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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星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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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星福王

所有親人都做好了福王隨時會去世的準備, 但所有人都沒料到這一天來的如此突然。

福王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昏迷不醒,太醫用藥勉強吊著小命。太醫院的意思, 是讓帝後勿要過於執著,叫福王安心的去了吧, 再熬下去也是白白受罪。

可皇帝真舍不得吶。

他不僅將素有藥王之稱的孫思邈道長給請來了,還連夜召見了李淳風。

孫道長對福王的病束手無策, 只能讓福王在睡夢中減輕痛苦。

倒是李淳風,見過福王後, 很是心驚, 不止一次在心底嘀咕,明明福王的生辰八字顯示他本人是個早夭之人,可福王的面相,卻是長命百歲,福壽延綿,大富大貴之相吶。

奇哉怪哉!

李淳風實在想不通其中關竅,不敢在陛下面前把話說死, 只模棱兩可道:

“陛下,臣觀福王殿下命裏該有此一劫, 若能闖過去, 此後人生一帆風順, 萬事無憂。若闖不過去, 塵緣已盡, 便要去殿下該去的地方了。”

放在往日, 皇帝自會懷疑這話的真實性, 可擱在眼下,皇帝一心想救福王, 最起碼,得讓福王醒過來,好好和他這做阿耶的告個別吧?就這一點小小的要求而已,誰能成全他呢。

“如何才能闖過去?”

李淳風見陛下眼底有癲狂之色,暗自掩下心驚,思量再三,覺得死貧道和死道友之間,是個無需猶豫的選擇,於是道:

“陛下,據臣觀測,福王殿下的一線生機,便在終南山上吶。”

終南山?

於是皇帝一紙詔令,將終南山上所有能叫的上名號的道士,全部宣進大明宮,叫他們為福王殿下祈福。

哦,除了顯德真君李如玄。

據說顯德真君幾個月前下江南尋訪友人,至今未歸。陛下知道他那親弟弟是什麽德行,也沒把救治福王的希望往他身上寄托。

只成日叫人盯著溫寶殿的道士們,希望他們對福王的醒來能起到積極作用。

先是太子病重,再是福王病危,又加上皇帝自來身體不康健,於是太子醒來後,主動提議大赦天下,為福王祈福。

皇帝欣然應允,對說話還很吃力的太子道:

“阿耶知道在福王的事上,是強人所難,可阿耶不忍心吶!”

這兩年來,福王每三日一進宮,從無間斷。每回陪他用飯,哄他用藥,與他說外頭的熱鬧。去坊間瞧見好玩的好吃的好用的,必會叫人特意給他送來一份兒,不拘是一個瓷老虎,一碗豌豆黃。有時在府中想到有趣的事,也會寫下來叫人送進宮與他分享。

皇帝眾多子女中,與他最貼心的,唯福王爾。

這樣一個孩子,哪裏忍心叫他就這般無聲無息的去了?

太子明白阿耶的心情,自來只有他管著弟弟妹妹,為弟弟妹妹操心,讓弟弟妹妹依靠的。可只有福王,會將他當成一個年少的孩子,會說“大兄你累了可以多歇息,我會幫你看著的”。

太子緊緊握住阿耶的手,堅定道:

“阿弟會醒過來的,他心底最是柔軟,必不會舍得在睡夢中離去,我陪您一起等。”

這一等,又是一個月,趕上正月十五元宵佳節,坊間鬧鬧哄哄,大明宮裏卻安靜的很,就連一向各執己見爭執不斷的天後和太子,也沒了針鋒相對的力氣。

可以說,這段時日,是朝堂上近兩年來,最平和的日子。

外出訪友的顯德真君李如玄終於風塵仆仆回到長安城,未作停留,徑直去溫寶殿見福王。

來臣哭的眼睛都快瞎了,見著如玄皇叔,哽咽道:

“您老人家向來與殿下互為知己,能來瞧殿下最後一眼,殿下心裏肯定歡喜。”

顯德真君頂著一張能迷死長安城無知少女的面皮,滿臉嫌棄道:

“你這小奴講話忒不中聽,本真君風華正茂,哪裏就值當你一句老人家了?你家殿下幼時嘴巴可甜啦,為了多喝一口甜湯,能哄的人心花怒放。你跟著你家殿下,這嘴巴卻是越發不中用,回頭等小六醒了,可得叫他好好教你!”

