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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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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蒼塵厭擡起手指放在嘴前, 示意她莫要張揚。

二樓,玄裳見到樓下的這幕, 當即把腦袋探出了窗口。

“老三老三,嘬嘬,你快看。”

北辰三慵懶地將目光轉向窗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呵,那小子。”

“他鄉偶遇,再續前緣。”玄裳捧著臉, 興致勃勃地構想著。

北辰三對她這八卦的模樣略感無語,“殺手是沒有前途的。”

玄裳瞥了他一眼,搖頭:“不懂風情。”

霜翎扶正自己的面具, 未將面容洩露出去。她訝異道:“你莫不是發現了我在這,才特意過來買糖人兒的?”

蒼塵厭寧然註視著她, “即便作了偽裝,我也t認得你的身形, 熟悉你的聲音。”

“唔, 那是, 被熟人認出,也在所難免嘛。”霜翎輕松道。

蒼塵厭目光稍柔,他垂眸欲言, 卻醞釀了許久。

“你……為何來此?”

霜翎大大咧咧:“噢, 和師兄師姐來吃火鍋呢。”

少年眉頭微動, 似乎是因為聽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而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原來如此。”

霜翎也不知他在糾結個什麽勁兒, 她轉了轉眼眸,“你呢?一個人在這兒閑逛?”

“……嗯。”蒼塵厭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霜翎癟起嘴, 再怎麽說,這都過去三十年了,對一個初入社會的少年人而言,三十年應當能帶來許多變化,可他看起來還是這副模樣,依舊是那般沈悶寡言,叫人猜不透心思。

片刻後,少年擡起面,認真看著她。

“我對清遠城還算熟悉,既然你來到此地,我帶你四處走走,如何?”

霜翎睜大眼眸,倍感詫異。

她反覆打量著面前的少年,彎眸戲謔道:“阿厭……你這是在邀請我?”

“嗯。”少年輕輕點頭。

霜翎感嘆一聲,“我認識你那麽多年,還是頭一回見你這般主動。”

看來她方才感知有誤,三十年的時間,還是讓他變得更通人情了。

盡管只是通了那麽一點點,不算多。

蒼塵厭抿唇不言,對霜翎的調笑,他還是選擇不以應對。

霜翎莞爾笑笑,“雖然我也想同你敘敘舊,可我師兄師姐還在樓上等著我,而你又對祓……對我的師門有些芥蒂,若是邀你與我們同行,想必你也很為難吧。”

少年袖中手微握,沈悶了半晌。

忽然一道清亮之聲自上方傳來。

“別管我們了!師妹你快答應啊!”

霜翎猛然擡頭,那粉衣姑娘扒在窗沿,就差親自跳下來把她推出去,而北辰三見不得她這般招搖,硬生生將她拖了下去。

蒼塵厭、霜翎:“……”

霜翎千回百轉地沈吟一聲,笑道:“既然師姐都開了這道口,那便請阿厭公子帶我這人生地不熟的外客游蕩一番吧。”

少年輕擡眼睫,透出微不可見的清淺笑意。

霜翎略微怔楞,今日的蒼塵厭,情緒好似格外豐富,雖然……區別微乎其微,但落在霜翎心頭,便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二位客官,糖人都捏好了!”小販吆喝道。

霜翎堪堪回神,正要付錢時,蒼塵厭先她一步,付出了八支糖人的價錢。

她挑眉瞪向他,“做什麽,我還不至於連這點錢都付不起。”

“的確不算什麽。”蒼塵厭模棱兩可地應道。

霜翎輕轉眼眸,機靈道:“那我就將它當作,是你對我曾經照顧你多次的小小回饋好了!”

剛說完,少年剛接到手中的五支糖人又伸展在了她的眼前。

“幹嘛?”霜翎覷向他。

蒼塵厭:“你不是想,給同門也帶一些麽。”

霜翎詫然張了張眼眶,“我又沒說出來,你怎知我在想什麽?”

