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錢錢用了晚飯，天還沒黑下來。

太陽落到地平線下，西邊天空上一片暗紅色的雲，似一片廣闊的黑色海洋，沐浴在血紅色的霞光裏。

告訴萬老夫人她要去萬聿那裏走走回來，萬老夫人以為她是和萬寧幾個約好一起過去，就沒在意。

紀錢錢一個人來到練武場，萬聿已經在了。

他也沒帶隨從，孤身站在距靶百米遠的場中央。

紀錢錢正納悶他站在那裏做什麽。

只見他嗖嗖朝靶放了幾箭，居然箭箭都中了靶心。

紀錢錢張大的嘴巴久久忘了合上，慢慢地蹭到萬聿近前。

萬聿今天穿了一件素白色的衣衫，上面用金線繡著繁覆的重瓣牡丹。腰間一條與之同色的金色牡丹紋玉帶，說不出的莊重貴氣。

聽到她走近的腳步聲，萬聿頭也沒回，把弓箭遞給她，說道：“射一個我看看。”

紀錢錢接過他遞來的弓箭。

其實她中午用的弓箭還沒有帶回去，還在箭靶那邊放著呢。

不過相比於她中午用的那個成人型大號弓箭，這個小幾號的不僅看起來更精致，拿起來也更襯手。正適合她這樣的小孩子用。

紀錢錢沒有萬聿百步穿楊的能耐，拿著萬聿的弓箭，向前走了幾米遠，然後回頭看看。

萬聿站在原地看著她。似是不解她在幹嘛般，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紀錢錢又向前走了十多米回頭看看。

萬聿看著虎頭虎腦的她，還是沒有說話沒有動。

萬聿沒有開口喊停讓紀錢錢放了心，一口氣向前走了六七十米。直到距箭靶十多米遠的地方才停下來，擺出一副酷炫的射箭架勢。

萬聿終於明白她之前所有動作的意思，慢慢走到她近前。

紀錢錢聽到他的腳步聲，知道他過來了，拽滿弓，嗖地射出一箭。

箭在離靶三四米遠的地方落下來。

紀錢錢撓撓頭。

接過萬聿又遞過來的箭，磨磨蹭蹭地又偷偷前進了三四米，這才又放了一箭。

箭擦著靶邊落下。

紀錢錢低垂著頭，拿箭柄擋著臉，不敢看萬聿臉上的表情。

其實她忘了，萬聿臉上一向鮮有生動的表情。

“其實你不用親自過來的。”她悶悶地道。

以她的菜鳥水平，隨便喊個癟三過來，指導她都綽綽有餘。

萬聿沒有說話。

重新從箭壺裏抽出一支箭，站到她後面，拉起她的兩只肉胳膊，大手套著她的小手，幫她上箭，瞄準，拉弦。跟著一箭射出去。

正中靶心。

第一次在自己手裏真切地感受到中了靶心的那種稀奇感，紀錢錢心裏有點小激動。

側頭看向萬聿。

跟手上的粗糙觸感不同，萬聿的側臉肌膚細膩，光滑似緞。在深沈的暮色掩映下，似天上的游雲般縹緲，又似傾瀉的光影般灼眼。

“由不會到會，再到純熟運用，世人差不多都是這麽過來的。”他道。

平靜的語聲裏不無安慰。

紀錢錢問：“三哥哥也是這麽過來的麽？”

萬聿沒有說話。

他的起點太高，他在她這個年紀，都能獨立獵殺野兔了，她卻是連射靜靶都成問題。

不過她是個姑娘家，不指著這個防身，他不能對她要求太高。

月兒初升，外面的戲臺不知什麽時候唱起了宵禁前的最後一場夜戲，咿咿呀呀的，嘈雜喧鬧。

萬聿拉高紀錢錢的一只手肘，一步一步地耐心教導道：“靜心，定靶，眼睛、箭尖、靶心一條線，射！”

紀錢錢按萬聿教導的方法射過去。

箭是碰到了箭靶的中心區域，卻沒有定到靶上，而是碰到靶就落下來。

萬聿道：“你臂力不足，要想學好弓箭，只怕要多練臂力。”

紀錢錢問：“要怎麽練臂力？”

萬聿卻又不說話了。

這個倒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知道告訴她也沒用。

她一個小姑娘家，他總不能跟她說每天提兩桶水站一個時辰，過段時間臂力自然有改觀吧？

他是個懶於言語的人，今天能跟自己說這麽多已屬不易。

紀錢錢不在臂力的事上多加糾纏，轉問他別的事道：“三哥哥，你喜歡趙粉麽？”

