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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緣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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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緣修道

海上的風浪剛剛平息,潮氣湧向城中,五月的天氣不陰也不晴,一星天像一位佇立在朦朧煙雨中的青雋男子,機械蒸汽帶來的剛硬被軟化成溫潤的長風,穿過城中大街小巷。

攬星河看了眼半空中的卷軸,長嘆一聲,他已經在此處排了兩刻鐘的隊,還沒輪到他去沐浴那卷軸上的靈光:“嘶,有靈相的人這麽多嗎?”

“非也非也,大多數人都是來湊熱鬧的。”

攬星河驚詫轉身,排在他身後的男人笑容憨厚,他生了一副平平無奇的臉,五官排列規矩,但組合到一起莫名給人一種木訥的虛假感。

男人很熱情,主動搭話:“在下顧半緣,也是來見識這靈光的,不知公子姓甚名何?”

“攬星河。”

“好名字!”顧半緣打量著他,毫不掩飾眼裏的驚艷,“公子此容此貌,與這名字相稱,名副其實。”

攬星河謙虛擺手:“過獎了,在下平平無奇美男子罷了。”

顧半緣哈哈大笑,他的目光大方坦然,只是欣賞的打量,與花問柳不同,攬星河並不排斥,一邊排隊一邊和他閑聊起來。

“你也想去十二星宮?”

顧半緣苦笑一聲,搖搖頭:“十二星宮選取天賦異稟的修相者,我這樣平平無奇的人可不敢奢望,貧道只是恰好路過一星天罷了,順便過來長長見識。”

“誒,別妄自菲薄啊。”攬星河拍拍胸口,“像我,一個還不知道有沒有靈相的人,不是照樣打著去星宮求學的主意,有位大哥告訴我,少年壯志淩雲,自當無所畏懼。”

顧半緣朗笑出聲:“看來那位大哥也是性情中人。”

攬星河搖頭晃腦:“非也非也,那位大哥愛恐嚇人,嘴上沒一句真話,還怕媳婦兒。”

他嘖了聲,搖搖頭。

“對了,剛剛聽你自稱貧道,你是道士?”攬星河好奇地問道。

顧半緣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把拂塵,裝模作樣地搖了兩下:“實不相瞞,我剛剛進入道統,連道號都還沒有,不過我覺得我天生就是個修道的好苗子。”

攬星河挑了挑眉。

“正所謂半緣修道半緣君,你不覺得我這名字不修道很可惜嗎?”他揚了揚拂塵,除了臉上的表情僵硬,動作倒是有模有樣的。

頭一回聽說這詩句能這樣解讀。

攬星河神色微妙:“的確,不過你這拂塵……”

常見的拂塵都是白色和黃色的,手柄前端的獸毛柔軟飄逸,可顧半緣手裏的這把拂塵毛質粗糙,最古怪的是顏色,黢黑黢黑的,像在墨水裏泡過似的,蓬松的炸開一大團,像個用久了的掃把。

“便宜沒好貨,買來就掉色了,沒過幾天又炸毛了,反正還能湊合用,就不換了。”

很好,又是一個窮逼。

攬星河感同身受,看著拂塵的嫌棄眼神變成了同情,仿佛在看著自家不成器的兒子,醜點就醜點吧,湊合湊合,還能扔了咋地。

終於排到了攬星河去沐浴靈光,周遭還聚集著一群看熱鬧的人,攬星河把棺材朝地上一放,大搖大擺地走到卷軸底下。

一星天裏的機械獸千奇百怪,帶著古怪玩意兒來沐浴靈光的大有人在,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扛著棺材來的。

周遭圍著一群看熱鬧的人,竊竊私語。

“他怎麽帶著棺材過來?”

“該不會是開不了靈相就直接自殺吧?”

