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 39 章

關燈
第 39 章

霜翎驀然緊繃, 仰身躲過那勁氣,身形失穩, 一路從坡上滑下,咚的一聲墜入泉中,砸起半丈高的水花。

果有人在附近偷窺,伽南倏地縮緊了瞳,第一時間卻不是向霜翎出手教訓,而是揚臂隔空挑起泉邊的衣物。

墜水的感覺憋悶又壓迫,天旋地轉, 霜翎卻沒時間讓自己適應,她運起靈力強制突破物理學的阻礙,於瞬息之間噌地冒出水面。

破碎搖晃的視線中, 她隱約看見伽南大半截身子隱在水裏,一坨衣物正向他的腦袋飛去, 她暗叫不好,伽南這是鐵了心不讓任何人瞧見他的肢體。

來不及思考, 她幾乎是下意識做了決定, 以指為劍, 大喝一聲:“六方劍!”

伽南聽到這擲地有聲的發招,當即分出精神推出一道勁氣抵抗,然而他沒料到, 霜翎的劍勢竟沒有正面沖他而來, 而是簌地將他即將到手的衣物擊飛開去。

他倒吸一口氣, 轉身瞪眸看去, 只見流星劃破夜空, 他的衣物不知所蹤。

霜翎被擊退撞在泉邊,體內一震, 血氣逼在喉頭。

她忍了下去,捏緊拳頭抵抗翻湧的內息,扶著池壁靠上,望著伽南吭聲:“你果然是妖族……”

她終於看清了,伽南前身與常人無異,而他後背之上溢著幽藍微光的,正是獸鱗。

池中裸身的男子壓眉看來,滿目猙獰。

“怎麽又是你……!”

事情暴露,伽南不再遮掩,頃刻掠來,五指成爪襲向霜翎。

“既然你已經……”

“等等!”

霜翎猛地伸手大喊,打斷對方施法前搖。

“天道在上我發誓不會對任何人說你的秘密我是來找你做生意的!”

“?”伽南扭起眉頭,這小丫頭片子嘴皮子比他出招都快,怎麽練的?

如果霜翎知道此刻伽南的疑惑,她定會在心中默默感慨,祓惡山都開了相聲班了,到如今陰陽怪氣的貫口應該比她都溜了。

伽南瞇起雙眼,眸光銳利而陰沈。

“你在和我談條件?”

霜翎順了口氣直起身,正面看著他。

“我已經向天道發了誓,自然會遵守,你能以零成本從我這兒獲利,何樂而不為呢?”

伽南目光如刀,在她直白的眼瞳上刮了片刻,而後冷笑著收回手。

“你要做什麽?”

霜翎:“給我一口唾沫。”

伽南:“??”

他眼皮抽動,猙獰地盯了霜翎須臾。

“我在合歡宗這麽多年,還從沒見過有這種癖好之人。”

霜翎:“……”

她摸出琉璃圓瓶,握在腦袋邊。

“對我就是這麽別致,你想要多少錢,都可以商量。”

霜翎說這話時心裏都在發怵,雖說她攢了些積蓄,但萬一此人獅子大開口,她可怎麽談。

只能寄希望於這人還保留著一點良知,畢竟“舉口之勞”,換做是她,賺十個子兒都樂意。

伽南覷著她手裏的琉璃瓶,又看向她的臉,凝滯片刻後,他揚起臉松了勁,卻顯得愈發囂張。

“既然有求於本公子,你總該告訴我你的目的。”

霜翎深吸一口氣,坦然道:“治病。”

男子雙瞳幽邃,“雖然於我而言再容易不過,但拿不出令我滿意的報酬,我可不會施惠。”

霜翎心中一虛,“你要多少?”

伽南:“錢財於我無用,林師妹覺得,我想要什麽?”

