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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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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陽光

7月4日的全員聚會,是喬琳近三年來參加的唯一的社交活動。平日裏的她始終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似乎天大的困難都能應對,但今晚的聚會卻讓她有些不寧,她似乎一直都不知道在工作場合之外,該如何與人相處,是該仍舊像在公司時那樣嚴肅認真,還是該改頭換面,搞出一次毫無預兆的“變形記”。

喬琳甚至不知該如何向老媽解釋,一貫掃興的自己為何忽然會被邀請參加同事的生日會,她害怕老媽會以為她被陌生人綁架,特意說出最不可能發生的情形來暗示她報警,最後喬琳索性撒了謊,拿出絕不會老媽絕不會起疑的說辭:

“手頭的工作有點多,今晚我還要加班,到家可能會晚一些。”

臨近下午三點,喬琳就開始不可抑制地緊張,一直到晚上下班,緊繃的神經都無法舒緩,她坐在自己的電腦前敲敲點點,裝出忙碌的樣子,心裏隱隱期望大家忽視她的存在,直接離開,然而陸饒顯然不會把她忘掉,下班的時間一到,他就跑過來關掉了喬琳的顯示器:

“今天不許加班。”

陸饒開車載著喬琳和孫易鑫到達“上膛”酒吧,酒吧的外景看起來有些熟悉,喬琳卻想不起是什麽時候從這裏路過。二樓的露臺被他們包下,他們上樓時,迎接他們的空蕩露臺放大了喬琳的不安,服務生過來給大家點酒和小食時,喬琳預感到今晚的生日會,氣氛將會有些尷尬。

可落座沒多久,喬琳就發現自己的憂心實在是多餘,蔣婷婷的生日蛋糕一送上來,氣氛立刻就熱鬧起來,拍手的拍手,唱歌的唱歌,蔣婷婷吹了蠟燭,在孟茹姐“別把願望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的叮囑下,告訴大家她的願望是今年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太子。

孟茹姐糾正她說那是“真命天子”,蔣婷婷說怎麽可能,“天子”不是皇上麽,人為什麽要給自己找個皇上?

孟茹姐說:“那也不能找個太子啊,太子是兒子呀。”

兩人就到底是“真命太子“”還是“真命天子”尋求大家的意見,一眾學中文學繪畫的編輯,居然沒人想起“白馬王子”這個詞,只是在討論後一致同意,應該並不存在“真命太子”這個說法,畢竟“真命”是指授命於天,太子明顯是“授命於爹”。

但也沒人能解釋,好好的一個姑娘,為什麽要給自己找個皇上。

於是蔣婷婷又插上蠟燭,重新點燃重新許願,並在孟茹姐“這回你可別說出來了啊”的聲音中告訴大家,自己剛剛改了措辭:

“希望今年能遇到我的真命同志,建立也沒必要太過純潔的革命友誼。”

大家一邊吃蛋糕一邊聊天,陸饒讓酒吧的老板準備了幾樣桌游,大家說著要好好玩玩,卻很快就熱烈地討論公司其他部門的八卦,孟茹姐對公司上下的大情小事了如指掌,蔣婷婷則是另一個極端,孟茹姐每提起一個人名,她就要問一次那人是誰,長什麽模樣,孫易鑫比她強一點,大部分的名字他都能對上號,卻聽不懂孟茹姐和沈大海來來回回地開的那些奇怪的玩笑。

熱烈的氣氛很快讓喬琳忘掉了緊張,雖然事後想想,讓她覺得自己不用刻意融入的原因,其實是坐在身旁的蔣婷婷一直像個粘人的小屁孩,左手拉著孟茹姐,右手攬著喬琳,一會兒往你的身上靠靠,一會兒往她的身上蹭蹭。