“你很好猜。”少年聲音清冷。

霜翎頓時不服了,她一把薅過他手中的糖人,沒好氣地揶揄道:“是是是,哪像你,悶頭葫蘆,拿釘耙都刨不出東西。”

蒼塵厭微微動了動嘴角,垂眸斂下笑意,沒讓霜翎察覺他心底的欣悅。

剛走幾步,霜翎側眸悄然覷了蒼塵厭幾眼,從那把糖人中掏出一支犬形糖遞給他。

“看你這兩手空空可憐兮兮的,我也不忍心,喏,這小狼給你,非常適合你。”

蒼塵厭肅然接過,凝眸註視了半晌,出聲:“這是狗。”

霜翎高深莫測地展開微笑,故作深沈:“只要你相信它不是狗,它便不是狗。”

少年微不可聞地低嗤一聲,聽不清是譏嘲,還是輕笑。

他撚動手指,狼狗不分的糖人便在他指尖輕緩旋轉,他註視著指尖之物,寧靜如安睡之子。

霜翎靜靜看著他,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淺笑。

殊不知,在他們結伴同行時,祓惡山的一男一女就鬼鬼祟祟地跟在後方,目光比針芒還精。

“你幹嘛不戴好面具,殺手不更該隱藏好身份嗎?”

霜翎看著蒼塵厭掀在腦袋側面的面具,忍不住問道。

“不過是清遠城的噱頭,不必事事遵守。”少年答道。

霜翎癟了癟嘴, “阿厭,這些年來……你過得如何?”

她神色坦然地看著少年,正如話家常一般。

蒼塵厭輕描淡寫:“不差,也不好。”

霜翎輕笑:“怎麽,裁雨樓苛待你了?”

“沒有。”

少年眸光微暗,低聲喃道:“只是想做之事,還尚未完成。”

霜翎試探地瞧了他幾眼,謹慎開口:“……你想做的,究竟是什麽?”

少年側臉看向她,凝默半晌,也只是垂肩出了口氣。

“哼,不願說就算了。”霜翎撇撇嘴。

蒼塵厭抿了抿唇,擡眸將目光指向一處青色高樓,岔開話道:“那便是裁雨樓。”

霜翎配合地轉移註意力,“謔”了一聲,快步湊到裁雨樓下,昂首觀看片刻,道:“門可羅雀啊。”

“畢竟是做生死買賣,不是何人都能來去自如。”蒼塵厭沈穩走到她身邊。

霜翎內心一琢磨,好奇打量起他來。

“那你呢?大搖大擺跑出來逛街,今日休假?”

蒼塵厭眼仁微轉,還未搭話,恰有兩名殺手躍出裁雨樓大門整裝待發,看見門外的蒼塵厭,鄭重喚了聲“首長好”,才飛身離去。

“噗。”霜翎沒忍住吭笑出聲,一臉震驚,“他們叫你什麽?”

蒼塵厭:“裁雨樓殺手劃分為七支隊伍,決鬥勝出者,則擔任隊伍領頭人,樓中將其稱作首長。躋身首長之為,便有了更多自由。”

“這麽說,你都榮升小組長,混進管理層了!”

霜翎張眸詫然,“我聽說裁雨樓殺手因代號不定,身份隱秘,被隔離在風雲榜體系之外,但其中不乏能以實力評入風雲榜的高手,你入樓才三十多年而已 ,怎麽就能……”

她說著,雙瞳驀然輕縮。

霜翎拉著蒼塵厭遠離裁雨樓大門,避開行人,掩唇悄聲問道:“難道你已掌控火漿玉之力……”

少年鎮靜頷首。

霜翎一時感慨頗多,她真是不能小看了這家夥,她靠著同門和驚闕的力量,好不容易才讓冰霖玉覺醒,可阿厭他又能依靠誰人?

他體內的火漿玉便是老瘋子從裁雨樓主手中盜走,孔樓主若識破他體內火漿玉的存在,不剖腹取寶就算大慈大悲了,更談不上去幫他契約火漿玉了。

霜翎:“此事……可還有旁人知曉?”

“你知我知,還有……”

蒼塵厭冷靜看著她,“你同門中人知。”

“那你是如何做到的?”霜翎滿腹好奇,甚至還有些不甘。

“我自有手段。”少年垂下眼睫,看樣子並不打算坦白。

霜翎別扭地哼哧一聲,轉念一想,“這也不對,你這剛入仙門三十餘年的小修士,突然便翻身做了裁雨樓管理,旁人對你實力超凡的進步應當有所懷疑才是。”

“樓主便沒感到奇怪,安心將你封作首長?”她狐疑盯著他。

面對霜翎的質問,蒼塵厭並未表現出抗拒或煩躁,他只是靜默如塑地立在那兒,垂眸好似在聆聽清風,少頃,他擡睫溫和地望向霜翎,道:“你若想知道,我日後會告訴你。”

好家夥,果然有內情!

