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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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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霜翎當即喚來大聰明, 跨上鳥背便往回敢去,連近在身邊的言司都沒來得及帶上。

言司怔楞一瞬, 六師妹如此焦急,定有大事,他也顧不得取出飛舟,拔腿便追。

“阿厭!”

霜翎駕著肌肉大鳥,一個急速漂移停在蒼塵厭身前,轉眼看見已t然撲倒在地沒了生氣的護衛,頓時恍惚。

還是來晚了。

不愧是職業殺手, 下手也忒特麽快了吧!

烏狼看到這突然出現的一人一鳥,額上青筋若隱若現,最終忍不住暴起, 在腦門上劃出道道壘墻。

“不是說沒人跟蹤嗎?!”

蒼塵厭淡定地將烏狼逼近的臉推開。

“與雇主同行天經地義,並非跟蹤。”

烏狼喉中如有沸水翻滾, 忍聲低吼片刻,驀然大斥:“我要向樓主揭發你的行徑!”

“隨意。”

少年坦然收起柳劍, 凝視著霜翎上前兩步。

他原以為霜翎會始終藏在暗中等待他抽身回歸, 不想她竟突然冒失。

是他所殺之人有她的熟友, 還是因為他本已收割了目標,卻還沒放過其他人,讓她怨怒了呢。

……真是單純。

少年眼睫威壓, 不打算解釋, 只問道:“何事?”

霜翎抿唇看著兩人, 醞釀少焉, “這一行人, 便無其他活口了麽?”

“哼,片甲不留。”帶著面罩的裁雨樓殺手抱起雙臂, 對霜翎這突如其來的“同夥雇主”頗為不屑。

“是麽……那沒事了。”霜翎地下眼眸,微攏的眉頭透露一絲凝重。

蒼塵厭見她這般,神色不由得稍稍一變。

果然是怨他殺氣太重了嗎?

霜翎沈浸在自己的意識中,沒能註意少年的異樣。

片晌,她擡眸微笑,“任務完成,便繼續為我守護吧。”

蒼塵厭無有異議,平常邁出腳步,烏狼當即兩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胳膊。

“該、回、樓、了。”

烏狼雙目圓睜,眼瞳縮得極小,聲音陰惻,盯著蒼塵厭滿身怨念。

蒼塵厭回眸看他,“你先回去稟告。”

烏狼雙手抱頭,幾乎抓狂。

為何偏偏要將他與這固執自我之徒分到一塊!

掙紮良久,烏狼驀地暴躁看向霜翎,“把我也雇了!”

一人回樓,該如何向樓主交代,難不成真將這小子一言不合在任務途中接私活的事透露出去?

霜翎錯愕地眨眨眼,盯著那面罩殺手,暗地裏斟詞酌句,試圖找出最委婉的拒絕方式。

“你太兇了,我膽小,害怕。”她最終說道。

烏狼:“?”

護衛!兇一點!不是正好嗎!

“算了,隨你!”

他煩躁地朝蒼塵厭吃了句,抱胸背過身去。

遠處傳來腳步聲,幾人目光齊動,戒備之中,只見灰衣青年哼哧哼哧地奔跑過來,站定躬身大口穿著粗氣。

“這可比治十條人命都累得多……”

他上氣不接下氣,艱難擡頭看了眼四周的景象,“唔……看來還是沒趕上。”

霜翎:“二師兄,還有的治嗎?”

烏狼定睛凝神,那人莫不是醫聖言司,據說其醫術高超可逆天而行,嘶,莫不是要擾他的生意。

他頓時後移半步擺出架勢,隨時準備阻止醫聖施工。

言司鄭重望著霜翎,費力平緩呼吸,教育道:“人被殺,就會死。”

霜翎沈默,看來是沒戲了。

她低眸看著手中繪著金眼的石牌,那股邪惡之寒,只是看一眼,便仿佛要侵入骨髓。

看來,是沒辦法從這群人口中問出這石牌的來歷了。

自她在合歡宗中第一次見到這金眼起,便仿佛有股意志被喚醒,告訴她,那是極其危險的存在,是幽深之邪祟,不可不顧。

星雲朗以一己之力清洗了合歡宗中的邪祟,她原以為事情便塵埃落定,但現在看來……被這若邪若神的力量侵擾的,不止合歡宗一處。

心底的意志向她發出信號,如最高層的指令,要她揪出這金眼的真相。

霜翎一面心驚,一面詫異。

素來秉持明哲保身信念的她,為何會有如此強烈、想要驅除這道邪惡的自我意願?

