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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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半夜遭劫, 又在人少僻靜之地，周圍游人零零散散，數量屈指可數。
見有劫匪, 紛紛逃的逃跑的跑, 餘下幾個膽兒大的，他們出言勸阻, 卻被醉酒大漢罵了個狗血噴頭，不敢再上前。
怪不得都說柿子得挑軟的捏, 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兒，當然好下手。
她祈禱衙衛能及時趕到，但不知為何, 衙衛遲遲不來。
森寒刀刃緊貼頸側, 姜歸虞絞盡腦汁思索著抵抗的法子, 一邊解下腰間的錢袋, 舉至他眼前：“給你！”
大漢瞧見滿袋子的銅錢, 興奮接過，一把扔進褲子裏，褲腳被紮緊了，錢袋掉不出來。
她厭惡極了，料他拿了錢便會麻溜地滾, 但大漢還不饜足, 目光漸漸變質，說道：“哪家的小娘子……皮這麽嫩……”
沈裕慌得要死，沒過腦子便喊：“你知道你挾持的是誰嗎？”
姜歸虞心裏一緊, 想讓他住口, 但他下半句已如洪水沖閘般奔湧而出：“這是當朝昭節郡主，乃聖上親封, 爾等小人膽敢造次，莫非不要命了！”
她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牙關咬得緊緊，咬牙切齒道：“你這笨蛋，不許講了！”
沈裕楞住，還沒明白自己錯在何處，但見大漢似聽到什麽極為滑稽之語：“你說她是郡主，那我還是皇帝呢！哈哈哈哈……”
“不是的！”沈裕對她喊道，“你快證明自己！”
說是這麽說的，他卻一步也不敢近前，繼續補充道：“她與三公主是知交，更是司禮監的紅人……”
大漢沒等他講完，當場推她在地，直接上手扯著領口：“那我便來驗驗貨！”
沈裕兩腿發-抖，好似被摁住的是他一樣，一瞬間冷汗直冒，猶如被人掐住了嗓子。
“滾……給我滾。”姜歸虞啐了一口，擡腿便攻擊那大漢的下三路，見其捂著襠嗷嗷叫痛，立刻手腳並用地爬遠了。
後背被抓住，她費勁轉身，揚起手臂，仿佛它是條鞭子，小臂內旋，瞬間發力，重重打在大漢臉上。
常人難以估計這巴掌所蘊含的力量，但沈裕親眼見過她是如何拉開石弓和鐵弓的，僅是旁觀，臉便隱隱t作痛。
大漢受了如此羞辱，竟與她扭打起來，吼聲震天，她卻絲毫不落下風，幾拳打飛他兩顆牙，帶著血沫飛濺出兩道弧度。
姜歸虞已感覺不到任何害怕，相反還熱得很，渾身無窮的力氣無處發洩，盡數倒灌在拳腳裏。
她雖然也掛彩了，但與一個醉酒男人大打出手，廝打得有來有回，爭鬥中仿佛食人的獸類，擊搏挽裂，完全看不出女人的樣子。
罵罵咧咧喊些世家女子一輩子也講不出的汙言穢語，嗓門頗大，帶著北地獨有的口音，力如烈火勃發，暗含滿懷恨意，像打土豆泥似的與他搏鬥。
若有槍戟在手，想必能把眼前人戳成篩子。
打了約莫一盞茶有餘，勝在她意識清明，仍占上風，而那醉酒大漢如一塊被她捶熟了的餅子，但男子終究力氣大過女子，所以她依舊吃力。
已從打劫變成了鬥毆，路人沒見過女人打男人，稀奇得很，駐足觀看，仿佛看得是場馬戲。