……該不是這小子和裁雨樓主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

霜翎滿臉的不暢快,蒼塵厭略顯無奈,他柔了目光,音色清涼:“你還想吃些什麽,我帶你去。”

她眉頭輕挑,叉起腰故意刁難:“這就想封我的口?”

“那你說,想要如何。”少年似笑非笑。

霜翎擺出食指,“除此之外,再欠我一個願望。”

蒼塵厭:“好。”

霜翎訝然,“如此不假思索?”

蒼塵厭:“你素來心善,不忍剝削他人。”

“……”霜翎緘默。

“那我之後一定讓你見識見識,我狠下心來有多可怕。”

少年嘴角輕扯了扯,雙眸空而深邃。“拭目以待。”

玄裳和北辰三暗中觀察著那二人,又從人影稀少的裁雨樓躥到人聲鼎沸的商業街,在每一道墻角後留下艷麗的身影。

霜翎無所察覺,流連於各類商鋪間,游樂得忘乎所以。

修行的一大好處,便是身體機能得到強化,她剛吃完火鍋,又嘗了七八道小吃,卻一點都不覺得撐。

而蒼塵厭卻好似對這些全無興趣,除了在霜翎挑選貨品後付賬,都沒點兒多餘的動作。

“我說,你這樣也太無趣了,就算不需要填飽肚子,滿足味蕾卻是必要的吧t?”霜翎不禁揶揄他道。

蒼塵厭神色淺淡,看她抱著滿懷騰不出手的模樣,眸中笑意一閃而過。

“我素來不在意這些。”

霜翎嚴肅地哀嘆一聲,“老瘋子都把你給養壞了,曾經他老給你吃饅頭青菜,還真將你的口腹之欲給磨沒了啊,明明還這麽年輕……”

她說著說著,都有一些憐惜的意味夾雜其中了。

“也沒什麽不好。”少年低聲道。

霜翎嗤之以鼻,若是連對美食的欲望都消磨了,人生該多枯燥。

路過一間店門,霜翎瞬間被店內耀眼的光芒奪走了視線。

這原是一家珠寶店,其內的商品光彩照人,霜翎只猶豫了須臾,便腳步一拐邁了進去。

雖說這些不實用的玩意兒對現在收入水平過低的她而言為時尚早,但看看又不花錢,所謂購物的欲望,往往就在於看和挑選,買單倒是其次了。

盡管霜翎秉持著這樣的信念,可看見美麗的飾物,她仍有些心動。

老板娘娉娉裊裊走來,笑容可掬。“姑娘好眼光,這鐲子是晚霞玉雕成,溫潤養氣,最適合姑娘這般標致的人物。”

霜翎壓住了蠢蠢欲動的手,對老板娘微笑道:“多謝,我隨意看看便是。”

直覺在給她敲響警鐘,此時她的腦海只有三句話,不要問價,不要問價,不要問價。

老板娘見識的客人多,一下便知她並無購買之意,好在她還算和善,並未戳穿霜翎。

霜翎望著這琳瑯滿目的飾品,心底愈發堅定一個信念。

她要賺大錢!!

理論而言,只要她活得夠長,有朝一日包下這整個店鋪都不是問題!

一旁的少年靜默看著霜翎,無意沈浸於那雙眼中奪人的光彩。

好似日照琉璃,溪水泛波。

待少女在店中來回逛了一轉,將目光投向他時,他才堪堪回神,斂眉以正色。

“走了,還有幾條街未去呢。”

霜翎邁著輕悠的步伐走出珠寶店,暗地裏卻是滿腔悲窮的憤懣。

在壽命普遍漫長的修真界,她想實現財富自由要花多少年?!

往好了說,來日方長,往壞了說,是要打幾百上千年工。

她重重嘆息,回頭卻見蒼塵厭還停在店內,好似剛在同店家交談,她狐疑喚了聲,“你還在幹嘛呢?”

少年面向轉來,穩健走到她身後,神色透著分恍惚。

霜翎昂了昂腦袋,從懷裏抓了串糖油果子給他,“讓你不給自己添點料,逛街都遲鈍了吧。”

蒼塵厭目光略微閃爍,顯出一絲錯愕,旋即清冷道:“不用。”

霜翎卻不買賬,晃了晃手中的串串,將糖油果子杵到他嘴前。

“……”蒼塵厭垂下目光,凝滯片晌,張口咬下。

在角落裏目睹這幕的玄裳驟然情緒高漲。

“嘶,你掐我幹嘛……!”北辰三壓低聲音忿然控訴。

投餵完蒼塵厭的霜翎雙眸放亮,看他這副嘴硬卻乖巧的模樣,宛如一個被投食的小狼犬,她興致大起,將懷抱裏的食物變著花樣地餵給他。

蒼塵厭:“……”

他一臉無奈,卻沒有拒絕。

哎,狼犬變成無情的進食機器了。

霜翎歪頭思忖,驀然從納戒裏掏出一物遞到蒼塵厭面前。

蒼塵厭看著她手中墨綠渲染一般的塊狀物,瞳孔微震,強作冷靜問道:“……這是?”