蒼塵厭跟著霜翎與言司繼續探索,只是霜翎心不在焉,自目睹他執行任務後,便陷入了心事,沈重寡言。

他堅持認為,霜翎沈寂的原因,是他的斬盡殺絕。

本以為平靜無波的心,又不停搖曳風浪。

他的抉擇,又出錯了嗎?

言司則感到奇怪,這兩人怎的都心事重重,仿佛他是個局外人。

“蒼小友,你那位同僚並未離去,跟在後方,似乎毫無掩飾的意願。”

深感氣氛沈郁,他率先打破了寂靜。

蒼塵厭眸光微聚,回過神來。“不必管他。”

那人無非是在故意讓他知道,他在監視他的動向罷了。

如此這般的警告,他在裁雨樓中見怪不怪。

或許,只是在他身邊見怪不怪。

蒼塵厭凝視著移動的地面,許久,低聲喚道:“霜翎。”

霜翎腦袋一頓,側來了臉:“怎麽?”

蒼塵厭:“抱歉。”

霜翎不解揚睫,回想了一圈,也沒找到他道歉所為何事。

這孩子經過她一番調教,有些過於禮貌了。

霜翎:“不管你為何突然道歉,我想說,我並未在意今日發生的任何事。”

少年詫然擡眸,看見霜翎又垂下了臉,右手展在身前,露出了一張古怪的石牌。

“我只是在思索此物而已。”霜翎誠然道。

她仿佛剛醒悟一般看向蒼塵厭,奇怪道:“所以你為何道歉,以為我生氣了?”

少年面容微滯,垂首道:“沒有。”

霜翎低聲沈吟,若有所思看著他。

“這究竟是何物,讓師妹如此在意?”

言司總算問道,他已好奇許久了。

霜翎:“具體我也不知……但可以確定,這東西與某種詭秘邪祟密切相關。”

她深吸一口氣,將她先前被擄入合歡宗、在聖塔見證返靈大陣操控修士暴亂的經歷娓娓道來。

隨著她層層講述,言司神情瞬息萬變,連蒼塵厭這情感淡薄之人都不禁驚愕。

回想被喪屍般的合歡宗眾群起圍攻的壓迫絕望之感,霜翎還感到一陣心悸。再想到血戰後的破敗之景,胸中又不由得湧起蕭索淒涼。

聽完那段離奇經歷,言司感慨唏噓:“我近日剛聽說合歡宗覆滅的消息,竟不知你與雲游君亦牽涉其中。”

他也不知雲游君,竟有那般實力。

世人多忌,雲游君風雲榜天級六十六的位置,與他一般,是靠武力之外的成分堆上去的。

能憑一己之力力戰群修,祓除附身合歡宗眾修的詭秘邪祟,雲游君的真正實力,不容小覷啊。

言司一味猜測慨嘆,卻無法想到,雲游君雖藏著武力,但將合歡宗中的邪祟驅散殆盡的,是自力竭昏迷中覺醒的霜翎。

此事,霜翎自己也不得而知了。

霜翎:“這邪祟給我的感覺很不好,同樣的符文出現在合歡宗外,說明它可能還潛藏在更多地方。”

霜翎心潮湧動,光是知曉金眼圖騰的存在,便讓她的意識不得安寧。

一切冥冥之中的牽引,霜翎將它歸因於“前世、“附身”之類的詭事。

“前世”在這片修真界乃是無稽之談,她暫且只能懷疑,是有某種意志附著在了她的身上,指引她去做某些事,就像老瘋子的神識一樣。

她的軀殼,就這般搶手嗎?