“我瞧著有可能,前幾年不是就有一個人沒有靈相,無法接受現實,自戕於卷軸之下,聽說那人還是軒轅世家的公子。”

“你怕是被傳聞給騙了,我也聽說過這件事,那個自殺的人只是在軒轅世家做工,可不是什麽公子。”

“誒誒誒,別說了,快看,這人開始沐浴靈光了。”

卷軸上散發的靈光可以刺激人開啟靈相,只需要站在靈光投射的範圍下即可,一般來說,設下靈光的人品階越高,開啟靈相的速度越快。

八品小相皇難尋,故而每次星宮開榜,都會吸引一大批人來沐浴靈光。

攬星河站在卷軸之下,感受到靈光一點點滲透進身體裏,十分舒服,像是浸泡在溫泉之中,渾身的骨骼筋脈都被洗滌幹凈。

開啟靈相是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步,一個人有靈相,只代表他有修煉的慧根,開啟靈相是洗經伐髓的過程,經脈被鍛造到適合修煉的程度,成功了才算是踏入修行之門。

攬星河舒展身體,隨著他的動作,卷軸上的靈光瘋狂湧入,他整個人好似被金色的光柱籠罩起來,靈光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有如實質的屏障,隔絕了其他人的視線。

“這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現象。”

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陣議論,所有人都在熱切地談論著光柱中的攬星河,唯獨有一人的註意力放在攬星河隨手放置的棺材上。

顧半緣看看棺材,又看看腳下,地面是石子路,放置棺材的地方崩裂了,蛛絲似的裂紋以棺材為中心向四周蔓延開來,形成了網狀。

這是重物才能壓出來的痕跡。

攬星河身材勁瘦,扛著棺材毫不費力,看起來輕飄飄的棺材怎會有如此的重量呢?

顧半緣順了順拂塵的毛,眼底滿是探究,在攬星河身後排隊的時候他就發現這棺材的氣息不對,想來裏面應當另有玄機。

不等他深入思索棺材的事情,四周突然爆發出驚呼聲,只見那金光屏障逐漸變淡,露出站在卷軸底下的攬星河。

路人翹著腦袋,想看看攬星河的靈相是什麽。

能讓卷軸的靈光產生如此特殊的變化,想也知道他的靈相一定很牛掰,今日可算來著了,開了眼界了,保不準一星天要出個大人物,以後他們就是親眼見證過大人物誕生的人。

伸著脖子看了半晌,大家的臉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就連攬星河本人也是一臉納悶。

無事發生。

卷軸的靈光已經消失了,但並沒有有靈相出現。

攬星河皺著眉頭,難不成那老家夥看走眼了,他天賦差到連靈相都沒有?

不應該啊,那他怎麽會認識像蒙面人那樣厲害的高手,還淵源頗深。

但蒙面人說過他沒有靈相。

沒有靈相也能成為高手嗎?他怎麽沒聽說過這回事?

現在不是糾結蒙面人有沒有靈相的時候,攬星河面色凝重,走出卷軸的範圍,然後又走回去,期間卷軸沒有任何變化,靈光只是微弱的顫動了一下,像是懶得給出反應。

“陣仗這麽大,結果是個沒有靈相的普通人?!”

眾人大失所望,嚷嚷著讓攬星河快點給後面的人騰位置。

顧半緣上前一步,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攬星河搖搖頭,他剛才沐浴靈光的時候很舒服,源源不斷的靈力往身體裏湧入,他隱隱約約能感覺到識海中的變化,就像是,就像是……靈光太弱了,他徘徊在開啟靈相的邊緣,只差臨門一腳。

他若有所思地扛起棺材,剛走兩步,身後突然傳來幾道驚呼聲。

“靈光呢,靈光怎麽沒了?!”

“他娘的卷軸怎麽也掉下來了!”

人群沸騰,越過人群,攬星河看到了被圍住的顧半緣,剛剛還懸掛在半空中的卷軸掉在他懷裏,他傻楞楞地站在原地,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

有人道:“該不會是卷軸裏的靈力耗盡了吧?”

