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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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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夕陽斜照。

嘉恪坐在院中的秋千上,輕輕搖晃著。琥珀見她興致缺缺,說道:“殿下要不要去看丹陽龍血?陵督公命沈公公送來了六株,紅艷艷的看著也高興。”

嘉恪搖頭,繼續在秋千上晃晃蕩蕩。琥珀見她不願說話也不再多言,靜靜陪在她身邊。過了一陣,嘉恪吩咐:“去把那個匣子拿來。”

琥珀知道她說的是南楚太子所送的匣子,連忙去拿來來。嘉恪打開匣子取出裏面的發簪,摸那珍珠和寶玉,左右分別試了試掰動,這發簪上端珍珠寶玉堆簇之處緩緩彈出一截細長的鎏金圓柱,彈出約莫兩寸之後停住,驟然如花般綻開,形成一個形狀特異的傘狀物,其上還有如樹上枝節般生出來的一根一根扁平的金片,整體看去宛如一朵迎風盛放的燦燦金花。

琥珀從沒見過這樣奇異瑰麗的玩意兒,一時看怔住了,過了一陣才問道:“主人,這是什麽呀?”

嘉恪眸光沈沈,在珍珠和寶玉上撥弄了幾下,那金花便收了回去。她將發簪收好,對琥珀說道:“這發簪的變化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琥珀:“是。”

嘉恪:“去把機關府裏那巴掌大的機關獸拿到孤這裏來,別讓旁人看見。”

琥珀:“是,奴婢晚上就去。”

嘉恪讓琥珀將秋千晃動起來,晃到高處時有風從耳畔刮擦而過,在這暑熱的天氣裏頗有些涼意。她想起南楚四季如春,太子因怕熱而一年四季都有人為他打扇,卻因此被王上訓斥過於嬌逸,此後不敢再打扇,只能在夜深人靜時讓宮人為他塗抹祛暑止痱的藥汁。這是太子告訴她的,說的時候那種雲淡風輕,在嘉恪看來卻是深深的酸澀。

也許是這種看似風光卻實則如履薄冰的相同境遇,讓太子對她抱有一種難言的憐惜。而她也因此對太子即將被陷害的境遇有些不忍,但她自保都難,哪有餘力再去救別人?

東宮被圍那夜,她對太子進言外出游玩,只是一時惻隱。太子拒絕之後,她說不上是遺憾還是放心。

如今,太子千裏迢迢送來的這根發簪,讓她不由一遍遍去想,太子到底是什麽意思呢?想要她做什麽?為他覆仇嗎?

這到底是引誘她的陷阱,還是真實的助力呢?

她一時分不清。

但這根能變化的發簪,其功用在南楚的重要性不亞於國之重器,太子竟然送來給她……她更傾向於太子是想助她一臂之力以報他自己夙願難償之仇。

秋千上下搖蕩,嘉恪的心也隨之起起伏伏。

天黑之後,琥珀換上夜行衣無聲無息地前往機關府。畢竟機關府內的機關獸不會輕易出借,嘉恪也不想讓人知道她拿走了任何東西,琥珀只能潛入其中盜取回來。

宮人將院中的夜明珠都供在高處為嘉恪長公主照亮,她依然坐在秋千上搖搖晃晃。澹臺璟濤進來時並未通報,一路走到了嘉恪長公主面前,看著她笑道:“皇姐好興致,可用過飯了?”

嘉恪長公主並未下來行禮,仍在秋千上坐著搖晃,涼淡地說道:“南楚與北戎在大燁京城鬧得不可開交,皇上還有空閑到孤這裏來?”

澹臺璟濤站在秋千的一側看著她,嘆息地笑道:“政事繁忙,這段時間確實是冷落皇姐了,是朕的不是,特來賠罪。”他輕輕擺手,跟隨他的宮人們擡進來數口箱子一一打開,內裏都是綾羅綢緞珠寶玉器,琳瑯滿目得映出一地碎華,熠熠生輝。

嘉恪長公主看也沒看那些箱子一眼,說道:“謝皇上,不早了,皇上早點回去安歇吧。”

澹臺璟濤此次沒有生氣,而是揮手讓宮人都走遠些,對嘉恪長公主輕聲說道:“皇姐,朕知道你心裏有氣,你盡可對朕發出來,以償你這些年的苦楚。若發完之後我們能好好相處,那你隨意發便是。”

嘉恪長公主一笑:“發完還是不能好好相處呢?”

澹臺璟濤微微皺眉:“那是為何?怨氣都消散了,為何不能好好相處?”

嘉恪長公主知道與他多說無益,便笑笑不再多言。

澹臺璟濤以為她默認了他的話,臉色更為和緩,說道:“朕身為一國之君有太多無奈,皇姐多為朕想想便能明白,也能更好地消解心中積怨。”

嘉恪長公主呵呵一笑,說道:“孤身為一國公主,被嫁給誰、嫁往何處都由不得自己,這在孤很小的時候就清楚了,若說這些都不能作為孤生怨的理由,那麽在孤第一次大婚前,皇上對孤做的那些事,也是出於無奈麽?那時候皇上還只是皇子呢,到底有什麽無奈令皇上對孤做出那些事呀?”

澹臺璟濤面上一陣煩躁,回避了嘉恪長公主的目光,說道:“怎麽,你那時是真的喜歡那個秦駙馬?”

嘉恪長公主:“喜歡不喜歡的,哪個女子不希望與夫君舉案齊眉?縱然孤是為父皇前去刺探與監看秦家的,就該因為一些不可言說的理由、被夫君嫌棄鄙夷麽?”

