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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宅,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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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宅,搬家

相較於兩位兄長的淡定, 孩子們簡直對爸爸華麗變身,成為身家百萬的款爺一事,震驚到無以覆加。

好幾天, 來陽走路都是飄的,甚至非常奢侈的早飯買兩根油條兩杯豆漿, 撐的直打嗝兒也不舍得丟,走路上就跟打鳴的大公雞似的引人註目。

秋東覺得沒眼看, 約莫窮人乍富就這樣兒吧,於是決定給老三找點事做, 讓他體驗一下放開手腳花錢的感覺:

“你來, 爸爸交代你一項重要任務,周末和你姐姐們四處轉轉,打聽打聽哪裏有賣院子的,咱家四口人擠在這三十來平的小屋子,確實不合適。再說了,爸爸不在廠裏工作,總占著房子也不像話。

要求呢, 就兩點。一來得寬敞,將來就算你姐姐們結婚了, 回家還得有自己的屋子住。二嘛, 不要樓房, 爸爸有了年紀, 上下樓忒折騰。”

來陽聽的激動不已, 呲著牙搓手問:

“那價錢呢?”

秋東擺手:

“這你甭管, 你瞧中了, 爸爸買不起,是爸爸的事, 且盡管瞧去吧。”

就這小子的膽兒,能一氣兒花十萬塊,都是看得起他。

“保證完成任務!”來陽朝他爸做了個敬禮的動作。

秋東給了五百塊活動經費:

“別著急,多打聽,中午和姐姐們在外面吃點好的。”

然後,秋東耳邊就清凈了。

來陽和幾個姐姐,一到周末就騎自行車走街串巷,還不敢大張旗鼓,生怕給爸爸惹來招搖的名聲,心情澎湃又小心翼翼,行為上顯得特別狗狗祟祟。

旁人見他整日進進出出,不務正業的樣子,納悶兒問起來,來陽指著身上為了出門方便換的運動衣,隨口糊弄人家:

“去我姐學校打球了,b大今年要和外國友人打友誼賽,我想爭取個候補名額,也算為國爭光嘛,讓我姐去給我加油助威!”

都是一個家屬院兒裏的,人家面上不說什麽,私底下免不得嘀咕一句:

“老馬家是徹底發達了,以前來陽幾個下學就忙著蜇摸口糧,吃頓肉就是好日子。這才多久會兒呀,周末還特意換運動衣才出門打球,真是不一樣了。”

“可不是不一樣了嘛,開陽那丫頭本就長得好,如今臉上笑多起來,瞧的我一老太太見了都心熱。”

有人就感慨:

“那也是老馬有本事!誰要眼饞,自個兒去試試唄!”

旁人酸溜溜回一句:

“再有錢又如何?還不是個體戶,生老病死都沒有單位管的,我可是鐵飯碗,且舍不得呢!”

“你這人忒沒勁兒,老馬以前冬天幫你家扛白菜,夏天拎大米,合著擱你嘴裏落不下一句好?”

“咋還較真上了,我這不是說說而已嘛,誰又往心裏去了?”

人紅是非多,大抵如是。

不過這種話也沒人傻到跑秋東跟前說,大家進進出出還是鄰裏鄰居,相處的也挺融洽。要說變化嘛,約莫是眾人待秋東一家,比以前更熱情三分。

只能說人之常情。

秋東不在意這些是是非非,他正安心在家看書,準備年後入學。

書是馮主任托人找的,馮主任對給秋東造成的誤會很不好意思,專門上家裏給秋東解釋了一回。

秋東覺得沒啥,老馮人雖精明,但心眼兒不壞,在這事上沒存啥壞心,老哥倆喝了幾杯就此揭過。

臨出門前,馮主任還拍著秋東的胳膊感慨了道:

“老馬,你比我,比我們大多數人都有魄力,拿得起也放得下!升職的機會你說不要就真不要,幾十年待在一線沒一句怨言。廠裏的工作說不要就真不要,剛下海就幹一票大的,你才是這個!”

臨到退休的年紀,還能果斷放下上百萬的生意,又沈下心去讀書,這份心境,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給秋東比大拇指。

秋東和他握手,什麽都沒說。

說多了像炫耀,說少了不實誠。何況人家嘴上羨慕,可真要老馮也停薪留職,下海去闖一闖,人家也未必舍得國營廠的領導職位,轉而成為如今不怎麽上臺面的個體戶。

事情過了就過了,不值得反覆琢磨。

轉天,秋東那個向來浪漫風趣的三哥,讓司機給秋東送了張電影票來,順道兒還送來了三哥的口信:

“說你土還不服氣,有錢也不曉得怎麽花,走,三哥請你看電影去!”

