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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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手機又震了一下。
計煥在蘇育的旁邊, 見狀道：“我看你的手機已經響了很長時間了，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找？”
蘇育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計煥欲言又止。
他們籌劃的事情，才有了眉目不久, 計煥親眼看見的, 知道這次都是托了謝柏冬的福。
但看著蘇育的表情, 不像是開心。
計煥道：“其實, 就算對方是謝……”
蘇育的手機又震了一下。
計煥明明看見蘇育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卻還是沒有把手機拿出來。
他心念一轉, 沒再繼續往下勸。
蘇育這種狀態, 明顯是在忍著什麽。
計煥換了個話題，道：“今天正好放松放松了, 要不要去吃你最愛的那家糖糕店？”
蘇育點了點頭道：“好。”
*
謝柏冬發過去的消息都石沈大海。
其實他發的基本上都是車軲轆話，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那幾句。
才開始他生氣蘇茸朝三暮四、陰晴不定, 氣到最後, 又變成了氣他不回消息。
[你該不會又和誰一起喝酒呢吧？]
[高興到連手機也不看是嗎？]
謝柏冬發完後, 覺得這兩句話顯得他像個怨婦。
很快又撤回了。
長這麽大, 謝柏冬很少有情緒這麽激動的時候。
心裏有什麽東西正在破繭而出, 他隱約感覺到了這是什麽，卻依舊不敢確定。
想了想, 還是不甘心，還是發了一條。
[你喜歡和人聊，你經驗豐富，但你憑什麽嘲森*晚*整*理笑我？這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謝柏冬已經做好了蘇茸繼續裝死的準備了。
他發完後, 覺得洩憤完成，放下手機準備睡覺。
就在他閉上雙眼的瞬間——手機震了震。
謝柏冬立刻睜開了眼。
不是沒有發生過消息是別人發過來的烏龍, 但他還是很快打開了手機。
蘇茸：[不是我經驗豐富，是你太像白紙。]
這話好像挺委婉, 給了謝柏冬面子，又好像什麽面子都沒給。
謝柏冬竟然也沒生氣。
可能是被晾久了，他心裏只剩下蘇茸回覆了他的驚喜，欣喜在心頭略過後，又覺得自己多多少少有點沒出息。
於是他強行把嘴角壓下去。
接著，蘇茸又發來了信息。
[發了這麽多消息，就這麽生氣？]
謝柏冬的嘴角很沒出息的翹了起來。
如果他身後有尾巴的話，此刻怕是早就甩了起來，他清了清嗓子，開始打字。
[沒生氣。]
蘇育嗤笑了一聲。
計煥倒了杯開水遞給他，感覺到蘇育身上那種有點雀躍的神情又回來了。
他本該因為蘇育情緒的高漲而欣喜，也該放松下來的，然而他把水放在蘇育的手邊後，什麽都沒說。
謝柏冬盯著蘇育發過來的消息，快把手機盯出來一個洞。
又不回消息了！
謝柏冬：[非得我生氣，你才會回消息是嗎？]
蘇育：[嗯。]
謝柏冬覺得，蘇育像是在跟他說：再多生一點氣。
怎麽會有這麽……這麽的人？
惡劣兩個字他都說累了。
可是這次，他心中沒有多少惱怒的情緒，想起蘇茸的惡劣，也沒了之前那種事不關己、淡然旁觀的感覺。
也沒有什麽反感。
從前對著他姐謝新月和蘇茸這樣的人，他的態度一向是敬而遠之。
不理解但是尊重。
他現在依舊不理解，但是從某一個節點開始，他竟然想著去融入。
謝柏冬想，他已經可悲的被同化了。
他發消息：[你在幹什麽？]
蘇育道：[我告訴了你，你還會突然沖過來嗎？]
謝柏冬一時語塞。
接著，他這次真的生氣了，每個字都打的十分用力。
[不會，就算是你讓我去，我也不會再去了。]
[你、放、心。]
計煥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茸茸，你和謝柏冬……”
計煥組織了一下措辭，“你總不至於，對謝柏冬真的動了心吧？”
蘇育放下了手機。
計煥看他的模樣，心中不安，“我原本想著，如果你一直不開心，那麽做點讓你開心的事情也無妨，可如果你真的對謝柏冬動了心，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謝家和白家交好，我們要對付白家，而你總有一天要和白峻嶺對上，到時候和謝家的婚約也履行不了，到了那一步……”
蘇育道：“我知道。”
計煥道：“我知道你聰明，凡事都想的清楚，從小你的智商就比我高，成績也比我好，我和你說這些，只是想提醒你，深陷其中難免被迷霧遮住眼，這種事情還是旁觀者清。”
計煥別的不說，嘮叨是真能嘮叨。
自從計清雲沒了，他好像自認成了蘇育的媽，接替了計清雲的位置，有時候蘇育都覺得，他比一個真正的母親還能嘮叨。
蘇育道：“哥，等你以後結了婚，孩子肯定是你帶。”
計煥道：“嚴肅一點，不要打岔。”
蘇育垂頭，似乎真的在受訓。
但計煥了解他，知道他現在恐怕心裏另有想法，於是換了個角度，“別的不說，我知道謝柏冬的性格和那些世家公子都不一樣，他眼裏揉不得沙子，比大部分人都正直，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被逼著接受一段他不喜歡的婚姻時，就出國遠走他鄉。”
蘇育的眉心微蹙。
“你欺騙他、瞞著他你的身份，對著他說了不少的謊吧？”計煥道，“如果你真的對他動心，將來肯定是要對他坦白自己身份，就算是你不坦白，早晚有一天也會露餡，到時候你們該怎麽辦？”
——謝柏冬該有什麽樣的反應呢？
他那樣的人，應該不會接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人騙的團團轉吧？
畢竟從小養尊處優，含著金湯勺長大的，周圍人對他全都是奉承，就像是蘇育對他說的，他就是蜜罐子裏泡大的，溫室裏的花朵，沒經歷過什麽挫折。
他的挫折幾乎都和蘇育有關。
到時候，他會有什麽反應？
計煥道：“當然，如果你只是和他玩一玩，並不在乎這些，那麽我說的這些話，你全都可以當做沒聽到過。”
蘇育的手搭在玻璃杯上，拿起來喝了一口。
他徹底鎖上了手機，身體後仰，雙手抱臂，淡淡道：“我只是和他聊聊天，結果你劈裏啪啦說了這麽一大堆。”
計煥試探道：“所以你……”
“我不和他聊了就是，”蘇育道，“本來就是無聊的消遣，你何必如臨大敵？放輕松。”