來臣抹抹眼角,哽咽道:

“我家殿下若真能醒來,叫奴往後餘生跟著您吃齋念佛都行吶。”

如玄皇叔直接伸腳,在來臣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怒道:

“好你個狗奴才,本真君當面,竟敢提佛家禿驢!”

來臣也是悲傷過度,腦子早不會轉了,被踹一腳也沒多大反應,他都想好等殿下一咽氣,就追著殿下去的,世俗的東西,都進不去他眼裏啦。

然而事實證明,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太早,以免打臉。

來臣剛爬起來,就見如玄皇叔將什麽東西塞進了他家殿下嘴裏,像是怕殿下咽不下去似的,皇叔還親自動手掰開殿下嘴巴,捋殿下脖子吶,直到確保殿下真的咽下去了才滿意收手。

“真君,您給殿下吃了什麽?!”

“九轉大還丹唄,還能有啥?”

如玄皇叔面上表現的雲淡風輕,內裏心疼的哇哇大叫。那可是九轉大還丹,如今世上也就只這一顆,用了就沒的寶貝!

當年袁天罡在世時,偶然間得了兩顆,一顆早被父皇用了,另一顆落到他手裏。此消息不知如何洩漏,他好端端一王爺,被人追殺了幾百回,最後實在沒轍,只能上終南山出家當道士。畢竟終南山那地方易守難攻,刺客前去,大內侍衛只會讓他們有去無回。

誰知道最後會便宜這臭小子吶!

不行,越想越虧,李如玄決定回頭去找皇兄,讓皇兄給他補償一二。

秋東睜開眼時,就看見他仙風道骨的如玄皇叔,坐在椅子上嘴角直抽,而來臣抱著皇叔的大腿,哭的跟死了爹一般。

“皇叔,好久不見。”

聲音很弱,但殿內就他們三人,另兩人瞬間將目光投在他身上。

來臣又驚又喜,哭的眼淚鼻涕一把,醜的要死:“殿下!您真的醒了!”

那可不,在床上躺了近兩月,骨頭都要碎了。

秋東這病是真的,昏迷也是真的,差點兒死掉也是真的,不過同樣他也有八成把握死不了。

雖然他早對皇叔手裏有救命寶貝一事,有七八分猜測,也預測過最後皇叔會拿出來救他一命,但設想成為現實,終歸有幾分感動。

“皇叔,您瞧著有點咬牙切齒吶。”

“哼,何止咬牙切齒,簡直心痛的在滴血!”

秋東虛虛一笑,用了太多力氣,還是道:

“謝謝您。”

雖然有系統996在,原本用積分兌換長命百歲的時候,就留了996當後手。

如果他的推測錯誤,沒人出面救他,便由996在最後關頭,以世外高人的樣子出場,救他於危難,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可見到皇叔真的出現,他心裏的喜悅仍舊不受控制往出冒。

“臭小子,怎麽看都是個傻小子,哪裏有救世福星的樣兒?袁天罡當年不會是忽悠父皇的吧?”

如玄皇叔居高臨下,左右上下,來來回回打量這個侄兒,依舊為再也回不來的九轉大還丹感到心痛。

秋東無語:“皇叔,您嘀咕出聲啦,我都聽到啦!”

皇叔索性一屁股坐在侄兒床前,痛心疾首道:

“就是要叫你知道你究竟欠了皇叔多大人情才好吶,當年袁天罡說你母親有帝王命,這事你曉得不?他還說你是救世福星,有你在,可保我李唐江山百年安泰。

反正皇叔是不信這些神神鬼鬼東西的,可信不信的,九轉大還丹也吃進你肚子裏了,你死而覆生,肯定沒法兒瞞著人。

所以,不論你是不是那救世福星,往後你都得是啦,皇叔的好侄子,這便是命運的神奇之處吶!”

