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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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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賜婚

潘氏走後不久,便有一個新面孔的婢女端著承盤來院子中請見。

楊靈籟被盈月哄著出來瞧瞧,屏風外的圓桌上規規矩矩擺著一竹編蒸籠,樣子新奇,也不大,待仔細些還能聞到些許竹木和茶葉的清香。

打開蒸籠,便見形四四方方的糕點依次擺著,個個體態豐腴且有彈性,一眼望去呈半透明狀,是茶的碧綠色。

盈月甚至專門找了一對膳碟擺放,叫楊靈籟看的有些咂舌,不知到底是什麽稀奇玩意,便隨她去了。

待真嘗到了嘴裏,才覺這味道有些頗像她曾吃過的糕點,只是這裏面放的不是肉而是星星點點的碎茶葉。

“姑娘,好吃嗎?”

楊靈籟最後抿了抿嘴角的碎渣,喝了口茶,口中越發泛著淡淡的茶香,“這是哪裏送來的,賞些銀子過去吧。”

“姑娘可想差了,並非別人送的,而是姨娘親自為您做的。”

不經意間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便是午後做這些燙到了手?”

楊靈籟雖不好拘束,但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上乘,今日潘氏一來,她便註意到了那有些猙獰的傷處,只是心中總有些別扭才什麽都沒提。

如今這一連串也都說得通了,今日晨起與她爭吵,午後便做了這糕點當賠禮,竟也是被她給連累的。

碧畫對潘氏尤為在意,她雖年紀小卻因著姨娘的善意才從一個受人欺負的浣衣婢女做了這主子身邊有頭有臉的丫鬟,送吃食時又是對小婢女一叮嚀二囑咐,叫人一定要說清。

聽到盈月耳裏,就是潘姨娘因為姑娘傷神,親自進小廚房做了這糕點,後傷口來不及上藥便慌慌張張被叫到正院,這糕點中皆是滿滿的愛女心切,比之山珍海味定都美味些許。

因而轉述時又加了濃厚的一層濾鏡。

“姑娘,奴婢還聽老嬤嬤說,這茶糕可是您幼時最愛,姨娘可真是惦記您的緊。”

可誰知楊靈籟聽了卻依舊不冷不熱的,只是盯著碟中的那最後一塊茶糕神游天外。

原來,也不是做給她的。

又在院中相安無事的過了幾日,楊府遲遲沒接到鎮國公府似要上門提親的消息,那金明池中發生之事像是一場雲煙消散在日覆一日裏。

楊父在書房中待的時辰都多了不少,甚至鮮少地叫這個女兒多走了幾次,只是每次來了也只是打打太極,現在除了一個等字,便什麽都做不得。

楊靈籟倒是想做些什麽,奈何沒人給她這個機會,徐氏已然把她當成了害蟲看管,一食三餐之外,盈月出這翠竹園都是奢侈。

已入四月,最後連下了幾日春雨,便迎來了初夏,失了春寒料峭,空氣中都染了幾分燥意。

侍女們正忙著翻箱倒櫃地去收往日的衣服,又挑出一些應季的襦裙,一一疊放好,便是床上的褥子都收了幾層,反而叫楊靈籟有些不太習慣。

她今日起的早,卻沒什麽精神,左右無事便想睡個回籠覺,誰知徐氏身邊的婢女東香突然來請。

楊靈籟支著胳膊在圓桌前打哈欠,倒是盈月有些義憤填庸。

“姑娘,大夫人一向與咱們不對付,還經常借事發落,眼見著就要定親不能生事,若不咱們尋個借口把她打發了。”

可姑娘卻只是左右晃了晃頭,伸了伸懶腰坐在了銅鏡前。“給我梳妝吧,便梳垂髾髻。”

鏡中映著一張因年紀不大而尚帶嬌憨的面容,細眉狹長,眼尾墜以些許薄紅,烏發被抹上頭油一點一點地梳起露出完整的額頭,簪上幾多藍色絨花,便與身上俏麗的藍白襦裙交相呼應,額間點一紅鈿,嬌而不艷,楚楚動人。

恰好秋心院的大門開著,兩人進了月亮門,迎面便是一花圃綠蔓青蕪,整個院子比之翠竹園不知大了多少又精細了多少,小丫鬟們都穿著新發的衣衫挨個做事,無人瞧見她們,便是瞧見她們也不見會搭理。

楊靈籟也不在意這些,總歸是做不了別的才生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徐氏比她急。

果真在門前站了不過一刻,東香便出來請人。

正廳已然坐了兩人,兩扇山水屏風則擋住了左右兩側的情景,她也不客氣,行了禮便正坐在了獨獨留下的那個位置,十分自在端著一旁的茶盞品了一口,的確比她院裏的東西強多了。

“不堪入目!”