男子□□在前,水位堪堪漫過腰間,其陰翳之氣,叫這溫泉之水都變得有些寒涼了。

霜翎動了動眸,這些天伽南的行動與神色都歷歷在目。

“你對宗主有想法。”

她篤定說道,又端詳著伽南的臉。

“要我幫你成全此事?這恐怕不是我一個剛入門的弟子能做得到的。”

“我當然知道。”

伽南壓低眼睫,眸中涼意讓霜翎寒毛直豎。

他勾起唇角。

“所以我需要你幫我辦另一件事。”t

霜翎眉頭稍動,敏銳的洞察力告訴她,他說的不會是什麽好事。

“要我做什麽。”

伽南蹚著水走去岸邊,霜翎此刻方將他背上的鱗紋瞧得更清楚。

光憑此,她還看不出他是個什麽妖怪。

伽南:“明日子時,到百獸園外的空地,我會告訴你的。”

男子說著便踩上了岸,霜翎看到那毫無遮掩華麗冒出來的倆大屁股蛋,猛吸一口氣愕然撇開了眼。

草,真就一點兒隱私都不給自己留嗎?!

伽南四下一望,勉強找到了他的褲衩,穿上後便嘭地化成一片沙,霜翎只見一縷藍光伏在地上疾竄而走,瞪大眼目追了一路也沒瞧明白那是個什麽生物。

她用六方劍送走了伽南的衣裳,想必他是怕有偶然路過的弟子瞧見他布滿鱗片的後背,才不得已化為真身逃走的吧。

霜翎松了口氣爬出溫泉,心中暗想,她和星雲朗與合歡宗弟子交談時,都沒聽過誰人提起伽南的真實身份,伽南又如此隱蔽自己的身體,還差點因她撞破他身份而殺她滅口,故而他乃妖族之事,怕是整個合歡宗也沒人知曉。

難怪在眾人皆清涼的合歡宗內,唯有伽南和他的手下們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下梁隨上。

如此說來,伽南為了守住自身秘密,修行合歡功法時豈不是麻煩得很,後背不能看也不能摸,怎麽就想不通拜入合歡宗了呢?

霜翎搖著頭走回房間,到了次日子時,她起身赴約,穿過百獸園,腳下莫名撞到一硬物,她低頭一看,是玉玨一般的物事。

誰將東西落在這兒了?

她將那物拾起,拍走灰塵舉在月下端詳了一會兒。

靈氣四溢,價值似乎不菲。

明日將其交給宗主千甄,說不定能博個拾金不昧的美名,在她跟前刷一波好感。

要探查那塔中的端倪,免不了要和千甄打交道。

霜翎將玉玨塞進腰帶走向前方,寂夜之下,成片樓宇中的燈火在身後漸遠,唯餘清涼月光,尚能點亮塵土。

她四處張望也沒瞧見伽南的身影,空地這麽大,他所說的位置到底在哪個點?

子時都到了,他總不能忘了吧。

嘀咕中,霜翎雙眼預感驀然被一道微光晃過,她低頭一看,腳下竟踩著一拃寬的發光金線。

她楞了楞,逐漸放遠視線,那不是金線,而是陣法,原本此處空無一物,而當她踏入此陣時,陣法高亮,陣中的物品也頃刻顯示出來。

霜翎定睛一看,那躺在陣中的不是物事,而是人形。

她心中一驚,難怪伽南不出現,原來是遭人暗算!

“你沒事吧?!”

霜翎當即大步跑過去翻過地上男人的身體,掰起臉時,猛地吸了口氣。

男子身前血跡浸染,滲入泥沙,已沒了氣。

但這不是伽南,而是那位給新人們做資質測驗的大師兄紅沭。

他怎會死在這裏?!

霜翎發懵了一瞬,她不能待在這兒,得去通知他人。

不,若她此刻宣揚,或許還會招來懷疑,畢竟她難以解釋自己為何半夜三經來到這片空地。

心思剛動,一聲鐘響驟然在腦海之中激蕩而過。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這聲音好似是某種警告,霜翎無由感到不詳,放下紅沭準備離開,陣法卻將奔跑的她彈了回去。

她瞪大雙眼,自己被困在其中了?

不詳,果然不詳!

“在這兒!”

聲音由遠及近,好似有一大隊人在朝這邊跑來。

霜翎猛地踹了陣一腳,卻踏了個空,這破陣法居然又在這時候突然消失了,簡直莫名其妙。

她拔腿便跑,卻被一道靈力擊退。

“賊人休走!”