司機原以為得費點口舌,才能讓秋東跟他出門,結果秋東看了一眼電影票,轉身進屋換了黑色中山裝,手臂上搭了件呢子大衣出門,還主動招呼他:

“走吧,別遲到了!”

別說司機詫異,就連三哥見著秋東這幅裝扮,都不由感慨一句:

“富貴養雅人,這話可真有道理,四弟你如今瞧著就從容雅致多了。”

那可不,秋東自個兒如今就是做服裝生意的,他請的那職業經理知道他的喜好,從不給秋東整花裏胡哨的玩意兒,每月叫人專門給秋東送一趟服裝。

量身定制。

秋東禮尚往來:

“您品味也不差。”

三哥向來眼光好,今兒白襯衫上頭搭v字領深藍色毛衣,放在幾十年後也是經典。

三哥是個非常樂意嘗試新鮮事物的人,在衣著方面,非常有自己的堅持和見解。他覺得部分潮流很沒有道理,簡直是在糟蹋他的眼睛。

好比今兒兩人看的,據說是上頭專門從國外引進的科幻電影,《從大x洋底來的人》,才第一天在大觀樓影院播放,噱頭很足,家裏沒人樂意湊這個熱鬧,老三特意帶弟弟來嘗鮮。

整場電影看完,直到上了車,老三還在感慨:

“國外在文化輸出這塊兒,確實比咱們做的好,影片雖有不足之處,但可以預見會很受追逐新潮的年輕人喜愛。”

秋東特別認同三哥的看法,於是在到家的第一時間,就去三哥的書房給他的職業經理撥了電話過去:

“看沒看《從大x洋底來的人》?沒看?現在就放下手頭工作去看,看完連夜找人設計打版,讓工人三班倒,發兩倍加班費,五天內我要在京市見到喇叭褲!”

老三在旁邊聽了一耳朵,頓時覺得四弟如今越發有樣子了,真是幹一行像一行,這把握市場的眼光,還真有幾分當年父親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勁兒。

不過這是四弟的事業,他不會指手畫腳,只在旁多多鼓勵。

當晚,秋東是在三哥家客房歇息的。老三見他大半夜守在書房做題不睡覺,挺納悶兒:

“我這是在處理咱們出去看電影落下的公務,你呢,我親愛的弟弟,別說你是想陪伴我?”

秋東從不隨意亂動三哥書房的東西,眼睛從題目上離開,看了一眼腕表,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

“等電話。”

果然,十分鐘後,電話準時響起,對面職業經理用振奮的語氣對秋東道:

“老板,我已經和布料供應商談好了合作!還有,咱們要不要提前聯系一些墨鏡商,我覺得□□鏡配喇叭褲,更有市場前景!”

這是當然,只不過比起人家現成的眼鏡商,他們現在才談合作,不太劃算,生意是做不完的,適可而止更好。

但秋東很看好對面的年輕人,樂意培養對方,於是道:

“照你的意思辦吧,我相信你。”

果然,在之後的幾個月內,《從大x洋底來的人》給了國人非常大的震撼,電影演員麥x哈裏斯誇張的□□鏡成了街頭年輕人的時尚單品。

而□□鏡和喇叭褲瞬間成了標配,褲角寬的能拖地,屁股包的特別緊,褲腰又很低,蹲下去半個屁股蛋子露在外頭的場景比比皆是。

雖然這一把,讓秋東賺的盆滿缽滿,可見證了這場生意起源的三哥,還是沒忍住批評了弟弟兩句:

“潮流是需要引導的,你如今作為一個潮流引導者,做出每個決定前,得慎之又慎。那些什麽低腰喇叭褲,你上街上瞧瞧去,年輕男男女女走一塊兒,稍微有點大動作,腰和腚就露出來,實在不體面!”

三哥欣然接受年輕人追求潮流,但那是追求體面的,雅致的潮流,又漏腰又漏腚的潮流,簡直是一場災難。

秋東覺得這簡直是無妄之災,辯解道:

“我們做服裝生意的,首先考慮的當然是實用性和美觀性相結合,我們廠設計師出的可都是正常尺度的喇叭褲,既能展現女性軀體美又不影響日常生活。

可市場風向這種事,個人難以把控,其他商人聞著味兒進來,為了爭奪市場,一再大膽改良,就改成了你見到的那樣,我能有什麽辦法?”