“你怪我,沒有留下活口麽。”蒼塵厭低緩說道,知曉了霜翎魂不守舍的原因,他卻不知是釋然還是愧疚。

說到底,還是與他有關。

霜翎搖頭:“護衛也不見得知曉主人一切事宜,就算知道,也不一定會透露石牌之事。”

蒼塵厭抿了抿唇,胸中低沈仍難消解。

言司擡手安穩落在她肩上,溫和笑道:“那等回了宗門,便將此事報與師尊,你不必太過憂心。”

“嗯……”霜翎點點頭,心下郁悶,她倒是不想操心,奈何精神狀態不允許。

這樣可不行。

烏狼始終跟在隊伍後方,保持著視線可及的距離,那名女修似乎還未脫凡,旁人對她多有關照,入夜便要就地駐紮,直到天際啟明方才出發。

幾人休憩時,烏狼便蹲守在一裏之外,靠著火光辨明他們的動向。

沒了任務幹擾,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周圍的反常。

月色寒涼,枯槁老樹上,墨色衣擺隨風飄揚,好似從這寂夜裏生出的一般。

烏狼被這突如其來的客人嚇了一跳。

不對,並非突如其來,那人一直在此,只是他先前並未察覺。

墨衣男子仿佛並未刻意隱匿自己的氣息,一切極其自然,可真如此,他先前為何沒能察覺他的存在?

烏狼兀自低吟,納悶凝視了墨衣男子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滿腹疑問,猶豫開口:“敢問道友,是在看誰?”

別又是血霧那小子惹來的死對頭,光是一個雇主就足夠煩人……況且此人深不可測,殺手的直覺告訴他,那樹上的男子絕不好惹。

驚闕t面頰微擡,目光未改,半晌應道:“不知。”

烏狼:“?”

真是怪異之人,難道只是半夜跑到野外看風景?

對於一旁抓耳撓腮許久的殺手的問話,驚闕認真思考了回答。

他在看女人,卻並非完全是女人。

他在透過女人尋找魔主的痕跡,故他應當是在看魔主。

然而他並未確認,魔主是否當真存在於前方,所以,他在看魔主的說法,或許並不成立。

驚闕腦中條條梳理著因果,最終礙於解釋覆雜,幹脆甩開了這一籮筐,作出了最易讓人理解且最為貼切的應答——“不知道”。

烏狼心中碎碎念,此人雖然危險,卻並未將他放在眼中,他連對方樣貌都無法看清,不識身份,須得小心行事,以免惹禍上身。

“你同事一人在外盯梢還怪可憐的,要不還是叫過來?”

霜翎裹著披風取暖,隨口對蒼塵厭說道。

少年靜默如塑,淡漠道:“不必。”

霜翎其實並不在意,既然蒼塵厭這個同僚都不去關心,她就更懶得去管了。

“阿厭,我聽說,裁雨樓的殺手都會以代號行動,你的代號是什麽?”

蒼塵厭:“血霧。”

霜翎訝然:“告訴我這等機密,你怎麽這般爽快。”

沒有絲毫猶豫,她幻想的神秘感都被他攪破了。

“代號隨時變化,所以,告訴你也無妨。”

蒼塵厭十分平常地說道。

他看著眼前躍動的火光,平靜的內心悄然飄搖。

對他無關緊要之事,他沒必要對她隱瞞,此方為真話。

霜翎悄然抿起了唇。

天漸泛白,監事的烏狼只是支著腦袋走了個神,轉眼便瞧見身旁枯樹空蕩,那行徑古怪的墨衣高人已消失不見。

他連續跟了蒼塵厭等人多日,白天從來不見高人人影,只在夜裏會偶爾讓他瞧見身形,至今他仍不知對方什麽模樣。

晝伏夜出,屬鸮的不成?

“二師兄,我們來到秘境多久了?”

厭煩了日覆一日枯燥趕路生活的霜翎,比起最初的精神抖擻,仿佛變了一人。

“兩月有餘了吧。”言司雙手揣在袖中,淡然自若。

霜翎沈聲吐出一口濁氣,蘑菇怪獸湯,她吃膩了。

采集來可用以充饑的靈果草藥,她也啃得所剩無幾了。

為何這偌大秘境,連只野獸也見不到,等離開此地,她要狠狠地喝酒啖肉!

又游蕩幾日,言司註意到四周景象的變化,欣慰道:“看來,我們離鳳還木不遠了。”

霜翎麻木揚起臉,虛弱地開起玩笑:“師兄莫非能感知草木之靈?”

