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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子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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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子狂傲

九霄觀曾是雲荒大陸上的道宗正統, 與四海萬佛宗並稱為佛道雙峰,傳聞觀內有三千冊藏書,時有預言, 九霄觀會出現一個身負大氣運的人,其承天命, 可勘天地萬象,可改星罡命盤。

傳聞如是,只不過沒等到天命之人出現,九霄觀就已經沒落了。

前不久, 九霄觀被滅門, 是黃泉第七閣做的。

黃泉各閣並行, 互不幹涉,第七閣做了九霄觀的任務,那麽從九霄觀裏拿到的所有東西都被第七閣帶走了, 包括所謂的藏書和鎮觀之寶——梧桐子。

梧桐子是一把劍, 在長生樓的江湖名劍榜上位列第三。

花折枝揚了揚眉梢:“你一個耍刀的,看劍幹什麽?”

“天下兵器雖有不同, 但也有共通之處,梧桐子乃是傳說之物, 已有百年未曾出世, 戚某好奇日久, 所以想見識一下。”

戚竹楓拱了拱手:“還望花閣主成全。”

“我若不成全呢?”

“那令弟恐怕還不能閉關,黃泉在一星天所謀劃的乃是重要事宜,此番三事皆不成, 令弟需要回第六閣接受詢問。”

戚竹楓笑得客氣:“端看花閣主的意思。”

“你威脅我?”花折枝眼風一掃, 冷意畢現,“問柳的傷我還沒找你討說法, 你反倒威脅起我來了,笑話。”

太陽漸漸落下,天光昏淡,一彎下弦月浮動到半空之中,冷白的月光投向大地,為桑落城蒙上一層薄霜。

戚竹楓輕笑了聲,彎刀盤旋在身側,映出月光的影子:“那能否博得花閣主一笑?”

花折枝沈默了許久,轉身:“待回了黃泉,你自去第七閣主取。”

粉色與銀白色相稱,花折枝的衣衫上仿佛透出了朦朧的光暈,他松了手,柳枝纏回腰間,勾勒出一截勁瘦的腰身。

戚竹楓目送著他走入長街,腦海中浮現出一句話:粉衣奪命索魂腰,幻夢殺人花折枝。

有一花家少年初入江湖,便使得這兩句話流傳遍雲荒大陸,他曾遠遠地看過一眼,如今時光變遷,歲月流轉,少年還是那個少年。

-

入夜,宵禁後。

桑落城中一片寂靜,巡邏的守衛軍互相打了招呼,進行交接。

“劉大哥,今日是你值守啊,聽說你媳婦兒生了,恭喜恭喜。”

“哈哈哈哈,明日給你送紅雞蛋。”

寒暄聲逐漸停歇,攬星河打了個手勢,和書墨一前一後跑過長街,來到桑落城中心,這是一個十字路口,四條不同方向的街道匯聚於此。

書墨環視四周,仰頭看著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卷軸:“來這裏幹什麽,你想再試試能不能覺醒靈相?”

上次在一星天,他親眼目睹了卷軸靈力幹涸的畫面。

“我覺得我這麽英俊一定有靈相,上次肯定是我沐浴靈光的姿勢不對。”攬星河想了想,放下棺材,棺材會吸收外界的力量,萬一搶走他要吸收的靈光就不好了。

書墨無語地翻了個白眼,自戀。

看著攬星河走近卷軸,書墨的心也不自覺地緊張起來,雖說他不覺得攬星河的話有道理,但在陰婚局中,攬星河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戰力,他也很好奇攬星河能帶給他更多驚喜。