計煥看著他的態度，也不知道該松一口氣，還是該把這口氣給提起來。
蘇育看似是放棄了。
但就是這種放棄，聯系上他剛剛說的那番話，好像更加危險。
計煥嘆了口氣。
算了。
就像是他說的。
蘇育從小就比他聰明，也比他更能拎得清，白家的事情蘇育比他還要迫切，他知道該怎麽做。
但願吧。
*
謝柏冬發完那條消息後，很久都沒有再把手機拿出來看。
前幾天，他手機二十四小時不離手，恨不能洗澡的時候也戴進去看，現在又變成了另外一個極端。
有消息提醒的時候，他的眼睛會微微一亮。
接著，就會扭過頭去，假裝沒發現手機來消息，去做別的事情。
但偏偏，每次手機都會和他處在同一個房間。
大概過去三天，謝新月每天都像是觀察新物種一樣觀察他。
這天他們一起待在客廳裏，謝新月游戲機連著電視打游戲。
謝柏冬的手機響了一下。
謝新月哪怕戰況正酣，也抽空看了謝柏冬一眼。
謝柏冬還是那副模樣，眼神幾不可查地從手機的方向瞥了一下，接著強制性收回視線，繼續手頭上的事情。
過去了大概幾分鐘，謝新月把游戲手柄放下，仰天長嘆一口氣：“你要是想看就看吧！算我求你了！”
謝柏冬不解：“什麽？”
“就這麽一個破手機，你已經好幾天都沒碰過了，”謝新月道，“你要是一直不碰還好，但為什麽每次來消息，你都……”
謝新月形容不上來。
她問：“你是不是盼著誰給你發消息呢？還是有人給你發消息，你故意躲著呢？”
謝柏冬聽見她這麽說，神色變了幾變，才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他低下頭，“沒有。”
謝新月瞇了瞇眼。
接著，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拿著游戲機往樓上走，走了幾步返身回來，“好弟弟。”
謝柏冬聽見她這麽叫，汗毛直立，“有話你能不能好好說？”
謝新月道：“行吧，我承認是我好奇心太重。”
她道：“你就告訴我吧，就當是行行好——你到底在跟誰談戀愛啊？”
這層窗戶紙總算是捅破了。
謝柏冬的臉色徹底掩蓋不住，他反駁道：“我都說了，我沒有談戀愛。”
“沒談戀愛你問我那些問題？”謝新月不信，“沒談戀愛你這幾天跟被人甩了似的盼著手機消息？”
謝柏冬道：“我都說了我沒盼！”
再問下去，眼見姐弟倆有要翻臉的趨勢。
謝新月一頓，知道不能這麽問謝柏冬。
她轉換了政策，“哎，你知道吧。”
“什麽？”
“你姐談戀愛的經驗，十根手指頭也數不過來。”
“所以呢？”
“所以，”謝新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把你的秘密告訴我，作為交換，我可以把我的經驗分享給你，省得你患得患失，一會兒手機不離手，一會兒又難過到不看手機。”
謝柏冬還在嘴硬，“我沒有難過。”
但心裏其實已經心動了。
幾分鐘後，姐弟二人在餐桌上，謝新月吃著保姆剝好的橘子，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
“你該不會是……”謝新月道，“真讓人玩了吧？”
謝柏冬把她臉前一盤橘子裏拿了回來，木著臉道：“你別吃了。”
“哎哎哎，”謝新月道，“你看看你看看，逗你兩句都要當真，如果對方是我這樣的大姐姐，看見你這麽能較真兒，怕是早就不想跟你玩了，誰還陪著你到現在？”
謝柏冬心裏隱隱不舒服。
他臉色沈了下去，一時間有些沈默。
“你還真……”謝新月把話咽了回去，到底是親姐，“不過要我看，人家也不是完全對你沒意思。”
謝柏冬擡眸。
謝新月道：“平時看你挺聰明，家裏全是誇你的，到了感情的事情上，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她說這話，語氣中隱隱帶著點得意。
自古以來，所有孩子最怕的就是“別人家的孩子”，謝柏冬不是別人家的孩子，謝新月和謝弘揚從小卻也是聽著和他的對比長大的。
這種對比，從謝柏冬會開口說話，會背誦唐詩開始。
家裏人一開始發現，謝柏冬這小孩真聰明，好像比他哥哥姐姐聰明一點。
後來發現，這小孩確實是聰明，聰明了不止一點。
於是家裏時不常就會聽見，謝氏夫婦對著謝柏冬道：“哎呦，看看冬冬，他姐姐像他這麽大的時候，還……balabala。”
謝新月耳朵都快聽起繭了。
也幸虧她和謝弘揚心理素質強大。
“要我說，這個叫蘇茸的，很有可能在吊著你，”謝新月分析，“話說這名兒怎麽這麽耳熟？”
謝柏冬心中那種緊繃的感覺，總算是松懈了一點。
他稍微能喘上來一點氣了，轉而問道：“那他為什麽要吊著我？”
謝新月聳肩：“有很多可能啊，比如覺得你家世太好，怕你不是真心的，想要考驗你，或者她對你也動了心，但動的不多，不足以讓他冒險和你在一起，又舍不得放手，索性就維持這種關系了。”
謝柏冬不解：“和我在一起，要冒什麽險？”
在他看來，兩個人喜歡了就是喜歡了，只要是喜歡了，在不違反道德的情況下，在一起就是了，關家世什麽事情？
謝新月發現了盲點，“你還說不喜歡人家。”
謝柏冬卡殼了。
謝新月的笑容滿是心知肚明的調侃，眼見謝柏冬的臉色紅了起來，恨不能輕哼幾聲以表勝利。
要知道，讓謝柏冬露出這樣的神情，可不容易。
想想從前被謝柏冬反駁過的話，謝新月都想重新翻出來，讓他重新窘迫一下。
謝柏冬很快把那股情緒壓下去，“我沒有。”
謝新月很敷衍：“嗯嗯，沒有。”
“我真的沒有，”謝柏冬道，“……我還有婚約在。”
說起婚約，他大概明白，蘇茸想要和他在一起，需要冒什麽險了。
但他和蘇茸，頂多算是有點暧昧？
加上現在這種情況，怕是連暧昧都算不上，還談什麽喜歡？
謝新月輕哼一聲，沒揭穿他這個理由。
她重新拿起游戲機，“你自己慢慢想吧。”
*
連續有一星期，謝柏冬和蘇育都沒有互相通過消息。
蘇育並不清楚謝柏冬那邊是什麽情況，他被其他人絆住了腳步，這幾天一直在應付別人。
這個人叫陳俊羽，其實倒也沒什麽好應付的，他們沒有任何的親戚關系，這個人也無足輕重，不會對蘇育造成任何的影響，也不會對局勢有任何的幫助，只不過是他們小時候有過一段交情。
陳俊羽是蘇家一個保姆的兒子，那個保姆已經在蘇家離職多年。
蘇育也有很多年沒和陳俊羽見過面。
這一次見面，是陳俊羽主動聯系的他，離開江城多年，再次回到江城，說是想找人敘舊。
蘇茸清楚，多年不聯系的人，忽然聯系上，一般都是有事相求。
但他還是應約了。
陳俊羽打電話過來時，計煥正好在他這裏坐著。
計煥道：“你別的都能狠心，就是對著小時候玩過的人要格外寬容，明明都能猜到他想幹什麽，何必再去浪費時間？”
蘇育道：“當年我們在蘇家，對我們好的人不多，他算是一個。”
等計煥走後，蘇育拿上了他們房間的鑰匙，準備鎖上房間走人。
這時，蘇子晗不知道從哪裏躥了出來。
蘇育心裏嘆了口氣，面上不顯，“蘇少爺，你又想幹什麽？”