言司舒眉失笑:“鳳還木僅能生長於陰寒霧重的銀色稀土之中,此處植物多為針葉,近根處隱約有銀色碎沙,沿著銀色土地尋找,色重且霧深處,應當便是鳳還木的生長之地了。”

霜翎啞然發出一聲讚嘆,眼裏滿是欽佩。

“想學醫的話,師兄我十分樂意教授你這名徒弟。”

言司瞇起雙眸,笑吟吟道。

“要背誦那般多知識,我的腦袋可塞不下。”霜翎攤手。

言司慈愛地揉揉她的腦袋,蒼塵厭靜默看在眼裏,倏而壓低了眉頭。

三人探路半日,眼看著腳下的土壤逐漸變幻,最終成了遍地銀光,如夢似幻,可在他們眼前的,卻是深不見底的懸崖,濃霧籠罩了數十丈寬的溝壑,任何景象都陷入流淌的朦朧,難以辨清虛實。

霜翎低眸看著無盡深淵,胸中如擂戰鼓,要是在半空失足,後果不堪設想。

言司伸出手,崖間刺骨之風叫手背作痛。

“鳳還木就在對面。”

他眉宇凝重,深深嘆了口氣,“沒想到,這回竟生長在了懸崖之上,前方風流有異,難以禦空通行,這下可難辦了。”

霜翎順著言司所指方向看去,濃霧深重,僅能隱約在對面崖壁上瞧見一道高大崎嶇的樹木輪廓,得虧二師兄眼光□□,還能認得出來。

“我去一試。”蒼塵厭向前一步,再多二尺便要踏足虛空。

霜翎拽住了他,“等等,我只讓你當護衛,可沒叫你做探路的活。”

要是因她失足,她便要愧疚大發了。若他真掉到壓下,她還得費力尋他呢。

蒼塵厭回過頭,霜翎已輕盈地跨上了鳥背,精神昂揚,蓄勢待發。

“大聰明,能行的吧?”她抓緊鳥身,鼓勁道。

“嘎——”大聰明伸展雙翼,滿是自信。

“危險。”蒼塵厭凝眉警告道。

霜翎咧嘴一笑,“本就是因為我的廢靈根而走了這一遭,怎能讓你們再替我涉險。”

看到那般深不可測的寬廣懸崖,她也不由得發怵,可客觀而論,他們之中唯有大聰明的飛行術最有可能渡過這危險之境,而能夠操控大聰明隨機應變的,也僅有她一人。

即便難以在勁風中飛行平穩,她與靈獸兩心合一,應當能夠應對。

“六師妹萬萬小心,若有艱險,便盡快折返,治靈根的方子我再辦法便是。”

言司擔憂看著霜翎,鄭重叮囑道。

“我明白。”

霜翎應道,她望著前方,集中精神,一聲令下,大鳥便撲扇著翅膀飛躍而出。

離開地面,崖間的風驟然凜冽,頃刻將鳥身吹開了半丈。

身體刺痛欲裂,連飄在面前的發絲都利如刀劍,輕易便能割破她的肌膚。

霜翎催動五靈禦獸訣,將靈獸的體力、耐力同步到自己身上,以抵抗烈風侵襲。

“六師妹!別逞強!”

男子的聲音仿佛都隔了很遠,被風和霧擾得斷斷續續。

“我沒事!”

霜翎壓低上身高聲回應,雙手絲毫不敢卸力,不停給大聰明下達指令。

半晌過後,大聰明總算適應這苛刻環境下的艱苦飛行,吃力地搖晃向前,每行進一段,便愈感艱難。

風越來越強烈,連呼吸都變得無比痛苦,霜翎調整姿勢以減少外界壓迫,死盯著前方,可不知為何,感到對面的山崖愈發遙遠。

是濃霧幹擾了距離判斷麽。

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

言司站在崖邊,看見隱約掙紮的一人一鳥,心焦如焚。

少年雙拳緊握,眼神之利,恨不能將這惱人的霧盡數劈散。

烈風,濃霧,這烈風叫人難以招架,為何卻吹不散綿延之霧?

蒼塵厭心下驚愕,這地方,十分古怪!

霜翎不知在崖間掙揣了多久,看著那形狀如蜿蜒河流的高大樹木越來越近,她總算看到希望,心中也雲開霧散。

只剩一點……

終於,鳳還木近在眼前。

就在霜翎快要觸碰到鳳還木時,鵜鶘卻突然撞擊到某物,險些沒穩住掉下懸崖。

這突如其來的事端將霜翎嚇了一跳,大聰明叫嚷著在原地飛行,霜翎緩著呼吸,還心有餘悸。

好在越過中間那一段後,崖風便小了些,否則方才這一撞,她便翻車了。

霜翎略微向前傾身,雙手伸向前,觸碰到了冰涼光滑的物事。

玻璃般的質感……卻並無光澤,是用肉眼全然無法觀測的無形之物。

這不似結界的質感……倒像是……游戲中常見的空氣墻?

