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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祚不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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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祚不永

星啟王京, 闕都。

千裏急報快馬加鞭,一路淌水過山,終於在日落之前抵達王京, 送往位於城東的獨孤世家主家之中。

片刻後,獨孤世家的家主獨孤墨匆匆前往百花臺, 面見軒轅世家家主,當今的國舅爺,軒轅長河。

百花臺乃闕都第一銷金窟,百花作二解:一為美人花, 二為千金花。

美人花是姿容才情皆出挑的女子, 千金花則是世間最難尋的百種名貴花朵, 人與景相互襯托,成就了百花臺如今的地位。

雅間。

美人采下價值千金一兩的名貴花種,素手煮茶, 恭恭敬敬地斟出兩杯茶, 放在相對而坐的獨孤墨和軒轅長河之間,而後福了福身, 悄聲退下。

世家皆承爵位,獨孤墨一身黑衣, 衣襟繡金, 貴氣無邊。

他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 沈聲道:“三九禍事突生變故,來者不明,長河兄, 對方恐怕是沖著你我兩家來的。”

三伏盛夏, 數九隆冬,風雲舒死在三九時節, 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

“你著急忙慌的來見我,就是為了這事?”軒轅長河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事情過去了那麽多年,兩大王朝之中,四大世家皆有參與,便是來者不善,也不會只沖著你我兩家。”

“這茶不錯,嘗一口,消消心火。”

獨孤墨有火發不出來,陰著臉喝了口茶,茶盞用的是琉璃盞,薄而透,淡色的茶湯一片暖色,和他指間的玉扳指交相輝映。

“聽說侄兒娶了新婦,是一星天羅家的姑娘,容貌出眾,堪登長生樓美人榜,賢弟打算何時將侄兒與侄媳接回闕都?”軒轅長河狀似隨意地問道。

獨孤信與是獨孤墨的親生兒子,幼時便被送到邊陲小城桑落,世人皆道獨孤信與不受獨孤墨的喜愛,但世家之間關系緊密,消息靈通,軒轅長河知曉其中隱秘,心裏門兒清。

這獨孤信與恐怕不像傳聞一般不受寵,反而是獨孤墨最看重的兒子。

獨孤墨眼神微暗:“不成器的小子娶個媳婦兒,勞長河兄記掛,折他的壽了。”

“話不能這麽講,咱們兩個多少年的兄弟了,為兄我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嗎?”軒轅長河扯了扯嘴角,笑容不達眼底,“日前,微生世家的長子微生禦突破四品,年僅十八歲,便成為相官,一時間轟動了整個大陸,雲合的百姓皆稱其為第二個司十一。”

“長河兄不僅關心犬子,竟連旁人家的孩子也看在眼裏。”

“此時不看,待到風雲變動,再看就遲了。”

獨孤墨動作一滯,擡眸:“長河兄這是何意?”

“據我所知,微生世家有意將微生禦送入十二星宮,他若成了此次招學的魁首,日後必定會在星宮中占據一席之位。”軒轅長河晃了晃茶杯,望著茶水蕩起的波紋,沈聲道,“星宮在十二島仙洲占據了極重的話語權,一個司十一,再加一個微生禦,雲荒大陸的天就該變了。”

獨孤墨微微皺了下眉頭,四大世家相互制衡,維持著星啟和雲合之間的和平,如若一家勢力突起,勢必導致長久以來的平衡局勢被打破。

如果微生禦成為星宮這一代的魁首,世家的勢力將重新洗牌。

“三九禍事是小,畢竟風雲舒都死了那麽多年,他是無辜的又怎樣,世人同情又何妨,有誰會糾集百萬大軍,為他報仇呢?”

軒轅長河手腕一轉,茶水盡數潑在地上:“死人何足為懼,賢弟老了,依為兄所見,還是盡快將侄兒和侄媳接回來,享享天倫之樂吧。”

他將茶杯倒扣在桌上,甩甩手,轉身離開。

獨孤墨沈了沈眼眸,一掌將桌子劈成了兩半,然後怒氣沖沖地離開了百花臺。

雅間裏,四扇屏風錯落而立,金絲楠木為邊框,中間的絲絹上繡著春夏秋冬四幅畫,繡線裏摻了金絲,陽光照在上面,似有金光浮動。

在畫名為秋的屏風上,那句飄逸的詩句——晴空一鶴排雲上突然化作一只紙鶴,悄無聲息地飛出了窗戶,沿著長街往西,飛進了毗鄰宮墻的高大樓閣之中,落在一只握著筆的手上。

左續晝晃了晃筆桿,反手一甩,墨跡連成一線,如同棋子接連飛出,敲得屋檐下的風鈴叮當作響。

過了沒一會兒,一個身著灰袍的小道童從殿內走出來,微微俯身行了一禮:“左先生久等,祭酒大人讓我來帶你進去。”

左續晝揚了揚眉梢,好奇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怎麽知道我姓左?”