“我剛剛都聽見了，”蘇子晗的眼睛轉了轉，“以前那個叫陳俊羽的，聯系你了是不是？”
蘇育面無表情：“蘇少爺這家教是越來越好了，聽人墻角也理直氣壯。”
“我只是聽見了你們說話而已，”蘇子晗道，“而且你別以為當年我年紀小就不記事了，你和這個叫陳俊羽的，還有你的那個破表哥，當年一起孤立我，不管我怎麽想融入你們，你們都不和我玩，他還欺負過我！”
蘇育覺得他說話是真挺有意思，“他欺負你？他怎麽欺負的你？”
蘇子晗道：“他朝著我扔泥巴！對著我大叫！”
蘇子晗道：“我全都記得，所以你不許去見他！”
蘇育不勝其煩。
他拿著鑰匙的手一點一點的，似乎在思考著什麽，眼皮微掀，“就是因為他欺負過你，我才要去見他，不是嗎？”
蘇子晗懵住。
“要是他沒欺負過你，我還就不見了，”蘇育微微一笑，“我們什麽關系？你站在這裏命令我不許去見他？”
蘇子晗差點尖叫出聲，壓抑著才沒讓聲音那麽尖銳，“你是我哥！”
一般他這麽說時，蘇育從來沒有正面回擊過他。
蘇育可能也懶得和他掰扯。
但是今天，蘇育身上的攻擊性，在不經克制時顯露了出來。
“我才不想當你哥，”蘇育道，“我們也算不上什麽兄弟，您能別往上貼了嗎？”
蘇子晗眼中立刻蓄滿了淚水，好像蘇育說了什麽特別殘忍的話。
蘇育道：“你三番五次找我茬兒，是個人都該煩了，我一直忍著沒翻臉，你不會以為我沒脾氣吧？”
“我不是好脾氣，”蘇育道，“我只是——懶得搭理你。”
*
“實在不好意思，忽然聯系上你，又匆匆把你約出來，”陳俊羽抱歉道，“好久不見。”
上一次兩人見面的時候，還是六七年之前。
現在重逢，兩個人都長大了。
陳俊羽比蘇育大一歲，已經大學畢業，個子比蘇育高一些，長相周正，看上去比較成熟。
他道：“好久沒回江城，不知道該聯系誰，想來想去，當年的好朋友只有你了。”
蘇育道：“不用客氣。”
這麽多年沒見，生疏感還是有的。
六七年的時間，擺在蘇育的面前，他這才發現六七年的時間好像很漫長，漫長到眼前的人他只覺得陌生，沒有絲毫熟悉感。
陳俊羽問道：“你弟弟，沒為難你吧？”
“蘇子晗嗎？”蘇育扯了扯唇，“沒。”
後來他把蘇子晗給說哭了。
蘇子晗似乎並不能接受那些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先是不可思議，隨後又哭又氣，接連放了好幾句狠話。
蘇育想辦法溜了。
“沒有就好，他那個性格……”
蘇育握緊了咖啡杯，“你今天找我來……”
“哦，”陳俊羽一頓，“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我今年大學畢業，我母親……前兩年過世了，你知道的，我家裏沒有其他人了，老家我不願意多待，就想著找一個城市定居。”
於是便想到了江城。
蘇育怔住：“陳姨去世了？”
陳俊羽不太願意提這件事，面對蘇育的詢問有些抵觸，“嗯，因為癌癥。”
小時候，他們兩個的經歷就有些類似。
陳姨早年就和丈夫離婚，自己一個人拉扯陳俊羽，家裏沒人看管孩子，才把陳俊羽帶去蘇家。
蘇家的要求多，她怕陳俊羽打擾到主人，每次都會把陳俊羽放到蘇家最偏僻的地方，讓他自己玩兒，有事再去前廳找她。
後來，陳俊羽就和蘇育認識了。
而蘇育有那個父親和沒有也差不多，也是成日和母親待在一起，經歷相似，他們脾性也比較合適，玩得自然好。
在來之前，蘇育想過了很多種可能。
人心是會變的，幾年前覺得好的人，過幾年未必還是那麽好，他想過陳俊羽是因為利益才在多年後聯系他，也想過只是單純的敘舊，然後搭一個人情，沒想到陳俊羽什麽都不需要。
蘇育一時無措，岔開話題，“今天我出門時，蘇子晗聽見你的名字，竟然還記得你。”
“他還記得我？”陳俊羽覺得好笑，“還記得他怎麽欺負我的嗎？一般他這種欺負人的，不是應該都不怎麽記得受害者嗎？”
蘇育道：“他說是你欺負他的。”
陳俊羽和蘇育對視，各自的表情都很荒唐。
陳俊羽笑道：“這小蘇少爺，失心瘋了吧？——你總不至於懷疑我吧？”
“當年我雖然沒親眼見過你們是什麽境況，”蘇育道，“但蘇子晗的品行我了解。”
換言之，他並不相信蘇子晗的話。
片刻後，兩個人各自笑出聲，陳俊羽嘆了口氣，而蘇育喝了口咖啡，誰都沒再說話。
*
一星期了。
整個一個星期了，謝柏冬的狀態已經從逃避看手機，到後來重新捧著手機檢查收到的消息。
要不是他發了個問號又緊急撤回，他還以為自己被蘇茸拉黑了呢。
但最氣人的是，蘇茸居然沒拉黑他。
而謝新月對他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後面直接沒眼看。
每當他走到謝新月身邊，謝新月頭也不擡，“別問，再問就煩了。”
謝柏冬：“……”
正式進入第二個星期時，謝柏冬驚覺，他已經有一星期的時間都撲在了“發消息”這件事上。
不是內耗蘇育沒給他發消息，就是內耗他該不該給蘇育發消息。
雖然蘇育之前也沒怎麽主動和他發過消息。
——但這麽長時間不打算聯系他，該不會是打算放棄他了吧？
按照謝新月之前的說法，蘇育吊著他，是對他還有些意思，在明知道他有婚約、家世好的情況下，依舊舍不得放棄他。
那現在，蘇育對他……
沈寂了一個星期後，謝柏冬坐不住了。
眼見他不再打量手機，而是穿戴整齊準備出門，謝新月連忙“哎”了兩嗓子，把他給攔住。
“你想清楚了，你真要去找人家？”
謝柏冬不自在道：“我沒說要去找……”
“你快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吧，”謝新月道，“說不去找人家，誰信啊？”
謝柏冬沈默。
“我覺得，你還是先別沖動，”謝新月道，“他吊著你，是他不對，你要長相有長相，要家世有家世，何必上趕著？他要是真像你說的，是那種人，不可能放過你這種優質資源，放心吧。”
謝柏冬坐了下來。
他還是道：“我沒說要去找他。”
“嗯嗯嗯，知道了，”謝新月對他這套說辭都麻了，“你沒打算找人家，你不喜歡人家，你和人家沒關系——那你穿上衣服要去幹嘛？”
謝柏冬站起來，撫了撫領口，“買咖啡。”
謝新月：“……”
她這次沒攔，到底還是看著謝柏冬打扮的齊頭整臉，大步流星的出了家門。
*
從咖啡店裏出去後，蘇育和陳俊羽並肩走著，剛好看見前面有個玩偶人在發傳單。
和陳俊羽待在一起，蘇育能感覺到的只有死氣沈沈的沈悶。
剛好他也死氣沈沈，兩個人在一起待著也不覺得無聊。
至於久別重逢的尷尬，聊了幾句差不多就消散了，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尷尬也是一種情緒起伏，當情緒的起伏夠平穩時，幾乎不會尷尬太長時間。
看見發傳單的玩偶人，陳俊羽微笑道：“我記得我們當年還偷偷從蘇家溜出去過，和你表哥一起，我們在路上就遇見過這種玩偶人，我當時還以為是真的卡通人物跑出來了。”