霜翎:“大聰明,飛到上方去!”

鵜鶘賣力升到高空,霜翎看著前方之景,緩緩張大了眼。

懸崖之上,空明無物,霧氣、植被、土壤,什麽都沒有,一馬平川。

她猜對了,這果然是一面空氣墻。

在許多游戲中,地圖的邊界便是一道看不見的屏障,俗稱空氣墻,空氣墻外的風景往往都是虛假貼圖,並非實際游戲內容。

這裏,是青雲秘境的邊界。

可偏偏她想要的鳳還木就在邊界之外,如此難得的地圖生成bug,就偏偏讓她給碰上了嗎?!

“六師妹——”

崖對岸的聲音被淹沒在風聲中,霜翎已然聽不清了。

她垂目凝神,高速思考。

游戲會有bug,青雲秘境也有。

有些玩家熱衷於尋找游戲中的bug,像穿越空氣墻這種探索,是最叫人樂此不疲的。

霜翎認真盯著面前的鳳還木。

如此,她也只能卡過去!

透過濃霧,蒼塵厭與言司只能依稀看到屬於霜翎的一抹顏色,那抹顏色在原地停滯了許久,忽然便開始四處移動。

“鳳還木分明已近在咫尺,師妹如此動作,難道遇上了意外。”

言司焦心不已,開始來回踱步。

蒼塵厭無心搭理,此刻的意志皆聚於濃霧那方,心底惴惴不安。

“真是不自量力,未脫凡的小姑娘,也敢闖這般危險之地。”

在不遠處看了半天戲的烏狼不屑自語,無聊到絞起了頭發。

不知那位屬鸮的墨衣高人是否也向他一般感到可笑?

霜t翎沿著空氣墻摸索了許久,終於叫她找到一處縫隙,她費了莫大的力氣,使勁了玩家卡bug的姿勢,硬生生將她自己與大聰明這倆大玩意塞進了那一寸寬的縫隙裏。

來到鳳還木前,霜翎深深吸了口氣,總算放下心來。

難得來一趟,她幹脆將樹上結出的果子都摘下扔到了納戒裏,又騎著大聰明繼續用同樣的方法卡bug試圖離開。

然而,在她穿過縫隙的一刻,崖間烈風驟然增強,尚未穩住身形的一人一鳥倏然被卷入風中,如落葉般旋轉而下。

霜翎整顆心吊到了嗓子眼,巨壓之下,她呼吸不能,拼命操控大聰明向自己靠近,卻耐不過狂風肆虐,只能眼睜睜看著大聰明越卷越遠。

“霜翎!!”

“六師妹——!”

言司剛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身旁的少年已一躍而下,頃刻沒入濃霧中,被颶風卷沒了影。

“血霧!”

又一男子嚎叫著從他身邊一躍而下,聲音回蕩山谷。

言司猛地抽氣趴在崖邊,用力睜大了眼,奈何什麽都瞧不見。

怎會如此……這可如何是好?!

思索須臾,他猛地起身沿著懸崖奔跑,或許還有其他下山之路,他必須冷靜……冷靜!

天旋地轉,霜翎疾速下墜,耳旁呼嘯兇如列車,仿佛要將她碾壓殘碎。

難道是她穿越空氣墻,打破了秘境規則……故而引發災害,要滅去自身嗎?

好累……

濃霧掩蓋了所有顏色,恍惚間,好似有什麽濃重之物在向自己靠近。

霜翎感受得並不真切,她似乎被攬進了懷抱中,安穩而熟悉的氣息……是誰?

二師兄,還是……阿厭?