霜翎:“神罰螳螂怪物肉做的壓縮年糕。”

蒼塵厭:“……”

他嚴色拒絕:“這就不必了。”

險些被她誘騙,好在他尚未拋開理智。

游蕩到了黃昏,霜翎望著樓宇之上絢爛的晚霞,不禁心情舒暢,無意展露出微笑。

“感覺,好久都沒像今日這般恣意了。”她低聲說道。

蒼塵厭望著少女眼中的霞光,眉目靜凝,片刻放下深沈之後,那藏匿其中的柔意悄然洩出,似崖縫裏生出的野草,石堆中溢出的水流。

霜翎看向他時,他好似又恢覆了那深邃神秘的模樣。

“要走了麽?”蒼塵厭輕聲問道。

“嗯……”

霜翎溫和淺笑,“今日意外與你重逢,我游玩得甚是愉快,謝謝你不厭其煩地請客咯。”

蒼塵厭眼睫微垂,面色不改,忽而牽來了霜翎的手。

霜翎不解看著他,只見他取出一只淺色的玉鐲,輕緩套上霜翎的左手腕。

“這……是方才看見的晚霞玉鐲?”霜翎愕然驚道。

少年只低低應了聲,擡眸時神色冷靜,全然不似贈人禮物時應展現的態度。

“給你。”

霜翎楞楞卡殼了半天,心中不禁話語亂冒,這小子今日怎麽回事?又是邀她逛街,又是送她禮物的,難道她失蹤三十年,讓他的良心覺醒了不成?

殊不知她在這小腦發育,角落裏二人的靈魂已螺旋升天——那小子要進攻了,他要進攻了!

“你…… 這麽貴重的禮物,為何送給我?”她顯得有些局促,試探的聲音都輕了不少。

少年眸光微晃,欲言又止。

少焉,他不露痕跡道:“先前你照拂我多次,這是回禮。”

霜翎訥然張口:“……想不到你還挺有心的,真長大了啊。”

蹲墻角二人組:“……”

玄裳一臉心如死灰,這還讓不讓人吃瓜取材了?

北辰三輕搖折扇,一個沒嘴,一個沒心,看來他不必擔心自家師妹被人拐騙走了。

霜翎舉起左臂,看著手腕上幾乎與晚霞融成一色的溫潤暖玉,心底由衷欣喜。

“真好看……”

她轉眸看向蒼塵厭,剎那間笑如燦花。

“謝謝你阿厭!”

那明媚笑顏如春風拂面,少年怔然張眸,眼前好似有天光破雲來,萬山群花開。

他凝滯地註視了半晌,直到霜翎招手在他眼前輕晃,他才眨眼回神。

“發什麽呆呢?”霜翎嗤笑道。

蒼塵厭抿唇片刻,深深看著霜翎。

“待我完成未竟之事,我會來尋你。”

霜翎歪頭笑道:“沒完成,你也能來尋我呀,朋友之間,何必要空設這些限制。”

她一派純粹,看在少年眼底,叫他既是欣慰,又是難名的低落。

他還有半句未說出口。

他會來尋她,然後,帶走她。

盡管霜翎曾道,即便她成為了神女傳人,也不會做一個連近友都留不住的英雄,然這世間的立場關系,並非她所想的那般簡單。

她現下堅定信念,可當她日後她知曉他的身份與意圖,她是否還會說出這番話,他不知道。

她是否還會一如當初地對他,他亦不知。

他只知,若將她從祓惡山奪走,她會抗拒難過,甚至流淚哭啼。

但那都無所謂。

至少,好過在戰場上刀兵相見。

世俗的敵意與罵名,他會盡數抗下,只要能將她留在身邊,總有一日,他會讓她徹底接受他的一切。

“霜翎。”

驀然聽到少年清冷的呼喚,霜翎一個激靈,困惑地眨了眨眼。

面容清俊的少年目光沈浸,忽而他半步上前,越過她佩戴完好的面具,在她暴露在外的耳廓上輕輕落下一吻。

“再見。”

好似掠過了一縷細風,霜翎愕然轉頭,已不見少年身影,她踉蹌後退兩步,捂著耳朵差點絆腳。

玄裳發出燒開水般的尖細之音,北辰三一腳踢翻了身下的小板凳。

轉瞬之間,兩人便來到了霜翎身旁。

玄裳捧著她的手,眼波盈盈,語出驚人:“我同意這門親事!”