霜翎半跪在地支撐住身體,擡頭便見千甄與諸多子弟皆湧至前方,她成了那數十道目光的匯聚之處。

……陣法的消失一點都不莫名奇妙,它的出現將她困於此地直到他人前來,而它的消失則斷絕了她的無辜。

奶奶的,她被算計了。

幾名弟子掠過她身邊前去查看紅沭的狀況,合歡宗主千甄衣著華貴,高雅立於前方,睨向霜翎的眼神卻有滔天怒意。

“稟宗主!大師兄他……他歿了!”

千甄:“大膽逆賊,竟敢混入我宗殺我愛侶,留你不得!”

千甄指尖靈力凝聚,霜翎屏息凝氣瞪著前方,正要閃過,星雲朗便如一道刀光疾掠而來,抱著她滾落到一邊。

“宗主息怒,林雙修為平平,如何能傷得了大師兄,此事定有隱情!”

星雲朗將霜翎的腦袋緊緊塞在懷裏,焦心急躁的模樣演得頗有一套。

霜翎眼角微抖,氣得心臟抽痛,卻還沒忘了維持人設大喊一句:“弟子冤枉啊!”

伽南上前一步,橫眉冷指,眉目冷峻。

“宗主,林雙衣衫上殘留血跡,腰間還掖著大師兄的法器,此事定與她脫不開關系!”

“你說什麽?”

霜翎睜大眼歪著脖子瞪向伽南,她鏟了他祖宗十八代,敢情他要殺情敵找人背鍋,恰好她撞上門來,給他當槍使呢??

伽南斜目睨來,“難道你不是貪圖大師兄的法器而對其痛下殺手,鐵證如山,你還如何狡辯?”

霜翎掏出腰帶裏的玉玨向伽南扔去。

“我根本不知這是誰人的法器,這不是伽南師兄你將它扔在路邊的嗎?”

伽南挑眉:“與我何幹?”

霜翎:“叫我來這兒的是你。”

伽南遽然冷笑:“你想說大師兄是我殺的不成?無稽之談!”

他轉瞬又拉下臉,側身向千甄行禮。

“林雙血口噴人,弟子毫無緣由將她引來此處,宗主明辨。”

霜翎張口欲言,卻將氣壓在了胸口。

她昨晚發誓不會透露伽南的秘密,已受天道約束,此刻違背誓言,亦是引禍上身。

登時當頭一棒,此乃死局。

“林雙,冷靜。”

星雲朗悄聲說道,無比沈靜。

“林雙,你還有何話可說?”

千甄低眸俯視著霜翎,聲音之中已埋下冰涼殺意。

霜翎緊緊捏著星雲朗抱住她的胳膊,將其當成了隱忍發洩之物,掐得少年眼角抽搐。

半晌,她冷靜出聲:“我實力不濟,對宗門眾人皆無利心,無意……也無能加害大師兄,宗主若認定我是兇手,將我伏誅,只會讓真正的兇手得逞,繼續對您的愛侶下手。”

“請給我些時間,我會查出真相。”

千甄:“好,本座便給你兩日時間。”

她痛快說完,目光移向地上狼藉的男子,幽幽嘆了口氣。

“將紅沭帶下去,厚葬他。”

眾人依次離去,霜翎坐在地上深深呼吸,將心中的怒氣裹成團都吐了出去。

星雲朗輕拍著她的背,感慨道:“你還真是了不得,接二連三地招禍事,不會是被人趕出家門的吧?”

霜翎白了他一眼,“你說得對。”

她中了一出門就遭殃的魔咒不成?

要不是為老瘋子辦事,她才不會下山走上這條道,遇上這一茬接一茬的破事。

歸根到底,都是老瘋子的鍋!

她嘆了口氣。“這也不全然是壞事,若能解決這一樁案件,你我在千甄眼中的地位便會上升,評個優秀弟子也不無可能,你不是想去那聖塔一探究竟嘛。”

星雲朗訝然她竟如此樂觀,他抱著膝蓋蹲在地上歪歪頭,“你知道作案者是誰?”

霜翎:“除了伽南,還能有誰?”

“唉——”少年忽然盯著她搖起頭。

霜翎古怪看著他,“你唉什麽?”