一貫“油膩”的沈大海開了個有些越界的玩笑,孟茹姐帶頭斥責,大家抓起用過的紙巾,掉在桌面上的薯條朝他丟去,沈大海連連討饒,最後拿起啤酒自罰三杯。

陳其鴻在這時姍姍來遲,看到自罰的沈大海,以為他也是剛到,於是同樣拿起啤酒自罰三杯,喝到第二杯的時候大家就憋不住笑了,告訴他真相後,陳其鴻也被逗得哈哈直樂。

等陳其鴻點好酒,大家終於想起在桌面正中擺了一個多小時的桌游,陸饒把桌游打開,給大家講解玩法,剛說了個開頭,大家就飛速放棄。

沈大海說:“你這桌游,比我兒子的習題集都難。”

於是大家轉而玩起了相對熟悉的狼人殺。

但也只是相對熟悉,漫畫部的這幾個人,都不是常常跑出來聚會的社交咖,玩起游戲也都是隨性生澀,蔣婷婷一撒謊就臉紅,孫易鑫抽到狼人話就變多,沈大海則是每次逮到發言的機會,就化身話癆版的福爾摩斯,分析其他人的語句、坐姿、微表情,說得頭頭是道,可最後的正確率卻有些堪憂。

然而最讓人感覺有趣的還是陸饒,整晚他都在這場“輸了沒有懲罰,贏了沒有獎品”的游戲中瘋狂維護喬琳,也不管自己是什麽身份,何種立場,做“狼人”的時候不舍得殺喬琳,在黑夜中與另一個狼人沈大海爭執,結果被當場指認,當村民的時候也不投喬琳,在三比一的局面裏,硬生生地偷到了棄權,抽到預言家時,他倒是會第一個去驗喬琳的身份,可發現她“狼人”後,卻又修起了“閉口禪”,不給其他人任何信息,害得沈大海去質疑當裁判的孟茹姐。

“你是不是忘給預言家驗人了?”

陳其鴻被執著的陸饒坑了幾回,氣得罵:“你他麽喝了假酒吧?腦子怎麽跟不好使似的。”

孟茹姐則是一臉壞笑地補充:“讓他上頭的,哪裏是酒精呀。”

再過一會兒,大家玩得倦了,準備換新游戲時喬琳起身要去樓下的洗手間,孟茹姐推了推陸饒,讓他去陪喬琳:“酒吧裏很亂的,你去幫著看門。”

陸饒有些沒反應過來,還傻乎乎地說了一句:“沒事,我特意找的清吧,不亂。”被陳其鴻踹了一腳後,他才反應過來,紅著臉跟在喬琳身後,當起她的白衣騎士。

酒吧的生意不錯,樓下做得滿滿登登,洗手間也有人排隊。

喬琳和陸饒站在正對洗手間的立柱旁默默等著,一樓的大廳,響著旋律簡單的民謠,陸饒朝遠處的歌臺指了指,喬琳才發現是有駐唱歌手在彈唱。

兩人在洗手間外站著,喬琳逐漸被歌手的歌聲吸引,扭頭朝歌臺那邊看時,陸饒就在昏黃燈光下,認真望著喬琳的臉。

柔和舒緩的旋律,溫柔繾綣的人聲,他們的思緒開始游離,陸饒想起廣場前漂浮的氣球,咖啡館前的紅綠燈,想起冒著氣泡的蘇打水,把陽光拆成幾分投射到桌面上。想起握著杯子的修長手指,想起漫長的工作日裏,她在桌子下面靜靜弓起的腳背。

而喬琳想起任毅。

想起他一次次笑著說她是個冷淡的人,無法處理與周遭人的關系。

她刻意保持與他人的距離,恐懼任何工作之外的交流,一直以來,喬琳就像是被困在房間裏的孩子,任毅反反覆覆地告訴她,你的皮膚太過特殊,承受不了陽光的照射,會被灼痛,會被燒傷。

而她在屋子裏查閱所有能找到的資料,她站在遠離窗口的位置,朝每一個路過的人大喊,詢問他們的看法。

她被那個不確定的答案困擾了許久。如今她終於明白,一直以來她都選錯了方法。

想知道自己是否能適應陽光的話,那就走到陽光裏吧。

夏夜的9點半,酒吧的洗手間前,附著在身體深處的潮濕郁氣一點點地蒸發,她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得以放松。

喬琳輕輕倚在身後的立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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