霜翎猛然回神:“?!”

“我不同意!”

北辰三忿忿然看向蒼塵厭消失的方向,“他方才輕薄了你不是?師兄這就去給他個教訓。”

“你等等。”

霜翎扶住腦袋,寫滿震驚的眼裏還蕩漾著不可置信。

到底哪個環節出錯了,冷情少年忽然覺醒情根,被人奪舍了?

霜翎:“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剛才只是絆了一腳沒站穩,事後羞愧難當,所以著急忙慌消失了。”

她認真分析道。

北辰三瞇起眼,“你寧願相信這種離譜借口,都不願相信師兄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霜翎:“……”

“哎呀,咱們小師妹也是出水芙蓉、玲瓏俊俏的小美人,招人喜歡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

玄裳拍拍霜翎的腦袋,笑顏明朗,顯然對方才所見十分滿足。

霜翎眼角顫抖,她將蒼塵厭當親友,還沒做過變質的打算。

這叫她下次還怎麽來清遠城愉快吃火鍋?

她看著手腕上溫暖照人的霞光玉鐲,冷不丁哼哧了一聲。

待下次見面,想必她已做好決定,屆時她再與他說清就好了。

玄裳還握著霜翎的t手無限發散,霜翎無奈扯了扯嘴角,道:“好了,觀看這麽半日,師姐可開心了?”

“你早就發現我們在偷看?”玄裳眨眼,高挑的唇角顯露一絲心虛。

霜翎嘟噥:“沒有,但用腳想都知道。”

借用蒼塵厭的一句話,她這對師兄師姐可太好猜了。

北辰三拿扇子輕敲了下玄裳的腦袋,道:“時間也不早,該進行下一步了。”

玄裳茫然擡臉,“下一步……”

剛出聲,她驀然領悟,眼中重新迸發出鋥亮的光芒。

霜翎又被兩人拉進燒烤店中鼓搗了一陣,任務臨頭,她很快邊將蒼塵厭的事放去了一邊。

走出燒烤店時,霜翎手中多出了一個大油紙包,包中足有兩百根串串,上頭還冒著藍光。

“我對它們施加了赤炎陣法,可保熱量不散,在師妹將其送到師尊手裏之前,它便能熾熱不減。”玄裳興致勃勃的同霜翎解說著。

霜翎兩眼死寂地看著手裏的串串族群。

“道理我都懂……但我建議咱先回宗再加熱。”

玄裳:“為何?”

霜翎旋轉身軀面向玄裳,滿腔炙熱匯成一字:“燙!!”

-

裁雨樓中空蕩冷寂的房間裏,黑衣少年悄然出現,他緊閉房門,透不出半分日光,唯有幽火搖蕩,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取出一物,捏在手中垂眸觀看,輕撚指尖轉動之時,地上、墻上便都映出了小犬的影子,時寬時扁,或實或虛,栩栩如生。

少年便那般專註地註視著手中的糖人,良久柔了目光,嘴角噙起一分淺笑。

「嘻嘻嘻……」

「瞧你這模樣,倒真像個春心萌動的少年人~」

雌雄莫辨的聲音自腦海響起,蒼塵厭瞬間陰沈了眸光,擡睫看向搖曳的幽火。

“誰。”

「嘻嘻……借用我的力量,卻還在問我是誰?」

金色細流悄然蔓延至少年的手臂,好似流淌的刺青。

“邪物。”蒼塵厭捏起右拳,明暗交織的靈氣便在掌中翻騰。

那聲音驀然譏笑一陣,刺耳至極。

「依靠我的力量,你才能契約體內那火一樣的東西,你以為,你能自血脈之中將我滅除?」

「你~做不到~」

蒼塵厭眉眼驟凜,躁郁揮下右手,石墻上驟然出現刀劍般的裂痕。

「在決定利用我之時,你賭自己不會被我侵蝕,唉~可見你的賭運,也不見得時時上乘呀~」

“我還沒有輸。”少年篤定沈聲。

那聲音頓時笑得狂妄。

「你還要實現自己的野心,怎麽能舍棄火漿玉的力量?你依賴它,便是依賴我,你每用一分火漿玉的力量,我便能與你更加緊密,猜猜,待你重奪魔尊寶座之刻,這身軀之下的意志,是你季秋麟,還是被你稱作邪物的我?」

少年眼中炙火燃燒。“我不會讓你得逞。”

「那便再賭一次,你,我……還有那個女人,嘻嘻嘻……真叫人期待~」

那個女人……蒼塵厭雙瞳驟縮,不知為何,他竟能意會這未名之物口中的代稱所指。

“你要對霜翎做什麽?!”