楊慈安面上眉眼一皺俱是嫌棄,如此鄙陋之舉也堪堪做的出來。

也不知那魏婕妤如何相中這般沒氣度的女子,竟還鼎力相助,單是想著呂公子身邊會出現這樣一根攪屎棍,便覺得往日期冀都沒了意思。

茶盞落下,響聲清脆。

“姐姐活的優渥,自是不知三娘自小連家塾都入不得,識得的也不過幾個字,當然作不出那雍容閑雅之事。”

楊府自有聘請的夫子,按規矩本該是家中兒女皆可求學,輪到楊靈籟卻是接連幾個夫子接連婉拒,徐氏便以她脾性不靜為由,禁了她去家塾,只在閨中跟著識字的奴婢學。

若要怪,也該怪徐氏,而非無辜受牽連的她。

楊慈安呼吸一窒,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強詞奪理。”

楊靈籟只是笑,卻叫人看的有些毛毛的。

徐氏觀了這一場鬧劇,見自己悉心嬌養的女兒也被懟的啞口無言,愈發明白這性子獨的人便更應該下一劑猛藥。

“這還未入得國公府,三娘便按捺不住了。”

楊靈籟無辜,“母親可是冤枉三娘了,三娘只是不想叫大姐姐誤會妹妹是一個天生不懂事的人。”

不要懷疑,這就是在點你呢,罪魁兇手還敢在這逍遙,也不知誰給的大臉。

徐氏抽了抽嘴角,不想再與她搞這些口舌之爭。

“你既不想好好說話,那本夫人也就長話短說。”

“就算你真嫁入了國公府,那等深宅大院你進去了也只會內宅不寧,王夫人是個狠角色,這麽些年從來沒人敢觸她的眉頭,日後給呂小公子添些妾室便夠你吃一壺的,更別提伸手管楊家之事。”

她說的隱晦,可楊靈籟聽的明白。

“母親這是想威脅三娘?”

徐氏見她不怒反笑像是瘋魔一般,心頭一頓勃然大怒,“難不成你要丟了潘氏不管?”

“母親還是不夠懂我。”楊靈籟倚上身後的靠背不帶任何慌意。“國公府是什麽地方,那是幾輩子堆出來的銷金窟,三娘畢生的執念都在那,怎麽能因為一個蠢笨無能的姨娘絆住腳。”

“她懦弱不堪,叫女兒受盡苦楚,倒是時時刻刻對母親存著感恩戴德之心,倒不如叫姨娘好好陪著母親一起終老,也省的日後三娘再去看顧,這樣你我她都好。”

懶散的話隨意說出來卻冷血至極,凍得徐氏都難以置信,“你竟然如此恨她?”

“我為何不能恨,她不知上進,混了這輩子都是個小妾,叫三娘也只是下賤的庶女,若非她,三娘或許早投胎去了富貴人家,做的小姐如何會為了這門婚事拼著心血。”

屏風後猝然傳出急促的呼吸聲,又接著一聲崩潰的叫喊。

“姨娘!”

盈月識得了,是碧畫的聲音,楊靈籟也只比她更清楚。

屏風被撤去,往日在外都最愛形色的人,今日卻只著了一身單薄的素色衣衫,未戴艷麗釵環,也未著妝容,倒像是特意穿成這樣來請罪的。

到這時,徐氏在一旁卻裝起模樣來。

“倒是忘了,潘姨娘也被留在這秋心院喝茶。”

“正好三娘也要回去了,我這也就不留了,畢竟這往後能見的日子也是數著過的。”

她本是想借潘氏之手背刺楊靈籟,可奈何這人今日不知吃了什麽秤砣,一點不見往日聽話的模樣,索性她便讓楊氏三娘主動舍了這步棋,母女生嫌隙,日後無論發生什麽,楊靈籟都得管這個握在她手心的姨娘。

楊靈籟沒回什麽,見人嘴唇泛白,肩膀隨著呼吸一抖一抖地上下起伏,只是老老實實地扶住人往外走。

碧畫紅著眼眶要阻止,卻被一旁的盈月使了眼色。

她們落後幾步,從正廳往外,正能瞧見相差無幾的兩個背影互相攙扶依賴,映著紅日西斜卻都泛著一些莫名的寂寥。

潘氏忍不住去瞧那張自己從小看到大的臉,也不知從何時起,已突然只剩下陌生,她囁嚅了幾聲,不懂該說些什麽。

“這樣也挺好,你知道了我是什麽樣的人,便不會只當是三娘。”

話中沒帶著什麽起伏,像是隨口而言,卻叫潘氏的身影猛地佝僂更多。

強忍著心痛的哭腔隱隱約約地傳到楊靈籟的耳朵裏,手指緊緊扣住她的衣衫內側,又無數次顫著想松開。

她心道:本該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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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

祠堂的大門驀地被推開,一束暖黃色的日光打在跪坐在蒲團上的人,襯的那側臉越發瘦削。

呂獻之從桌案前的書卷中擡頭,瞇了瞇眼睛回頭去望,來人穿一身皂領緣青羅衣,上銹象征文官之位的仙鶴,腰間束著錦帶,往上看,便是一張素來沒什麽神色的臉,除了瞪人好像便沒了。

他規規矩矩地起身見禮,“父親。”

呂文徵,當朝大學士,天子近臣,推崇以文治天下。

無人作聲,他便一直低著頭未起身。

“出來接旨。”

語氣中帶著薄怒,半點都不願再去看這個有了汙點的兒子,成家立業,業未至卻兒女情長,不堪大用之輩。

因老國公去了江南養病,一年半載才回,便由剩下家眷一同接旨。

宣旨儀仗已至國公府外,來人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義子趙忠賢,面無須毛,極薄的眼皮透著諂媚,厚唇彎起來又添幾分涼薄,他雖茍著身子,卻並不滿臉堆笑,仿佛既是一個閹人卻又不是。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惟爾國子監祭酒楊氏三女,祖茂冠冕,慶成禮訓,貞順自然,有安正之美,徽柔之質,上聞鎮國公府二房嫡子,握瑾懷瑜,學術有聞,經明行修。潭祉迎祥,二人良緣天作,今下旨賜婚。民本以國興關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盡予國,誤負朕意。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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