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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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曬黑

那天在宣政殿, 鄭湘看到姜榕的另一面:殺伐果決,心懷天下。

她有些信了,姜榕很可能開辟三百年之太平。

不過, 這個偉光正的印象剛形成,就被死皮賴臉的姜榕親自打破了。

天氣越來越熱, 連清晨也無一絲涼意。鄭湘搖著團扇嘆氣道:“天要旱了。”

有宮人通稟說代國夫人來了, 鄭湘趕忙叫人送來冰鎮的飲子為母親解暑。

代國夫人品服裝扮,一路走來出了一身的汗。鄭湘忙讓人給母親打扇, 道:“阿娘, 天這麽熱你, 你怎麽來了?”

陸鳳儀喝了一盞涼茶,道:“五月打獵遇刺, 你可有受傷?”

鄭湘嘴一撇, 陰陽怪氣道:“阿娘,你問得可真及時,即便是有傷, 也早就好了。”

陸鳳儀笑了笑, 道:“那時京師戒嚴,我不好出門, 最近幾日風聲漸好, 我才出了門。”

陸鳳儀聽到皇帝遇刺嚇了一跳,更為女兒擔憂, 心急如焚, 不久有內侍上門傳消息, 說淑妃與四皇子一切安好。她才將心放下, 按著性子等到今日才來探望女兒。

鄭湘聞言這才緩了神色,忽然讓眾人退下, 神神秘秘悄聲道:“陛下要殺人哩。”

陸鳳儀道:“已經殺完了!”

鄭湘張大嘴巴,不可置信:“這麽快,連審都不用審?”

陸鳳儀白了鄭湘一眼,道:“審什麽,都是一群謀反作亂的賊子。”

鄭湘閉上嘴巴,陸鳳儀又道:“陛下放了這幾家的賓客為良民,並給他們分了土地。昨天陛下下旨蠲免遭受旱災幾郡的租賦。”

鄭湘點頭點評道:“陛下做得好。”

陸鳳儀沒好氣道:“別這麽口無遮攔,陛下英明神武還用你來評價?我來是給你說一件事。”

鄭湘洗耳恭聽,陸鳳儀嘆氣道:“陛下蠲免的只是受災最嚴重的幾郡,今年老天爺不開眼,估計受災的郡縣還要增加。所以……”

“我怎麽做?”

陸鳳儀道:“捐出脂粉錢,提倡節儉,衣不完彩,裙不拖地,不用金銀器物。”

鄭湘的眼睛睜得滴溜溜圓,使勁地盯著母親,最後發現母親說的話竟然全是真的,於是蔫頭蔫腦道:“好吧。”

陸鳳儀端著茶飲,道:“忍過這段時間,有你的好處。”

她的母親不會騙她,她又不是沒吃過苦,還不一定是真吃苦。

陸鳳儀不放心又叮囑了句:“現在國事艱難,你可不許鬧脾氣。”

鄭湘道:“阿娘,你太小看我了。我機靈得很。”

陸鳳儀說完,就告辭離去,鄭湘覺得莫名其妙的同時又有隱隱有一絲不安。

自古以來發生大旱,多被時人認為有巨大的冤屈。

姜榕以遇刺為名殺了百餘名世家子弟,朝中的高門大族元氣大傷。

本來皇帝是站理的,至少明面上站理,但是旱災洶洶隨即而來,輿論反撲,認為這是皇帝殺戮太重,冤獄太繁所致。

陸鳳儀聽到這樣的流言後,立馬進宮見女兒,讓她這段時間蟄伏,不要意外生事,免得被文官盯上攀咬。

前朝後宮,不知有多少人想把專寵的淑妃拉下馬,換成自家的姑娘,接了這波滔天的富貴。

姜榕這幾天心煩意亂,一個月前這群人噤若寒蟬,現在又開始不分晝夜胡亂鳴叫惹得人心煩。

平反冤獄、優待後人、歸還田產宅邸、再下罪己詔……瞧瞧,這說的是什麽鬼話,姜榕將勸諫的奏疏扔到地上,揉著額頭。

“我真想……”姜榕煩躁不已,躺靠椅子上,仰著頭,青藍繪花的藻井映入眼簾。。

柳溫撿起來奏疏,道:“你不想。看不下去,去找你的淑妃。”

姜榕眼睛一亮,一個魚躍起身,擡步就走,一只腳邁出門檻,回頭看柳溫:“等我回來,你一定會想出解決的辦法。”

世家出身的文臣借著天災,利用輿論與皇帝扳手腕,姜榕豈會屈服?但是處理了這些人,只怕會激得輿論反彈更厲害,著實讓人心生煩躁。

姜榕從後門出去,沿著最近的路,頂著烈日,徑直來到蓬萊殿。

殿內靜悄悄的,宮女守著臥室的門,正打瞌睡,聽見腳步聲,猛地驚醒,正要跪下求饒,卻見姜榕手一揮,誠惶誠恐地退下。

他轉過屏風,進了內室,看見鄭湘依在榻上看話本。姜榕大步上前,坐在榻上,抽出鄭湘的話本扇風。

鄭湘看得正入神,結果被人打斷,眉頭一蹙,擡頭正要看是誰這麽膽大,卻發現是姜榕。

“你……”鄭湘瞧見他額頭出了一層細汗,臉上有煩躁之色,忍了話,拿起團扇給他扇風,道:“蕙香,去端一碗酥山過來,要鹹味的。”