這倆纏鬥的人各罵各的，最終那醉酒大漢因體力不支，被姜歸虞一腳踢歪在墻邊，再起不能。
“你他娘的想殺人。”他無力站起身，躺在地上，“老子要報官。”
錢袋也不要了，姜歸虞氣得踩他幾腳：“好啊，說你被女人打得牙都掉了，去啊。”
一張臉被她踩得變形，肥厚的嘴唇擠成了個圓環，她在他頭頂用力碾著：“屁-股上拴只家雀都能掄死，搶錢還想糟蹋我，給我起來挨打……”
將門悍女，打人如同打得是沙袋，經過這些月的調養，渾身都是勁，毆打的力氣也不收著，拳拳往他麻筋上招呼。
姜歸虞精-疲-力-竭，叉腰喘氣，對著人群吼道：“看甚麽看！還不把這斷子絕孫的庸狗綁到衙門去？！”
說罷，她又踢他一腳：“你當你誰啊，還敢碰我？還搶錢？”
盡管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大戰告捷，姜歸虞把燒餅和糕點重新撿了回去，累得想找個地方坐坐，且四周不見沈裕的身影，她不顧眾人視線，扯了扯衣裳便準備去找他。
額角破了，汩汩冒血，順著下巴滴下來，視野血紅，但不覺得痛，相反還解氣得很。
搶她錢又要動手動腳，被戟戳死算了！
正邁出一步，倒地不起的大漢便一聲怒喝，像回光返照似的，然後一動不動，倒是她被嚇了一跳。
“你這賤-人，有膽子別跑。”他還有力氣罵她，“誰叫你穿得那麽……”
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要說哪個字兒。
大漢話音未落，她便猝不及防被身後輕輕拉住，騰空拖拽了去。
都沒察覺到後頭何時停了輛馬車，她來不及反應，直直撈到馬車的踏板上，像只被抱起來挪地兒的貓。
胡吃海喝了約莫個把月時間，身子卻不重，輕易便被撈走。
姜歸虞一頭霧水，轉頭去看究竟是誰莫名其妙亂動她。
額頭流下的血糊在眼睛裏，瞧不分明。
現在的模樣必然相當邋遢，她揉揉眼，努力分辨：“你是……”
仍然看不清，沈水香格外好聞，她稍稍冷靜下來，隨後渾身一震：“你怎麽在這？”
“你心裏沒數嗎？”任孤羅冷笑，“咱家夜巡至此，卻見你跟醉漢鬥毆？”
仿佛做壞事被抓了個現行，她破罐子破摔，難分敵我的血和雨水把整張臉染得仿若女鬼，在裙上蹭了蹭血，但血手印照樣從地墊一直跑到座墊上。
她坐在他旁邊，撇開擋在眼前的頭發絲，眼神無辜，略帶些刁蠻任性：“人家只是不小心把人打了，又不是殺了……”
他道：“你想得挺美的。”
她嘿嘿一笑，然後閉著眼睛翻了個白眼。
在街頭打死人，而且還有人證，那她下半輩子也別過了，聳肩道：“殺人要償命，那麽多人瞅著，我才不殺呢。”
本想夾著嗓子讓他快把那醉漢拖到大理寺，讓他們處置，但喉嚨幹得冒煙，念一個字就嘶啞破音。
“喝些水。”他遞來茶杯，她也不管這茶是他喝過的還是沒喝過的，仰頭飲盡。
手背通紅，指關節破了皮，姜歸虞將發絲別向耳後，收拾出一個還算齊整的樣態，然後道：“我跟沈小公子來的，我還得去找他，剛剛都沒找到他。”
“他早就走了。”任孤羅幽幽說道，“在你們打起來的時候，咱家就看見沈小公子連買的吃的都不拎，好像被你嚇得不輕，狗爬似的滾了。”
馬車緩緩行駛，她怔住，因著不時的顛簸，垂下的鬢發前後飄晃，顯得愈發淩亂了。
她嘴角輕扯，許久才道：“你的意思是，他臨陣脫逃？”
他點頭：“咱家親眼所見。”
姜歸虞欲言又止，還在揣度他此話的可信度。