蘇育也笑了笑。
“結果你當時就看穿了，告訴我說，這種玩偶人都是大人假扮的，”陳俊羽道，“我記得我還問你，你是怎麽知道的，你一直沒說，急得我纏著你一直問，一直問。”
他們也難得有那麽開心的時候。
傳單拿到手裏，還是有些分量的。
蘇育問道：“前邊有做活動的，要不要去看看？”
陳俊羽欣然答應。
結果走到之後才發現，活動時間是在晚上，到了固定的時間還會有音樂噴泉，但白天是看不成的。
其實距離晚上也沒多長時間了，冬天的天黑的很快，他們這又是在下午。
原本蘇育打算，和陳俊羽見一面，之後便不再見。
陳俊羽似乎也是這麽打算的。
兩個人對視，不約而同道：“那就下次再說。”
陳俊羽笑出聲，蘇育也笑了。
兩個人各自道別後，往不同的方向走。
*
蘇育是在等車時發現不對勁的。
他很久沒坐過公交車了，今天看見陳俊羽，想起來還小的時候，他們溜出去玩，每次出去都是坐公交車，勾起了以前的回憶。
在他等車時，車站有一群學生，期間好幾次偷偷瞥他，眼神盯著他的臉看，嘴裏的竊竊私語就沒有停下來過。
在他低頭看手機時，這些竊竊私語聲消停了。
蘇育微微擡頭，餘光先是瞥見了一雙骨節分明、分外白皙的手，捏著一杯咖啡。
隨後，是一件黑色的羽絨服，蘇育挺眼熟，因為是某名牌當季限量款，他有留意過這款衣服。
蘇育一頓，都不用再看，已經猜出來是誰。
他繼續低頭刷手機。
“不是說再也不會找我嗎？”
謝柏冬的臉色黑得能滴墨。
“我懷疑你在我身上裝了定位。”
蘇育一笑：“謝少爺，我哪有那本事？”
謝柏冬步步緊逼，“不然就是你跟蹤我。”
在他們不遠處，和他們一起等車的學生似乎聽見了謝柏冬的話，噗嗤一樂。
他們低聲議論。
“端咖啡的那個男人說人家跟蹤他，拜托，人家先站到站臺上的好吧？”
“兩個長得都好好看……就是端咖啡的那個，腦子好像不太好使。”
謝柏冬把咖啡放了下去，直接揚聲道：“我聽得見！”
那幾個學生驚慌失措，臉色通紅，彼此對視，接著連忙和謝柏冬道了歉。
謝柏冬大方地表示沒關系。
等轉過頭，發現身邊的蘇茸已經沒了人影。
謝柏冬左顧右盼，發現蘇育正往路邊的出租車走。
幾乎沒有思考，他就跟了過去，站到了蘇育的身邊，和他並肩行走。
走了半分鐘，蘇育還是沒有說話。
謝柏冬忍不住道：“你要回家？”
“很明顯嗎？”蘇育道，“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這顯而易見的嘲諷，謝柏冬聽得出來。
他發現他快跟不上蘇育的步伐了。
蘇育是真的有意要甩開他。
這個認知，讓謝柏冬一下子低落了下來，整個人都變得非常不舒服，落後了蘇育幾步。
“你為什麽……”
蘇育腳步一頓，終於轉頭看向他。
謝柏冬喘了口氣，把話續上，“你為什麽總是忽冷忽熱的？”
蘇育停住了。
他像是非常不理解謝柏冬這個問題，甚至還笑了，“我還想問呢，你為什麽總是跟著我？”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蘇育轉過身，正面對著謝柏冬，一步步走近他，“你就總是跟在我身邊，我去哪裏，你就去哪裏，給我拿水喝，追著給我藥膏，還把我送去醫院……”
謝柏冬情不自禁後退了半步。
但他腦子反應也快，接著道：“為什麽不是你總出現在我周圍？”
謝柏冬很快反擊回去，“你出現在我奶奶的壽宴上，又去醫院裏看我救助的流浪狗，還給我蓋毯子。”
兩人細數對方的事情，比自己的事情記得還清楚。
“你……”謝柏冬又想到其他的，“你還……酒吧門口……”
他耳根燒紅了，死活開不了口。
蘇育接著又道：“你不是說再也不見我了？”
“我說的明明是不會再突然過去找你了！”
謝柏冬到底是遜色一些。
蘇育覺得，他再多說幾句，謝柏冬可能就要哭了。
被他活生生氣哭的。
奇怪的是，當他把蘇子晗給說哭時，他心中只有厭煩，沒有其他的情緒；而謝柏冬一臉羞憤地盯著他時，蘇育心中沒有任何厭煩，甚至覺得好笑。
可惜的是，蘇育這次是真的不打算繼續和他接觸了。
前幾次的道別沒能生效，說明道別的方式不對，而且，他並沒有把話說清楚，說明白。
兩人竟然就這麽安靜了幾分鐘。
謝柏冬覺得失了面子，需要靜一靜，蘇育則是在整理措辭。
片刻後，謝柏冬清了清嗓子，表情恢覆了平穩，也有了追究其他的心思，話鋒一轉，“今天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誰？”
蘇育：“……”
果然是看見了。
竟然憋到現在才問，也真是不容易。
蘇育道：“一個朋友。”
“朋友？”謝柏冬頓了頓，“朋友有必要走那麽近？”
蘇育道：“好朋友。”
“好朋友要走在一起那麽笑？”謝柏冬道，“我認識你那麽長時間，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麽個好朋友？”
“你認識我兩個月，”蘇育委婉道，“他認識我十幾年。”
謝柏冬：“……”
幾分鐘後，謝柏冬又換了個話題，“你平時都不怎麽發朋友圈嗎？”
蘇育道：“還行。”
“你明明就不發，”謝柏冬道，“那玩其他的社交平臺嗎？”
蘇育瞧他問東問西，是打算徹底把之前的事情翻篇兒。
他打斷道：“謝柏冬。”
謝柏冬像只被人揪住後頸皮的貓，聽見他這麽叫，立刻停止了所有的話語。
“雖然是你說不會來找我，”蘇育道，“但我也是這個想法。”
謝柏冬張了張嘴，“什麽意思？”
蘇育道：“我們以後不要聯系了。”
謝柏冬發現，在他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他腦子裏居然會有“嗡”一聲響，血液瞬間全部湧向大腦，充盈到令他不會思考了。
蘇育道：“我是認真的。”
……
“你不用再沒完沒了的給我發消息了，我是不會回覆的。”
“朋友圈也不是不發，只不過不對你開放。”
“其實我們的相遇不過是巧合，你無心我也無意，既然這樣的話，不如重新當陌生人好了，本來也不該有什麽交集。”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
謝柏冬渾渾噩噩回到家，差點把謝新月嚇了一跳。
謝新月在他出去時就覺得不對，看見他的模樣，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問道：“怎麽了這是？吵架了？”
“不是……吵架，”謝柏冬有些恍惚，“他說，讓我們別聯系了。”
“啊？”
謝柏冬心裏堵得慌。
“你先讓我……”謝柏冬道，“先讓我靜靜。”
坐在房間裏，謝柏冬想到了謝新月給他列的幾個可能性。
很不幸的，是最差的那個可能。