「我又能對她做什麽……」

腦海中的聲音懶散又愉悅。

「請你拭目以待~」

蒼塵厭微頓,“拭目以待”,是他白日對霜翎說過的話,它歡快的聲音,好似在嘲諷他與霜翎相處時的竊喜,要在博弈的開局便將他拉下客座。

他胸中怒火燃燒,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打亂多年沈浮所磨練出的心境。

他十分冷靜,愈是憤怒之時,愈能抽離出意志俯瞰一切。

“你,究竟是何方邪物?”

「嘻嘻,看在我挑中你的份上,讓你聽曉也無妨。」

「吾名魍魎,外世之人總喚我……“邪神”。」

-

鎮劍峰下,玄裳和北辰三一身正氣地慫恿著霜翎。

玄裳:“讓師尊走向墮落……咳,人間煙火的任務就交給師妹你了。”

霜翎眼珠滴溜溜在二人間打轉,“你們當真不和我一塊兒去?”

北辰三懶散道:“人多起來,師尊豈不是更放不開了,總得循序漸進不是。”

“好嘛。”霜翎抿了抿唇,向鎮劍峰上進發。

後方傳來呼喊:“別忘了拍照!”

此刻正值清晨,天光初破,山內朦霧未消,行走在小道上,濕重清泠的露氣氤氳面龐,滌凈一夜風塵。

霜翎來到鎮劍峰頂,裙擺拂過園圃邊沿探出的花草枝葉,無意撣落露珠,留得輕淺潤痕。

她站在殿門外,清聲喚道:“霜翎拜見師尊。”

半晌都無人應答。

霜翎不禁納悶,往日她無論何時來拜見,不出片息殿門便會打開,現在等了許久都不見師尊出來。

難道師尊並不在鎮劍峰,還是說,他正在閉關,未聽見她的呼喚?

她走近幾步,望著殿上的牌匾又喚了一聲。

殿內。

白衣仙尊盤膝端坐,內息紛亂,擾得室內氣流如波,四壁似水面跌宕。

他雙目緊闔,眉頭凝蹙,額上細汗密布,兩耳盡是女子哀戚而憤怒的話語。

“寄雪,寄雪……”

“為何要那般對我?”

“忘恩負義之輩,這份業果,便由仙道報償!”

仙尊心境驟蕩,如墮深海迷霧掙紮不醒,女子的控訴之音如幽魂游蕩,他驀然凝氣掐訣,氣劍朝四面幽魂疾掠而去,鬼魅被擊碎化為塵穢,卻依舊縈繞在他識海之內,以一化百,再而化萬,聲聲泣血,驚擾不休。

殿外的霜翎聽到動靜,驀然警惕,只見一枚氣劍破墻而出,直指她心口,她頓時大駭,下意識使出閃擊步蓄勢躲避氣劍襲擊。

氣劍在她身後如冰棱破碎,霜翎轉身看著那消散的餘光,心驚不已,不禁大口緩氣。

“師尊……”

她喃喃念道,師尊竟帶著必殺之意出劍傷她,殿內定是出事了!

霜翎顧不得其他,當即使出渾身之力破門而入,繞過屏風,闖進遙寄雪靜修之地。

“師尊!”

激蕩的氣流讓她不由得頓步,她將食物放去一旁,擡臂遮擋眉眼,奪一瞬喘息之機。

她擡眸看見那坐席之上神色沈重、好似在經歷磨難掙紮的白衣男子,心頭陡然跳動。

怎會如此?!