反駁他的聲音立馬響起:“怎麽可能,那可是八品小相皇設置的卷軸,靈光充裕,足夠給整座城的人開啟靈相。”

附和聲連連,但過了沒兩秒,聲音變得越來越低。

靈力耗盡,所以靈光消失,支撐卷軸的力量沒有了,卷軸變成了普通的卷軸,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一切都解釋得通。

幾十雙眼睛不約而同地看向攬星河。

攬星河退後一步,下意識摸上了棺材蓋:“你們這是什麽眼神,難不成是想說我把卷軸裏的靈力吸幹了?”

就算是我吸幹的又怎麽樣,要怪就怪設置這卷軸的八品小相皇太弱了,看什麽看,再看……再看我就躲進棺材裏!

還好蒙面人有遠見,讓他背著這棺材,雖說招搖了一點,但關鍵時候挺管用。

“卷軸出現異動,十二星宮的人肯定有所察覺,等一等吧,且看看他們是怎麽解釋的。”顧半緣頓了頓,意有所指道,“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小相皇設置的卷軸能被吸幹靈力,十二星宮該不會覺得咱們一星天出不了天才,故意找雜七雜八的人設置了個假卷軸吧?”

此言一出,落在攬星河身上的目光少了三分之二。

一星天是大陸上唯一的機械城,主城依靠蒸汽建設,周圍村落靠海吃海,靠山吃山,因為靠近怨恕海,一星天是雲荒大陸上出了名的死地,即沒有靈氣的地方。

修相者要依靠靈氣修煉,沒有靈氣的地方無法修煉,是故一星天裏的修相者寥寥無幾。

雲荒大陸上以修相者為尊,這也導致了一星天在大陸上的尷尬處境。

路人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顯然是相信了顧半緣的話,趁著機會,顧半緣給攬星河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離開。

“剛才的事情多謝了。”攬星河松了口氣,感激道。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卷軸是真是假,不管顧半緣那番話是有心還是無意,都幫了他大忙。

“客氣了。”顧半緣擺擺手,“早前就傳出過消息,十二星宮有意取消在一星天的招收事宜,貧道不過順水推舟提一嘴罷了,倒是你,沐浴了那麽長時間的靈光,真的沒開啟靈相嗎?”

有些天賦高的人為了保持神秘,會刻意掩藏靈相。

攬星河嘆了口氣,搖搖頭:“沒有。”

看他的神色不似作偽,顧半緣收起懷疑,難不成真是那卷軸出了問題?

他安慰道:“沒關系,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星宮一個選擇,像你這樣俊美的人,在哪裏都能闖出一條路來。”

這話和餛飩攤主的“像你這麽俊俏的人一定有靈相”有的一拼。

攬星河笑了笑,輕嘆:“可我的目標只有十二星宮。”

就像要成為第一,必須要進入最厲害的學堂一樣,閉門造車不可取,他想成神,去十二星宮裏學習修煉是必不可少的。

“但你沒有靈相,進不了星宮。”

“難道就沒有其他進入星宮的辦法嗎?”攬星河冥思苦想,“比如引進美男子,提高星宮內整體的相貌水平,或者招收特殊人才,促進星宮內的各方面建設……總之,偌大的十二星宮裏不可能只有修相者吧?”

這人倒是自戀得坦誠,顧半緣有些好笑地看著他,配合道:“這倒是個新奇的想法,你可以去試一試,要是成功了別忘了知會貧道一聲,貧道去報名掃地,咱倆還能有個照應,嘖,我這拂塵掃起地來可方便了。”

四目相對,兩人都笑了。

“顧道長,你知不知道距離一星天最近的城池是什麽?”吸收了一個卷軸的靈光不夠開靈相,那他就多吸收幾個,攬星河在心裏敲著算盤。

顧半緣思索了下,回道:“最近的……是桑落城吧,出了一星天往北走二百裏就是了,你問這個幹什麽,想去?”

“嗯,我想離開一星天,去見見世面。”攬星河拱了拱手,“多謝了顧道長,就此作別,希望我們有朝一日能在星宮重逢。”

顧半緣哈哈大笑,朗聲道:“借兄臺吉言,祝你一路順風。”

和顧半緣道別後,攬星河背著棺材離開,剛轉過一條街,身後就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難道是顧半緣又追上來了?