蘇茸不打算和他接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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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手機又震了一下。
計煥在蘇育的旁邊, 見狀道：“我看你的手機已經響了很長時間了，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找？”
蘇育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計煥欲言又止。
他們籌劃的事情，才有了眉目不久, 計煥親眼看見的, 知道這次都是托了謝柏冬的福。
但看著蘇育的表情, 不像是開心。
計煥道：“其實, 就算對方是謝……”
蘇育的手機又震了一下。
計煥明明看見蘇育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卻還是沒有把手機拿出來。
他心念一轉, 沒再繼續往下勸。
蘇育這種狀態, 明顯是在忍著什麽。
計煥換了個話題，道：“今天正好放松放松了, 要不要去吃你最愛的那家糖糕店？”
蘇育點了點頭道：“好。”
*
謝柏冬發過去的消息都石沈大海。
其實他發的基本上都是車軲轆話，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那幾句。
才開始他生氣蘇茸朝三暮四、陰晴不定, 氣到最後, 又變成了氣他不回消息。
[你該不會又和誰一起喝酒呢吧？]
[高興到連手機也不看是嗎？]
謝柏冬發完後, 覺得這兩句話顯得他像個怨婦。
很快又撤回了。
長這麽大, 謝柏冬很少有情緒這麽激動的時候。
心裏有什麽東西正在破繭而出, 他隱約感覺到了這是什麽，卻依舊不敢確定。
想了想, 還是不甘心，還是發了一條。
[你喜歡和人聊，你經驗豐富，但你憑什麽嘲森*晚*整*理笑我？這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謝柏冬已經做好了蘇茸繼續裝死的準備了。
他發完後, 覺得洩憤完成，放下手機準備睡覺。
就在他閉上雙眼的瞬間——手機震了震。
謝柏冬立刻睜開了眼。
不是沒有發生過消息是別人發過來的烏龍, 但他還是很快打開了手機。
蘇茸：[不是我經驗豐富，是你太像白紙。]
這話好像挺委婉, 給了謝柏冬面子，又好像什麽面子都沒給。
謝柏冬竟然也沒生氣。
可能是被晾久了，他心裏只剩下蘇茸回覆了他的驚喜，欣喜在心頭略過後，又覺得自己多多少少有點沒出息。
於是他強行把嘴角壓下去。
接著，蘇茸又發來了信息。
[發了這麽多消息，就這麽生氣？]
謝柏冬的嘴角很沒出息的翹了起來。
如果他身後有尾巴的話，此刻怕是早就甩了起來，他清了清嗓子，開始打字。
[沒生氣。]
蘇育嗤笑了一聲。
計煥倒了杯開水遞給他，感覺到蘇育身上那種有點雀躍的神情又回來了。
他本該因為蘇育情緒的高漲而欣喜，也該放松下來的，然而他把水放在蘇育的手邊後，什麽都沒說。
謝柏冬盯著蘇育發過來的消息，快把手機盯出來一個洞。
又不回消息了！
謝柏冬：[非得我生氣，你才會回消息是嗎？]
蘇育：[嗯。]
謝柏冬覺得，蘇育像是在跟他說：再多生一點氣。
怎麽會有這麽……這麽的人？
惡劣兩個字他都說累了。
可是這次，他心中沒有多少惱怒的情緒，想起蘇茸的惡劣，也沒了之前那種事不關己、淡然旁觀的感覺。
也沒有什麽反感。
從前對著他姐謝新月和蘇茸這樣的人，他的態度一向是敬而遠之。
不理解但是尊重。
他現在依舊不理解，但是從某一個節點開始，他竟然想著去融入。
謝柏冬想，他已經可悲的被同化了。
他發消息：[你在幹什麽？]
蘇育道：[我告訴了你，你還會突然沖過來嗎？]
謝柏冬一時語塞。
接著，他這次真的生氣了，每個字都打的十分用力。
[不會，就算是你讓我去，我也不會再去了。]
[你、放、心。]
計煥終於忍不住了，開口道：“茸茸，你和謝柏冬……”
計煥組織了一下措辭，“你總不至於，對謝柏冬真的動了心吧？”
蘇育放下了手機。
計煥看他的模樣，心中不安，“我原本想著，如果你一直不開心，那麽做點讓你開心的事情也無妨，可如果你真的對謝柏冬動了心，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謝家和白家交好，我們要對付白家，而你總有一天要和白峻嶺對上，到時候和謝家的婚約也履行不了，到了那一步……”
蘇育道：“我知道。”
計煥道：“我知道你聰明，凡事都想的清楚，從小你的智商就比我高，成績也比我好，我和你說這些，只是想提醒你，深陷其中難免被迷霧遮住眼，這種事情還是旁觀者清。”
計煥別的不說，嘮叨是真能嘮叨。
自從計清雲沒了，他好像自認成了蘇育的媽，接替了計清雲的位置，有時候蘇育都覺得，他比一個真正的母親還能嘮叨。
蘇育道：“哥，等你以後結了婚，孩子肯定是你帶。”
計煥道：“嚴肅一點，不要打岔。”
蘇育垂頭，似乎真的在受訓。
但計煥了解他，知道他現在恐怕心裏另有想法，於是換了個角度，“別的不說，我知道謝柏冬的性格和那些世家公子都不一樣，他眼裏揉不得沙子，比大部分人都正直，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被逼著接受一段他不喜歡的婚姻時，就出國遠走他鄉。”
蘇育的眉心微蹙。
“你欺騙他、瞞著他你的身份，對著他說了不少的謊吧？”計煥道，“如果你真的對他動心，將來肯定是要對他坦白自己身份，就算是你不坦白，早晚有一天也會露餡，到時候你們該怎麽辦？”
——謝柏冬該有什麽樣的反應呢？
他那樣的人，應該不會接受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人騙的團團轉吧？
畢竟從小養尊處優，含著金湯勺長大的，周圍人對他全都是奉承，就像是蘇育對他說的，他就是蜜罐子裏泡大的，溫室裏的花朵，沒經歷過什麽挫折。
他的挫折幾乎都和蘇育有關。
到時候，他會有什麽反應？
計煥道：“當然，如果你只是和他玩一玩，並不在乎這些，那麽我說的這些話，你全都可以當做沒聽到過。”
蘇育的手搭在玻璃杯上，拿起來喝了一口。
他徹底鎖上了手機，身體後仰，雙手抱臂，淡淡道：“我只是和他聊聊天，結果你劈裏啪啦說了這麽一大堆。”
計煥試探道：“所以你……”
“我不和他聊了就是，”蘇育道，“本來就是無聊的消遣，你何必如臨大敵？放輕松。”
計煥看著他的態度，也不知道該松一口氣，還是該把這口氣給提起來。
蘇育看似是放棄了。
但就是這種放棄，聯系上他剛剛說的那番話，好像更加危險。
計煥嘆了口氣。
算了。
就像是他說的。
