夏宥身邊。
不再只是遠遠看著夏宥，近距離看夏宥，夏宥的眼睛會說話，被那樣看著，心跳怎麽都停不下來。
那時的沈時言第一次生出擔憂，擔心身邊的少年會聽到他劇烈的心跳聲。
所以，連觸碰都是小心翼翼的，緊張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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