攬星河轉過身,驚訝地挑眉:“算命的,怎麽是你?”

書墨清了清嗓子,隨口道:“咳咳,我剛好路過,竟然又遇到你了,哈哈哈我就說咱們兩個有緣,要不要結伴同行?”

這話題轉的未免有些生硬,攬星河狐疑地打量著他:“我們要去的不是同一個地方,結不了伴。”

“你不是要去十二星宮嗎?我也要去,咱倆順路。”

攬星河挑了挑眉,這人之前還一個勁兒給他潑冷水,怎麽突然轉性了:“我是要去星宮沒錯,但在那之前我還要去其他地方。”

順利的話一兩座城池,不順利的話跑遍十幾座城也有可能。

“巧了,我也要去其他地方。”書墨把玩著龜甲,神神叨叨,“算出來了,我要去桑落城,這回咱們能結伴了嗎?”

攬星河瞇了瞇眼,表情不善:“你跟蹤我。”

“別說的那麽難聽,不過是碰巧路過,聽到了而已。”書墨心虛地縮了縮脖子,攬星河沐浴靈光的時候他就藏在人群之中,之後礙於顧半緣在場,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出現。

“你要去桑落城總得有盤纏吧,跟我結伴,咱倆可以合作算命賺錢。”

錢確實是個問題。

但算命的怎麽看都不像是這麽好心的人,恐怕別有所圖。

攬星河打量著書墨,衡量了一下他們兩個的身高體型,確認自己不會吃虧後,擡了擡下巴,問道:“賺到的錢怎麽分?”

“我九你一,主要是我來算嘛。”對於攬星河不用出力就能分走一份錢的事,書墨肉疼不已。

攬星河一口回絕:“不行,我八你二。”

書墨想也沒想,破口大罵:“你還要不要臉了,什麽都不幹就分走我大半的錢,與其讓我給你當打工小弟,你不如幹脆去搶!”

攬星河冷漠道:“哦,不勉強。”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書墨恨得咬牙切齒,跺跺腳,追上去:“再打個商量,八二真的不做人,我拿出誠意來,三七,你三我七,要不四六……你他娘的還不滿意?五五,最低底線了,五五對半開,攬星河,你做個人行不行?!”

“好哦。”俊美的青年偏過頭,眉眼間掛著淺淺笑意,“我五你五,咱們結伴同行,不過你也不用覺得虧了,我不會白拿錢的。”

痛失一半金錢的書墨已經沒心思聽他說什麽了,欲哭無淚。

攬星河深知他鐵公雞的性子,好奇地問道:“為什麽非要跟我結伴?別拿咱倆有緣的話來搪塞我。”

咱倆本無緣,全靠你分錢。

“我,我……”書墨很少撒過謊,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

攬星河福至心靈:“你該不會是覺得我日後一定會名揚天下,所以提前來抱我大腿的吧?”

書墨:“……呵呵,恭喜你猜對了。”

個屁嘞。

攬星河大手一揮,十分豪邁:“行吧,看在你能賺錢的份兒上,這大腿就姑且讓你抱一抱,今後大哥罩著你。”

書墨:“……”

要不是乾坤卦象算出來我未來的運勢和你息息相關,你以為我會給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自戀狂裝孫子?!

書墨暗自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點頭哈腰,笑得一臉諂媚:“多謝大哥。”

我呸!

在啟程去桑落城之前,要先賺夠盤纏,今天書墨算不了命了,兩人只好在城內閑逛,尋找其他能賺錢的活計。

走著走著,書墨狀似無意地問道:“之前和你一起的是什麽人?”

攬星河楞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顧半緣,隨口道:“一個道士,路上遇到的,怎麽了?”

書墨搖搖頭,眼底閃過些許覆雜的情緒:“沒什麽,就是覺得他那張臉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他買假胡子的店鋪裏,好像就擺著那樣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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