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禦靈所的祭祀對於任何靈魂體來說都是營養豐盛的大餐。

羂索滿意地看到分別時連人形都沒有的仁賢已經長成了五六歲孩童的模樣，這種滿意讓他沒有揮開仁賢小心翼翼搭上他手背的指尖，而是任由對方像一只終於找到家的可憐小狗一樣，用黏糊糊的哭音撒嬌：“你終於來接我啦……”

“是的，我來接你了。”羂索垂眼，“另外，仁賢，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麽一眼認出我的呢？”

誠然，羂索的受肉有著明顯的標志，因為只是把大腦替換掉，所以在額頭會有一圈無法隱去的縫合線，有心之人一眼就能看出。可是，在和仁賢分別前，他還沒有開始這種轉移意識的嘗試呢。

如果仁賢這種單純的小傻子都能認出他，他的手段是否有著其他致命的缺陷？

仁賢被他問得楞了一下，一邊擡手抹著眼角的淚花，一邊困惑地歪著頭：“為什麽會認不出來……只是身體的一部分換了呀，靈魂沒變，比天元還好認。”

非常好。

小傻子的回答又一次性帶出兩個問題。

“你能看見靈魂？”羂索溫柔地笑了起來，“天元又是誰？”

2

仔細盤問了一遍，把本就不聰明的仁賢問得迷迷糊糊之後，羂索坐在一旁，陷入沈思。

該說不愧和宿儺是雙胞胎嗎？——即使是在母親體內中被吞噬的弱小的一方，即使沒有肉體的支撐，只要獲得了足夠的養分，有足夠的時間，就能展現出令人驚異的天賦和潛力。

直接觸碰到靈魂，真叫人羨慕。

至於那個“天元”，菅原道真寄予厚望的後裔，還能夠通過同化的方式達成“不死”……

有趣，真是有趣。

決定了，用這幅令人放松警惕的身體去見見她吧。

3

朱雀天皇在位的第十五年，天元在祓除詛咒的過程中救下了一個柔弱的少女。

這位少女臉色蒼白病弱，身姿纖細，額頭上不知為何有著長長的猙獰的傷疤，觸目驚心，讓人忍不住猜想其背後的淒慘遭遇。

“你還好嗎？”天元皺著眉頭問。

“嗚……嗯！”少女明明身體還在不停顫抖，喉嚨裏也壓抑著驚恐的泣音，但努力地給出回應。

天元見狀，不禁心中更生憐憫。

她轉頭看了看周圍雜草叢生的荒蕪院落：“我記得你是常路親王的女兒……父親去世後，孤零零地居住在這種破落的地方嗎？”

少女含淚點了點頭。

天元沈默了一會兒，長長地嘆氣：“也是可憐人哪。”

一來二去，天元外出祓除時順手照拂這位孤單的貴女，女性的自我認知和灑脫不羈的性格讓她忘了自己用的還是男性星漿體的身體，直到被滿臉羞紅的貴女遞上情書，她才後知後覺事情的不對勁。

天元：……這。

娶她作妻子絕對是不可能的啊。

“那您為什麽對我那麽好呢？”貴女柔弱地宛如風中顫抖的小白花。

天元：“呃，這個，要不……你就當我父愛大發，想要你做女兒吧。”

貴女：“……”

天元：“……嗯，沒錯，就是這樣，好孩子，別問了。”

天元堅強地補完。

4

白撿一個女兒是什麽奇妙的感覺？天元表示一回生二回熟，連若宮殿下都養過了，養半路拾到的女兒更是手到擒來。

唉，想起跑得不見人影的仁賢，天元心中就一陣梗塞。

仁賢留的那張小紙條，天元現在還保存著，每每翻出來，都要對沒心沒肺的那列字咬牙切齒。

“羂索”這個名字，道真大人在世時，天元就曾經聽說過，看來和若宮殿下是某種緣由結下的故人，在他心裏的地位遠遠高於兢兢業業守護身側的小小咒術師——

可惡，這麽說起來，仿佛在跟什麽都不了解的空氣針鋒相對，有著莫名的淒涼。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宮殿下畢竟是皇室出身的神明，任性一點也是理所應當，想想醍醐天皇的鬼性子，對比之下，若宮殿下是多麽可愛……至於她的養女……嗯，等等！也是皇室血脈來著？！

天元悚然一驚，被皇室的神經病遺傳整出了心理陰影，下意識地看向優雅彈琴的女兒，超大力地揉了把她柔順的黑發，才覺得自己緩過神來了。

女兒這麽乖，又離群索居，肯定不會跟皇室的神經病畫風扯上聯系的啦。

猝不及防被揉頭的羂索：“……”

幸虧這幅身體的額頭縫得比較結實，否則，萬一被掀開腦殼四目相對，那就很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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