姜榕驚訝道:“還有鹹味的?”鄭湘點頭,把他手中的話本抽出去放到一邊,將手裏的團扇塞進去,跪坐在他身後,為他揉太陽穴。

姜榕閉上眼睛,有一下沒一下搖著團扇,嘆道:“還是你這裏涼快。”

“這裏放三四盆冰呢。重不重?”鄭湘問。

“剛好。一冷一熱,小心生病。”姜榕道。

鄭湘在耳邊低聲笑道:“白日有太陽,夜晚有陛下,我可不怕什麽一冷一熱,也不會生病。”

姜榕哼了一聲,道:“天天就知道撒嬌,整日甜言蜜語,朕不吃你這套。”蕙香送上酥山,就悄無聲息地下去。

“你不吃我這套,吃不吃酥山,這可是專門為你做的。”鄭湘笑道。

姜榕心中有火,接過酥山,用勺子舀著大口吃起來,道:“不許停下。”

“好,不停就不停。”姜榕連日忙碌,又被群臣進諫,鄭湘不是沒心沒肺的人,自然心疼他一二。

姜榕吃完酥山,心中的火氣被澆滅了七七八八。“陛下,還沒好嗎?妾的手疼。”鄭湘見姜榕的臉色變好,立馬撒嬌不想為他揉額頭了。

“行吧。”姜榕揮手,將外衣脫下來扔到一邊,枕在鄭湘的腿上,道:“我躺一會兒,你和我隨便說說話。”

鄭湘垂下眼簾,看著神色疲憊的姜榕,一邊拿團扇搖著,一邊說:“我阿娘今兒上午來找我說話,要我最近節儉,還要我捐脂粉錢。”

姜榕擡了擡眼皮,素色單衣映入眼簾,又轉眼看了外面,發現屋內的擺設都變了。

白玉花插變成白瓷花瓶,紫檀嵌金玉掛屏換成了一副美人圖,水晶茶壺變成青瓷茶壺……就連湘湘滿頭的珠翠也變成了白檀木發釵和青色發帶。

美人淡妝濃抹總相宜。

姜榕捏捏鄭湘的手腕,道:“你想做就做吧,天不能一直旱。”

鄭湘點頭道:“是啊,暑天天這麽熱,能不幹旱嗎?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姜榕道:“你不要一直聽你阿娘的話,這宮裏有我在呢,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鄭湘低頭,笑道:“阿娘說要我對陛下好,你說這個我聽不聽?”姜榕一個翻身將鄭湘撲倒,大笑:“別的不聽,這個要聽。”

鄭湘推了推姜榕:“別鬧了,渾身汗津津的。”

姜榕又躺下來,接過團扇自己扇風,道:“那話必不是代國夫人說的,一定是你說的。”

鄭湘的雙手揉著姜榕的臉,驚訝道:“你怎麽知道了的?”

“天子無所不知。”姜榕神神在在道。鄭湘才不相信,道:“一定是你亂猜的,瞎貓碰到死耗子。”

姜榕道:“你要對我好,早晚有你的好處。”

“你要對我好,早晚有你的好處。”鄭湘眉眼含笑,重覆了一句,並在“早晚”兩個字上拉長了聲音,像輕輕軟軟的羽毛搔得人心頭癢癢。

姜榕:“……我認真的。你再學我說話,我好東西不留給你。”

“憑什麽好東西,我還沒見過?”鄭湘點著姜榕的額頭不以為意。

姜榕抓住鄭湘作亂的手揉捏,心裏琢磨自己還有什麽好東西沒給湘湘?

庫裏每進了奇珍異玩都是先送到蓬萊殿,湘湘更是不缺金銀綢緞。是什麽他能給,但湘湘此刻又沒有的呢?

姜榕的腦子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驀地睜開眼睛,自下往上盯著鄭湘,眼神幽深似乎藏著她看不懂的東西。

鄭湘迎上去,低頭與姜榕對視,只見他又突然大笑起來,笑得暢快淋漓。

鄭湘抽出手,冷哼一聲,道:“你腦殼有病吧?剛才莫名其妙地嚇人,現在又莫名其妙地笑。”

“阿彌陀佛,無量天尊,小花容貌像你,這性子可別再像你了。”鄭湘祈禱,她已經對小花的容貌不抱任何期望了。

姜榕爭辯道:“小花白胖……黑胖黑胖的,小孩壯實比什麽都好。”

鄭湘嘴一撇,對外叫道:“蕙香,小皇子醒了就把他抱過來。”

說罷,又低頭對姜榕,理直氣壯道:“你自己也承認他黑。”

“原先你和我說你是曬黑的,你看著小花還能問心無愧地說你是曬黑的嗎?”

姜榕聞言哈哈大笑,雙手捶床,笑完才認真建議道:“多生幾個,總有一個像你。”

金珠滿頭是汗地抱著小皇子進來,道:“奴婢見過陛下娘娘。”

姜榕起來將小花接過來,掂了掂,又摸摸小孩的胳膊腿,讚道:“你們把小花養得好,看賞。”

小花已經四五個月,穿著過膝的繡花背心,長手長腳,也不認生,以為父親和他玩,咯咯直笑。

“奴婢謝陛下。”金珠臉上露出笑容。

鄭湘道:“你們先去吧,小花就留在這裏。”鄭湘揮退眾人,就看到姜榕在和小花玩飛高高的游戲,小花被拋得老高,她頓時心一緊。

這哪是哄孩子啊,分明是孩子哄他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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