驚闕用力抱緊少女,運轉渾身之力,終緩下飛快的下墜速度,平穩落在崖底。

擡頭望空,已看不清半分。

他低眸看著懷中少女,她緊閉著雙眸,眼角濕潤,面上毫無血色。

昏迷不醒。

崖底一片荒蕪,僅有砂石滿地與稀落生長的雜草。

驚闕邁步向前,數丈之內,碎石頃刻震為齏粉,散向八方,周圍僅剩一尊大石坐落在平坦土地上。

他放下霜翎,將她靠在大石旁,蹲身註目。

總算等來機會,讓他可親自確認面前女子的身份。

魔尊驚闕,乃魔主霜之佩刀化形而成,主人為其鑄造者,他的一切,皆與主人連結。

若他能找到獨屬於他們的那份牽引……那她,便並非偽冒者,而是真正的魔主霜。

驚闕凝視了霜翎許久,直到那森冷寂靜的異色雙瞳都漾起輕波,他一手捧住霜翎的臉,垂首靠近,以額相抵。

人類的前額連接神識與意志,可通內府靈魂,他祭出刀靈,侵入霜翎額心的一刻,神識驟然激蕩,如有天光照耀,滌凈汙穢。

他曾作為佩刀在女子手中斬殺勁敵、又在日日夜夜被她耐心擦拭的回憶,躍然眼前。

她……當真便是……

他的主人。

靈魂交織之際,霜翎的意識如水中漩渦,被攪得混亂不堪。

記憶分解,重構,又封存,最終停頓在某一刻。

驚闕放開了霜翎的臉頰,回到原地,重新觀察起眼前的少女。

好似從來不會揚起的嘴角,卻莫名掛起了一抹極為淺淡的笑。

他靜靜註視著,仿佛時間不會流逝。

驟然,女子張開眼,目光在混沌的上空停留片刻,又緩慢移向對面俊美卻肅殺的墨衣男子,涼薄淡漠。

“誰?”

驚闕略微張了張眼眶,這不似他日夜所見的祓惡少女,主人的意識,蘇醒了。

男子沒有回答,俯首低眸,手中現出一柄筆直的墨色橫刀。

霜翎訝然擡眉,倏而輕笑。

“驚闕。”

男子抿唇:“是。”

“我竟不知你何時有了靈智,還凝聚人形了。”

女子欣慰看著俊美無雙的墨衣刀靈,伸手擡起他的臉。

“嗯,甚合本尊審美,只是這雙眼睛……”

驚闕雙瞳頓擡,透出一絲無措,好似做了錯事一般。

霜翎腦袋輕歪,戲謔道:“也甚是特別,你怎就如此聰穎,化成這般樣貌哄本尊開心呢?”

男子雙肩垂落,如在慶幸。

“只要主人喜歡。”

霜翎垂眸註視驚闕良久,微微壓低了眼睫。

“如今是什麽年份?”

驚闕:“天啟一萬廿一年。”

“是麽,都這般久遠了啊。”

女子一手扶上下頦,眸光流轉,細細思索。

這一醒,便是將近七千年後,她沒有任何理由會沈睡如此之久。

霜翎這才註意到自己的手,纖瘦細膩,比她捏造的這幅魔主霜的人設外觀要年輕幾歲。

看來,不是沈睡了幾千年,而是她走過漫長歲月,意識卻突然回歸到了數千年前的狀態。

之後的記憶,莫名被封入了意識深處。

是她的刀靈造成了這一切麽。

驚闕靜謐看著霜翎,目不轉睛,直到她倏地投來目光,他神識驀蕩,如石子落水,波紋頃刻散開。

他低沈垂眸,橫放在身前的手漸漸捏緊,壓抑著紛亂的躁動。

“是你喚醒了本尊?”

霜翎嘴角噙著自如的淡笑。

“嗯。”墨衣刀靈輕輕頷首。

“本尊費力捏造新的肉身,千方百計塵封所有記憶與力量,你卻輕易將它破壞,真是膽大妄為啊。”

女子清音如明溪,驚闕卻滯住呼吸,埋在陰霾下的雙瞳劇烈顫動,最終流露出一抹難名的情緒。

“驚闕想念主人。”

他聲音低落,只覺這般微弱的話語不足以言明他七千年來的堅守,可惜,他如此愚鈍。

霜翎瞇起雙眸,抿唇忍俊。

她故意逗逗他,他便當真慌亂了,真是惹人憐愛。

方才,她探查過這具肉身的內府,靈根殘缺,修為淺薄,幾乎與凡人無異。

七千年後自己,為何會造出這樣一副化身行走修真界,霜翎暫且毫無頭緒,但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必然有其深刻用意。

她不該幹預未來的自己所作出的計劃。

“驚闕,本尊先行一步。”

男子錯愕擡眸,只見霜翎兩指並攏揮下,直指他的眉心。

“你可不要妨礙我呀。”

女子雙目清明深邃,嘴角翹著安若泰山的怡然之笑。

驚闕面露茫然,心思驟然凝重。

他預料到主人要做些什麽,她想要消除他的記憶嗎?

