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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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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

次日, 姜榕帶領重臣在園中散步,看見山石之上有一大涼亭,處於濃蔭之中, 想來甚是涼爽。

於是,他率眾人便拾級而上, 登入涼亭, 極目遠眺,遠處景色盡收眼底。突然, 姜榕聽到一陣歡笑聲, 轉身望去, 只見一群兒童在草地上玩耍嬉戲。

因著瞧見一堆宮女寺人,便猜想小花就在其中, 他笑道:“這群孩子倒是玩得開心。”

魏國公瞅了下, 道:“好像我家的孩子也在裏面。”離宮中的小孩要麽是年幼的寺人,要麽就是這次隨行重臣家的子弟。

又有幾人說仿佛也有自己家的。姜榕心中納罕,他不太明白為什麽小花能找到這些人, 並和他們玩到一起。

“看樣子他們玩得很開心。”姜榕將疑惑拋到一邊, 對於此樂見其成。

姜榕幾人畢竟站得遠,看不清小孩們的情形, 小花等年齡小的玩得十分開心, 但年齡大的就有些生無可憐戀,無精打采。

騎著竹馬打仗, 這是多麽幼稚的小孩游戲啊, 偏偏小孩子們喜歡得緊。

八歲的何泰手裏拿著一跟木棍, 假裝是刀, 神情木木地來回走動,假裝自己在城樓上巡視。因為在城樓的緣故, 他不用騎竹馬。

攻城的小夥伴嗷嗷叫著往上爬,和守城的小夥伴打得有來有往。旁邊又有幾個騎竹馬的小娃娃,高聲嚷著沖過來。

“不要真打,不要真打!”

“別把小孩子撞倒了!”

“小心!”

……

幾個大點的孩子維持秩序,竄在其中救場,結果他們不是被打了,就是被撞了,真是心累。

打得氣喘籲籲的眾人終於分開了,何泰這方勝利,同陣營的小孩忍不住歡呼起來。

“我們再來玩一場吧。”這話剛一出口,就讓何泰更加焦慮了。

他看著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小娃娃,頓時腦袋疼起來。小些的孩子不懂什麽,但是他已經進學知事了啊。

說話的這小娃娃乃是中宮之子,身份貴重,非比尋常,他們兄弟三人的分量都抵不過這小娃娃一人。

何泰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婉言拒絕道:“天氣漸熱,大家也累了,你們餓不餓,渴不渴,咱們去吃些東西,好不好?”

一說這個,小孩子們七嘴八舌地有說餓的,有說渴的,也有繼續要玩的。

何泰趕忙讓跟著的仆從送水過來,姜燦也喝起水,他又要來糕餅,不僅自己吃,還分給眾人。

姜燦抓著一塊豌豆糕,對何泰道:“你是不是嫌我們玩的幼稚?”

何泰的口水差點噎著自己,忙道:“不……不……不是這樣。”現在的小娃娃都鬼精鬼精的。

姜燦哼了一聲,道:“我帶你們去看真大馬,很大的馬。”

其他小娃娃聽了,忙叫好,何泰的頭又疼起來。他突然覺得,打敗兄長,來木蘭離宮好像並不是好事。

帶弟弟才知道當兄長的難處啊,何泰在心中哀嘆一聲。

大點的孩子明白姜燦身份的含義,哪怕他的年紀小,也敬著他。小點的孩子就是姜燦說什麽,就是什麽。

於是一群人吃飽喝足,又呼啦啦地跟著姜燦朝馬球場而去。

後日便是馬球比賽的日子,這幾日每日都有人去馬球場練習,因而十分熱鬧,被姜燦這個滿離宮溜達的人發現了。

一群人興匆匆去了,心裏隱秘地想著或許有真馬騎,然而他們沒有想到馬球場裏的人都是他們的母親姐姐輩,一進去就被人發現,被親近的女眷抱在懷裏嘻笑著摩挲撫弄,除了幾個小的,其他人都不自在。

“太可怕了。”何泰退後一步,心有餘悸道。

這些小孩精力旺盛,眼睛明亮,活潑可愛,大人哪有不愛逗他們的?於是連馬也不跑了,抓著這些小孩逗起來。

“太可怕了。”姜燦逃回來,躲在何泰後面。他是皇子,除了幾個輩分高的關系近的,其他人對他倒是尊敬。

“昨天,我還看她們騎馬打馬球呢。”姜燦嘟囔道:“現在怎麽這麽可怕?”