澹臺璟濤眉頭皺得更緊:“他嫌棄鄙夷你了?你那時怎麽不對朕說?朕定然為你——”

“皇上可別說笑了,”嘉恪長公主冷笑著打斷他,“孤堂堂一國公主下嫁權門嫡子,就算得不到夫君的真心喜愛,至少能得到他的敬重與關懷,而就因為皇上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和作為,孤的夫君在新婚之夜後便開始冷落孤,兩三個月也不會見孤一面,在外面到處宣揚孤非完璧、十分可恥,當時孤淪為京中笑柄——皇上可別說完全不知情啊?”

澹臺璟濤冷笑道:“皇姐只知道這些,怎麽不想想你那秦駙馬為何婚後三個多月就死了?是誰助你脫離苦海,你真的不清楚?”

嘉恪長公主一笑:“原來是皇上你?怪不得秦駙馬婚後不久就流連青樓畫舫,很快染上了花柳病,不出三月便一命嗚呼——孤那時就覺得奇怪,秦駙馬雖然確有納妾之心,但因顧及本宮剛嫁過去不久的天家顏面,再者家規森嚴,他即便偷偷養個外室也會選身家清白的小家碧玉,絕不可能夜夜流連秦樓楚館而致病。呵,原來是皇上暗中陷害,令他這名滿京城的翩翩公子落得一個難以啟齒的難堪下場。”

“名滿京城的翩翩公子?”澹臺璟濤冷哼,“到處宣揚皇姐並非完璧,這是君子所為?皇姐莫非喜歡他?”

嘉恪長公主認真想了想,說道:“他揭開孤的蓋頭時,孤確實被他那俊朗的臉龐晃了一下神呢。雖說在此之前也曾見過,但穿著大紅喜服更顯斯文白凈,孤盯著他看了好一陣,他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呢,他呀……”

“夠了!”澹臺璟濤氣急敗壞地來回踱步,“朕不要聽你說這些汙糟事!”

嘉恪長公主笑道:“汙糟嗎?皇上這麽多妃嬪,孤不過是嫁過三次,就汙糟了嗎?”

澹臺璟濤忽而一頓,看向嘉恪長公主的眼中有星星點點不確定的驚喜:“皇姐是介意朕有三宮六院嗎?”他像是忽然發現了事情的癥結所在,整個人都喜悅起來,“那、那只要朕沒有這些妃嬪,皇姐就願意跟朕在一起了嗎?”

手邊若是有一盆丹陽龍血,嘉恪長公主此時就想拎起來沖著澹臺璟濤砸過去。但她現在坐在秋千上,手邊什麽都沒有。

嘉恪長公主笑了笑,說道:“皇上沒有了妃嬪仍是皇上,孤由生到死永遠是長公主,不是嗎?”

澹臺璟濤又變了臉色,陰兀地看著她:“你是說,讓朕放棄皇位?你也不做長公主,這樣才行?”

嘉恪長公主深知澹臺璟濤絕不可能放棄皇位,笑道:“皇上別開玩笑了,這大燁沒了皇上可不行。”她從秋千上走下來,帶著點嗤笑地說道,“皇上與孤自小長在深宮,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離了人伺候連如何穿衣吃飯都不知道,更別提賺銀子謀生了,何況沒了矚世權柄,皇上還能如現在這般隨心所欲嗎?”她見澹臺璟濤面上猶疑不定,知道他認可了自己說的話,最後又加了一句,“誰若讓孤貶落泥塵,孤定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罷她徑自向內殿走去,不理會還站在原地的澹臺璟濤。

嘉恪回到內殿坐了一陣,琥珀便回來了,說院中已沒有旁人,並將從機關府盜取的小機關獸和樞節給她。嘉恪讓琥珀在殿外守著,誰都不能放進來。

嘉恪獨自一人先將樞節拼裝在小機關獸前後兩端,再拿出南楚太子所贈發簪,掰弄珍珠和寶玉彈出那段傘狀物,又收了回去,將這一截發簪嵌入其中一個樞節之中,再掰弄珍珠和寶玉,令那傘狀物在樞節中彈開。

“哢哢、哢哢、哢哢”接連響起三聲輕微的扣合聲,小機關獸的兩只前足動了。

嘉恪又對著後端的樞節如法炮制,小機關獸的兩只後足也動了。

巴掌大的機關獸在桌上跑動起來,眼看就要掉下桌,被嘉恪一把撈住。她將發簪在樞節上扭動了幾下,小機關獸又恢覆了最初的安靜,仿佛一堆廢木料。

嘉恪仔細看著那傘狀機括,發現並不覆雜,就是與樞節對應得嚴絲合縫。難道南楚一直以來嚴防死守的機關獸之秘,不過是因為樞節就像一把鎖,只要有鑰匙——也就是這傘狀機括將樞節打開,就能驅動自如了?

所謂驅動機關術需要赤金沙,是不是南楚故布疑陣,想讓大燁緊盯的目光轉移一部分去金沙礦豐富的北戎?而南楚每年確實會從北戎購買赤金沙,這是否也是疑陣之一?

而南楚太子將如此重要之物千裏迢迢帶給嘉恪,意思是讓嘉恪掌握如此重要的秘密,打造一支能驅動機關獸的軍隊,揮師南下覆滅南楚嗎?

這是南楚太子所想要的覆仇之快嗎?

嘉恪左思右想沒有定論。

但眼下,她手中這根發簪,給予了她莫大的安心之感。

她握緊了發簪,像是握住了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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