星雲朗一臉惋惜,“讓你貪人家身子,自作孽啊……”

霜翎:“??”

“朋友,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星雲朗:“不是你想方設法想看人家□□嗎?”

霜翎扭曲地扯起嘴角,無言以對。

不能告訴他伽南身為妖族之事,但只要他自己發現便不算她違背誓言了。

霜翎:“等水落石出你就明白了,阿星,你得幫我。”

阿星眨了眨眼,側耳聆聽。

-

次日夜晚,霜翎攔下了正前往溫泉的伽南。

“你交給我的事我辦了,你的承諾也該兌現了。”

伽南若無其事抱著雙臂,移目用神識探查了四周,並無旁人。

他淡笑:“我承諾什麽了?”

霜翎:“妖族唾液,你的唾液。”

伽南冷笑著走向前方。

“我只說讓你去百獸園的空地,再告訴你要辦什麽事,所以,我們的約定還尚未施行。”

霜翎只覺牙根癢,這陰險狡詐的邪修,會鉆漏的很吶。

“站住,你就不怕我將你的妖族身份公之於眾嗎?”

伽南不屑:“你發了誓,還想違抗天道。”

霜翎:“你已經殺了大師兄,還要做什麽?難道要將宗主的幾位道侶都殺光,你才會成全t我嗎?”

男子止步,幽幽偏回了頭。

“兩日期限已過半,你,難道還有第二次為我所用的機會麽。”

霜翎:“我會想辦法,希望你也能拿出誠意。”

伽南嘴角笑意愈來愈深,深到霜翎心中莫名發怵,只覺眼前的男子已成為瘋狂的凝聚體。

伽南:“好啊,待我成為宗主身邊的唯一,而你仍還存活,我會給你你想要的。”

男子閑庭信步,霜翎氣急敗壞地在原地跳腳,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中。

她嗤笑一聲,轉身晃蕩回了房間。

玄衫少年已在她房間等候,手裏還鼓搗著銀色鐵方塊。

——“我承諾什麽了?”

——“妖族唾液,你的唾液。”

略微失真的細小聲音從鐵方塊裏發出。

霜翎悠閑地走上前,“你跑得真夠快,都錄下了?”

星雲朗連連點頭,將鐵方塊給她。“你瞧瞧。”

霜翎低頭看著回放,不愧是使用了兩百年還完好無損的未來產物,這夜視功能強的一批,放大了連人物的睫毛都數得清,這還是星雲朗藏在數丈外的樹上拍的呢。

“林雙,你這玩意兒真有意思,之後借我玩幾天唄。”

少年蹲坐在椅上,目如辰星,翹首企足望著霜翎。

霜翎:“行,但你可別刪我照片,金貴著呢。”

“明白明白。”星雲朗抿著唇角興致勃勃。

霜翎緊握著照相機,松了口氣,沒想到這東西有朝一日居然還能發揮自證作用,好在這世界不存在釣魚執法的說法,能逮著機會,她可不使勁薅。

送走了星雲朗,霜翎躺在床上暗自想道,紅沭雖是千甄道侶,可見他死亡,千甄卻好似只是惋惜,並無幾分悲痛。

愛意多了就是劃算,死一個也不心疼。

只是不知,對待殺死自己三分之一愛意的第四名親傳弟子,千甄會如何對待,她該如何創造機會取得他的唾液呢……

“笨妮子,誰說要口水,你割手取血啊!”

老瘋子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霜翎居然都免疫了他的一驚一乍,聽到他的聲音還莫名淡定。

“血液也能當作認可之信物?”她誠心問道。

老瘋子哼哼兩聲,“但凡純正妖族體內鮮活之物,都能開啟妖離山結界。焉南風那小子給你的琉璃瓶兒乃是妖離山產物,用它可存信物之效用百年不消,否則信物離開妖族之體,不消半個時辰便失效了。”

“體內之物都可以……”

霜翎喃喃說著,緩緩翻起死魚眼,嚴謹道:“那我偷偷取泡尿豈不是最簡單。”

“……”老瘋子難得被她噎住。

霜翎癟著嘴,道:“你奪來的寶物都藏在妖離山,那你豈不是去過很多次,哪來那麽多妖族信物供你揮霍?”