“學生春長,先生名姓,乃是祭酒大人所言。”春長又作了個揖,“左先生請隨我來。”

左續晝暗暗心驚,他方才不動聲色地隱匿在附近,可身處祭神殿中的祭酒大人竟然知道他在,還知道他姓甚名誰。

尋龍望氣,祭神通靈。

世間神地莫過於不動天,不動天外設有結界,只有突破八品境界,成為相皇才能破除結界,除此之外,要想進入不動天,只有一條路——祭神殿。

兩大王朝皆有一處祭神殿,連接著不動天,祭酒是看守祭神殿的人,守衛著一國國祚,百萬裏挑一。

傳聞大多虛渺,今日得見,方知名副其實。

左續晝收斂氣息,神色愈加敬重。

進了祭神殿,遠遠就看見一個鶴發童顏的白衣長者,他負手而立,仰望著位於祭神殿中央的巨大星輪,周身透露出一股超然物外的氣息。

“逍遙書院左續晝,見過祭酒大人。”

“落筆生花,折紙成鶴,左先生是江湖人士,本不該入我門閣。”祭酒側過頭,神色淡然地瞥了他一眼,“但左先生攜信前來,事關我星啟國祚,老朽破例迎之,還望左先生勿要宣揚出去。”

左續晝連忙道:“那是自然。”

祭酒和十二星宮的戒律長一樣,自進入祭神殿之後,就要拋棄自己的名字,從今往後,他只會也只能是看守祭神殿的祭酒大人。

祭酒微微頷首:“多謝左先生體諒,先生有話直說即可。”

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左續晝苦笑一聲,心道他這是什麽命,前腳剛從九歌的手下保住命,後腳就要來和祭酒打交道了:“書生此次前來,是為一人,此人出自怨恕海,途徑一星天、桑落城,破除陰婚局,殺鬼王,退黃泉,戰羅漢……此人,乃不動天裏的那位所護。”

祭酒怔了下:“那位是?”

“沒錯,就是大人想的那位。”左續晝瞇了瞇眼睛,語氣嚴肅,“不動天的九歌大人親口所言,那位的脾氣不好,若是傷了此人……為防引起動亂,院長派我前來告知祭酒大人,若有朝一日此人來到闕都,還望大人庇護一二。”

祭酒仰望著星輪,眸光深沈:“老朽記下了。”

“此前,此人因風雲舒一事在桑落城得罪了獨孤世家,也勞煩大人從中斡旋了。”左續晝雙手交疊,行了一禮,“書生告辭。”

祭酒大人怔怔地望著星輪,表情沈重,春長將左續晝送出祭神殿,再回來,他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大人,可是出什麽事了?”

“星象異動,國祚不永……”祭酒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國祚會應在一個人身上,就如同幾十年前一樣。”

幾十年前,風雲舒身負天命而出世,為了斬斷這一段橫空生出來的枝節,星啟雲合的兩位帝王放下幹戈,籌謀了丹書白馬之計。

可天命是斷不了的。

而今,又有了第二個風雲舒。

不,不是風雲舒。

因為這一次的天命之人,有神明的庇佑。

星辰輪轉,在夜幕中閃爍,隕落的星辰劃過曠野、劃過大漠,降落於草木之間,山河之內,然後被一雙手捧起。

攬星河將水潑在臉上,舒服地嘆了口氣:“趕了這麽久的路,總算能洗個澡了。”

“還不是怪你。”書墨磨了磨後槽牙,沒好氣道,“要不是你之前得罪了獨孤世家、黃泉和十二星宮,咱們犯得著東躲西藏嗎?”

攬星河摸了塊石頭扔在他旁邊,濺起一片水花:“講道理,他們可不是我一個人得罪的,你,還有在座的大家,全都有份。”

顧半緣按住想反駁的書墨,溫聲道:“說的沒錯,人是大家一起得罪的,就別互相怪罪了。”

“還是道長明事理。”攬星河環視四周,“相知槐呢,剛才不是還在這裏嗎?”

相知槐神出鬼沒,經常走著走著就不見人影了,攬星河像個帶孩子的大家長,時不時就得找一下人,生怕把他掉了。

無塵在岸上打坐,聞言睜開眼睛:“相施主好像去找吃的了。”

攬星河嘖了聲,不鹹不淡地瞥了眼書墨:“瞧瞧人家,某些人能不能自覺一點,有抱怨的工夫,不如多做一點貢獻。”

書墨呵呵一笑:“沒錯,某些總是得罪人惹麻煩的人。”

攬星河:“……”

山裏東西多,相知槐摘了果子,還抓了幾只野雞回來,顧半緣自告奮勇,拎起野雞就去處理了:“待會兒讓大家嘗嘗我的手藝。”

“以後去哪裏,記得提前告訴我一聲。”攬星河撩了一捧水,往相知槐臉上彈了彈,“記住了嗎?”

“好。”相知槐眨眨眼睛,沒有躲,從懷裏拿出一個果子,“留給你的果子,最紅的。”

攬星河楞了下,眼底蔓生出柔軟的笑意,無論什麽要求,只要他說過一次,相知槐就不會忘記,之後便會乖乖照做。

攬星河想起在陰婚局的時候,相知槐對他說“下次一定”,或許真的是在承諾,下次一定會改變做法。

他接過果子,輕哼了聲:“知道你這種性格該怎麽形容嗎?”

相知槐註視著他,眼裏帶著詢問。

攬星河舔了舔牙尖,笑得狡黠:“這就叫,乖得沒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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