姜燦說完,招手讓金珠過來,吩咐她把小孩帶回來。

“咱們去那邊涼快的地方等他們。”姜燦仰著頭對何泰等人道。

這群人只好跟姜燦走了,不一會兒金珠把人帶回來,他們無精打采地又去其他地方玩了。

清溪園內只有鄭湘一人批閱奏疏,窗外鳥聲啾啾,微風將竹林吹得沙沙作響,又有潺湲的水聲順著紗窗傳來,正是讀書的好地方。

姜榕出去會見重臣,將政務都留給鄭湘,她無奈只好接了,因而整個上午都在案牘中度過,整個人昏昏沈沈。

獨自一人草草吃過午膳,鄭湘就歇午覺去了。這個家不能沒有姜榕,平常不覺得,但是今日鄭湘批了姜榕素日的量,體會到了姜榕的“痛苦”和“枯燥”。

正睡著,鄭湘突然感到臉上一陣癢意,拂也拂不去,煩得睜開眼睛,就看一張大臉若落日般朝自己砸來,驚得“啊”了一聲,隨後雙手搬著脖頸用力往下一拉。

姜榕若非慌亂之中抓住床欄,差點就跌倒在鄭湘身上,慶幸道:“要是我跌在你身上了,說不定會壓斷你的肋骨。”

鄭湘才醒,腦子裏一片混沌,聽到這話徹底回神,被打擾的不悅散去,松開手不依不饒道:“誰讓你嚇我的?”

她又接著道:“你又不是不沒有置身我之上過,少嚇唬我。”

鄭湘說著起身倚床,奪過姜榕手中的蒲扇扇風,睡了一覺,心中燥熱。

鄭湘對著姜榕鼻尖輕嗅,眉頭微微一皺,道:“你喝酒了?”怪不得做出瘋魔之事。

姜榕雙臂伸展,解釋道:“推辭不過,喝了兩杯酒,已經沐浴過了。”說著還將手臂湊到鄭湘面前,讓她細瞧。

鄭湘伸手觸摸,只覺肌膚有幾分涼意,再擡頭發現他的頭發帶著潮意。

“你往裏邊坐坐,我靠一會兒。”姜榕道。鄭湘往裏面湊了湊,留出空間,兩人並肩半靠著。

姜榕將蒲扇打過來,為兩人扇風。“哪來的蒲扇?”鄭湘笑問,她在宮中幾年都未經過蒲扇。

姜榕笑道:“從別人手裏拿來的,這個扇風涼爽暢快,比別的都強,我小時就用這個,當了皇帝反而不大見這個了。”

鄭湘坐著,嫌棄床頭欄桿太硬,便挪動身子靠著姜榕的胸膛,姜榕也隨她的意。

兩人閑話起來,鄭湘說著奏疏奏的事情,姜榕接起上午的事。

“我說呢,小花這孩子這些日子就像沒了籠頭的馬,一眨眼就不見了人影,原來是找到了玩伴。”鄭湘笑道。

姜榕笑道:“他膽子大,和七八歲的小孩都能玩,上山爬樹,折柳摘花,沒有他不敢做的。”

“這點倒是和我小時很像。”姜榕補充了句,臉上的表情十分滿意。

鄭湘冷哼一聲:“就是沒一處像我。”

姜榕低頭,左手握住鄭湘的臉,道:“咱們小魚不是像你嗎?玉雪可愛,我上午還見代國夫人抱著她看水缸裏的荷花。”

一陣清風透過窗戶吹進來,驅走暑意,帶來幾分涼爽。姜榕懷裏抱著佳人,所聞皆是醉人的馨香,所見皆是雪白的肌膚和柔順的烏發,不由得心猿意馬起來。

天氣燥熱,姜榕和鄭湘少不得又洗一遍,才渾身清爽。鄭湘的臉上帶著紅暈,不願理孟浪的姜榕。

姜榕牽了幾次,才成功牽上她的手,笑著陪不是。鄭湘回頭狠狠瞪了一眼,沒好氣道:“瞧著是個正人君子,其實一肚子壞水。”