剛才形勢混亂，她並未察覺沈裕的動向，只記得他似乎手滑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掉了一地，然後還不顧她的阻攔，徑直暴露了她身份，讓那醉漢頭暈腦亂起了異心，害得她沒法全身而退。
她有些怨沈裕，但攔不住他，所以沒法多怪他，可是臨陣脫逃便顯得可惡了起來。
怒氣沖沖掀開車簾，外頭的人群已經散了，欲行不軌的醉漢也被擡走，街頭街角空空蕩蕩，全然不見他。
她神情瞬間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仿佛傍晚時分與她談笑風生，處處體貼的不是沈裕本人，而是跟宮裏那幾個人服用了天仙子一樣，催化出來的“第二人格”。
見到她與男子扭打在一起，想的不是解救她替她出氣，而是丟下她一人，一聲不吭地獨自逃跑，半點沒在乎她死活。
姜歸虞太陽穴鈍痛，頭一回理解了背刺的感覺。
“他人呢？我要找他對峙。”她壓根兒不願將此事拖到明天，巴不得現下就找到他人，好生問詢一番。
任孤羅懶懶回過頭去，漫不經心：“人都走了，你還想追到哪兒去？”
他繼續道：“你敢在市井街頭與男人鬥毆，膽子略大了些，萬一打出個好歹該如何辦？”
“他搶我錢，還想……”她講不出那個詞兒，頗不服氣地撇撇嘴，“我都快氣死了，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打他，不信，你就看看我的胳膊。”
卷起袖子，大臂發力，皮膚下曲線乍起，張弛有度，卻不顯壯碩，放松時依舊是勻稱纖細的模樣。
姜歸虞放下袖子，兀自嘀咕：“本來玩著挺高興的，鬼曉得冒出來個不知天高地厚、妄圖劫財劫色的庸狗，沒人幫我，我就只好自救了。”
踢到她，那真是踢到鐵板了。
醉漢怕是沒猜到他挑的“軟柿子”其實是塊鐵板。
上一個妄圖染指她的還是明仁帝，她只有忍氣吞聲的份兒，但這回換了個無需對其恭敬的平民，且他有罪在先，她也算替天行道了。
“沈小公子負了你，你會去追打他嗎？”任孤羅冷不丁問道。
姜歸虞恍神，茫然了片刻，說道：“還有這種好事？”她兩手反撐在腿上，“他置我於險境，我倒想問問他為何如此……”
剛與沈裕玩上的時候，她還開開心心的，以為自己說不定能跟他做個異性知交。
而且他連她平時愛吃的口味都兼顧到了，這般細心，她確實為之動容。
即使他說要去樹林子裏避雨，她也只是嫌太黑，直到他連救她也不敢救，她才真正死心了。
她表情憤恨。
沈裕這個可惡的膽小鬼！
若換作她，自己喜歡的男孩子被人欺了，她定然第一個跳出來護他，更何況他們之間已攤明牌了，都曉得對方的心思。
即便如此，他還臨陣脫逃……
姜歸虞煞是火冒，被他氣得頭暈，連喝好幾口水才平靜下來。
“看你問他問得這般熱切，還以為他要改而與你定親了。”酸溜溜的，任孤羅往後仰了仰，“身上的傷，要緊嗎？”
額頭破了，眼眶挨了一拳，形容狼狽。
她的肋骨也隱隱作痛，但都比不上她打飛對方兩顆牙，還把他踹得就快斷子絕孫來得爽。
“不要緊。”姜歸虞大手一揮，“死不了人，我還為民除害了！”
他則嘖了幾聲：“真不怕死。”
她不以為意，把紙袋裏的餅整理好，自言自語：“怪他惹的是我，而且還弄臟了我的燒餅，而且這些還得帶給明素……”
自己吃倒無所謂，但好歹是要給明素的，臟了可不行。