秋東想了下,又安慰他三哥兩句:

“您一天到晚多少大事忙不過來,家裏這點小事就別擔心了。潮流這回事,來勢洶洶,去的悄無聲息,熱鬧也就這一陣兒,回頭大家腦子冷靜下來,發現犯了蠢,又該攆上下一輪潮流了。

人嘛,群體性特別強,在融入群體的過程中,智商就不自覺下降了,難免的。”

老三大感欣慰:

“難得難得,這陣子書沒白看,四弟你最近講話都更有條理和說服性了。”

秋東很快樂的接受了來自三哥的馬屁,才通過電話邀請對方:

“明兒在北海公園那邊擺暖屋酒,您下班和三嫂一起來吃飯,記得帶上俊陽!”

老三在那頭哈哈大笑:

“成!早幾年就讓你選大房子,那是你應得的,你偏要發揚風格。當年你二哥看不過去,偷偷跟杜廠長打招呼,給你分了套八十平的三居室,結果你把老二好一頓排揎,如今可算是回過味兒來啦?”

那可不。

說起這新房子,來陽幾個沒少花心思。大冬天在外頭跑,楞是把俊陽和晨陽臉蛋都給吹皴了。

經過好一番對比,孩子們最後瞧中了北海這邊胡同裏的一處兩進四合院兒。

院子有些破敗了,原本住的是兩老夫妻,年初老頭子沒了,剩下老太太一個人,在國內沒什麽親戚,於是老人家決定把院子賣了,轉身投奔身在港城的侄子。

來陽覺得那處院子哪哪兒都合心意,稍微找人收拾收拾就能入住,距離二姐的b大很近,騎車十幾分鐘路程,就是大姐以後上班不怎麽方便了。

開陽卻覺得不是什麽問題,大不了以後每天早起半小時騎車上班嘛!

於是,孩子們很開心的決定,就是那兒了!

結果到了談價錢的時候,幾人聽爸爸和房主有來有往,淡定異常。

他們聽的人臉色發黃,心肝兒亂跳,都快不認識錢到底是什麽東西啦。

四萬啊,那可是整整四萬!

大姐的教師工資是五十四塊,二姐的大學補貼是三十六塊。一年加起來才一千零八十,不吃不喝得三十七年才能湊夠吶!