霜翎以氣禦體,艱難上前,小心蹲在遙寄雪身前,握住他的手臂,聲聲呼喚。

仙尊的意識仿佛被困於牢籠之中,片刻過後,霜翎的聲音好似有了效果,看到仙尊眉頭微松,她不禁張了張眼眶,露出一分期盼。

“師尊……”

遙寄雪驀然睜眼,卻滿目猩紅,銳如劍鋒。

霜翎心頭驟驚,尚未回神,便被仙尊按倒在地,冰藍氣劍於他指尖凝聚,鋒芒如針如刺,倒映在霜翎圓睜的眼眸中,好似要自那盈盈水面一躍而出。

她看著一身殺意、如墮瘋魔的白衣仙尊,不由自主酸澀了眼眶。

那個清冷卻不失溫柔的師尊,不該是這樣。

“師尊,是我……”

她定定望著他的眼,沒能壓住聲音中細微的哽咽。

仙尊猩紅眼眸略微顫抖,他猛地閉上眼撇開面容,仿佛在強迫自己自噩夢中蘇醒,猙獰一刻,他驀然松開霜翎,掩住眉眼不住後退,無意掀翻了桌上的杯盞。

脆響遽然平息了室內的紛亂,白衣仙尊凝滯在桌前,好似失了魂魄。

霜翎立刻起身上前,擔憂地望著他。

許久過後,男子額前修指緩緩落下,露出猩紅未退、卻極盡苦澀的一雙眼眸。

“神女……”

他失神望著霜翎,口中低喃出霜翎未曾預料的稱謂。

霜翎睜大眼眶,強作冷靜:“師尊,我是霜翎。”

仙尊卻好似未聽到她的話語,他仍舊那般六神無主地望著她,目光越過三千年浮沈。

“你回來了麽……”

他渾身都在克制,聲音因壓抑而顫抖,可片息掙紮過後,他沒能耐住那份鎮壓數千年的沖動,伸手將面前的女子攬入懷中。

霜翎驀然撞入男子胸懷,剎那腦海空白,不知該作何反應。

松雪氣息縈繞五感,本該令人沈浸的氣息,此刻卻讓霜翎無所適從。

“師尊……”她的呼喚並沒有讓男子尋回理智,反讓他將她抱得更緊。

“我等了你三千年……”

沙啞的聲音自男子喉中溢出。

“我企盼你歸來,卻又望世間安康,永遠等不到你再度現身的那天。”

“可是神女……拋開世間紛擾,你便不能回來看看寄雪麽,哪怕只是一面……”

霜翎呆愕在原地,她從未見過師尊如此脆弱,如此動情,可她又恍惚覺得,此刻眼前的他才是真實的遙寄雪,往日的高高在上、不染凡塵的仙尊,不過是他披起的偽裝,日夜t如一地扮演著同樣的角色罷了。

她一時夢回在幻境中扮演神女綾的那一幕。

師尊對神女有情,她早該意會到的。

在宗門廣場和前殿,師尊會望著神女像出神,在她跟前提及神女時,其目光悠遠動容,時常沈浸在回憶之中。

幻境裏,年少的師尊跟隨神女習劍殺敵,沈默冷峻,可閑暇之際,他會定定望著神女,近乎癡楞。

師尊對神女綾的愛意,在他年少之時便已種下,並深深埋藏在他的偽裝之下了。

聽著遙寄雪苦訴衷腸,霜翎一陣心酸,宗門弟子均以為,師尊不食人間煙火,不通人世情愛,他們都錯了。

深愛而不得,甚至無處抒發,師尊三千年沈默的愛意,都融入了這片祓惡山,時至今日她才明曉,門規之中的“承神女之志,揚神女之德,鎮天地清朗”,對師尊而言意味著什麽。

那不只是他的道義,還是他懷念心底之人的通道。

師尊,還真是藏得極好啊。

男子垂首在霜翎頸肩,她甚至能聽見他微弱的嗚咽。

可是一向隱藏極好的師尊,近日為何會情緒大變,甚至險些對她下了死手

仔細回,自她在迷霧幻境中與師尊重逢時起,她便隱約覺得他有些異樣了,只是那時她心系三師兄和四師姐,又治好了師尊的傷,便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已無恙。

看來那時發生的事,造成的不只是骨肉傷那般簡單。

“師尊……”

霜翎再次輕聲呼喚,依舊無濟於事。

她試圖推開遙寄雪,雙手在碰上他肩胛時卻又不忍使上力氣。

心下掙紮片刻,她無奈嘆了口氣,反其道而行之,嘗試去模擬神女綾的心態。

以她在幻境中角色扮演的經驗,如此刻師尊面對的當真是神女綾,她會如何應對?

