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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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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征

朕要禦駕親征!

顯德九年九月, 姜榕在大朝會上拋下一個冬日驚雷,群臣嘩然,紛紛勸諫, 然而他就是不聽。

散了朝,姜榕和幾個武將去了演武場, 重溫騎射, 追憶往昔崢嶸歲月。

柳溫匆匆來到宣政殿,求見皇後鄭湘。鄭湘聽了, 大吃一驚, 繼而生怒道:“他這又是怎麽了?”

姜榕這兩年越活越回去, 連阿高都不如了。

柳溫拱手道:“禦駕親征事關重大,還請娘娘多勸勸陛下。”

鄭湘點頭道:“這事交給我了, 柳相不必擔心。”柳溫行禮告辭離去, 臉上露出輕松的笑容,皇後接了這事,等於成功一大半。

鄭湘轉頭叫新柳道:“去收拾東西。”

新柳不解:“收拾什麽東西……難道?難道娘娘你要和陛下一起去戰場?”

陛下與皇後形影不離, 若皇後勸不動陛下, 定會和陛下一起親征南齊。

“去什麽戰場?收拾東西回娘家!”鄭湘語氣中帶著怒氣道。

南方多煙瘴之地,若姜成林出了意外, 還不如自己主動滾出皇宮呢。

新柳一楞, 還要再問,只見皇後氣沖沖地離開, 留給自己一片轉瞬消失在門口的衣角。“娘娘, 娘娘……”新柳只好依言去收拾衣物。

鄭湘在宣政殿的禦榻上一坐, 俏臉含霜, 拿奏折打發時間。姜榕有一統南北的志向,如今北方安定, 輪到南方,這兩三年都在為平南做準備。

因而奏疏多是平南的計策,陽謀陰謀一起上,仿佛在訴說著萬事俱備,只差大軍天降。

看了半日,鄭湘的氣漸漸消了,姜榕也意氣風發地從演武場回來。他一擡眼看見鄭湘歪歪斜斜坐在自己往日的位置上,忍不住笑起來。

“往邊讓讓,給我留個空。”姜榕走上前笑道。

鄭湘放下腿,讓出一個空,這禦座一人坐著寬敞,但兩個大人同坐卻略顯擁擠,不過姜榕樂意和鄭湘挨挨蹭蹭。

“你幹什麽去了?也不說一聲,竟讓我久等不至。”鄭湘嗔道。

姜榕眼睛亮晶晶的,樂道:“我去和兄弟們比劃拳腳,你猜如何?”

“如何了?”

“當然是我大獲全勝,大熊髀肉覆生,二柱有暗傷,鐵牛手腳也鈍了,貍奴胖了,連閨……李英都說逢陰雨天關節疼,只有我雄姿一如當年。”姜榕又是得意,又是長籲短嘆。

聽到這裏,鄭湘想起姜榕身上的傷疤,心中一軟,嘆道:“陛下雖身披創傷,但無大礙,實乃上天保佑。”

姜榕笑說:“人與人是不能相比的,想當初我身披十數刀,流血如註,依然能沖出重圍,活了性命。”

鄭湘笑回:“陛下英勇。”

姜榕起了興致,與鄭湘說起往日的征戰來。他以前很少談這些,怕嚇著湘湘,打戰可不是簡單的一張張捷報,都是血肉堆出來的,自己人的,還有敵人的。

鄭湘聽得正認真,突然新柳過來稟告:“娘娘,東西已經收拾好了。”

姜榕停下,問:“什麽東西?給誰的?”

鄭湘猛地想起正事,揮手讓新柳退下,轉頭擡眸看向姜榕,柔聲道:“我聽聞陛下要禦駕親征,是不是?”

姜榕訕笑。

“我讓人收拾東西與陛下一同去。”鄭湘如大朝會上的姜榕一樣,也冷不丁地也拋下一個驚雷。

“不行!”姜榕立馬搖頭道:“戰場清苦又危險,你這樣嬌弱,或許一場風寒就能將你襲倒。

鄭湘:“陛下去了戰場,難道留我在京師?”

姜榕胸有成竹:“我都想好了,太子名義上監國,你攝政,有柳相楊卿等人的輔佐,沒什麽不妥當的。”

鄭湘伸手抱住姜榕的腰,頭埋在他的肩膀上,耳語:“若是陛下出了意外,我該怎麽辦啊……”

話音中帶著眷戀和不舍。

姜榕一楞,隨後笑道:“我征戰沙場多年,豈會出什麽意外?你這是杞人憂天。”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那就是發生在預料之外。”鄭湘道。

姜榕恍然,笑著拍了鄭湘的後背,說:“原來你是勸我不要去親征。”

鄭湘松開姜榕,往後一靠,笑起來:“竟然被你看破了,陛下果然聖明燭照。”

姜榕認真起來,道:“我並非任性,一心要去親征,是有原因的。一則,不怕你說我自大,朝堂諸人打仗能勝過我的寥寥無幾;二則,我也確實想去戰場;三則……”

姜榕頓了一下,繼續道:“滅陳乃是大功……只怕,將來功高震主……”