而他們的爸爸眼睛都不眨,就去銀行把錢打給人家啦!三人那一刻,覺得不僅不認識錢,還有點不認識他們爸爸。

房子完成過戶,秋東只把持了大方向,具體細節撒手讓孩子們自己看著辦。

秋東的意思是,房間得安裝供熱管道,自個兒架鍋爐,到了冬天,自家拉煤燒暖氣。也不用家裏人動手,附近雇人幹都行。

全部電線得拉新的,那東西一旦出意外,就人命關天。

再有,專門隔出一間屋子用來洗澡,洗漱,這屋子要通風好,要采光好,要幹濕分離,還得坐北朝南冬天能曬到太陽,屋裏暖氣好。

廚房單獨劈出來,柴房一間,冬天裝煤炭用。

如今,全家都是讀書人呢,再給隔一間書房出來。

另外就是生活用水,胡同目前還沒有接自來水,好的是院子裏有一口水井,不用去胡同口挑水,弄個簡單的汲水器就很方便。

人生中第一回有自己的房間,幾個孩子怎能不激動?當然得用心收拾啦。

晨陽推薦了她學建築的學長,專門按照四叔的要求進行改裝。

前任房主留下的老家具,該翻新的翻新,該換的換,屋頂漏雨的地方修修補補,來陽帶人幹的很起勁兒。

院子裏有個小花園,原本被老太太改成了菜園子,進入冬天,老人家沒什麽心思打理,亂糟糟的。開陽帶著繼陽拔了上頭的雜草,不知從哪兒弄來一車肥土蓋在上頭。

俊陽找人在上頭用木頭訂了個架子,搭上塑料膜,就像模像樣出來一小暖棚。也不知她從哪兒尋摸來的花,不講究品種,四季海棠,三色堇,臘梅,全都擺進去,瞧著竟也生機盎然。

丹陽遠在部隊,聽聞消息,特意找熟人打了四架床,老手藝,床結實耐用,搬進去鋪上新褥子,又軟又暖和,來陽當場在上頭打了幾個滾兒。

三嬸兒找人給侄女一人打了臺梳妝鏡,順道兒把如今大姑娘們喜歡的雪花膏啊,鵝蛋粉呀,眉筆口紅,全都給備上。

二嬸從國外寄來了時下最流行的廚衛用具,電飯鍋,電熱水壺,電冰箱,電炒鍋,這些東西在國內一票難求,可因著二嬸工作的關系,買起來倒也方便。

哦,二嬸還給添了一臺電視機,洗衣機,每人屋裏一座臺燈,順道兒一人贈送一張電熱毯。

全是新鮮玩意兒,除了特別費電,沒有其他毛病,單住進去的第一個月,家裏電費已經超過了開陽和繼陽工資的總和。

話說回當下,秋東給幾個孩子的衣櫃裏,從春到冬,從裏到外,塞滿了衣裳。就連帽子圍巾襪子腰帶,都添了好些樣式,在開陽看來,往後十年不買衣裳都行。

讓職業經理人在南方找人加工的窗簾終於運回京,找師傅安裝上,大功告成!

趕在年跟前兒,秋東把停薪留職手續辦好,筒子樓的房子交還給廠裏,帶著孩子們搬離那間充滿回憶的房屋。

開陽幾個離開的可高興了,沒丁點兒傷感,甚至很不理解爸爸忽如其來的沈默。

用來陽的話說:

“住家屬院有啥好?不頂吃不頂穿,咱家放個屁對門兒都要問一句是不是韭菜吃多了,一家人在屋裏腳打後腦勺,姐姐從來不敢邀請同學上家裏玩兒。

雖然出門全是老熟人,可都年紀不小,該接班的接班,該上學的上學,誰還能天天和熟人膩在一起呀?”

要真說住的舒服,當然是四合院啦!

暖屋酒就擺在臘月二十八。

這天一早,秋東起床時,屋裏就已經暖洋洋的,雇來專門燒暖氣的大伯做事兒講究,這邊的鍋爐二十四小時沒熄過,夜裏穿秋衣秋褲下床都不冷。

說真的,自打昨日搬到這裏,昨夜可是秋東這小半年睡的最舒服的一晚上了。

從前那筒子樓,隔音差的沒法兒說,夜裏閨女翻身,兒子說夢話,他都聽的一清二楚。

從洗漱間出來,站在廊下,白茫茫一片,雪,悄然無聲下了一整夜,剛停。

繼陽已經戴著棉手套在院子裏鏟雪了,還能聽見來陽在胡同裏的吆喝聲:

“哎喲我說大娘,咱兩家就住隔壁,這點雪放著我順道兒就鏟了,您快回去歇著吧,多大點事兒呀,真不值當!”

繼陽見爸爸出來,扶著鐵鍁直起身歇口氣兒,說話間,白霧從紅圍脖裏往外冒:

“爸,我姐出門前用電熱水壺燒了水,您先泡杯茶醒醒神,我姐回來咱們就吃早飯!”

秋東心道,可真是我的貼心好閨女,都覺得電熱水壺方便又快捷,可你們爸爸在有條件的情況下,還真不稀罕那玩意兒。

知道圍爐煮茶嗎?

講究的是一個意境!

紅泥小火爐他早就準備好了,待會兒就拿出來給沒見識的孩子們開開眼。

當下,他朝院外喊來陽:

“先別忙活了,搭把手,咱爺倆把草簾子搬出來。”

就這出口成冰的天氣,配上自家水磨石的走廊,甭管雪鏟的多幹凈,走上去出溜滑,磕掉門牙都不稀奇,所以走廊鋪草簾子地毯就是不二選擇。

“嗨,爸爸您這東西準備的可真好,前兒我還覺得您弄一堆破爛兒回來占地方呢,今兒就用上了,姜還是老的辣!”

來陽認真給他爸拍馬屁,秋東不是很吃這一套,擺手打發人:

“去胡同口接你姐去,路上滑,萬一摔跤了呢,你幫著拎拎早飯!”

又說繼陽:

“進屋暖暖手,剩下的回頭讓你弟鏟。”

來陽在旁邊吱哇亂叫:

“爸爸你偏心啊!”

秋東懶得搭理臭小子,看看你姐瘦弱的小身板兒,再看看你一米八的大高個兒,想想你姐學習上讓教授都驚嘆的天賦,你拍馬也趕不上,誰是咱家腦力擔當,誰是體力擔當,不夠一目了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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