任孤羅今日略有些沈默，往常定是要戳著挑她刺兒，但從被撈上馬車t開始，他便只諷刺了她跟沈裕關系匪淺，然後竟還關心她的傷情，她還以為他嫌棄得不得了呢。
“對了。”她說道，“為何要攔走我？他罵我，我要教他做人。”
在宮裏還得忍氣吞聲，在外面她可忍不了，敢冒犯她，她非跟人拼命了不可。
他緩緩擡起眼皮，上下掃視著她，搞得她不明所以，拉起衣襟把自己捂得嚴實：“……幹嘛？”
“在市井街頭與醉漢大打出手，還與之對罵，真不愧是你。”他搖頭，像是覺得有趣，“也不曉得承榮王是如何生出這個女兒的。”
類似的問題，明素也提過。
只不過明素問的是：“姜歸虞究竟是誰發明的？”
這種脫-褲子放屁的問題，也是個好玩的玩笑，說出口了只會令人發笑。
姜歸虞一想就想起來明素這句，噗嗤一聲笑了。
馬車仍在前行，她掏出手絹擦手，聳肩：“下回不打了，影響不好，那麽多人看著我都尷尬。”
“你動手的時候不知道尷尬，現在總算知道了？”任孤羅瞥了眼絹頭上的汙水和血絲，“回去了讓太醫處理，別自己弄。”
臟水進了傷口裏容易化膿，她不再輕舉妄動，懨懨放下了摸腦袋的手。
四處逐漸從喧鬧聲轉為了寂靜，僅餘前頭馬蹄的響聲，她呆坐了半晌，這時候才問：“要去哪兒？這時候宮門都落鎖了吧？”
難道不是送她回府嗎？
心有預感，感覺這幅破破爛爛的樣子會不會太不合適了……
任孤羅不緊不慢道：“自有人會放行。”
姜歸虞疑惑，掀簾朝後望去，由於下雨的緣故，地磚如鏡，燈火疏落，漫開萬千光暈。
她從車窗內探出一顆雞窩頭。
從頭到腳皆是打架後的痕跡，還帶著汙水和草葉，頭頂炸開兩簇雜毛，眼神卻清明得很，看人時似閃著野性，緊抱著燒餅，笑：“大人，我這幅樣子進去，會不會把他們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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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遭劫, 又在人少僻靜之地，周圍游人零零散散，數量屈指可數。
見有劫匪, 紛紛逃的逃跑的跑, 餘下幾個膽兒大的，他們出言勸阻, 卻被醉酒大漢罵了個狗血噴頭，不敢再上前。
怪不得都說柿子得挑軟的捏, 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兒，當然好下手。
她祈禱衙衛能及時趕到，但不知為何, 衙衛遲遲不來。
森寒刀刃緊貼頸側, 姜歸虞絞盡腦汁思索著抵抗的法子, 一邊解下腰間的錢袋, 舉至他眼前：“給你！”
大漢瞧見滿袋子的銅錢, 興奮接過，一把扔進褲子裏，褲腳被紮緊了，錢袋掉不出來。
她厭惡極了，料他拿了錢便會麻溜地滾, 但大漢還不饜足, 目光漸漸變質，說道：“哪家的小娘子……皮這麽嫩……”
沈裕慌得要死，沒過腦子便喊：“你知道你挾持的是誰嗎？”
姜歸虞心裏一緊, 想讓他住口, 但他下半句已如洪水沖閘般奔湧而出：“這是當朝昭節郡主，乃聖上親封, 爾等小人膽敢造次，莫非不要命了！”
她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牙關咬得緊緊，咬牙切齒道：“你這笨蛋，不許講了！”
沈裕楞住，還沒明白自己錯在何處，但見大漢似聽到什麽極為滑稽之語：“你說她是郡主，那我還是皇帝呢！哈哈哈哈……”