蘇育從小就比他聰明，也比他更能拎得清，白家的事情蘇育比他還要迫切，他知道該怎麽做。
但願吧。
*
謝柏冬發完那條消息後，很久都沒有再把手機拿出來看。
前幾天，他手機二十四小時不離手，恨不能洗澡的時候也戴進去看，現在又變成了另外一個極端。
有消息提醒的時候，他的眼睛會微微一亮。
接著，就會扭過頭去，假裝沒發現手機來消息，去做別的事情。
但偏偏，每次手機都會和他處在同一個房間。
大概過去三天，謝新月每天都像是觀察新物種一樣觀察他。
這天他們一起待在客廳裏，謝新月游戲機連著電視打游戲。
謝柏冬的手機響了一下。
謝新月哪怕戰況正酣，也抽空看了謝柏冬一眼。
謝柏冬還是那副模樣，眼神幾不可查地從手機的方向瞥了一下，接著強制性收回視線，繼續手頭上的事情。
過去了大概幾分鐘，謝新月把游戲手柄放下，仰天長嘆一口氣：“你要是想看就看吧！算我求你了！”
謝柏冬不解：“什麽？”
“就這麽一個破手機，你已經好幾天都沒碰過了，”謝新月道，“你要是一直不碰還好，但為什麽每次來消息，你都……”
謝新月形容不上來。
她問：“你是不是盼著誰給你發消息呢？還是有人給你發消息，你故意躲著呢？”
謝柏冬聽見她這麽說，神色變了幾變，才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他低下頭，“沒有。”
謝新月瞇了瞇眼。
接著，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拿著游戲機往樓上走，走了幾步返身回來，“好弟弟。”
謝柏冬聽見她這麽叫，汗毛直立，“有話你能不能好好說？”
謝新月道：“行吧，我承認是我好奇心太重。”
她道：“你就告訴我吧，就當是行行好——你到底在跟誰談戀愛啊？”
這層窗戶紙總算是捅破了。
謝柏冬的臉色徹底掩蓋不住，他反駁道：“我都說了，我沒有談戀愛。”
“沒談戀愛你問我那些問題？”謝新月不信，“沒談戀愛你這幾天跟被人甩了似的盼著手機消息？”
謝柏冬道：“我都說了我沒盼！”
再問下去，眼見姐弟倆有要翻臉的趨勢。
謝新月一頓，知道不能這麽問謝柏冬。
她轉換了政策，“哎，你知道吧。”
“什麽？”
“你姐談戀愛的經驗，十根手指頭也數不過來。”
“所以呢？”
“所以，”謝新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是把你的秘密告訴我，作為交換，我可以把我的經驗分享給你，省得你患得患失，一會兒手機不離手，一會兒又難過到不看手機。”
謝柏冬還在嘴硬，“我沒有難過。”
但心裏其實已經心動了。
幾分鐘後，姐弟二人在餐桌上，謝新月吃著保姆剝好的橘子，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
“你該不會是……”謝新月道，“真讓人玩了吧？”
謝柏冬把她臉前一盤橘子裏拿了回來，木著臉道：“你別吃了。”
“哎哎哎，”謝新月道，“你看看你看看，逗你兩句都要當真，如果對方是我這樣的大姐姐，看見你這麽能較真兒，怕是早就不想跟你玩了，誰還陪著你到現在？”
謝柏冬心裏隱隱不舒服。
他臉色沈了下去，一時間有些沈默。
“你還真……”謝新月把話咽了回去，到底是親姐，“不過要我看，人家也不是完全對你沒意思。”
謝柏冬擡眸。
謝新月道：“平時看你挺聰明，家裏全是誇你的，到了感情的事情上，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她說這話，語氣中隱隱帶著點得意。
自古以來，所有孩子最怕的就是“別人家的孩子”，謝柏冬不是別人家的孩子，謝新月和謝弘揚從小卻也是聽著和他的對比長大的。
這種對比，從謝柏冬會開口說話，會背誦唐詩開始。
家裏人一開始發現，謝柏冬這小孩真聰明，好像比他哥哥姐姐聰明一點。
後來發現，這小孩確實是聰明，聰明了不止一點。
於是家裏時不常就會聽見，謝氏夫婦對著謝柏冬道：“哎呦，看看冬冬，他姐姐像他這麽大的時候，還……balabala。”
謝新月耳朵都快聽起繭了。
也幸虧她和謝弘揚心理素質強大。
“要我說，這個叫蘇茸的，很有可能在吊著你，”謝新月分析，“話說這名兒怎麽這麽耳熟？”
謝柏冬心中那種緊繃的感覺，總算是松懈了一點。
他稍微能喘上來一點氣了，轉而問道：“那他為什麽要吊著我？”
謝新月聳肩：“有很多可能啊，比如覺得你家世太好，怕你不是真心的，想要考驗你，或者她對你也動了心，但動的不多，不足以讓他冒險和你在一起，又舍不得放手，索性就維持這種關系了。”
謝柏冬不解：“和我在一起，要冒什麽險？”
在他看來，兩個人喜歡了就是喜歡了，只要是喜歡了，在不違反道德的情況下，在一起就是了，關家世什麽事情？
謝新月發現了盲點，“你還說不喜歡人家。”
謝柏冬卡殼了。
謝新月的笑容滿是心知肚明的調侃，眼見謝柏冬的臉色紅了起來，恨不能輕哼幾聲以表勝利。
要知道，讓謝柏冬露出這樣的神情，可不容易。
想想從前被謝柏冬反駁過的話，謝新月都想重新翻出來，讓他重新窘迫一下。
謝柏冬很快把那股情緒壓下去，“我沒有。”
謝新月很敷衍：“嗯嗯，沒有。”
“我真的沒有，”謝柏冬道，“……我還有婚約在。”
說起婚約，他大概明白，蘇茸想要和他在一起，需要冒什麽險了。
但他和蘇茸，頂多算是有點暧昧？
加上現在這種情況，怕是連暧昧都算不上，還談什麽喜歡？
謝新月輕哼一聲，沒揭穿他這個理由。
她重新拿起游戲機，“你自己慢慢想吧。”
*
連續有一星期，謝柏冬和蘇育都沒有互相通過消息。
蘇育並不清楚謝柏冬那邊是什麽情況，他被其他人絆住了腳步，這幾天一直在應付別人。
這個人叫陳俊羽，其實倒也沒什麽好應付的，他們沒有任何的親戚關系，這個人也無足輕重，不會對蘇育造成任何的影響，也不會對局勢有任何的幫助，只不過是他們小時候有過一段交情。
陳俊羽是蘇家一個保姆的兒子，那個保姆已經在蘇家離職多年。
蘇育也有很多年沒和陳俊羽見過面。
這一次見面，是陳俊羽主動聯系的他，離開江城多年，再次回到江城，說是想找人敘舊。
蘇茸清楚，多年不聯系的人，忽然聯系上，一般都是有事相求。
但他還是應約了。
陳俊羽打電話過來時，計煥正好在他這裏坐著。
計煥道：“你別的都能狠心，就是對著小時候玩過的人要格外寬容，明明都能猜到他想幹什麽，何必再去浪費時間？”
蘇育道：“當年我們在蘇家，對我們好的人不多，他算是一個。”
等計煥走後，蘇育拿上了他們房間的鑰匙，準備鎖上房間走人。
這時，蘇子晗不知道從哪裏躥了出來。
蘇育心裏嘆了口氣，面上不顯，“蘇少爺，你又想幹什麽？”
“我剛剛都聽見了，”蘇子晗的眼睛轉了轉，“以前那個叫陳俊羽的，聯系你了是不是？”
蘇育面無表情：“蘇少爺這家教是越來越好了，聽人墻角也理直氣壯。”