四目相對,難以壓抑的緊張抗拒自男子白瞳中傾溢而出。

霜翎驀地輕笑一聲,卻將那作出槍械射擊狀的右手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再見。”

隨著女子輕巧一聲告別,她的身子如被飛鏢擊中,猝然倒下。

驚闕怔然看著這突如其來的劇變,擡起的手落寞懸在空中,沒能來得及阻止主人的行動。

他被拋下了……又一次。

指節寸寸捏緊,男子抿唇垂首,嘴角噙著一絲不甘。

深霧朦朧,一切似幻,潮濕空氣困頓之下,仿佛方才短暫相認都只是黃粱一夢。

驚闕怔忡了良久,直到心底翻滾的覆雜情緒被艱難踩下,他才緩慢支起上身,面色冷峻一如最初,渾然不可褻瀆。

至少,主人並未消弭在世間,他終於將她等回。

至少,她允許他留下了這份不敬的記憶。

既然主人執意要以祓惡山弟子的身份行走世間,他便隨她所願。

平靜過後,驚闕註視著霜翎安穩無憂的睡顏,整個人寂靜如塑,雙瞳凝滯,半晌都未扇動眼睫。

他漸漸靠近,正面,左面,右面,在霜翎昏迷的時間裏,他嘗試了諸多視角,將每一寸都視作新奇。

即便是變換了面貌的主人,也依舊光彩照人。

驚闕坐在她身旁,心中酥癢,蠢蠢欲動。

他斂眉沈吟,衡量這份沖動與犯上之代價孰輕孰重,默默推算了小半個時辰。

然後得出結論,只要他光明坦蕩,主人即便知曉,也不會降罪於他。

冷酷而懵懂的現任魔尊驀然目光堅定,右手輕擡,指尖在少女臉頰輕輕觸碰,而後收回手垂眸觀看,恍惚於這陌生又神奇的觸感。

驚闕撚著指腹,眸光暗下。

他會護好霜翎的身份,直到其完成計劃。

七千年也不過彈指一揮,他有足夠的時間等待。

“霜翎——!”

聲音遠遠自峽谷蕩來,時隱時現。

驚闕眉頭緩緩壓下,白瞳之中殺意浮現。

滅殺一人,主人,可會怪罪。

凝思少頃,驚闕自答——會。

雖是記憶封存,主人依舊是主人。

當下的主人對那二人多有關照,不可擅自滅殺。

少年聲音愈發接近,靠在大石旁的少女低吭一聲,睫羽倏然顫動。

驚闕厲然擡眸瞪向茫茫白霧,化為原身落在了霜翎身邊。

蒼塵厭一手扶著崖壁,蹣跚前行,濃霧阻隔了視線,直到與霜翎相隔三丈之內,他才瞧見了那半躺在地上的t人影。

“霜翎!”

他頓時加快腳步,急切走向霜翎。

霜翎被接連不斷的呼喊聲喚醒,朦朧睜開眼,便見少年跌跌撞撞靠近,衣衫破損,發絲淩亂,一身的擦傷與刀削般的疾風裂印。

“阿厭……你這是怎麽……?!”

她瞳孔震顫,猛然心驚,想起自己墜落懸崖,此時當在崖底。

“你怎麽就跳下來了……”

霜翎聲音低落下去,因不忍而止不住輕顫。

那般高深險峻之崖,他那點修為,能有幾條命去冒險救她。

蒼塵厭見她安穩無事,高懸的心總算落下,轉眼又見她眼角泛紅,蘊著霧氣,他登時一怔,在失神中下意識應道:“我還活著……你沒事就好。”

霜翎將手伸向他滲血的臉頰,頓了頓,終是沒有碰上去。

“笨蛋。”她翻唇嘟囔,像是在嗔怪。

“二師兄呢?”

