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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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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

夜深人睡去, 姜榕尚未眠。借著外面的月光,他睜著眼睛盯了頭頂的帳子半響,終於嘆了一聲。

女人心, 海底針。

他因心疼鄭湘產育之苦,痛定思痛, 下定決心, 要當個茹素的和尚,沒想到不到兩個月就被美人兒勾得丟盔棄甲, 破了戒。

姜榕轉過頭, 看見罪魁禍首枕著天青色軟枕香夢沈酣, 一把青絲拖於枕畔,薄被只蓋到肚腹, 露出雪裏紅梅似的胸脯, 一彎手臂撂在頸側。

姜榕將薄被往上拉了拉,喃喃道:“真是個無法無天的小祖宗。”

小祖宗一會兒一個主意,冬天恨不得掛在他身上不起來, 夏天卻隔了拳頭的距離。她嫌棄他體熱。

姜榕偏偏打破這夏季劃下的銀河, 渡過去,將人攬在懷中, 頓時心安不少。

次日一早, 鄭湘醒來,滿臉春色, 神情愜意, 心情舒暢。

她今年是二十六歲, 而不是六十二歲, 風華正茂,年輕躁動, 就那麽一個男人,若不……咳咳,再過幾年男人就半百了……

鄭湘將堆積的宮務一並處理完,中午命禦廚做了幾道滋陰補陽固本培元的藥膳,命人叫來姜榕。

姜榕中午過來,一聞味道就知道是什麽,面色變了變,心道,她昨晚莫不是嫌棄自己年紀大了。

鄭湘拿碗給姜榕盛了一碗湯,笑吟吟道:“國家上下都賴你操持,勞心勞神,要好好補補身子。”

姜榕一面不住回頭看鄭湘,一面喝湯,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將那個疑問壓在心底,更加堅定每日揮刀打拳騎馬射箭的念頭。

用完膳,鄭湘坐在窗下要打絡子,姜榕無甚事,便坐下幫她挑線。

“你給我打一個如何?”姜榕問。

鄭湘搖頭道:“打得不好,送出去丟人現眼。蓬萊殿有個手巧的丫頭,我讓她給你打個好的。”

“我就要你打的。”姜榕堅持道。

鄭湘想了一下,擡頭看他笑道:“咱們在一起那麽多年,你可曾見我拈針拿線?我能打,你敢帶嗎?”

姜榕哈哈大笑:“要丟人,咱們一會兒丟人,我又不怕丟人。”

鄭湘哼笑一聲,姜榕道:“顯德元年,你送了我幾個說是你親手繡的荷包香囊,我日日掛在身上,十分愛惜。你猜後來發生了什麽?我怎麽不戴了?”

鄭湘聽了,心虛一閃而過,隨即道:“怎麽不是我親手繡的?我選的布料,畫的花樣子,只不過大部分是宮女繡的而已。你不戴了,給我還回來。”

姜榕道:“你送我的,我都好好收著。送出來的東西,沒有要回去的道理。”

鄭湘道:“當初送也是真心地送,你難道真指望我繡花做衣去賺錢?”

姜榕哈哈一笑:“別說我是皇帝,就是一小將,也不用你去瞅瞎眼去繡這些東西。”

鄭湘聽了,心中頗美,她道:“我不愛繡這個,繡半天連個花瓣都沒繡成,急得人腦殼疼。”

兩人說著話,鄭湘的手上一直在打盤長結,然而打完之後,絡子崎嶇歪扭,做的人和要的人都楞住了,面面相覷。

這送出去太丟人了吧。

這戴出去有點丟臉啊。

殿內彌漫著一股尷尬,突然一陣清脆的笑聲從外面傳進來。姜燦大笑跑到殿內,將懷裏的大柚子舉給鄭湘看:“娘,爹,大柑橘!”

“什麽大柑橘?分明是柚子,哪裏得來的?”鄭湘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大周和南齊隔江而治,柚子產自長江以南,怪不得姜燦不認識。

“周娘娘給的。”姜燦高興道:“娘,這個可以當皮球踢嗎?”

“吃的,不許玩。你要不要吃?”鄭湘問,姜燦點點頭。鄭湘將柚子交給宮女剝開。

她問姜榕:“哪裏來的柚子?是蜀中還是南齊?”

姜榕想了下道:“南齊,這兩日南齊送來一些貢物,想必柚子也是其中一種。”

宮女托著翡翠托盤進來,裏面是幾大瓣瑩白色的果肉,鄭湘撿了一塊給姜燦道:“你嘗嘗。”

姜燦好奇地咬了一口,五官皺成一團,叫道:“娘,酸,還有點苦,不好吃。”

姜燦和鄭湘的口味很像,喜甜厭酸。他吃完一口,不肯再吃,將剩下塞給隨侍的小寺人,搖著頭道:“聞著香,吃著酸,不如石榴棗兒龍眼吃著甜。”

鄭湘將絡子順手塞給他,打發他出去玩,然後自己撕了一小點略嘗了嘗,汁水充沛,但如姜燦所言有點酸。姜榕倒覺得尚可,果瓣大,吃著方便。

等他吃完一瓣,回頭去拿絡子,發現不見了,鄭湘攤手無奈道:“小花剛才拿跑了。”

姜榕:“……等明兒再給我打一個。”鄭湘一口答應。明日覆明日,明日何其多。

鄭湘犯困,和姜榕在殿內睡午覺,感慨道:“也不知小花哪來的精力。”

“像我。”姜榕說著竟睡了。鄭湘嘀咕了一句:“倒頭就睡這一點也像你。”

等鄭湘醒來時,姜榕不見了人影,新柳笑著過來稟告說:“南齊送來新鮮果蔬,好幾樣我都沒見過,娘娘要不要讓他們拿進來看看。”

鄭湘點頭道:“我看看都有什麽?”

