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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於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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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於愛者

魔王戰敗, 魔族大軍浩浩蕩蕩地退出了不動天。

消息不脛而走,與之一同傳到雲荒大陸的還有一個壞消息:神明身負重傷,浮屠塔封印被破, 妖魔肆虐不動天。

一時之間,雲荒大陸上人心惶惶, 來不及慶祝覆水間的戰敗,百姓們擔驚受怕,日日祈求上蒼保佑神明早日康覆,以解除如今的危機。

江湖之上, 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所有計劃。

若幹門派聚在逍遙書院, 雲荒大陸的魔氣已經清除幹凈, 眾人正在商討接下來如何應對。

“浮屠塔封印已破,不動天支撐不了多久了,必須提前想辦法。”

“神明鎮守浮屠塔百年都沒有出過岔子, 怎地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封印被破除了?”

“你的意思是……”

“我們的計劃會不會洩露了?”

陸子衿打斷他們的議論:“神明於世間有恩, 無論是誰都要敬其三分,切勿妄議。”

“陸院長, 那依你之見,此事究竟是巧合, 還是故意為之?”

“我相信神明不會拿百姓的安危開玩笑。”

“人都會變的, 神也不例外, 保不準神明改變主意了。”

多番警告,見他們還揪著神明的事議論不休,陸子衿的臉色沈了下來:“諸位若是對神明不滿, 何不趁此機會打上不動天, 將這些話說給他聽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噤聲了。

“大家來到我逍遙書院, 所圖謀的大計亦是讓天下黎民百姓再不必畏懼修相者,可不是學作市井婦人議論紛紛,我們的敵人是不動天的祭司和覆水間的魔物,對於神明,我逍遙書院自始至終都是那句話:不敬神明者,誅之。”

陸子衿表明了態度,關於神明的猜測逐漸停歇,只是仍有一些人對此不滿,暗地裏大放厥詞。

對此,陸子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並未多加幹預。他日前剛收到左續晝的來信,信中提了雲晟的所作所為,不出所料,那祭神殿的通道打開就是雲晟所為。

如今左續晝已經與雲洺搭上線,按兵不動。

陸子衿彈指燃了靈信,正欲回之,戒律長帶著星宮內剩下的宮主來到了逍遙書院。戒律長此前一直沒有出現,星宮內的事務都是由褚思章代為管理,在這個節骨眼上戒律長找上門來,陸子衿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此前聽聞戒律長閉關,可是突破了?”

戒律長擺擺手:“不值一提,我的事是小事,比不得陸院長所圖謀的天下大計。”

來者不善。

陸子衿在他臉上看到了這四個字,不動聲色地掃過他身後的一眾宮主,斂了眸子:“戒律長這話說的,倒像是來找我興師問罪。”

戒律長冷笑一聲,目光灼灼,幾乎看進他的心裏:“陸院長神機妙算,我此番就是來問一問,逍遙書院所謂的大計,有幾分是為天下百姓,又有幾分是為爾等之私心?”

“你這是何意?!”陸子衿大怒,“我書院以護佑天下人為己任,所行皆從百姓福祉出發,並未有私心。”

“陸院長光風霽月,你能保證逍遙書院沒有私心,你能確保其他人沒有私心嗎?”

陸子衿沈默不語,不久前剛和那些妄議神明的人起過爭執,他自然知道有多少人懷有私心。

“坐觀覆水間與不動天爭鬥,想收漁翁之利,如今神明重傷,浮屠塔封印被破,妖魔肆虐,陸子衿,這就是你要的福祉嗎?”

戒律長目光冷峻,攬星河等人出發前往靈酒坊後他就閉關了,一連數月,再出關時就得知了相知槐的死訊,一時間青絲成白發。

對於相知槐,他一直心中有愧。

“四海萬佛宗殺我徒兒,此事你不會不知道,你如此抉擇,可是欺我星宮勢弱,欺我年邁無力?!”

“……”

若說戒律長年邁無力,那全天下恐怕沒有年輕人了。

陸子衿暗自腹誹,知道他是有意發難:“當初是褚宮主主動合作,與我逍遙書院有什麽關系,戒律長心中有氣,去問你們星宮的褚思章。”

戒律長不依不饒:“同殺害我徒兒之人合作的是逍遙書院,我自然是要找你,若是陸院長不服,那自可找褚思章要說法。”

陸子衿哽住,打眼一瞧,那跟著戒律長過來的星宮宮主裏果然沒有褚思章的身影,不禁又氣又好笑:“如此說來,戒律長是想訛上我逍遙書院了唄?”