鄭湘聽了沈默下來,半響道:“可是若真出了什麽意外,小花翻了年也才九歲,我鎮不住的。”

鄭湘素來有自知之明,若是守成,她沒問題,但是國家初定,正是新機重啟,擴大恢張,開創空前絕後之世局時①,無功無才的鄭湘絕對壓不住那群悍將和世家。

姜榕想說自己征戰沙場不會出什麽意外,但意外就是意外,說不定一個傷口就能把人送人,喝口水也能噎死人。

一時間,姜榕也沈默下來。

“算了,先用膳吧。”鄭湘笑道,姜榕也勉強笑起來附和:“先用膳,這事有的掰扯。”

兩人心不在焉地吃完飯,又心不在焉地打發了一下午。

鄭湘是不願姜榕禦駕親征的,她不能想象要是姜榕出了意外,她該怎麽辦。然而,姜榕卻意動不已。

期間,又有數位大臣上書駁斥此事,姜榕想當看不見都不行,又氣又笑。

晚上,姜榕翻來覆去睡不著,連累地被窩屢屢進寒風,鄭湘忍無可忍道:“別動!”

姜榕身子僵住不動,嘴巴卻動了:“其實,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有人命不該絕,就是挨十幾刀也死不了;有人命裏有劫,破個小口子就沒命了。

“我是天子,與他們不一樣。”

姜榕正說著,突然嘶了一聲,腰一躬,道:“你……你做什麽?”

鄭湘松開手,淡淡道:“我看看天子與普通人有什麽區別,結果……也會受傷,也會叫痛。”

姜榕聽了哭笑不得,為鄭湘的言行又煩惱又憐愛。

兩人睜著眼睛仰躺著,良久,鄭湘道:“陛下,古往今來,你覺得那些人算得上名將?”

“韓白衛霍。”姜榕答道。

鄭湘又問:“可有君王擔憂他們功高震主?”

“韓有功高震主之嫌。”姜榕回。

鄭湘再問:“韓信死於何地?”

“死於長樂鐘室。”

鄭湘道:“我也算看了幾本史書,發現那些擔憂功高震主的君王要麽力有不逮,要麽平庸無能,陛下兩點都不沾,怕什麽功高震主?難道陛下這幾年的辛勞是做樣子?

若是朝中無將帥,陛下要去,我必然拼死打點好後方;若是朝中有將可用,陛下再去,我與小花必是要擔心的。”

姜榕聽了,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手臂一伸,將人往懷裏一撈,嘆道:“睡覺,睡覺,一定是柳相找你勸我了。”

鄭湘聽他的主意有所動搖,笑道:“我若是柳相,你天天想一出是一出,必然撂挑子走人。”

姜榕聽到這話,支起頭,註視著鄭湘,問:“那你現在要撂挑子走人嗎?”

鄭湘氣呼呼道:“走個屁,早就被你套牢了。皇位上坐的是我夫君,繼承人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兒子,走哪裏去?恨不得生七八雙眼睛盯著你們爺倆。”

姜榕聞言大樂:“行了,我聽你和柳相的就是,至親至近之人都這麽勸我,我要再一意孤行,未免識好人心。”

說著姜榕躺下來,枕著胳膊,笑道:“明兒我就和柳相他們說,我不去親征了,該怎麽調兵遣將就怎麽來,不必顧忌這個,顧忌那個。”

鄭湘曲肘支頤,一手捏著發尾往姜榕臉上掃來掃去,笑說:“那感情好。”

姜榕哀嘆一聲:“我還想讓你親眼看看我的捷報呢。”

鄭湘輕啐一口:“呸,難道不是你自己想去?少拿我作借口。”

姜榕笑了一聲,不正經道:“皇後娘娘恕罪,我給你賠罪了,任打任罰。”

“不正經……”帳內傳來鄭湘的笑聲。

次日上午,姜榕果如其言,召見柳相,嘆道:“昨日是我失言,讓你操心,勞你相勸。”

柳溫怕皇帝執拗,今日還要再勸,沒想到枕頭風一吹皇帝就改變主意,不免氣悶,冷哼一聲:“你是皇帝,我是大臣,咱們君臣有別。昨天我們都跪下求你三思,你不但不聽,反而興致勃勃去和一群唯恐不亂的家夥們騎馬射箭。

一來就認錯,哼,昨天幾頭牛都拉不住,今日就輕而易舉地變了主意。我們這些大臣算什麽?”

姜榕聽了拍腿大笑,但見柳溫臉色不好,立馬斂起笑容,起身對柳溫拱手,道:“柳相,你想錯了。昨日皇後確實勸我,她說她勸我是因為我是她的夫君,太子是她的兒子,因私而勸我,

然而,你勸我全然出自一片公義。我至親至近的人都來勸我,可見我確實做錯了。”

柳溫聽完笑了,扶起姜榕,道:“倒不是全為公義,你既然說了至親至近,那必然夾雜著私心。”

姜榕聞言亦笑:“外有柳相,是我三生有幸。”

柳溫聽了,忙轉移話題:“叫人過來議事吧。讓太子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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