卷軸的靈光匯聚成金色的緞帶,向下延伸,匯註到攬星河身上。

每個宮主設置卷軸的手法不同,故而靈光的展現也會有細微差別,桑落城的卷軸靈光成飄逸的緞帶狀,環繞在周身,漂浮游動,好似仙女翩翩起舞。

這便是卯星宮主設置的卷軸。

卯星宮主司兔是星宮十二位宮主中最具傳奇色彩的一位,她的靈相是小白兔,擁有這種可愛的靈相,她卻是一個無比狂傲的人。

司兔出身雲合渡微城,是守城大將的長女,年幼時就展露了超凡的作戰才能,曾替父出征,半月連下星啟十一城,一時間雲荒大陸上都是她的傳說,世人稱她為雲合第一女將軍。

司兔有個諢號叫司十一,也是由此而來。

軍報傳到星啟王都,帝王連夜糾集百官,派出一位八品小相皇才將其阻在嘉崇關外。

此一役戰敗並未讓司兔氣餒,在親眼看到小相皇以一己之力阻攔幾萬大軍後,她對修相者產生了深厚的興趣,回到渡微城後,司兔第一時間就從軍營卸職,獨自前往十二島仙洲。

一年之後,十二星宮為她破例,司兔成為唯一一個非張榜期間進入星宮的學子。

三年內連續突破到八品境界,司兔成為除不動天以外修煉速度最快的修相者,名震雲荒大陸,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女。

之後,司兔前往星啟王朝,挑戰曾使她退敗的小相皇,生死局,司兔斬其於星啟帝王面前,放言:“為將亦或者修相,我不輸於任何人,無論男女。”

一戰聲名大噪。

有人讚其狂傲,有人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叫她有本事就去不動天挑戰。

司兔欣然應戰,前往不動天挑戰,還未近山門百裏便被那位一指挑落雲巔,自此回到星宮閉關,三年後再上不動天,又被挑落,三年又三年,風雨無阻,直到她成為星宮內十二位宮主之一,也未停止。

終於在十幾年前,她登上了不動天,成為第一個和那位交手的修相者。

那位,可是當之無愧的世間最強,九品之上的神明。

書墨出神的時候,卷軸的靈光已經改變了形狀,向下匯註的速度也肉眼可見的加快了十幾倍,幾乎是狂風暴雨般湧入攬星河的身體之中。

攬星河舒展眉頭,再次吸收靈光比上一次更加得心應手,他深知能隱隱摸到一點關於靈相的訊息,並不是要覺醒的趨勢,只是一種直覺。

他覺得。

這些靈光太過普通太過稀薄,根本不夠資格為他開啟靈相。

攬星河心裏有了數,在卷軸第二次掉到他懷裏的時候,他也沒有驚訝,反手一扔就背起棺材:“書墨,快走!”

“你覺醒……你又把卷軸吸幹了?!”

書墨人都傻了,一次是巧合,兩次就不一定了:“攬星河,你到底是什麽怪物?!”

“我?當然是未來的天下第一!”攬星河擡了擡下巴,意氣風發,“你能抱到我這條大腿,可謂是祖墳冒青煙了,我建議你去上幾炷香。”

書墨:“……”

卷軸被破,驚動了城內的修相者,巡邏的幾隊守衛紛紛趕過來,城內燒燈點蠟,一時間照亮了長街小巷。

攬星河收起得意神色,拉上書墨就跑。

在他們離開後不久,守衛軍也趕到了卷軸所在處,陣仗轟動,最後就連獨孤世家都來了人,城中排得上名號的人幾乎傾巢而出。

今夜的桑落城,註定無眠。

在眾人疑惑卷軸為何會失去靈力的時候,攬星河和書墨已經逃到了遠離城中心的角落,這裏的商鋪稀少,不同於其他街道,似乎連寂靜都更重幾分。

夜風瑟瑟,夾著滾滾暑熱襲面而來,連頭腦都要被加熱了。

書墨搖搖頭,不甚清醒地念叨:“你吸幹了兩個卷軸的靈光,你……對了,你開啟靈相了嗎?”

方才匆忙逃跑,還沒有問這個最重要的問題。

能吸幹兩個卷軸靈光開啟的靈相,得有多強?

書墨心底生出一股敬畏感,他可能真的抱了一條大——

“沒有開啟。”

書墨:“……”

攬星河理直氣壯:“天下第一的靈相會這麽容易就開啟嗎?”

今兒個出現了直覺,他說這話說的格外有底氣。

書墨很想給他一巴掌,這種厚度的臉皮,不知道能不能打透:“世人皆道司兔狂傲,我看她自信這方面比不過你。”

“司兔是誰?”