“我只是聽見了你們說話而已，”蘇子晗道，“而且你別以為當年我年紀小就不記事了，你和這個叫陳俊羽的，還有你的那個破表哥，當年一起孤立我，不管我怎麽想融入你們，你們都不和我玩，他還欺負過我！”
蘇育覺得他說話是真挺有意思，“他欺負你？他怎麽欺負的你？”
蘇子晗道：“他朝著我扔泥巴！對著我大叫！”
蘇子晗道：“我全都記得，所以你不許去見他！”
蘇育不勝其煩。
他拿著鑰匙的手一點一點的，似乎在思考著什麽，眼皮微掀，“就是因為他欺負過你，我才要去見他，不是嗎？”
蘇子晗懵住。
“要是他沒欺負過你，我還就不見了，”蘇育微微一笑，“我們什麽關系？你站在這裏命令我不許去見他？”
蘇子晗差點尖叫出聲，壓抑著才沒讓聲音那麽尖銳，“你是我哥！”
一般他這麽說時，蘇育從來沒有正面回擊過他。
蘇育可能也懶得和他掰扯。
但是今天，蘇育身上的攻擊性，在不經克制時顯露了出來。
“我才不想當你哥，”蘇育道，“我們也算不上什麽兄弟，您能別往上貼了嗎？”
蘇子晗眼中立刻蓄滿了淚水，好像蘇育說了什麽特別殘忍的話。
蘇育道：“你三番五次找我茬兒，是個人都該煩了，我一直忍著沒翻臉，你不會以為我沒脾氣吧？”
“我不是好脾氣，”蘇育道，“我只是——懶得搭理你。”
*
“實在不好意思，忽然聯系上你，又匆匆把你約出來，”陳俊羽抱歉道，“好久不見。”
上一次兩人見面的時候，還是六七年之前。
現在重逢，兩個人都長大了。
陳俊羽比蘇育大一歲，已經大學畢業，個子比蘇育高一些，長相周正，看上去比較成熟。
他道：“好久沒回江城，不知道該聯系誰，想來想去，當年的好朋友只有你了。”
蘇育道：“不用客氣。”
這麽多年沒見，生疏感還是有的。
六七年的時間，擺在蘇育的面前，他這才發現六七年的時間好像很漫長，漫長到眼前的人他只覺得陌生，沒有絲毫熟悉感。
陳俊羽問道：“你弟弟，沒為難你吧？”
“蘇子晗嗎？”蘇育扯了扯唇，“沒。”
後來他把蘇子晗給說哭了。
蘇子晗似乎並不能接受那些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先是不可思議，隨後又哭又氣，接連放了好幾句狠話。
蘇育想辦法溜了。
“沒有就好，他那個性格……”
蘇育握緊了咖啡杯，“你今天找我來……”
“哦，”陳俊羽一頓，“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事情，我今年大學畢業，我母親……前兩年過世了，你知道的，我家裏沒有其他人了，老家我不願意多待，就想著找一個城市定居。”
於是便想到了江城。
蘇育怔住：“陳姨去世了？”
陳俊羽不太願意提這件事，面對蘇育的詢問有些抵觸，“嗯，因為癌癥。”
小時候，他們兩個的經歷就有些類似。
陳姨早年就和丈夫離婚，自己一個人拉扯陳俊羽，家裏沒人看管孩子，才把陳俊羽帶去蘇家。
蘇家的要求多，她怕陳俊羽打擾到主人，每次都會把陳俊羽放到蘇家最偏僻的地方，讓他自己玩兒，有事再去前廳找她。
後來，陳俊羽就和蘇育認識了。
而蘇育有那個父親和沒有也差不多，也是成日和母親待在一起，經歷相似，他們脾性也比較合適，玩得自然好。
在來之前，蘇育想過了很多種可能。
人心是會變的，幾年前覺得好的人，過幾年未必還是那麽好，他想過陳俊羽是因為利益才在多年後聯系他，也想過只是單純的敘舊，然後搭一個人情，沒想到陳俊羽什麽都不需要。
蘇育一時無措，岔開話題，“今天我出門時，蘇子晗聽見你的名字，竟然還記得你。”
“他還記得我？”陳俊羽覺得好笑，“還記得他怎麽欺負我的嗎？一般他這種欺負人的，不是應該都不怎麽記得受害者嗎？”
蘇育道：“他說是你欺負他的。”
陳俊羽和蘇育對視，各自的表情都很荒唐。
陳俊羽笑道：“這小蘇少爺，失心瘋了吧？——你總不至於懷疑我吧？”
“當年我雖然沒親眼見過你們是什麽境況，”蘇育道，“但蘇子晗的品行我了解。”
換言之，他並不相信蘇子晗的話。
片刻後，兩個人各自笑出聲，陳俊羽嘆了口氣，而蘇育喝了口咖啡，誰都沒再說話。
*
一星期了。
整個一個星期了，謝柏冬的狀態已經從逃避看手機，到後來重新捧著手機檢查收到的消息。
要不是他發了個問號又緊急撤回，他還以為自己被蘇茸拉黑了呢。
但最氣人的是，蘇茸居然沒拉黑他。
而謝新月對他的態度，也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後面直接沒眼看。
每當他走到謝新月身邊，謝新月頭也不擡，“別問，再問就煩了。”
謝柏冬：“……”
正式進入第二個星期時，謝柏冬驚覺，他已經有一星期的時間都撲在了“發消息”這件事上。
不是內耗蘇育沒給他發消息，就是內耗他該不該給蘇育發消息。
雖然蘇育之前也沒怎麽主動和他發過消息。
——但這麽長時間不打算聯系他，該不會是打算放棄他了吧？
按照謝新月之前的說法，蘇育吊著他，是對他還有些意思，在明知道他有婚約、家世好的情況下，依舊舍不得放棄他。
那現在，蘇育對他……
沈寂了一個星期後，謝柏冬坐不住了。
眼見他不再打量手機，而是穿戴整齊準備出門，謝新月連忙“哎”了兩嗓子，把他給攔住。
“你想清楚了，你真要去找人家？”
謝柏冬不自在道：“我沒說要去找……”
“你快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吧，”謝新月道，“說不去找人家，誰信啊？”
謝柏冬沈默。
“我覺得，你還是先別沖動，”謝新月道，“他吊著你，是他不對，你要長相有長相，要家世有家世，何必上趕著？他要是真像你說的，是那種人，不可能放過你這種優質資源，放心吧。”
謝柏冬坐了下來。
他還是道：“我沒說要去找他。”
“嗯嗯嗯，知道了，”謝新月對他這套說辭都麻了，“你沒打算找人家，你不喜歡人家，你和人家沒關系——那你穿上衣服要去幹嘛？”
謝柏冬站起來，撫了撫領口，“買咖啡。”
謝新月：“……”
她這次沒攔，到底還是看著謝柏冬打扮的齊頭整臉，大步流星的出了家門。
*
從咖啡店裏出去後，蘇育和陳俊羽並肩走著，剛好看見前面有個玩偶人在發傳單。
和陳俊羽待在一起，蘇育能感覺到的只有死氣沈沈的沈悶。
剛好他也死氣沈沈，兩個人在一起待著也不覺得無聊。
至於久別重逢的尷尬，聊了幾句差不多就消散了，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尷尬也是一種情緒起伏，當情緒的起伏夠平穩時，幾乎不會尷尬太長時間。
看見發傳單的玩偶人，陳俊羽微笑道：“我記得我們當年還偷偷從蘇家溜出去過，和你表哥一起，我們在路上就遇見過這種玩偶人，我當時還以為是真的卡通人物跑出來了。”
蘇育也笑了笑。