新柳一擺手,宮女用各色盤子端過來,讓皇後過目,鄭湘瞧去是些朱桔、黃橙,甜柑、柚子、佛手、龍眼、菱角之類。

“沒有荔枝?”鄭湘在心中道,荔枝是栽在嶺南或蜀中的嘉果,甜美多汁,甚是好吃,但極難運輸。

厲帝曾派人從蜀中運過荔枝,勞民傷財,大周初立就罷了荔枝的上貢,改為上貢荔枝果脯。

“佛手放室內擺著,其他的留一些,剩下的你們分了,別放絮了。”鄭湘道。

新柳並宮女們連忙謝恩。鄭湘裝扮好,去宣政殿,卻沒發現姜榕,問了人,才知道他在清思殿練武。

鄭湘轉腳去了清思殿,正要扶門框,突然想起姜榕幾年前擲刀嚇唬自己的事情,又好笑又懷念。今日,姜榕只耍拳,配刀立在墻角。

他赤·裸著上身,汗珠在古銅色的肌膚上碾出一道道痕跡,肌肉鼓起來,出拳淩厲,目光殺氣四溢。

練完拳,姜榕伸手從屏風上抽了衣裳披上,向鄭湘走來,道:“怎麽來這裏了?”

鄭湘笑道:“我去了宣政殿,宮女說你在這裏,就過來看看。”

姜榕道:“這些日子荒廢武學,髀肉橫生,我準備以後都如今日這般鍛煉。”

鄭湘點頭道:“你這樣奮發,令我汗顏,我明日就去騎馬射箭。”

“甚好。”姜榕催鄭湘回宣政殿小憩,他沐浴完就過去。

又過了一個月,陸鳳儀帶著萬母來到皇宮。她當初允諾帶萬母進宮看不是說說而已。萬母雖已經來了兩三次,但仍然拘謹不安,低著頭不敢打量四周。

皇後雖然仁慈,但萬母不敢造次。自家若非出了女兒,這些天潢貴胄只怕一輩子都見不著一個。

兒子去了國子監,由侯府的郎君護著,良人做了管理市的小官,家中都好,只是……

萬母的頭又低垂了幾分,想起苦命的女兒。兩人一起來到蓬萊殿,與鄭湘見禮,寒暄過後,鄭湘命宮女帶萬母去公主所。

陸鳳儀看著萬母的背影,感同身受,心道,可憐天下父母心。

鄭湘讓宮女將小魚和阿高帶來見外祖母,道:“小花今上午鬧著學射箭,陛下帶他去了校場,估計要許久才能回來。”

陸鳳儀聽了,便知陛下極疼愛四皇子,喜道:“不用管我,小花跟著陛下學騎射重要。”

正說著小魚噔噔噔跑過來,像模像樣行了禮道:“魚魚見過娘,見過外祖母。”

“可不興和我行禮。”陸鳳儀彎腰將小魚抱在懷裏摩挲撫弄,愛得不知是好,道:“你跟我回家去好不好?”

“好,家去,家去。”小魚高興地拍手重覆道。

鄭湘將阿高抱在懷裏,笑道:“阿娘,你可別被小魚迷惑了,鬧人又認床,你帶回去純粹是受罪,也不知像了誰。”

陸鳳儀摟著小魚道:“小魚是公主,再金尊玉貴都不為過。”

說著她又看阿高,笑道:“這胳膊腿壯實的,和他兄長一樣,不過容貌像你,長得俊。”

阿高閉著眼睛在睡覺,二三個月了,長得白白胖胖,嘴巴嘟嘟,兩頰鼓鼓,看起來可愛極了。

“姊妹三個中,就數這個最懶,天天睡覺,小花就比他有精力多了。”鄭湘道。

“小孩子多睡覺正常,若是不睡,你就要哭了。”陸鳳儀道。

說罷,陸鳳儀看向一旁侍奉的蕙香,笑起來道:“我從剛才過來到現在,這孩子就一聲不吭,許是羞了。”

陸鳳儀尋摸了一段時間,又為蕙香找了戶人家,六品的昭武校尉李昭道,生得一表人才。

父親原是跟隨造反的兵士,陣亡後,李昭道和母親被接到後方撫養,長大後進了軍營。

李昭道父親有一位情同兄弟的袍澤,官居正四品將軍,偶然聽聞,曾有一小將錯失皇後身邊女官,問了幾句,竟然是代國夫人做媒。

突然這袍澤靈光一閃,想起自己的大侄子,高不成低不就,又想娶個知書達理的妻子,一直到今日都未遇到合適的。

宮中女官識文斷字,能讓代國夫人做媒,一定是皇後身邊得用的,說不定官位比李昭道都高。於是,他腦子一轉,托人問到了代國夫人府上。

陸鳳儀一查覺得李昭道品性不錯,又見其容貌英武,熟讀兵書,於是便和蕙香說了。蕙香見代國夫人都說好,也同意了,自古以來,嫁娶不都是這樣?

這件事就這麽成了,僅僅源於靈光一閃。

“可見是千裏姻緣一線牽。”陸鳳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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