不找四海萬佛宗,不找拿主意的褚思章,偏偏要找逍遙書院的茬,擺明是拿相知槐的死當幌子。

陸子衿頭疼,他們讀書人擅長講道理,可遇上戒律長這種不講道理的主兒,他實在沒有辦法:“星宮想怎麽樣?”

“放棄你們的計劃,與不動天神宮一同抗敵。”

“不可能。”

陸子衿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戒律長氣結:“陸子衿,你真要眼睜睜看著妖魔肆虐人間,釀成大禍嗎?”

“我且問你,是否還記得當初不動天建立時的宣誓?”

不動天初建之時,雲荒大陸上的高手趨之若鶩,滿腔熱血,雄心壯志,想要守衛雲荒安寧,將邪魔阻擋在大陸之外,是以兩大王朝每年都會耗費眾多供養神宮。

“我從未想過磨滅神明守護世人的功績,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以神明名義行事的人不再是神明,而是那些於蒼生毫無貢獻的人。”

戒律長楞住了。

陸子衿面色沈重,回憶著搜羅到的消息:“自從十七年的神魔大戰之後,神明就受困於不動天,其與祭司們頻頻發生沖突,早就不是一條心了,不久之前星辰試煉出事,也可見一斑。試問不動天之上,神明鎮守浮屠塔,那要祭司們何用?”

祭司的存在是為了守護神明,但想起星辰試煉時發生的事情,縱使是耍混,戒律長也無法反駁陸子衿。

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更何況是人心,如今的不動天早已不是當初的不動天了,那群滿懷熱血的俠義之士也頹頹老矣。

“可就算他們有錯,便要毀掉整個不動天神宮嗎?”

“剜肉不去腐,何故要受此痛楚?”

陸子衿一揮手,廣袖拂風,他的目光堅毅,望向逍遙書院內展翅高飛的鶴:“雲荒大陸需要神明,但不需要不動天,世人敬仰神明,因此愛屋及烏,依我之見,愛屋及烏遠不如只以一人為尊。”

他要求的是破而後立,要求的是將江湖之上的三六九等拔除。

“我們留不住神明,神明終將有一日會離開雲荒大陸,這一點從十七年前就可見一斑。”

十七年前神明無端發狂,致使生靈塗炭,雖然後來神明又封印了魔王,但坊間有不少傳聞,猜測神明舉止荒唐是因為受了重傷,即將隕落。

不動天出面澄清,證實神明安然無恙,但神明隕落的種子卻悄然紮根。

戒律長聽懂了他的意思,祭司們的不作為只是誘因,陸子衿真正想做的,是創造一個能夠代替不動天保護天下蒼生的組織,這個組織會拋頭顱灑熱血,會與百姓同甘苦共存亡,會是神明離開後的脊梁,能夠支撐起雲荒大陸。

他搖搖頭,長嘆一聲:“你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況且現在還不到時候。”

神明無事,籌謀毀掉不動天為時尚早。

“縱然是癡心妄想,也要去試一試。”陸子衿攤開掌心,一字一句道,“就是我失敗了,也會給後人留下經驗,屆時神明消失,天下大亂,你我的後輩也不至於捉襟見肘,他們可以循著前人走過的痕跡,繼續為蒼生百姓探索前路。”

陸子衿停頓了一下,微哂:“若真等到神明出事那一刻再作打算,那一切就晚了,況且……”

他長嘆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目光渺遠,像是想起了很多舊事。

所謂天下之師,看的不是一時禍福,其目光之長遠,可達百年之後,千年之後。

戒律長無法評價陸子衿的對錯,陸子衿所行之事,只有時間能夠證明價值。

道不同不相為謀,星宮與書院分道揚鑣,正式退出了陸子衿的計劃。戒律長一方面命人趕去星啟雲合支援,一方面著玄海打探攬星河等人的消息。

在不動天之上,局勢必定更加嚴峻。

-

大戰過後,不動天神宮一片狼藉。

相知槐寸步不離守在床前,自那場大戰過後,攬星河還沒有醒過來。

透支身體爆發出的強大力量逼退了魔王,但也對他自身傷害極大,可謂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想起天狩的診斷,相知槐握著攬星河的手,自責又難過:“為什麽要在這時候回來,再等一等,等你的力量完全恢覆多好。”