“結果你當時就看穿了，告訴我說，這種玩偶人都是大人假扮的，”陳俊羽道，“我記得我還問你，你是怎麽知道的，你一直沒說，急得我纏著你一直問，一直問。”
他們也難得有那麽開心的時候。
傳單拿到手裏，還是有些分量的。
蘇育問道：“前邊有做活動的，要不要去看看？”
陳俊羽欣然答應。
結果走到之後才發現，活動時間是在晚上，到了固定的時間還會有音樂噴泉，但白天是看不成的。
其實距離晚上也沒多長時間了，冬天的天黑的很快，他們這又是在下午。
原本蘇育打算，和陳俊羽見一面，之後便不再見。
陳俊羽似乎也是這麽打算的。
兩個人對視，不約而同道：“那就下次再說。”
陳俊羽笑出聲，蘇育也笑了。
兩個人各自道別後，往不同的方向走。
*
蘇育是在等車時發現不對勁的。
他很久沒坐過公交車了，今天看見陳俊羽，想起來還小的時候，他們溜出去玩，每次出去都是坐公交車，勾起了以前的回憶。
在他等車時，車站有一群學生，期間好幾次偷偷瞥他，眼神盯著他的臉看，嘴裏的竊竊私語就沒有停下來過。
在他低頭看手機時，這些竊竊私語聲消停了。
蘇育微微擡頭，餘光先是瞥見了一雙骨節分明、分外白皙的手，捏著一杯咖啡。
隨後，是一件黑色的羽絨服，蘇育挺眼熟，因為是某名牌當季限量款，他有留意過這款衣服。
蘇育一頓，都不用再看，已經猜出來是誰。
他繼續低頭刷手機。
“不是說再也不會找我嗎？”
謝柏冬的臉色黑得能滴墨。
“我懷疑你在我身上裝了定位。”
蘇育一笑：“謝少爺，我哪有那本事？”
謝柏冬步步緊逼，“不然就是你跟蹤我。”
在他們不遠處，和他們一起等車的學生似乎聽見了謝柏冬的話，噗嗤一樂。
他們低聲議論。
“端咖啡的那個男人說人家跟蹤他，拜托，人家先站到站臺上的好吧？”
“兩個長得都好好看……就是端咖啡的那個，腦子好像不太好使。”
謝柏冬把咖啡放了下去，直接揚聲道：“我聽得見！”
那幾個學生驚慌失措，臉色通紅，彼此對視，接著連忙和謝柏冬道了歉。
謝柏冬大方地表示沒關系。
等轉過頭，發現身邊的蘇茸已經沒了人影。
謝柏冬左顧右盼，發現蘇育正往路邊的出租車走。
幾乎沒有思考，他就跟了過去，站到了蘇育的身邊，和他並肩行走。
走了半分鐘，蘇育還是沒有說話。
謝柏冬忍不住道：“你要回家？”
“很明顯嗎？”蘇育道，“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這顯而易見的嘲諷，謝柏冬聽得出來。
他發現他快跟不上蘇育的步伐了。
蘇育是真的有意要甩開他。
這個認知，讓謝柏冬一下子低落了下來，整個人都變得非常不舒服，落後了蘇育幾步。
“你為什麽……”
蘇育腳步一頓，終於轉頭看向他。
謝柏冬喘了口氣，把話續上，“你為什麽總是忽冷忽熱的？”
蘇育停住了。
他像是非常不理解謝柏冬這個問題，甚至還笑了，“我還想問呢，你為什麽總是跟著我？”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蘇育轉過身，正面對著謝柏冬，一步步走近他，“你就總是跟在我身邊，我去哪裏，你就去哪裏，給我拿水喝，追著給我藥膏，還把我送去醫院……”
謝柏冬情不自禁後退了半步。
但他腦子反應也快，接著道：“為什麽不是你總出現在我周圍？”
謝柏冬很快反擊回去，“你出現在我奶奶的壽宴上，又去醫院裏看我救助的流浪狗，還給我蓋毯子。”
兩人細數對方的事情，比自己的事情記得還清楚。
“你……”謝柏冬又想到其他的，“你還……酒吧門口……”
他耳根燒紅了，死活開不了口。
蘇育接著又道：“你不是說再也不見我了？”
“我說的明明是不會再突然過去找你了！”
謝柏冬到底是遜色一些。
蘇育覺得，他再多說幾句，謝柏冬可能就要哭了。
被他活生生氣哭的。
奇怪的是，當他把蘇子晗給說哭時，他心中只有厭煩，沒有其他的情緒；而謝柏冬一臉羞憤地盯著他時，蘇育心中沒有任何厭煩，甚至覺得好笑。
可惜的是，蘇育這次是真的不打算繼續和他接觸了。
前幾次的道別沒能生效，說明道別的方式不對，而且，他並沒有把話說清楚，說明白。
兩人竟然就這麽安靜了幾分鐘。
謝柏冬覺得失了面子，需要靜一靜，蘇育則是在整理措辭。
片刻後，謝柏冬清了清嗓子，表情恢覆了平穩，也有了追究其他的心思，話鋒一轉，“今天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誰？”
蘇育：“……”
果然是看見了。
竟然憋到現在才問，也真是不容易。
蘇育道：“一個朋友。”
“朋友？”謝柏冬頓了頓，“朋友有必要走那麽近？”
蘇育道：“好朋友。”
“好朋友要走在一起那麽笑？”謝柏冬道，“我認識你那麽長時間，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麽個好朋友？”
“你認識我兩個月，”蘇育委婉道，“他認識我十幾年。”
謝柏冬：“……”
幾分鐘後，謝柏冬又換了個話題，“你平時都不怎麽發朋友圈嗎？”
蘇育道：“還行。”
“你明明就不發，”謝柏冬道，“那玩其他的社交平臺嗎？”
蘇育瞧他問東問西，是打算徹底把之前的事情翻篇兒。
他打斷道：“謝柏冬。”
謝柏冬像只被人揪住後頸皮的貓，聽見他這麽叫，立刻停止了所有的話語。
“雖然是你說不會來找我，”蘇育道，“但我也是這個想法。”
謝柏冬張了張嘴，“什麽意思？”
蘇育道：“我們以後不要聯系了。”
謝柏冬發現，在他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他腦子裏居然會有“嗡”一聲響，血液瞬間全部湧向大腦，充盈到令他不會思考了。
蘇育道：“我是認真的。”
……
“你不用再沒完沒了的給我發消息了，我是不會回覆的。”
“朋友圈也不是不發，只不過不對你開放。”
“其實我們的相遇不過是巧合，你無心我也無意，既然這樣的話，不如重新當陌生人好了，本來也不該有什麽交集。”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
謝柏冬渾渾噩噩回到家，差點把謝新月嚇了一跳。
謝新月在他出去時就覺得不對，看見他的模樣，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問道：“怎麽了這是？吵架了？”
“不是……吵架，”謝柏冬有些恍惚，“他說，讓我們別聯系了。”
“啊？”
謝柏冬心裏堵得慌。
“你先讓我……”謝柏冬道，“先讓我靜靜。”
坐在房間裏，謝柏冬想到了謝新月給他列的幾個可能性。
很不幸的，是最差的那個可能。
蘇茸不打算和他接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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