少年搖了搖頭,“我並未註意。”

霜翎嘆了口氣,二師兄是個沈著之人,自身實力羸弱,不會似阿厭這般沖動。

可她眼中的阿厭,從來也是精明冷靜,不會做出這等冒進之事。

霜翎楞了片刻,忽然想起她與大聰明失散,卻安好無損地坐在崖底,還能有誰救她……難道是她身上的幾本神女秘籍現身護主?亦或是她突然覺醒了自保超能力?

她摸索著檢查自己身上是否有傷,忽然瞟見了衣擺下露出的一節黑棍,她怔了怔,將它拿起,原來竟是支刀柄。

那這刀身……

霜翎看清了眼前筆直如線的墨色橫刀,混沌的意識猝然雞飛狗跳。

臥槽!!!

霜翎驚叫一聲,ptsd驟犯,來不及多想便使出畢生之力猛地將手中墨刀拋擲出去。

蒼塵厭方才看見那刀時,心下頓然激蕩,驚愕尚未壓抑,便見墨刀劃出一道高挑而圓潤的弧線沒入霧中,沒了影子。

被主人當作標槍甩開然後啪的一聲嵌入崖壁的墨刀驚闕:“?”

“霜翎,那是……”

少年剛開口,便被霜翎拉住手腕朝著反向跑。

“冤家!魔尊就在附近,他如此警告,定是來殺我的!”

霜翎滿心憤懣,欲哭無淚,說好的放過她三年呢,這才過了半載,便要來收割了??

“……”被釘在土石間的驚闕聽到少女遠去的吶喊,長久沈默。

霧氣在刀身上凝成水珠,他吹著寒涼的崖間風,蕭瑟,寂寥,又納悶。

好像,做錯事了。

“可惡,感應不到大聰明,它究竟落到哪兒去了。”

霜翎郁悶碎嘴,若是鳥在,便不用竄得這般辛苦,阿厭還受著傷,要回到懸崖之上,便少不了大聰明的力量。

蒼塵厭凝視著陷入焦急的霜翎,一味隨著她奔跑,都無心去顧這一身傷痛。

沒想到,她竟與那人扯上了關系。

但聽其言語,她似乎只知那墨色橫刀乃是驚闕武器,還不曉那正是驚闕本人。

此乃尋常,魔尊乃是刀靈化身一事鮮有人知,便連魔域內部,也流傳著“驚闕乃世上唯一收服魔主遺兵之人”的說法。

“驚闕為何要殺你?”蒼塵厭驀然出聲。

“上次我便差點死在他手上,八成是因為神女秘籍,莫名其妙!”

霜翎努力看清道路,未曾註意少年面上陰霾深沈。

那人終於也邁入這場戰局。

他必不能再敗!

不一會兒霜翎便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腰間作痛,撒開蒼塵厭在原地呼哧。

蒼塵厭凝眉低喘著氣,沈聲道:“他不會追來了。”

霜翎迷惑擡起臉,“你怎麽知道?”

蒼塵厭:“那等境界,要殺一人,不會給螻蟻多一絲喘息之機。”

霜翎:“那他幹嘛把刀扔我這兒?”

蒼塵厭:“……”

他亦想不通。

凝思片刻,少年頓然張了張眸。

霜翎墜入崖底完好無損,難道是驚闕為之?他既險些殺她一次,為何卻要來救她,還留下痕跡?

細想驚闕鮮少踏出魔域,會出現在這青雲秘境中,已是怪事。

他究竟要做什麽……

驚闕神色肅然,凝視著困囿在崖間雜亂枝杈的藍色大鳥,沈寂的眼瞳裏,泛出一分困惑,兩分鄙棄,三分懊惱。

主人為何會選擇此般蠢物輔佐身側,還要冠以如此偉大崇高的姓名。

……明明他更智慧。

大聰明扭曲著翅膀和腳蹼妖嬈掛在樹上,掙得筋疲力盡,於是撐著死魚眼發了半天的呆。

仿佛有一陣陰雲籠罩而來,它打了個冷顫,折起脖頸看到身後近在咫尺、頭腳顛倒的墨色人影,登時高嘎一聲、渾身激顫。

驚闕不管它如何掙紮,伸手抓住藍鳥粗壯的脖頸,將它自纏繞的枝杈藤蔓中拎了出來。

鵜鶘黑白相間的凸起死魚眼驟然波動,竟然落到敵人手中,吾鳥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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