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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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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學

夜裏果然下起了雨, 滴滴答答聲驚醒了姜榕。

他睜開眼睛,一抹淡淡薄薄的光亮從門口處透進來。他翻了身子,伸手一撈將鄭湘又抱在懷裏。

鄭湘迷迷糊糊嘀咕了一聲:“天亮了?你要走了?”

“天還早, 再睡一會兒。”姜榕說完,鄭湘又往他懷裏靠汲取溫暖, 然後沈沈睡去。

姜榕在冬日比夏日更遭鄭湘喜歡, 暖烘烘的身子就像火爐一般,這時節鄭湘最喜歡抱著他睡。

綿長的呼吸聲伴著滴答的雨聲, 織成雨夜靜謐的歌謠, 又變作一串串音符, 在姜榕的心間躍動,他忍不住跟著哼了幾聲。

雖是半夜醒來, 但姜榕卻是精神煥發, 寂靜的夜晚隱藏了日間的一切,仿佛天地間只剩下自己和懷中人。

這個念頭淌入姜榕心田,仿佛如桂花蜜一般, 又甜又香。他一直盯著鄭湘瞧, 仿佛在看世間的美好一般。

“你還睡不睡?”任誰被一直熱切盯著,還時不時聽到聲音, 腰背又被一下沒一下地拍著, 還會睡得著?

鄭湘睜開眼睛,那裏面燒著一團小火焰, 咬牙道:“閉上眼睛睡覺!再打擾我睡覺, 明天就別來蓬萊殿!”

“哦!”姜榕立馬閉上眼睛躺好, 心中無奈嘆息, 家中有母老虎啊!

他的思緒從天上神仙眷侶,一下子變成了人間的柴米油鹽。

“你吵著我了。”鄭湘又道。

“我沒說話啊。”姜榕叫屈。

“你的心聲。”鄭湘點出來。姜榕愕然, 隨後無奈地笑出來,拍著鄭湘的後背,小聲道:“睡吧睡吧,不吵你了。”

楊約這人辦事效率極高,兩天後就把姜榕交代的兩件事情都辦妥了。

姜榕批了征辟大儒勘定經文的奏疏,又拿起楊約為安排的講學表,逢三六九日延請朝臣大儒來宮中講學,每次一個時辰。

次日恰逢三,午後有小寺人提醒姜榕此事。鄭湘聽了,得知緣由,眼珠子一轉,柔聲道;“我也想去聽聽。”

她現在看書,是越看越無聊,發現所有的賢後慢慢合為一人,諸般皆好,但不耐細看,細看不像一個人。

她看完不僅沒學到什麽東西,反而出了一身冷汗。

姜榕聞言稍一思索便道:“你坐在屏風後面,不能發聲。若是聽得不耐煩,就從後門悄悄走了。”鄭湘一口答應。

兩人來到宣政殿旁邊的清風殿,隔著屏風坐好,然後宣召嚴祭酒進來。

嚴祭酒就是上次應征召而來,有盛名又有真才實學,殿中策對之後被任命為國子監祭酒。

楊約找到他說此事,嚴祭酒欣然接受。楊約叮囑了三遍:“嚴老,陛下性格淳樸,你是第一個為陛下講學,務必要……“

“深入淺出,引人入勝,不可枯燥乏味。”楊約頓了頓,小聲道。

嚴祭酒心領神會,拱手笑道:“老夫多謝楊小友提點。”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若講得好,可能還會留任,長期給陛下講學。哪個讀書人讀書的時候沒有致君堯舜上的理想?他也有。

楊約深受姜榕器重,多少了解他的性格,粗有文采,不耐煩之乎者也,只講究實用。

嚴祭酒門生頗多,講學手到擒來,但為皇帝講學不同尋常。他來到宣明殿時,雙腿微微發顫。

他拜見完後,便給皇帝粗略講起歷代皇帝譜系,吐字清晰,言辭流暢,信手拈來,引人入勝。

姜榕聽著,身子不覺前趨,他從來沒想到這介紹似的皇帝譜系,竟然如此有趣。

等嚴祭酒嘴裏最後一個字落下時,剛好一個時辰。

“怎麽不講了?”屏風後面傳來一道疑惑的女聲。

嚴祭酒微楞,姜榕立馬道:“嚴祭酒才學廣博,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嚴祭酒回過神,謙虛道:“陛下謬讚,微臣愧不敢當。”