姜榕笑起來,抓著鄭湘的手揉捏,道:“我若對你是正人君子,你早該嫌棄我枯燥乏味了。”

鄭湘用力抽手,沒抽出來,又被姜榕拉到懷中愛撫,氣得要罵,又被堵上嘴,連脾氣都發不出來。

這人越發放肆了。

姜榕伏低做小賠了半響不是,最後才將人又哄好。他看來是極享受這個過程的。

兩人坐在窗下打雙陸,再一擡頭外面天就黑下來了,不覺時間竟然過得如此之快。

“現在什麽時候了?”姜榕問。

梁忠滿臉堆笑回道:“啟稟陛下,快到酉時了。”

鄭湘聞言探過身子,往窗戶外瞧,只見天色昏暗,天空中堆著烏雲,眼瞧著要下雨。

“梁公公,你去吩咐人派車去接小皇子和小公主回來,免得淋雨。”鄭湘擔憂道。

梁公公連忙應了,下去吩咐人。

“湘湘,你不必擔憂,小花和小魚的侍從都帶著油傘蓑衣鬥笠,這宮中又隨處可見樓榭亭臺,淋不著他們。”姜榕笑著寬慰她。

鄭湘聽了,將心放下,皇子公主出行,隨侯的人有數十,再有金珠和蕙香兩人在,出不了什麽亂子。

果然不到半刻,陸鳳儀將小魚送回後殿,而她將人送來後,忙又去了。

鄭湘擔憂道:“你們怎麽不留代國夫人?萬一路上淋著雨怎麽辦?她年紀不小了。”

蕙香笑道:“奴婢苦留,只是夫人不肯留下,奴婢就自作主張叫來一輛羊車,但夫人不肯坐,只說無陛下旨意。奴婢就讓羊車跟在後頭,忙過來向陛下請旨。”

姜榕笑起來:“代國夫人上了年紀,何必這麽見外?朕允她在皇宮行宮之中坐車便是。”

姜榕說這話時,是真將自己與代國夫人視作兩代人,一來是因為代國夫人素來打扮老氣,平日都是醬色、褐色、土黃、暗紅、深紫之色;二來事因為代國夫人經常帶他的兒子和女兒,而他們是代國夫人的外孫外孫女。

鄭湘聞言笑著欠身謝恩:“我和阿娘承你的情。”

蕙香稟告完事情,就回去照顧小公主。天陰沈得厲害,但是小花仍沒有回來。

鄭湘又派人去催,這天只怕要下大。她又想起後日的馬球賽,若天不好,少不得要推遲,終究不能完美。

一道閃電照亮晦暗,俄而霹靂之聲乍起,大滴的雨砸在竹梢上,發出啪啪的聲音。

這時有小寺人過來稟告,說四皇子在凝翠堂,四皇子說等玩伴們都被接走,他再回來。

鄭湘氣笑了:“小孩子還沒有腰高,竟然說起大話。”

姜榕則笑起來:“這孩子講義氣,像我。”言語之中都是自豪。

鄭湘無奈地搖頭,對小花的做法倒是滿意。諸小孩之中,也唯有他帶的人最多,若他走了,這樣風雨如晦的天氣,小孩呆在昏沈沈的室內,只怕會嚇著。

“你送些雨具燈籠和羊車過去,誰若想走或雨小些,就護送他們回去。他們都是一群小娃娃,這樣的天氣別被嚇著了。”鄭湘想畢,吩咐道。

小寺人領命,披著蓑衣蓑衣,冒雨而去。

殿內點起了蠟燭,一片溫馨。鄭湘將心放下來,拈起一塊桂圓幹往嘴裏放。外面的雨淅淅瀝瀝,打在竹葉芭蕉之上。

雷雨聲將其他的聲音遮住了,喧囂之中竟然透著一股靜謐。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雨才漸漸變小,而姜燦也從凝翠堂回來了。他從羊車裏跳下來,來不及撐傘,踩著水就往室內跑。