老瘋子嗤笑:“老頭子何許人也,自然有你想不到的手段了。”

霜翎眼角微顫,的確難以想象,難道他抓了個妖族當長期門票不成。

“有手段也不給我留一個,害我這般遭罪。”

老瘋子笑嘻嘻地不應答。

“好在馬上就能擺脫你,到時你可別出爾反爾,像那個鱗妖一樣。”

霜翎輕松翹著膝蓋,沒心沒肺地說道。

老瘋子:“有姓遙的小子守著你,老頭子還能怎麽著。”

霜翎微微張眸,“這你都聽到了。”

師尊親口說會陪她去妖離山,這老瘋子,掉線的時候都還在偷窺,必須甩了他。

-

天亮,霜翎與星雲朗結伴去往大殿。

層層幔帳之上,千甄倚於寶座,身側又有兩名弟子相伴。

“哦?還當真讓你們找到了證據,呈上來吧。”

千甄柔媚而不失威嚴,與霜翎最初見到時別無二致,大徒弟的死亡,對她果然沒有多少挫傷。

“是。”

霜翎與星雲朗齊步邁上臺階,到了千甄跟前,霜翎手捧著相機禮道:“證據已在此器中記錄,還請宗主允弟子為您演示。”

千甄看著她手中之物,眉間透露些微疑惑。

“此般器具,生得古怪,倒是稀奇。上前來。”

“是。”

霜翎調出昨夜錄像,將相機呈給千甄。

“此乃昨日弟子與伽南師兄對峙的景象,請宗主與眾師兄明鑒。”

座上的三人頭湊在一塊,炯炯有神地看著那兩寸寬的屏幕。

畫面上的夜景清晰可見,對話者的聲音略微失真,卻顯然能聽得出音色,並非旁人所能模仿。

“這……這伽南竟當真殺害了大師兄?竟想想對我等下手?!”

“伽南師弟竟出身妖族,難怪他與眾人格格不入,異族的東西,終究還是生了異心。”

千甄身旁的兩男子震驚不已,一個激動憤懣,一個沈重遺憾。

千甄本人垂睫冷目,端的是涼薄無情。

“你二人,去將伽南押來。”

兩男子領命速速離去,千甄揚睫看向霜翎,靜默片刻後倏然彎眸換了副表情。

“你做得好。”

霜翎鎮定坦然:“是弟子應當的。”

千甄輕動腰肢,悠然斜倚,指尖劃過銀色鐵塊的表層,輕聲道:“真是件奇物,你這丫頭竟還有此般法寶。”

霜翎:“這是家父自浮空島淘來的物事,沒什麽大用,平日裏弟子只拿它來記錄大川風景罷了。”

千甄:“才入宗幾日,便能探破伽南真身,本事不小。”

她微笑著將相機放回了霜翎手中,“站起來說話。”

兩人起身看著千甄,各個臉上都寫著純真。

“親人病重,需以妖族唾液入藥方能醫治。入宗當日伽南師兄教導弟子時,弟子無意瞧見他身體有異,這才知曉他的身份。”

霜翎娓娓道來,說得滴水不漏。

她隱隱覺得千甄的態度過於淡定,好似她本就知曉伽南的身份。

千甄裊裊站起身來,輕聲長嘆。

“紅沭遇害,本座悲痛不已,幸得你二人查明真相,慰我愛侶泉下之靈。”

她側頭看向霜翎,眼波流轉,這般近地目睹千甄的面貌,那美艷之姿更叫霜翎大氣都不敢出。

“說吧,想要什麽獎賞?”

霜翎正琢磨著是否要此刻提及聖塔之事,便聽星雲朗出聲說道:“弟子與林雙情投意合,還請宗主允我二人結伴修行。”

霜翎眸光微閃,未動聲色。

千甄牽起他二人的手,媚然笑道:“我合歡宗向來隨心,這屆新人弟子,本座僅對你二人十分看重,可莫要辜負本座的期望。”

兩人應聲。

說話的功夫,先前出去的兩名弟子趕著伽南進入大殿,伽南神情兇惡一臉不耐,甩袖上前,向千甄拱手行禮。

“宗主喚弟子前來有何吩咐?”