“不是的！”沈裕對她喊道，“你快證明自己！”
說是這麽說的，他卻一步也不敢近前，繼續補充道：“她與三公主是知交，更是司禮監的紅人……”
大漢沒等他講完，當場推她在地，直接上手扯著領口：“那我便來驗驗貨！”
沈裕兩腿發-抖，好似被摁住的是他一樣，一瞬間冷汗直冒，猶如被人掐住了嗓子。
“滾……給我滾。”姜歸虞啐了一口，擡腿便攻擊那大漢的下三路，見其捂著襠嗷嗷叫痛，立刻手腳並用地爬遠了。
後背被抓住，她費勁轉身，揚起手臂，仿佛它是條鞭子，小臂內旋，瞬間發力，重重打在大漢臉上。
常人難以估計這巴掌所蘊含的力量，但沈裕親眼見過她是如何拉開石弓和鐵弓的，僅是旁觀，臉便隱隱t作痛。
大漢受了如此羞辱，竟與她扭打起來，吼聲震天，她卻絲毫不落下風，幾拳打飛他兩顆牙，帶著血沫飛濺出兩道弧度。
姜歸虞已感覺不到任何害怕，相反還熱得很，渾身無窮的力氣無處發洩，盡數倒灌在拳腳裏。
她雖然也掛彩了，但與一個醉酒男人大打出手，廝打得有來有回，爭鬥中仿佛食人的獸類，擊搏挽裂，完全看不出女人的樣子。
罵罵咧咧喊些世家女子一輩子也講不出的汙言穢語，嗓門頗大，帶著北地獨有的口音，力如烈火勃發，暗含滿懷恨意，像打土豆泥似的與他搏鬥。
若有槍戟在手，想必能把眼前人戳成篩子。
打了約莫一盞茶有餘，勝在她意識清明，仍占上風，而那醉酒大漢如一塊被她捶熟了的餅子，但男子終究力氣大過女子，所以她依舊吃力。
已從打劫變成了鬥毆，路人沒見過女人打男人，稀奇得很，駐足觀看，仿佛看得是場馬戲。
這倆纏鬥的人各罵各的，最終那醉酒大漢因體力不支，被姜歸虞一腳踢歪在墻邊，再起不能。
“你他娘的想殺人。”他無力站起身，躺在地上，“老子要報官。”
錢袋也不要了，姜歸虞氣得踩他幾腳：“好啊，說你被女人打得牙都掉了，去啊。”
一張臉被她踩得變形，肥厚的嘴唇擠成了個圓環，她在他頭頂用力碾著：“屁-股上拴只家雀都能掄死，搶錢還想糟蹋我，給我起來挨打……”
將門悍女，打人如同打得是沙袋，經過這些月的調養，渾身都是勁，毆打的力氣也不收著，拳拳往他麻筋上招呼。
姜歸虞精-疲-力-竭，叉腰喘氣，對著人群吼道：“看甚麽看！還不把這斷子絕孫的庸狗綁到衙門去？！”
說罷，她又踢他一腳：“你當你誰啊，還敢碰我？還搶錢？”
盡管他已經站不起來了。
大戰告捷，姜歸虞把燒餅和糕點重新撿了回去，累得想找個地方坐坐，且四周不見沈裕的身影，她不顧眾人視線，扯了扯衣裳便準備去找他。
額角破了，汩汩冒血，順著下巴滴下來，視野血紅，但不覺得痛，相反還解氣得很。
搶她錢又要動手動腳，被戟戳死算了！
正邁出一步，倒地不起的大漢便一聲怒喝，像回光返照似的，然後一動不動，倒是她被嚇了一跳。
“你這賤-人，有膽子別跑。”他還有力氣罵她，“誰叫你穿得那麽……”
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要說哪個字兒。
大漢話音未落，她便猝不及防被身後輕輕拉住，騰空拖拽了去。
都沒察覺到後頭何時停了輛馬車，她來不及反應，直直撈到馬車的踏板上，像只被抱起來挪地兒的貓。
胡吃海喝了約莫個把月時間，身子卻不重，輕易便被撈走。
姜歸虞一頭霧水，轉頭去看究竟是誰莫名其妙亂動她。
額頭流下的血糊在眼睛裏，瞧不分明。