攬星河的力量特殊,他曾用這份力量救活了相知槐,因而相知槐或多或少能感知到他的力量情況。

當時情況危急,但看攬星河談笑風生,還有心情調侃他,相知槐雖然憂慮,但也沒有貿然阻止。如今想來,攬星河或許是故意說那樣的話,想要引開他的註意力。

思及此,相知槐的心情又苦澀了幾分。

離於愛者,無憂無怖,他渴望神明垂憐,但不願意看到攬星河因為他而受傷。

他所愛之人應當高高在上,如果他的愛變成了傷害攬星河的刀,那早在一切發生之前,他就會親手折斷這把刀。

相知槐抿緊了唇,忍住酸澀淚意。

終究還是他太過貪心,如果沒有相知槐,攬星河如今還是在人間逍遙的攬星河,缺少了他的陪伴也不會怎樣,重要的是攬星河一定不會冒險來不動天。

“快醒醒吧,阿黎……”

他拉著攬星河的手抵在額頭上,祈求一般喃喃低語:“求求你,阿黎,求求你快點醒過來……”

門外,顧半緣和書墨急得團團轉。

“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攬星河快點醒過來,這偌大的不動天還找不出一個靠譜的醫師嗎?”

顧半緣嘆了口氣:“天狩說過了,星河的傷勢太重,能不能醒過來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造化造化,那攬星河和魔王打架的時候,他們怎麽不阻止,怎麽不讓不動天自個兒造化去?!”

書墨快氣炸了,一半是因為祭司們的態度,另一半則是因為運勢相連的憂慮。

他抓了抓頭發,煩悶不已:“不動天裏沒有靠譜的醫師,那我們帶攬星河回雲荒大陸,去找其他辦法……對了,我們可以去找七步殺前輩,他一定能夠救攬星河的!”

七步殺是雲荒大陸最厲害的醫師,曾經用奇藥治好了攬星河的靈相,保不準這次也有辦法。

“你先冷靜一點,七步殺前輩也不一定有辦法。”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他沒辦法,我現在就去跟槐槐說。”

顧半緣攔住他,壓低聲音道:“如果七步殺前輩沒有辦法,竹籃打水一場空,你讓槐槐怎麽辦?”

相知槐心肝摧折,有了希望再落空,必定會大受打擊。

書墨楞住,不說話了。

顧半緣的擔憂很有必要,如果七步殺能治好攬星河還行,治不好的話,相知槐又該怎麽辦?

就在兩人為難的時候,房門被推開了,相知槐紅著眼睛,聲音綿軟但堅定:“七步殺,是誰?”

他對七步殺沒有印象,作為相知槐和小珍珠的記憶裏都沒有這個人。

“他能救阿黎嗎?”

小鮫人長高了一些,如今到他們的胸口,像是十三四歲的少年,乍一看上去,就像是曾經的攬星河。

書墨和顧半緣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相知槐握緊了門:“縱然有一線希望,也要去試,不必擔心我,我……我親眼見過他自戕,沒有什麽能比那時更令人絕望了。”

如今的攬星河充滿了求生的鬥志,比當初滿眼絕望地擁抱他時好了不知多少倍。

“我相信他會醒過來。”

相知槐語氣堅定,鄭重地行了一禮:“請二位引路,我要帶阿黎去找七步殺。”

書墨和顧半緣嚇了一跳,連忙去扶他:“你這是做什麽,去去去,你說去,那我們馬上就出發。”

“多謝。”

“槐……咳咳,不用說謝謝,大家都是朋友,我們也希望攬星河快點醒過來。”

相知槐相較從前變了很多,言行舉止中都透著疏離感,書墨和顧半緣也不好再用以前的親昵稱呼喚他。

此去藥殺谷沒有同任何人商量,相知槐說走就走,帶著攬星河就離開了,甚至沒來得及告訴無塵。

因此等無塵從九歌那裏回來後,看到的就是空空蕩蕩的房間,嚇得他魂都飛了,想也沒想就去找九歌。

“你能不能帶我去趟覆水間,攬星河他們都不見了,我懷疑他們被魔王擄走了。”

九歌欲言又止,點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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