千甄把玩著指節上的佩飾,悠悠上前兩步,俯視著伽南幽然哀嘆。

“可惜啊可惜,昔年本座一次善心,卻害了紅沭一條性命,伽南,這親傳弟子的位置,你坐得可是愈發逍遙了。”

伽南聞言腦中一震,繃緊了青筋單膝跪下,沈聲:“宗主乃是伽南救命恩人,弟子素來敬重尊主,怎會對尊主器重之人下手?!”

他擡起頭瞪向階上的霜翎,眸中血絲盡顯。

“是你!事到如今竟還汙蔑於我,宗主明察,定是此人無法自證清白,便陷害他人,宗主萬不可信其誑語!”

霜翎淡然睨著他,一言不發。

伽南一手指向霜翎,笑著看向千甄,目眥欲裂。

“宗主,她拿不出證據,已無言以對!”

霜翎嫌棄地翻了個白眼,真是挽尊的好手,一張白紙都能給他吹出花來。

千甄步步生蓮,緩緩走向伽南,眉目仍餘溫情。

伽南看著她靠近,笑容愈發張狂,眸中癡迷幾乎要化為有形。

千甄停步於男子身前,緩緩俯身,纖長玉指在男子面頰上寸寸劃過。

男子目光皆聚於面前美艷無雙的女子,眼中波光蕩漾。

“這麽多年,你忠心於我,為我所用,本座對你也算關懷。”

千甄牽唇微笑,如醉人之花。

伽南氣息紛亂,驀地握了千甄的手,欣喜而笑,滿目沈淪。

“是,宗主待我最好,伽南一心只掛著宗主……”

千甄歪頭註視著他,笑意溫和而迷人。

“可惜你終究還是……越界了。”

女子輕柔的話語宛若荼蘼,酥音漸落,她驀然揮手。

臺階之上,霜翎只見銳光劃過,伽南手腳筋脈皆被震斷,那身著華裝的美艷女子一手穿入他腹中,將一枚放著光的丸狀之物掏了出來。

她拈著那物事舉在上方觀賞,雲淡風輕:“嗯,原來妖族內丹是這般模樣,若用於修煉,是否會有意外之效呢。”

伽南伏倒在地,目眥欲裂地仰望著千甄,出聲喑啞顫抖:“宗主……你……!”

千甄轉身化為無情,雍容踏t上臺階。

“關去地牢,不願做合歡宗弟子,便擇日拿來入藥吧。”

二弟子領命,拖著伽南離開,霜翎眸光顫動地看著前方,只覺那妖族撕心裂肺的呼喊格外紮耳,幾乎要將她的心弦都扯斷。

她原以為,以命償命便是最極端的結果,何況千甄對大弟子的死亡並不痛心,即便知曉真相,也可能只會對伽南小施懲戒。

卻沒想到,千甄撇開所有情面,做出了比賜死更令人膽寒的決定。

以人入藥,榨幹妖族最後的價值。

此前種種,都讓霜翎對伽南有諸多不滿,乃至怨恨,但將擁有成熟神志的鮮活之人拆解入藥,她膽寒不已,打心底感到可怖。

千甄宗主,狀似多情,卻是無情到了骨子裏。

“噢,方才一時激動,差點忘了。”

千甄微笑著看向霜翎,轉眼又成了溫婉柔媚的模樣。

“你不是對他有所求麽,之後隨時去地牢中找他便是。”

霜翎看著她的眼,抿唇微動,隨後頷首應道:“多謝宗主。”

離開大殿,霜翎雙手握在身前無意摩挲,用力大了也沒註意,掐得手上片片泛白。

玄衫少年跟在她身邊,卻悠閑得無所事事,歪著脖頸盯她的臉。

“見到方才的情景,被嚇著了?”

霜翎側目輕輕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她挑人筋脈、挖人內丹,我都不感到害怕,但聽到她說將伽南入藥,我卻沒由來的惡寒。”

她嘆了口氣,“到現在還陣陣發涼。”

星雲朗聽著點點頭,輕松道:“以人入藥,卻為邪法,若伽南並非妖族,千甄想來便不會這般待他,畢竟是妖族這等稀世物種……”

霜翎驀地蹙眉,凝眸看他。

“你覺得千甄此舉有理不成?”