他見皇帝這立馬維護的模樣,便猜測屏風後的人定當是新後。沒想到帝後如此好學,嚴祭酒心中不斷點頭。

傳言皇帝寵愛新後,今日一見才知傳言不虛。他不是楞頭青,既然陛下沒有提屏風後的人,他只當沒聽見。

姜榕又與嚴祭酒說了幾句話,詢問了國子監的情況,他都一一答了,這才離去。君臣交談甚歡。

鄭湘從屏風後面轉出來,讚道:“這個人講得好,我中間都沒有打瞌睡。”

姜榕聞言笑道:“人家是大儒,若沒有兩把刷子,怎麽會名揚天下?”

說完,他轉頭對梁忠道:“你與楊卿說,讓他安排嚴祭酒繼續講學。”

梁忠恭敬道:“是,奴婢領命。”

“除了嚴祭酒,還有幾位儒生重臣要給朕講學。”姜榕說完,問:“下次你要過來嗎?”

“來!”鄭湘果斷道。這比自己看書有意思多了。阿娘那本賢後事跡,她把書翻爛了只怕也做不到書中所言。

在回宣政殿的路上,鄭湘難得地有了心事,眼睛不斷瞄姜榕,引得姜榕欲言又止。

兩人坐在東廂內室喝茶。鄭湘藏不住話,她端起茶又放下,平日神采飛揚的眼睛流露出幾分可憐,道:“陛下能做個好皇帝,只怕我要拖後腿,不能做個好皇後。”

姜榕奇道:“你怎麽會這麽說?可是別人說了什麽?”

鄭湘撇嘴,神色不樂道:“人家皇後能規勸陛下,我卻找不到規勸陛下的地方。”她缺了一雙發現皇帝不足之處的眼睛。

姜榕聞言樂了,忙搖頭,挺了挺胸脯,道:“這是因為朕言行英明,無可指摘之處。與你無關,不必放在心上。”

鄭湘總覺得怪怪的,但又覺得姜榕說的有道理。

又道:“人家皇後會勸陛下雨露均沾,我卻不能。”

姜榕聽後,忙搖頭道:“千萬不要!帝後和睦,國家之福,你現在做得很好。”

要是鄭湘真勸他去別的嬪妃處,姜榕一定會就覺得自己沒有了吸引湘湘的魅力。

以後還是要繼續鍛煉身體啊,姜榕如是想道。

若不是湘湘在,他恨不得抓起鏡子仔細端詳,臉有沒有浮腫發胖、眼下有沒有青黑、眼睛有神還是無神……

他起身將鄭湘拉起,肩比肩坐在榻上,笑道:“咱們先是夫妻,再是帝後,哪有那麽多講究?別跟著亂學。”

鄭湘正不想學,得了這話,連連點頭,道:“你說的對,這回我要聽你的。”

姜榕看著鄭湘一臉認真的樣子,伸手攬著她的肩膀,臉上露出笑容道:“以後聽課,你就在屏風後面,咱們一起學。這天下是咱們家的,我要操心,你不能撒手不管不問。”

鄭湘齜牙,嘆道:“這份家業真大啊!”

兩人一起學,比一個人學效率更高。楊約找了七八個儒生重臣,有如嚴祭酒一樣讓姜榕稱讚的,有在姜榕看來水平一般的,也有惹怒姜榕的。

那次鄭湘照常坐在屏風後面聽課,那人講了一半便開始說起君臣夫妻倫常,進諫皇帝不要沈迷女色,要雨露均沾,綿延子嗣。

不僅鄭湘怒了,連姜榕也怒了。他擠出時間,是來聽歷代為政得失,而非來聽罵的。

“黃博士,你既然已經講完,便退下吧。”姜榕壓著怒氣道。

黃博士跪下,雙眼飽含熱淚,義正言辭道:“陛下乃明君,皇後獻媚專寵,不利於江山社稷啊!臣望陛下為長久計,擇良家女充納後宮。”

“老匹夫,你說誰獻媚?”鄭湘從屏風後轉出來,兩眼怒火,俏臉含霜,道:“你……”

姜榕打斷鄭湘的話,對外面道:“來人,將此獠拖下去,剝去官服,杖責二十,革職永不敘用!”