叔侄兩說話的間隙,來臣已經氣喘籲籲領著皇帝一行人進來了。

見著秋東真的醒了過來,皇帝又驚又喜,在經過太醫院眾多太醫診脈後,才恍恍惚惚接受現實。

“吾兒真的能像正常人一般活著啦?”

那倒也沒有,身體該虛弱還虛弱,該吃藥還吃藥,不過是暫時死不了而已,若不精心保養,該生病還得生病。

可這已經足夠讓皇帝感到驚喜。

眼見著沒說幾句話,福王又閉上了眼睛,皇帝有些心焦。太醫再三保證福王不過是身體太弱睡著了而已,皇帝才拉著阿弟的手去紫宸殿。

如玄將當年之事對阿兄如實相告。

“如玄,你和父皇可真是瞞的夠緊!”皇帝感慨道。

九轉大還丹這種事,他竟然今天才知曉。

“好阿兄吶,您就別試探了,就一顆,再沒啦!吾守了三十年,還不是便宜了您兒子,別露出這幅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兒,吾瞧著難受。”

皇帝也沒懷疑阿弟如玄的話,那種寶物,本就該世間難尋才對,若真有多餘的,父皇不會不叫他知曉。

“行了,別裝可憐,想要什麽,讓滕總管帶你去吾私庫挑。”

如玄是真不客氣,挑的全是他喜歡的玩意兒,讓人直接送去終南山。

但他本人卻沒再去與阿兄道別,而是見了福王一面。

彼時秋東已經能勉強坐起身,被人餵著吃米粥了,見著如玄皇叔出現,並不意外,打發了周圍伺候之人,直截了當的問:

“您又要離開了?”

是離開長安城,而不是回終南山。

“嗯,你阿兄和阿耶的身體都不大強健,我才拿出九轉大還丹,難保他們病急亂求醫,想從我身上再抖落點什麽,還是出去避一避為好。”

“是侄兒叫皇叔為難了。”

如玄皇叔神采飛揚,歡喜道:

“那倒沒有,皇叔早年便喜歡五湖四海到處游玩,這些年為了躲避刺客,龜縮在終南山上,別提有多憋悶啦。如今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那些人便該明白世間再無九轉大還丹,皇叔我也能堂堂正正行走天下啦!”

秋東見皇叔說著,還朝他擠擠眼睛,明明很油膩的動作,在皇叔做來,竟多了幾分趣味,沒好氣道:

“可別惹上一身桃花債才好。”

皇叔哈哈大笑,並不反駁,且驕傲的想,如他這幅樣貌,出門沒有桃花債才不正常吧,灑脫擺手:

“走啦!往後朝局只會越發艱難,可再無終南山叫你回啦,保重!”

如玄皇叔,才是那個真正來如影,去如風的男人。

等滿長安城的人回過神,想尋他老人家打聽關於九轉大還丹之事時,早已尋不著他老人家的蹤影。

皇叔身邊有當年皇祖父留下的人手,只要想隱藏,怕是連阿耶的人都未必能尋到,秋東倒是不擔心他的安危。

眼見著福王身體大好,皇帝這兩月強撐起來的精神氣好似一夜之間便散了個幹凈。

紫宸殿連夜急詔太醫,連秋東這住在溫寶殿修養之人,也聽到了動靜。

秋東被來臣包裹嚴實,送去紫宸殿時,發現阿娘和太子,以及兄長,太平,還有朝中重臣全都在場。

太平過來扶他,眼眶通紅,小聲解釋道:

“其實阿耶這些日子一直病著,怕你擔憂,不叫我們告訴你。”

秋東進去的時候,皇帝半坐在床上,叫人給福王搬了椅子,咳嗽兩聲,繼續對殿內眾人道:

“朕身體每況愈下,太子又重病初愈,不能過度操勞,因而朕打算遜位於皇後。”

一石驚起千層浪!

