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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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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

鄭湘覺得自己好像變了, 心就像從地上慢慢飄到碧空中,一眼望下去,是紅色的宮墻、鱗次櫛比的宅邸、一望無際的良田桑竹……

半響, 她自言自語道:“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宰相肚中能乘船嗎?”

因為不局限於眼前的一畝三分地,而是放眼於天下, 故而廣闊, 所以才能乘船。

鄭湘這回子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恰有人通稟, 齊國公主水土不服, 言談之間隱約有死志,怕是不大好。

“傳她來覲見。”鄭湘心中暗嘆一聲, 國家弱小, 姊妹皆可相送。齊國公主入後宮的隱憂已去,見見又何妨。

半日,有宮女領著三位女子來蓬萊殿拜見。鄭湘一見面幾乎楞住了, 這……這就是南齊送來和親的美人兒?

為首女子約莫十五六歲, 身量瘦削,瓜子臉上起了紅疹, 整個人透著一股病氣兒, 仿佛一陣風都能刮倒似的。

左邊那位舉止清雅,但臉上似乎在蛻皮, 唯有右邊女子有幾分顏色, 肌膚瑩潤。

鄭文綺在鄭家時早就聽說, 逃往北邊的一枝出了位皇後, 前梁亡北周立,她又成了皇後。

族中姊妹雖然嘴上不說, 但心裏對這位族姐極為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天姿國色才能迷倒兩代帝王?

是像鄭貴人那樣的嬌媚活潑,還是如她這般美艷濃烈?鄭貴人與鄭文綺是鄭家未出嫁女子中最漂亮的。

然而待她見了鄭湘,頓時失去言語,只覺得如皓月生輝,滿室明光。

鄭文綺知道蕭玉映擡頭剎那最為美麗,就像小鹿初探世界;顧君竹垂首看書最有氣韻,猶如月下竹林。

然而,鄭湘無論做什麽,無論什麽姿態都格外賞心悅目,即便懷孕了也無損她的風華。

她初見齊國公主容貌有損的驚訝,就像春日裏第一枝盛開的梅花。等她回神,又如秾艷開滿枝頭的柳下桃花。

“賜座。”鄭湘點頭,讓三人坐下。

“齊國公主,你與這位女娘的臉可曾看過禦醫?禦醫怎麽說?好好的容貌可不能毀了。”她擔憂道。

蕭玉映細聲細氣:“玉映多謝娘娘好意,只不過是水土不服,太醫說喝了藥,再塗些脂膏就好。”

顧君竹也道如此。鄭湘聽了,轉頭對蕙香道:“齊國公主與顧女娘缺什麽藥,直接去庫中拿,免得誤了病情。”

蕭玉映三人又是起身道謝。鄭湘問了她們南齊的風俗,三人都答了。

末了,鄭湘嘆道:“我與齊國公主投契,只是我為周後,你為齊國公主,等你隨使團離去,不知道再見是什麽時候。”

鄭湘直接挑明了態度,北周皇宮不留人。

蕭玉映聞言臉色煞白,惶恐無措,就像一只淋了雨的小貓,鼓足勇氣,起身行禮道:“奴家鄙薄,願為一小婢,侍奉娘娘,不敢有癡心妄想。”

顧君竹和鄭文綺緊跟著行禮,出聲請求。

這些日子她們三個反覆商量過了,留下搏一搏,反而比回去好。若三人回去,將來開戰,大齊君臣只怕將過錯歸咎她們身上。

即便顧不得她們,回去也是草草嫁人,將來大齊戰敗,又是淪為俘虜。

不是她們盼望著大齊不好,而是現在的大齊讓她們看不到希望。

鄭湘搖頭笑著讓宮女扶她們起來,道:“齊國公主與兩位女娘說笑了,你們不是公主就是世家貴女,怎麽能做婢女?”

“況且老齊國國主亡後未過三年,公主為人子女理當為父親盡孝道。”

此言一出,蕭玉映臉上失了血色,搖搖欲墜,如遭霹靂,整個人似乎要暈過去。

鄭湘見狀於心不忍,但是她不能因為所謂的心疼或者心軟,就把她們收入後宮。否則口子一開,便是一退再退,將來發生意外,只怕悔之晚矣。

“蕙香,叫太醫來為齊國公主看診。”鄭湘轉頭吩咐道。

蕭玉映聽見了,忙強撐起身體,連連搖頭道:“我沒事,只是聽了娘娘所言,恍覺言行不妥,心中愧疚。請娘娘為奴家擇一小廟棲身,為父皇祈福。”

顧君竹與鄭文綺出聲:“請娘娘成全。”

鄭湘聞言倒不好說什麽,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便道:“你們要以身體為重,先把病治好了,再說其他的。”

說罷,鄭湘端起茶杯,笑道:“我身子重,精神乏得快,你們先回去。什麽事情能有自己的身子重要?”