“寄雪。”

霜翎寧靜喚道,只一聲便讓男子停止了顫抖。

遙寄雪緩緩擡起頭,俊美無雙的面容空白如紙,唯有緋紅的雙眼情緒滿蕩。

“好不容易回來,你便讓我看你這副模樣,真叫我為難啊。”

霜翎輕笑著擡起嘴角,仿著幻境中神女那隨性的語氣,但在這沈重的時刻,要她作出這副輕松的模樣,還真是無比艱難。

仙尊睫羽輕顫,驀然松開了懷抱,望著霜翎後退半步。

“抱歉……是我失態。”

霜翎敏銳地觀察他的神情,他的情緒稍有穩定,可他依舊沒有醒來,仍把她當成了神女綾。

“寄雪,這三千年來,你做得很好了。”

她語氣溫柔一分,安撫著眼前的脆弱之人。

遙寄雪目光恍惚,無神望著前方,渾渾噩噩。

“你累了,先去歇息,睡一覺醒來,一切便好了。”

霜翎循循善誘,此刻的師尊六神無主,或許能夠聽進她的話語,她也不知究竟該如何讓師尊清醒,或許他休憩一陣,神識恢覆,便能意志清明。

男子輕輕垂眸,好似有些不舍,沈寂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

霜翎趕緊將遙寄雪攙去了榻上,看著他緩緩閉上眼,呼吸漸趨平緩,好似當真被忽悠睡著,她才松了口氣,癱坐在榻旁。

撇下心悸的冷汗,霜翎這才有閑暇放空自己,擡頭看看四周。

這一看,便讓她再度心驚而跳。

殿內四壁皆掛著畫卷,每幅畫上都有著紅衣女子的身影,遠近高低,一顰一笑,皆是精心而作。

她方才滿心掛著師尊,都未曾註意到那些精美的畫作,而師尊的殿宇素來不讓人踏足,屏風之內的景象,根本無從得見。

霜翎站起身,走近去觀看那一幅幅的人物畫,忽而看到某一副的神女胸口有撕裂的利痕,頓時楞住。

那是劍痕。

深愛神女的師尊,怎會忍心破壞她的畫像,還是刺在胸口這致命之處。

霜翎怔了片晌,忽然想起什麽,她小心掀開畫像,果然,在神女胸口傷痕之下,墻壁也被劍勢洞穿,可窺得外方光景。

這是新傷,是方才師尊在殿內向她揮出的那劍所致。

但或許……師尊的劍並非沖她而來,而是沖著這畫像上的神女,她彼時所處的位置恰巧與這畫像重疊,所以師尊的劍才險些誤傷了她。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霜翎又去查看其他畫像,果然,四面畫像皆有殘損劍痕。

這便更讓她困惑不解了。

霜翎走到遙寄雪身邊,在榻旁坐下,雙臂撐在榻沿訥然望著他。

這一切,也只能等師尊清醒,才能明了了。

“寄雪……”

混沌之中,一縷微光撕破黑暗,照耀在遙寄雪枯竭的靈魂之上。

“……你做得很好了。”

光芒淹沒視線,遙寄雪猛然睜開雙目,呼吸因掙紮而失穩。

他撐起半身,扶住額頭,墨發自指尖垂落。

他好似經歷了漫長又覆雜的夢,夢中的一切,又仿佛相隔了許久,隱隱約約,在腦中不甚明晰。

“師尊……”

少女揉著眼自床沿支起了腦袋。

遙寄雪稍稍一楞,側首看向睡眼惺忪的霜翎,恍然又想起許多。

霜翎呆楞地招呼完,才突然似醒了一般,忽地張大眼眸,“師尊,你可清醒了?”

遙寄雪放下右手,墨發松散如瀑,寧靜之中,透著一分若有若無的頹靡。

“翎兒。”

霜翎連連點頭,欣喜展開笑顏,“是我!”

遙寄雪目光越過霜翎的臉,看向重歸寧靜的空曠四周,眸中幽光搖曳。

“師尊感覺好些了?可還有什麽異樣?”

霜翎站起身來,關憂問道。

遙寄雪靜謐挪下床榻,垂眸看著少女的眼,無聲默嘆。

“讓你受驚了。”

霜翎忙搖了搖頭。

仙尊靜悄打量了她片刻,溫聲問道:“可有受傷?”

“沒有。”

霜翎抿唇註視著略顯頹靡的白衣仙尊,試探開口:“昨日之事,師尊都記得?”

“記得些許……”

男子垂眸撫了撫眉心,凝神道:“昨日我心境大亂,神識不明,錯將你當做侵心之邪魔,出手之時,已不受控制。”

他睫羽輕顫,“抱歉。”

霜翎雙瞳倏震,“師尊……生了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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