少年張大雙眼,揚聲反駁:“當然不是,管他伽南是什麽族類,千甄此舉都是極其下作的手段,我不齒,世人也不齒。”

他頓了頓,補道:“就算是魔域中人,也不會以這等方式修煉。”

霜翎撇嘴嗤笑,“呵,你對魔域了解夠深的。”

星雲朗淡淡一笑,拍著她的肩膀道:“伽南那般待你……還那般待他人,落得這般下場,也是業報。你不必為此不快。”

霜翎:“我倒是不可憐他,只是覺得……”

她又幽幽嘆了一聲。

“距離畫骨柔發作只剩十幾日時間,該如何才能保全自身。”

星雲朗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眸中精光一閃而過,未曾要她發現他的半分得意。

“車到山前必有路,只要讓千甄認可你我,遲早便能進入那聖塔一探究竟。只餘畫骨柔……不必太過擔心。”

霜翎狐疑張了張眸,看他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她擡了擡眉,內心表示毫無底氣。

她摳著手上的戒指,到了實在窮途末路之時,她也不得不求助宗門前輩前來相救了。

那是她最不願選擇的一條路。

-

地牢之中,霜翎走到柵欄前,垂眸看著地上邋遢淩亂的男子。

才不過幾日時間,風雲輪轉,當初趾高氣昂對著他們這些被擄來的新人發怒的高位弟子,如今也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籠之內,地方比起他們當時還偏狹了不少。

伽南察覺有人靠近,挪動腦袋,透過毛躁的發隙看到霜翎的身影。

“你來做什麽……呵,連你也能來嘲笑我……”

“別忘了,你還有陷害我的報酬未兌現呢。”

霜翎幽幽出聲打斷伽南的滿腹怨念,她蹲在伽南身邊,將琉璃瓶放在一旁。

伽南目珠移轉,輕蔑笑道:“我是不會讓你如意的,別以為本公子身陷囹圄,你便能取到……”

霜翎懶得聽他廢話,捏起他的食指,抄起小刀在指腹上一劃,鮮血汩汩流入瓶中。

“??”伽南瞪大眼睛怔了半晌。

“不是唾液嗎?!”

霜翎冷笑一聲,故作高深:“你都能騙我,還不準我騙騙你麽。”

她才不告訴他,取血也是她後來才知道的可行方式。

“你……你!卑鄙無恥,陰險狡詐……你到底是誰!”

伽南氣急敗壞,可他筋脈俱斷,根本無法拗過霜翎的鉗制,只能無能狂扭。

霜翎翻他一眼,“論惡,我怎麽比得過你。”

盛滿了一瓶血液,霜翎松開他,滿意地蓋上瓶蓋。

正要離開,忽聽老瘋子出聲:“丫頭,此人之信物並未起效。”

霜翎微怔:“什麽?”

她下意識脫口而出,忘了在腦海中與他交流,讓伽南聽見,只覺莫名其妙。

伽南:“和誰說話呢你!”

“你閉嘴。”

霜翎踹了他一腳,她都沒找他發洩個人恩怨,他非要提醒她動手不成嗎?

老瘋子聲音難得正經:“純正妖族體內之物裝入此瓶,會引得瓶身發亮,而現下此瓶並無反應,便只有一種說法,此人妖血不純。”

霜翎錯愕看向伽南,再度蹲下身,質問道:“你到底是什麽妖怪?”

伽南冷嗤:“你管不著。”

霜翎:“你若老實交代,我之後說不定還會好心幫你。”

伽南翻起白眼,“你什麽檔次,也配威脅老子……啊!”

霜翎適時在他手腕上來了一腳,忿忿道:“不說我也知道,你不是純妖。”

男子身形一滯,他緩緩扭過脖頸露出臉,一雙血絲密布的眼睛恨然盯著霜翎。

“不錯,我是半妖,人妖結合之子,怎麽,不合你心意了?哈哈哈……”

伽南忽然狂笑。

“終究連你也無法達成目標,真是叫人痛快,痛快!”