禁衛立馬進來,兩人架著黃博士的臂膀不待他反應過來,就將人利落地拖出去,殿外隱隱傳來他求饒的聲音。

鄭湘不滿道:“你為什麽不讓我罵他?陛下你脾氣好,我脾氣可不好,不是任人都能欺負的。”

姜榕安慰她道:“這些人腦子有病,你罵得越狠,他越高興。”

“真是有病。”鄭湘露出嫌棄的表情。

姜榕眼睛裏滿是輕蔑:“這罵聲出了殿門,就會變成他們不畏強權的名聲。”

“你怎麽會知……哎,你是不是也受過他們的氣?”鄭湘反應過來,同仇敵愾道:“該打!”

姜榕微微一楞,點頭附和:“確實該打,臣子沒有臣子的模樣,若正兒八經進諫且與國有益,我都不吝嗇讚賞。然而,一個個不盯著國事,專盯著後宮,沒事找事,欺世盜名,惹人生厭。”

“陛下說的是。”鄭湘眼珠子滴溜一轉,湊近姜榕,低聲道:“說不定這杖責會成就這家夥的名聲,不如咱們賜那幾位講得好的布帛。”

“別人都得了布帛,獨他得了杖責,看誰還會說他不畏強權?”她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姜榕眼睛一亮,道:“湘湘這個主意好。”說罷,他吩咐梁忠帶人大張旗鼓上賞賜那六人布帛。

“嚴祭酒的再加上一套筆墨紙硯。”鄭湘補充道:“他講得最好,名聲也大。”

姜榕點頭,揮手讓梁忠現在就去辦,然後朝鄭湘笑道:“你怪促狹的。”

鄭湘搖著他的手臂,道:“誰讓他說我呢?我們這叫帝後和睦。他就是沒眼色又壞心眼的老匹夫。”姜榕附和。

姜榕明白可能有一些人會借著講學的機會向自己進諫,他也默認了。

若是與國有益,姜榕不僅會聽從,也會樂於提拔這些人。

但是國家百廢待興,一個個正事不做,天天盯著他寵愛什麽女人,生幾個孩子,著實讓人厭煩地很。

他還用他們教做事?

楊約得知黃博士被杖責的消息,立刻放下手中的公文前來請罪。

他被小寺人領進去,低著頭餘光掃見陛下身邊坐著一位容貌極盛的美人正在喝茶,立馬垂下眼睛,不敢亂看。

“微臣有罪,所薦非人,驚擾陛下與娘娘,望陛下責罰。”楊約跪下道。

姜榕對能幹的楊約十分寬容,出口讓其起身並賜座上茶,笑道:“他不好與你有什麽關系,知人知面不知心。”

鄭湘點頭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你無須自責。除了這個,像嚴祭酒、張主事、賈博士等人都很好,各個認真負責,學問也好,說話條理分明。”

楊約道:“陛下英明,娘娘寬仁,微臣感激泣零。”

姜榕笑道:“這講學以前如何,以後就如何,不能因噎廢食。”楊約道:“微臣遵命。”姜榕揮手讓楊約退下,並沒有因為此事對他不滿。

楊約不敢看鄭湘,但鄭湘卻盯著楊約看,這就是姜成林口中的那個任勞任怨的老黃牛?

仔細一看,只見他眼下一片青黑,那是通宵達旦留下的痕跡,但是眼睛卻極為明亮。

“找個太醫給他瞧瞧,再賜些補品之類,千萬不能讓他累趴下了。”鄭湘轉頭對姜榕道。

“還有柳相。”姜榕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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