現在的模樣必然相當邋遢，她揉揉眼，努力分辨：“你是……”
仍然看不清，沈水香格外好聞，她稍稍冷靜下來，隨後渾身一震：“你怎麽在這？”
“你心裏沒數嗎？”任孤羅冷笑，“咱家夜巡至此，卻見你跟醉漢鬥毆？”
仿佛做壞事被抓了個現行，她破罐子破摔，難分敵我的血和雨水把整張臉染得仿若女鬼，在裙上蹭了蹭血，但血手印照樣從地墊一直跑到座墊上。
她坐在他旁邊，撇開擋在眼前的頭發絲，眼神無辜，略帶些刁蠻任性：“人家只是不小心把人打了，又不是殺了……”
他道：“你想得挺美的。”
她嘿嘿一笑，然後閉著眼睛翻了個白眼。
在街頭打死人，而且還有人證，那她下半輩子也別過了，聳肩道：“殺人要償命，那麽多人瞅著，我才不殺呢。”
本想夾著嗓子讓他快把那醉漢拖到大理寺，讓他們處置，但喉嚨幹得冒煙，念一個字就嘶啞破音。
“喝些水。”他遞來茶杯，她也不管這茶是他喝過的還是沒喝過的，仰頭飲盡。
手背通紅，指關節破了皮，姜歸虞將發絲別向耳後，收拾出一個還算齊整的樣態，然後道：“我跟沈小公子來的，我還得去找他，剛剛都沒找到他。”
“他早就走了。”任孤羅幽幽說道，“在你們打起來的時候，咱家就看見沈小公子連買的吃的都不拎，好像被你嚇得不輕，狗爬似的滾了。”
馬車緩緩行駛，她怔住，因著不時的顛簸，垂下的鬢發前後飄晃，顯得愈發淩亂了。
她嘴角輕扯，許久才道：“你的意思是，他臨陣脫逃？”
他點頭：“咱家親眼所見。”
姜歸虞欲言又止，還在揣度他此話的可信度。
剛才形勢混亂，她並未察覺沈裕的動向，只記得他似乎手滑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掉了一地，然後還不顧她的阻攔，徑直暴露了她身份，讓那醉漢頭暈腦亂起了異心，害得她沒法全身而退。
她有些怨沈裕，但攔不住他，所以沒法多怪他，可是臨陣脫逃便顯得可惡了起來。
怒氣沖沖掀開車簾，外頭的人群已經散了，欲行不軌的醉漢也被擡走，街頭街角空空蕩蕩，全然不見他。
她神情瞬間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仿佛傍晚時分與她談笑風生，處處體貼的不是沈裕本人，而是跟宮裏那幾個人服用了天仙子一樣，催化出來的“第二人格”。
見到她與男子扭打在一起，想的不是解救她替她出氣，而是丟下她一人，一聲不吭地獨自逃跑，半點沒在乎她死活。
姜歸虞太陽穴鈍痛，頭一回理解了背刺的感覺。
“他人呢？我要找他對峙。”她壓根兒不願將此事拖到明天，巴不得現下就找到他人，好生問詢一番。
任孤羅懶懶回過頭去，漫不經心：“人都走了，你還想追到哪兒去？”
他繼續道：“你敢在市井街頭與男人鬥毆，膽子略大了些，萬一打出個好歹該如何辦？”
“他搶我錢，還想……”她講不出那個詞兒，頗不服氣地撇撇嘴，“我都快氣死了，天王老子來了我也要打他，不信，你就看看我的胳膊。”
卷起袖子，大臂發力，皮膚下曲線乍起，張弛有度，卻不顯壯碩，放松時依舊是勻稱纖細的模樣。
姜歸虞放下袖子，兀自嘀咕：“本來玩著挺高興的，鬼曉得冒出來個不知天高地厚、妄圖劫財劫色的庸狗，沒人幫我，我就只好自救了。”
踢到她，那真是踢到鐵板了。
醉漢怕是沒猜到他挑的“軟柿子”其實是塊鐵板。
上一個妄圖染指她的還是明仁帝，她只有忍氣吞聲的份兒，但這回換了個無需對其恭敬的平民，且他有罪在先，她也算替天行道了。