聽著他狂妄的嘲笑,霜翎一口火氣湧上胸腔,這可由不得她擺出個人恩怨了,她非揍得他安分不可。

她握起拳頭正待出手,老瘋子驀然出口阻攔:“丫頭,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霜翎:“你替他說什麽話?”

老瘋子:“唉……就當老頭子我求你一句吧。”

霜翎滿心古怪,這老瘋子可是拿人當煉藥爐的鼻祖,大奸大惡的混徒,現在犯了什麽抽居然突發善心了?!

她心思一動,難道和伽南的身份有關……

“天不眷妖,何況我這世人莫容的半妖!我自打出生便無處可去,唯有宗主麾下方有我容身之所!而你……都是你將我僅有之物都奪走!是你害我落到這般境地!啊!”

伽南一邊痛快狂笑,一邊嫉恨怒吼,翻來覆去,已是徹底癲狂。

“害你的是你自己,與我無關。”

霜翎目光終漸冷淡,她頭也不回地離開地牢,悶頭疾行許久,忽而一拳砸在墻上。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竟又是一場空。

她大口呼吸了半晌,終於平下氣來,低垂雙肩,喃喃道:“老瘋子,你方才為何阻我。”

老者枯槁的聲音幽然長嘆。

“可憐,著實可憐啊……”

霜翎雙目漸凜,冷哼道:“你不會說的是那惡妖吧,我可不認同。”

老瘋子不知所以地哀嘆著,漸漸的沒了聲音。

霜翎無力地倚在墻邊,看著天上昏沈之光,酸澀擠在了眼眶裏,硬是忍著沒掉出來。

西風蕭瑟,她深吸了一口氣,如平常一般沿著墻壁緩步行走,只是雙目無神。

路過拐角處,霜翎聽得啜泣之聲,不由得停下步子,側身探頭。

墻內角落,幾名女子蹲在一塊兒,泣淚低吟,不敢高聲語。

“還是道友命好,落了個弟子之職,日後也有機會則良侶而棲,不像我們,怕是這輩子都脫不了爐鼎的賤命了。”

“不過是一時偏差,我又能好得到哪去。我離家出行,本想去仙門大派拜山,日後行俠一方,如今落得此般田地,只能與邪修為謀,日後修成了合歡功法,即便有幸逃離,卻也只能做過街老鼠,再無法為世人所容了……”

霜翎看清了,那幾個是與她同批被擄進合歡宗的可憐人,“弟子”和“爐鼎”尚在此處,被發配去拈花樓的苦主卻是連與眾人抱頭哭訴的機會都沒了。

她走上前去,輕聲道:“你們都在這兒。”

幾人聞聲嚇了一跳,看見來的是霜翎,才松了口氣。

“原來是林雙道友,我還以為被那些邪修發現了呢……”

“日子苦悶,我們只敢到這偏遠無人之地互訴心事,林雙道友平日裏似乎很忙,便沒找上你,還請見諒。”

“你也來到這兒,不如我們一同聊聊天?”

幾個姑娘挪出一空地,霜翎微微笑了笑,抱膝坐到她們身邊。

對面的黃衣女子水眸細細瞧著霜翎,輕聲問道:“林雙,聽聞伽南被廢入獄,是你和阿星道友的功勞。”

霜翎低嗤道:“伽南多行不義,幹了壞事還賴在我頭上,我反抓了他的把柄,這才能扳倒他。”

綠衫姑娘剛才哭得梨花帶雨,這會子眼睛亮了起來。

“t他那般兇惡囂張,欺壓我等,你讓他食了惡果,你就是我們的恩人呀!”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應和,仿佛霜翎的到來將戚哀的氣氛沖淡了不少,尤其在談論伽南的下場時,女子們神采奕奕,狠狠出了口惡氣。

被他人這麽痛快一論,霜翎的苦悶也消散了些,她淡笑看著她們,想起她們方才的泣聲,心頭又布起陰雲。

她和阿星尚逃出了第一重險境,但這些本該前途光明的年輕人,卻已投身入局中了。

可幸,還未徹底淪陷。

“林雙,你入門那日是伽南帶著你,肯定很不好受吧。”

身邊的藍衣女子覆著霜翎的手,柔和而憐惜。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