“桑落城卷軸的設置者,卯星宮主,曾經的雲合第一女將軍。”

攬星河揚了揚眉梢,饒有興致道:“頭銜這麽多,看來是個厲害的女子,能與她相提並論,是我的榮幸。”

書墨有些驚訝:“你竟然能說出這種話,我還以為你會說是她的榮幸。”

“如今的我不過是普通人,與她相提並論自然是我的榮幸,待到我名動天下,那時才是她的榮幸,這世間強者為尊,我還是知曉的。”

攬星河眸光清亮,坦坦蕩蕩。

書墨突然想到一句話:桀驁而不自滿,謙虛而不自卑,方為赤子少年郎。

攬星河的性格是這句話的最佳寫照。

由乾坤卦所牽扯出來的宿命羈絆,在這一刻突然摻雜了更為覆雜的東西,書墨撫摸著龜甲上的紋路,有種強烈的預感,未來一定會更有趣。

未來的事交給未來,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眼前的問題。

書墨環視四周,目光凝在對面的墻壁上,神色突然變得古怪起來:“你往這邊跑的時候,有沒有註意過這是什麽地方?”

攬星河不明所以。

“長街肅靜,不見宵禁燈,朱瓦紅墻,上刻游魚紋……據我所知,桑落城中只有一處禁地符合條件。”

攬星河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座城,為何會有禁地?”

書墨被噎住,氣急敗壞地嘖了聲:“你應該先問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裏不是禁地嗎?”

“……”

書墨心累地揉了揉眉心,他好不容易渲染出來的嚴肅氣氛,被攬星河謔謔得跟白癡對話一樣:“這一整條街都是獨孤世家的地盤,世家強權跋扈,外人不敢靠近,在桑落城中,這裏又被戲稱為禁地。”

攬星河聳聳肩,不以為意地嘲道:“還整出個禁地來,怎麽,世家子弟原是妖魔鬼怪,住的地方還需要鎮壓?”

瞧這話說的。

書墨嘖嘖出聲:“我可真喜歡你這種目空一切的態度,有一種不顧自己和別人死活的帥氣。”

攬星河不怒反笑:“沒見過小爺我這樣的人吧,全天下獨一份兒!”

書墨投以讚嘆的目光:“大爺,那咱們現在怎麽說,離開還是在這兒待著?”

離開可能會遇到巡邏的守衛軍,卷軸的事情還沒有告一段落,不知道桑落城會有什麽應對方法。

若是留下來的話,等天亮了必定要與獨孤世家的人打照面。

“叫小爺或者爺,大爺把我叫老了。”攬星河不滿意地皺了皺眉毛,回道,“在這裏暫作休息吧,此時城中必定已經戒嚴,出不了城,待到城門開了再離開。”

“那我們一直在這裏待著?”書墨嘆了口氣,“獨孤世家網羅門客,本來我們可以去應征,以做掩護,可惜現在不行了。”

“為什麽?”

“因為羅依依唄,她嫁給了獨孤世家的公子獨孤信與,獨孤信與出自主家一脈,但從年少時便養在桑落城的獨孤分家裏,故而羅依依就嫁到了桑落城,更準確來說,她現在就在這座禁地府邸之中,離我們很近。”

在陰婚局中,羅依依見過他們兩個,尤其是攬星河。

書墨幸災樂禍:“你倆當時還交換過名字。”

攬星河擰了下眉頭,沈聲道:“羅依依,她不簡單。”

原本的推斷出了紕漏,羅依依並不像表現出來的柔弱,能與黃泉合作,她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甚至可能不是傳說中那樣一個受盡欺負的“野種”。

其中仍有謎團尚未解開。

攬星河暗自思忖,心往下沈了沈。

陰婚局的事情雖然已經告一段落了,但與之相關的很多問題都沒有得到解決,比如風雲舒,他就像一條導火索,牽動著星啟和雲合兩大王朝的舊事,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爆炸。

如若世人知曉風雲舒死亡的真相,知道兩位帝王曾暗中做過什麽,會否像從前一樣無動於衷?