“沈小公子負了你，你會去追打他嗎？”任孤羅冷不丁問道。
姜歸虞恍神，茫然了片刻，說道：“還有這種好事？”她兩手反撐在腿上，“他置我於險境，我倒想問問他為何如此……”
剛與沈裕玩上的時候，她還開開心心的，以為自己說不定能跟他做個異性知交。
而且他連她平時愛吃的口味都兼顧到了，這般細心，她確實為之動容。
即使他說要去樹林子裏避雨，她也只是嫌太黑，直到他連救她也不敢救，她才真正死心了。
她表情憤恨。
沈裕這個可惡的膽小鬼！
若換作她，自己喜歡的男孩子被人欺了，她定然第一個跳出來護他，更何況他們之間已攤明牌了，都曉得對方的心思。
即便如此，他還臨陣脫逃……
姜歸虞煞是火冒，被他氣得頭暈，連喝好幾口水才平靜下來。
“看你問他問得這般熱切，還以為他要改而與你定親了。”酸溜溜的，任孤羅往後仰了仰，“身上的傷，要緊嗎？”
額頭破了，眼眶挨了一拳，形容狼狽。
她的肋骨也隱隱作痛，但都比不上她打飛對方兩顆牙，還把他踹得就快斷子絕孫來得爽。
“不要緊。”姜歸虞大手一揮，“死不了人，我還為民除害了！”
他則嘖了幾聲：“真不怕死。”
她不以為意，把紙袋裏的餅整理好，自言自語：“怪他惹的是我，而且還弄臟了我的燒餅，而且這些還得帶給明素……”
自己吃倒無所謂，但好歹是要給明素的，臟了可不行。
任孤羅今日略有些沈默，往常定是要戳著挑她刺兒，但從被撈上馬車t開始，他便只諷刺了她跟沈裕關系匪淺，然後竟還關心她的傷情，她還以為他嫌棄得不得了呢。
“對了。”她說道，“為何要攔走我？他罵我，我要教他做人。”
在宮裏還得忍氣吞聲，在外面她可忍不了，敢冒犯她，她非跟人拼命了不可。
他緩緩擡起眼皮，上下掃視著她，搞得她不明所以，拉起衣襟把自己捂得嚴實：“……幹嘛？”
“在市井街頭與醉漢大打出手，還與之對罵，真不愧是你。”他搖頭，像是覺得有趣，“也不曉得承榮王是如何生出這個女兒的。”
類似的問題，明素也提過。
只不過明素問的是：“姜歸虞究竟是誰發明的？”
這種脫-褲子放屁的問題，也是個好玩的玩笑，說出口了只會令人發笑。
姜歸虞一想就想起來明素這句，噗嗤一聲笑了。
馬車仍在前行，她掏出手絹擦手，聳肩：“下回不打了，影響不好，那麽多人看著我都尷尬。”
“你動手的時候不知道尷尬，現在總算知道了？”任孤羅瞥了眼絹頭上的汙水和血絲，“回去了讓太醫處理，別自己弄。”
臟水進了傷口裏容易化膿，她不再輕舉妄動，懨懨放下了摸腦袋的手。
四處逐漸從喧鬧聲轉為了寂靜，僅餘前頭馬蹄的響聲，她呆坐了半晌，這時候才問：“要去哪兒？這時候宮門都落鎖了吧？”
難道不是送她回府嗎？
心有預感，感覺這幅破破爛爛的樣子會不會太不合適了……
任孤羅不緊不慢道：“自有人會放行。”
姜歸虞疑惑，掀簾朝後望去，由於下雨的緣故，地磚如鏡，燈火疏落，漫開萬千光暈。
她從車窗內探出一顆雞窩頭。
從頭到腳皆是打架後的痕跡，還帶著汙水和草葉，頭頂炸開兩簇雜毛，眼神卻清明得很，看人時似閃著野性，緊抱著燒餅，笑：“大人，我這幅樣子進去，會不會把他們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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