殿內除了秋東外的所有人,齊刷刷下跪,請求陛下收回成命!

秋東眨眨眼,視線和阿耶對上,看出了阿耶眼裏的篤定,便明白今日這一出,阿耶是為了逼阿娘後退一步,把太子往前推吶。

因而在阿耶的註視下,秋東緩緩跪下,就看這出戲要如何唱下去。

只見阿娘眼含淚水,跪在床前,握住阿耶的手,真誠道:

“陛下您且安心修養,勿要想太多,朝中還有太子,還有諸位大臣,這種話往後萬萬不可再提。您身子且好著呢,日後靈運陪您去溫泉宮安心修養,總有養好的一日吶!”

說到動情處,更是直接稱呼阿耶為“稚奴”:

“吾此生最大的倚仗便是稚奴,你我少年相識,一路風風雨雨走來,若沒有你,吾哪來的勇氣面對外頭諸多險惡?稚奴,你勿要說此傷人心的話。”

秋東心道,看來阿娘還沒被權利沖昏了頭腦,知道如今的情況,即便沒了太子,還有二兄,三兄,四兄,甚至他,福王。一時半會兒的,皇位輪也輪不到她。她也明白阿耶此舉是為了什麽,偏只能順著阿耶的意,後退一步。

朝臣更是不可能同意皇帝如此荒誕的行徑了,有那脾氣暴躁的,就差當場指著阿耶的鼻子,罵他是不是腦殼兒有疾,是不是李唐子孫,怎能行此大逆不道之舉,將李唐江山拱手讓人?

這場鬧劇以天後暫且拋下朝堂政務,陪天帝去溫泉宮修養,政務交給太子李弘打理結尾。

秋東心想,看來阿耶的身體確實大不如前,且太子病重一回,叫阿耶心裏很焦灼。阿耶認為體弱且精力不濟的太子,在沒有他插手的情況下,不可能是康健且精力旺盛的阿娘的對手。

因而才強行插手。

送走諸位大人,秋東頂著星光,陪阿娘前往延英殿的路上,聽阿娘問他:

“女人掌權,就真如此十惡不赦?連丈夫,兒子,都跳出來反對。”

秋東道:

“權利本沒有性別,誰有能耐握在手裏便是誰的。並非女人掌權十惡不赦,而是通往權利的路,本就充滿了荊棘與鮮血,不論男女,想摘下權利之冠,都得踏破荊棘,滿手鮮血。

當然了,不可否認,世情如此,男人掌權,天經地義,女人掌權,離經叛道,不為世俗所容,所以會更難。”

其實天後是個心腸堅硬之人,她也無需誰的安慰,拍拍小兒子手背,只覺小兒子是難得通透之人,身上沒有絲毫被俗世浸染過的迂腐氣,很多不會對旁人講的心裏話,也難得會對小兒子吐露一二:

“阿娘幼時得你外祖父取名,靈運。後入宮,你祖父賜名媚,可這些名字阿娘並不歡喜。前幾日,阿娘為自己取了個新的名字,曌,如月當空,應為曌。”

日月當空,映射出阿娘心裏的野望。

秋東想,阿耶今夜的舉動,確實成功將阿娘逼回了後宮,可同樣的,阿娘在那一瞬間,也前所未有的明白了她也可以當皇帝,也可以取而代之,坐上那個位置。

阿耶親手在阿娘心裏,種下了一顆野望的種子。

阿娘並未因此一蹶不振,相反,她在陪伴阿耶的日子裏,親力親為照顧阿耶,為阿耶試藥,甚至在阿耶痛不欲生之時,堅持叫太醫在阿耶的頭上施針診治,一切後果她擔著。

秋東作為脆皮病人,被耶娘帶在身邊,親眼目睹兩人的相處過程。

在皇帝頭上動針治療眼疾,事關重大,太醫實在不敢擅自決定,一再與天後商議可行性。

秋東陪阿耶用了藥,主動道:

“不若先在本王身上試試吧,治不好也無礙,總歸治不壞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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