蕭玉映等人不敢惹懷孕的北周皇後生氣,聞言只得相扶退下,一路無言,一直出了皇宮。

馬車上,蕭玉映的淚水如決堤的河水滾滾而下,左右的顧君竹和鄭文綺拿帕子為她擦淚。

“是我不孝,尋常百姓家,老爹去了,且要守三年呢。”蕭玉映自責不已。

顧君竹勸道:“公主心眼清明,守與不守,哪裏在於你?”

鄭文綺道:“鴻臚寺對我與顧姐姐管得不嚴,我明日出去探探風聲。”

“咱們三個共患難,雖然身份有別,卻情同姊妹。我說句不中聽的,公主與我們不同,南齊公卿大臣都道公主是來和親的。如今聽了北周皇後的話,這皇宮怕是進不去了。”

顧君竹點頭附和:“北周皇帝若是有意,只怕早召見我等了。鄭妹妹說的有道理。”

鄭文綺繼續道:“公主若是回去,只怕像咱們想的那樣,嫁不了人,又要受氣,一輩子不得好。而我與顧姐姐無名無姓,回去估計往哪個公卿後院一塞,為家族父兄換幾分情面。”

蕭玉映含淚:“如今為之奈何?”

鄭文綺與顧君竹對視了一眼,然後看向蕭玉映道:“我與北周皇後母家同族,出去探探風聲,只說公主你體弱不能成行,願在一寺廟為先帝祈福。且待幾年看看風聲。”

顧君竹道:“使團帶的一部分財物屬於公主,公主將這些財物一半送給侯府,一半留下自用,日後節儉些便可以度日。”

蕭玉映六神無主,回到南齊看不到出路,留在北周前途一片迷茫,進退維谷,不知所從。聽了兩位姐姐的話,是死是活總要試試。

蕭玉映心中酸楚,她正值青春年華,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期待,卻被卷進去這等漩渦,成為棋子,乃至棄子,脫身不能。

蕭玉映三人走後,鄭湘感慨嘆息良久,她摸著肚子,看著外面出身。

前梁亡國公主壽安郡主被囚禁在沖虛觀,命運只在帝後一念間。南齊勢弱,齊國公主任人擺布,連一棲身之處卻沒有。

若她有了公主,這公主以後光景如何呢?

鄭湘心中郁悶了半響,突然深吸一口氣,叫蕙香扶自己起來,去宣政殿學習觀摩。

她為了兒女,也為了自己,決定必須要做些什麽。她也曾如壽安郡主和齊國公主這般無助過,只不過她很幸運。

下午得空時,鄭湘給姜榕說了齊國公主的事情。姜榕大手一揮道:“這些事情交給你辦就是。”

鄭湘拍下姜榕的手,神情沮喪:“我不是心疼她們,而是想起若將來北周勢弱,我們的女兒是不是也會像她們一樣無助?”

姜榕立刻急道:“絕無可能。北周兵強馬壯,絕非偏安一隅的南齊所能比。天下大勢,在北而不在南。你且放心,咱們公主必然不會落到她們那種情況的。”

姜榕一想到他閨女受人欺負,精神奮發,就要起身:“我去批閱奏疏,接見大臣,嚴懲貪官汙吏,絕不會讓大周落入不堪的境界。”

鄭湘阻止不及,只看到姜榕的袍腳甩過屏風,然後消失不見。

雖然姜成林的出發點很好,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再者,腹中未必是公主。

鄭湘還是為有擔當的姜榕感到由衷地高興,命廚上準備熬了滋補身體的羹湯待他晚上再用。

鄭文綺金錢開道,出了鴻臚寺,帶了兩個丫鬟來到忠敬候府上,等了半天,方被人請了進去。

忠敬候府夫人何琴接見了她,兩人之前遠遠見過一兩面,寒暄起來。

鄭文綺說明來意,艷麗的臉上帶著淚意:“嫂子,求你救救我們。我們實在沒辦法了,我若回家,只怕是一條白綾。”

何琴攜她的手坐下,問:“你是怎麽想的?”

鄭文綺抽噎道:“我與公主顧姐姐都不敢回去,只求一棲身之地,庵堂廟宇都可,不敢再求其他。”

何琴想了下,拍著她的手,道:“我知道了。只是有些話,我不得不先說到前頭,說清楚了才好。”

鄭文綺忙道:“嫂子您盡管說。”

何琴嘆道:“你我雖為同族,卻分南北。你若安心呆在大周,嫂子自然為你籌謀一二。若是有其他的想法,我就無能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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