恐怕不然。

陰婚局看似是黃泉全面落敗,一事不成,但細細想來,事實並非如此。

黃泉在兩大王朝下埋了隱患,這隱患還牽動這王朝中最大的勢力——世家。

美好的愛情只存在於街頭巷尾的口口傳頌和話本故事之中,現實或許比市井人家茶餘飯後的談資還要醜陋。

羅依依嫁入獨孤世家,與獨孤信與八擡大轎娶一個身世淒慘的女子,是因為愛慕而結合的可能性非常低。

攬星河瞇了瞇眼睛,他傾向於雙方都抱有自己的目的。

只是不知道這個目的是什麽。

“……攬星河?攬星河?!”

書墨推了他一把,攬星河回神:“幹嘛?”

“跟你說話呢,你發什麽呆。”書墨不滿地看著他,又重覆了一遍剛才說過的話,“羅依依和黃泉有聯系,我們之前剛從黃泉的花折枝手上逃出來,咱們還是謹慎一點,別再和黃泉扯上關系了,不吉利。”

“你算了?”

書墨朝天翻了個白眼:“這還用算,有腦子就知道,黃泉這名字就不吉利,跟地府和死亡掛鉤……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別整天盯著我那三次蔔算機會。”

自從攬星河知道他能算命的範圍之後,做什麽事前都喜歡問一嘴吉不吉利,讓他算算。

書墨撇了撇嘴,他又不是算命機械獸。

“黃泉擺渡,送人去死,我倒覺得並非不吉利。”

這分明是狂到極致。

攬星河有些好奇,最初建立黃泉的人應當狂傲不羈,不輸於司兔。

書墨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攬星河插科打諢歸插科打諢,很少用自己的想法去反駁別人的想法,但每當他發表意見的時候,通常都是他打定主意要做什麽事。

為黃泉解釋,他很難不懷疑攬星河想偏向虎山行。

“你又想做什麽?”

“我想翻墻。”

書墨皮笑肉不笑:“別告訴我是面前這堵墻。”

——獨孤世家的府墻。

攬星河搖搖頭,不等書墨放下心來,他又指了指更幽靜的方向:“想翻偏門旁邊的墻,矮。”

偏門窄小,在府邸最邊上的角落,那裏的圍墻也稍矮一些。

這在風水上有說道。

書墨徹底笑不出來了:“想偷溜進獨孤世家,你是腦子壞了嗎?”

得罪四大世家之一,和在名不見經傳的羅府裏面鬧一場,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事。

“攬星河,你現在還沒成為天下第一呢!”

書墨糟心不已,待看到攬星河一臉油鹽不進的模樣後,心情更加不好了。

攬星河,固執得要死。

“你要去自己去,我絕對不會和你一起的。”

書墨惡狠狠地在心裏發誓,他要是跟攬星河一起去找死,他就是狗!

“太容易激動死的早,心態放平和。”攬星河毫不在意他的態度,自顧自地念叨,“我懷疑羅依依和獨孤信與的親事另有目的。”

書墨冷漠臉:“親事是他們兩個的事情,你去摻和什麽,別忘了你已經有心上人了。”

這要是攬星河說喜歡羅依依,他還能理解,將之想象成攬星河舊情難忘。

但現實根本不同。

去管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他只能敬稱攬星河一句“吃飽了撐的”。

“看來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羅依依和獨孤信與成親各有目的,就跟你打定主意要跟著我一樣。”

他本來不想把話說的這麽白。

攬星河抱著胳膊,他側站著,緊挨著墻壁,半邊身子隱沒在棺材的陰影之中,看不清神色,好似突然之間變得不像平時的他了,多了一絲壓迫感。

書墨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攬星河輕哂了聲,語氣涼涼的,聽不出喜怒:“你有目的,羅依依和獨孤信與也有各自的目的,我想知道他們的目的。”

他沒有挑明,並不代表他沒有發現。

書墨沈默了一會兒,偏開頭:“可他們兩個的目的與你無關。”

“有關。”攬星河隨口一提,輕描淡寫道,“是我殺了風雲舒,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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