金珠追著喊:“天黑地下滑,小皇子慢些,慢些。”

姜燦進了正廳,不見父母,躡手躡腳,扒著東暖閣的月亮門,往裏面探頭。

“快進來,吃飯!”鄭湘叫道。

姜燦笑嘻嘻地跑過去,姜榕上下打量一番,身上的衣服幹燥,只有鞋子邊緣濕了,便道:“換了鞋,再過來。”

姜燦撇嘴,只好去了,換好回來坐在專門的椅子上吃飯。

“你娘為了等你,這會子才吃飯。”姜榕說了一聲。

姜燦轉頭看向鄭湘,笑道:“阿娘最好了。”

“吃吧,趕緊吃完,趕緊睡覺去。”鄭湘笑道。

用膳畢,姜燦突然問:“爹,阿娘,我什麽時候能讀書啊?”

鄭湘聽了,想起姜燦今年四歲了,擱在有些世家倒是可以啟蒙了,剛想說話,就聽姜榕思索道:“讀書啊,看你表現,你表現好了,就給你找師傅。”

姜燦聞言,認真地點頭,道:“我一定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的。”

鄭湘聽到這話,突然笑起來,見姜燦看過來,擺手道:“對對對,你爹說的對。”

姜燦心滿意足地和爹娘一起坐車回了碧梧院。待他回去了,鄭湘才問姜榕道:“你為何那般說?小花既然想認字,就教他罷了。”

姜榕抻了抻雙臂,一面脫下外套拋到屏風上,一面道:“認字不急於這一時半刻,他年紀還小,且讓他玩兩年,等他上學了,就要肩負起自己的擔子。”

鄭湘聽了,想了半響,最後道:“你說的有道理。”小花是中宮之子,姜榕又喜歡她們娘三,將來的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一旦立了太子,朝中的文武大臣只怕要緊盯著他,一言一行若不合乎規矩,就要加以彈劾了。

兩人伴著雨聲安置睡下,次日天竟然晴了,天空與離宮經雨水沖洗,變得極為明凈,窗外的梧桐也洗得新翠至極。

鄭湘看著洗去塵埃的殿宇,心情也跟著放松起來。又過一日,鄭湘早早起來,坐在梳妝臺前打扮,換上簇新的衣服。

“你難得穿明黃的衣裳。”姜榕坐在榻上,見鄭湘穿了一件明黃色繡鳳凰牡丹的宮裝,頭上滿是金銀珠翠,華麗雍容,恍若神妃仙子。

鄭湘在姜榕面前轉了個圈,笑道:“今日算是正式的場合,得把皇後的披掛穿上。”

姜榕讚道:“倒是這個理。”姜榕今日見狀倒是想去看看,只是不合乎身份,只能耐著性子等幾日後的決賽,再帝後同行。

鄭湘用過膳,坐上轎輦往馬球場而去。此刻馬球場的坐席上,人幾乎都到齊了,只待皇後前來。

眾人拜見之後,鄭湘說了幾句場面話,就讓女官呈上簽筒,讓十六支隊伍抽簽組隊,上午兩場下午兩場,決出八強後繼續比賽。

第一場比賽開始,鄭湘坐在高臺之上,眼睛盯著場中的女娘策馬奔馳,颯爽矯健不輸男子。

其中有一女執韁揮桿,動作之利落,時機把握之準確,令人嘆服不已。

“哪個穿紅衣騎黑馬的女娘是誰?”鄭湘問道。

右下首的高老夫人笑著回答:“啟稟娘娘,她叫萬晴,是京城富商的女兒,擅長打馬球,臣婦孫女聽說了,就邀請她過來。”

高老夫人自薦自家孫女高秋芳為隊長,當初宮外為求擅打馬球的女娘爭瘋了。平民之家只要馬球打得好,就會被邀請參賽。

鄭湘頷首,又繼續看場上的比賽,倒是發現了不少有意思的人。比如徐綾墨那麽清秀文弱的人,上了場,竟然是另一種風姿,令人驚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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