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主人對平安京很感興趣。

“完全嶄新的都城，這才像樣嘛。”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甩著手，半凝結的血液像花浪一般撲到墻上。

靈魂體蹭了蹭他的手指尖。

主人擰起眉頭：“什麽壞習慣——別碰這種血，臟得要命。”

靈魂體：咕嘰咕嘰。

他有什麽壞心思，他只是沒有舌頭說不了話的小靈魂。

總之，主人說他要去平安京看看。

現在的主人已經不是剛剛撿到他那會兒的小少年模樣了，他看起來完全是個強大健康的男人，在這個普遍缺衣少食的年代裏，宛如鶴立雞群一般，輕松地進入了平安京，並且在為藤原家的某位祓除咒靈後，得到了對方的鼎力推薦，光明磊落地進入了陰陽寮。

“你的名字是什麽？”陰陽寮的人問道。

“羂索。”主人的臉上帶著微笑。

2

佛在布呾洛迦山觀自在宮殿時，觀自在菩薩在大眾中白佛說：他於過去九十一劫在世主王如來所，蒙授不空羂索大神咒心，以此咒力獲得種種功德利益，次說此神咒持誦、觀修、供養法等。

不空羂索觀音，密宗六觀音之一。

觀音在生死苦海中，以妙法蓮花為誘餌，有如以綱釣撈魚，能將一切如魚眾生全部救濟到菩提彼岸，因而的名。羂索譬如菩薩之四攝法，用羂索捕獸，必有所獲，故雲不空。

羂是慈悲之羂，索是救濟之索。

“羂索……好名字啊。”陰陽寮的人意外地看過來，然後感慨道。

3

主人在陰陽寮很快就成為了非常出名的人物，就連賀茂家的陰陽師都折服於他的才能，主動與他結識。

看著主人笑瞇瞇的模樣，靈魂體打了個哈欠，心中十分好奇——

主人到底是想做什麽呢？

4

靈魂體很快就知道了。

那是桓武天皇在位的第十九年，主人撿到他的第二十五年。

天皇目睹了種種皇室秘聞，恐懼在同室操戈中含恨而死的早良親王會化作怨靈索命，決定追封早良親王為崇道天皇。

同時，天皇又想起了另一個慘死於陰謀中的人——井上內親王。

井上內親王是稱德女帝同父異母的姐姐，曾經擔任伊勢齋宮，代表皇室供奉天照大神。稱德女帝終生未婚，也沒有定下皇太子。她去世後，經由藤原家重臣的運轉，白壁王繼位，也就是光仁天皇。光仁天皇封井上內親王作皇後，卻又借巫蠱罪名囚禁流放了井上內親王，使其淒慘死去。

自長岡京時代起，京城中就多有“為禍的怨靈是井上內親王化身”的流言。

桓武天皇心中驚懼，決定順勢恢覆井上內親王皇後之位，以安撫亡靈。

陰陽寮為這兩件意義重大的典禮忙碌起來，甚至從皇宮庫房中翻出了井上內親王的遺物，作為替她接受供奉的偶像。

主人也忙碌起來，往返於平安京和宇智郡兩地之間，既參與井上內親王的祭祀，又參加產屋峰的祭祀。

產屋，顧名思義，曾經有人在這裏生產。

據本地村民的說法，曾在這裏生下孩子的正是被流放的井上內親王。

“這怎麽可能呢？”得知村民傳說的陰陽師嗤笑，“井上內親王被流放時已經是年逾半百的老婦人了，光仁天皇陛下比她還要年長些，這樣的夫婦怎麽還會有孕育中的孩子。”

老婦自己都形容枯槁，更何況井上內親王遭受羞辱流放，自身羸弱不已，哪裏還能在這種荒鄙之地產下活著的孩子。

撫摸著產屋峰若宮社裏供奉的神位，主人卻露出了愉悅的笑容：“怎麽不可能呢？”

他抓起抱著他指尖的靈魂體，毫不猶豫地將其塞進神位裏：“井上內親王共生育三子，第三子誕生於丹生川之上，掌火焰毒氣，有雷神之能——別讓我失望啊，仁賢。”

5

……

從那之後，仁賢就失去了用“被主人撿到的第幾年”來計算時間流逝的特權。

他無助而茫然地接受著供奉，最開始只是村民，後來，平安京的侍者又奉天皇命將他立為京都禦靈之列，享祭於禦靈會。

禦靈會上，他從浩浩蕩蕩的人群裏努力尋找主人的身影。

但是，完全消失了。

主人……會在哪裏呢？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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