“問這個做什麽？”

紀錢錢道：“我很感激三哥哥教我射箭，今天新得了一盆趙粉……”頓了下，不自在地清清喉嚨，她低道：“開得難得的好花，想送給三哥哥。”

萬聿不明她言語間緣何諸多遮掩，也未加以探問，只本能地拒絕道：“你還是留著自己玩吧。”

紀錢錢堅持道：“還是給三哥哥吧。我不會伺花，養壞了倒可惜的。”

萬聿不欲跟她爭持，只道：“隨你吧。”

爛攤子有人收拾，紀錢錢高興起來，提前打他預防針道：“那我明天讓人給三哥哥送過去。三哥哥不要嫌棄才好。”

以為她說的是客套話，萬聿嗯了聲。

紀錢錢更高興了，連射幾箭都點到靶上。

箭壺裏的箭用完了，她過去箭靶前撿箭。

一陣似有似無的說話聲夾雜在外面喧鬧的唱戲聲中傳過來。

“徐哥哥，不要。”

“乖菱兒，我就看看。”

徐哥哥？菱兒？會是徐青和萬菱麽？

他們在竹林裏做什麽？如果是聽戲的話，明明府裏就搭了戲臺啊？

不知是外面的唱戲聲太過嘈雜，還是別的緣故，除了兩句無頭無尾的話，再聽不到別的言語。

覺得剛剛的聲音是從西側墻那邊傳過來的，紀錢錢朝萬聿招招手，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萬聿見她鬼鬼祟祟的，不像有什麽好事，緩緩地踱過去。

忽聞一陣細細的聲音傳來。

“徐哥哥，我怕。”

“乖菱兒，放心，徐哥哥不會傷害你的。徐哥哥跟你保證，將來一定娶你過門的。”

清晰地聽到這兩句話，知道隔著花障的兩人就在近前了，紀錢錢再不敢動。

楞楞地站在那裏，呆呆地看著已經過來的萬聿。

又有窸窣的衣服聲傳來。

接著是萬菱叫疼的聲音，“徐哥哥，疼。”

紀錢錢聽到了，萬聿也聽到了。

紀錢錢從未經歷過這種事，不知怎麽辦。迎著月光的眼睛黑漆一般晶亮亮的，楞楞地看著萬聿。

萬聿也看著她。

又一陣惹人遐思的細喘聲若有若無地傳過來。

萬聿皺皺眉，拉著紀錢錢示意她離開。

紀錢錢猶豫了下，任萬聿拖著走了。

兩人默默的出了武場。

直到進了桃樹林，再聽不到那邊的任何聲音，紀錢錢方艱難地出口問：“三哥哥為什麽不制止？”

兩個十多歲的孩子,縱然古代成婚早,紀錢錢也覺得難以接受。

萬聿淡漠地反問：“如何制止？”

他身為萬菱的哥哥，如果這時候把事情捅出來，除了胖揍一頓徐青，讓他立即娶了萬菱，還有別的法子？

如果他們故作不知此事，只是出聲驚散他們，萬菱的心思明顯在徐青身上，他阻止得了他們這一次，阻止得了他們下一次？

“以後晚上萬不要再來這裏。“他道。

紀錢錢細若蚊吟地嗯了聲。

還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小手軟嫩嫩的，還沒有他的一半大。身量也不過才及他腰腹，偏巧撞上這等淫靡秘事。

萬聿暗嘆了聲，不覺放淺音量叮囑道：“不要告訴任何人今日發生的事，你也自當從未見過這事，從未來過這裏，早早忘了它，知道麽？”

紀錢錢又嗯了聲。

她倒不是害怕，只是突然撞到這事，有點緩不過神來。

再則，徐青眼神不正，舉止輕佻放蕩，徐氏、徐秀秀等人又不是好相予的。

她深為萬菱可惜。好好一個公府嫡小姐，只怕將來難得善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普及些與文章有關的小知識

南寧王的小孫子叫唐雋，雋：jùn，同“俊”，優秀，才智出眾的意思。它是個多音字，因另一讀音與文章無關，不再多述。

萬府的三少爺叫萬聿，聿：欲,就是筆的意思。民國有個著名將領叫杜聿明，不知大家有沒有在初高中的歷史書上學過

最後，感謝熱心姑娘的收藏、評論、質疑，祝你們閱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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